第3章
将酒瓶握在手中后,她高高举起,想砸向这个趴在她身上贪婪索取的谢五爷。只是酒瓶未落,她的手腕便被一道力量禁锢。
微凉的掌心,和特殊的苏木香气,让柳枝立马便猜出了来人。
谢瑾怀不知何时来了霞月亭。
他阴沉着一张脸,一脚踹开了谢五爷。
随之他将身上的披风脱下,裹住了衣衫不整的柳枝。
谢五爷被踹飞,牙磕到了桌角掉了一颗。
他一张口嘴里全是血水,说话还漏风,“嘿瑾怀,你敢打我……”
此时,与谢瑾怀一同过来的安王府世子沈晏,他摇着扇子哈哈大笑道:“啧啧,这大门牙缺了一颗,正好镶个金的。”
“你,你们……给呜等着敲……”
谢五爷话说不利索了,气得连忙捂住了漏风的嘴,眼神中满是愤恨。
谢瑾怀淡淡道:“谢昭,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敢在侯府当众淫乱,你是嫌自己的命够长了吧?”
沈晏也插了一嘴,讥讽道:“本世子听闻,这些美人可都是扬州知府送给武德侯的,怎么着也是你爹院里的人,你这样堂而皇之的睡你老子的女人,不太好吧?”
闻言,谢瑾怀猝不及防的嘴角微抽,随即又恢复如初。
谢五爷心虚,瞬间势弱了下来。
武德侯是最讨厌淫乱,若是让他知晓了,只怕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昭是走了,宴席也散了。
柳枝穿好衣衫后,把那披风递给谢瑾怀。
谢瑾怀没接,他本意是春夜微寒,见柳枝穿的单薄想借她穿着。
可柳枝却会错了意,连忙低头道:“九爷嫌脏,那奴婢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不必了。”
“那奴婢再赔您一件新的。”
谢瑾怀不耐烦道:“随便你。”
柳枝觉得自己惹了谢瑾怀不高兴了,她心慌的连忙告退想逃。
见柳枝闷头要逃,谢瑾怀又叫住她,“你不是说你不想爬床吗?怎么谢昭那种烂货你都瞧得上眼?”
“饥不择食?”
谢瑾怀讽刺的话落入耳中,可柳枝却不敢停下脚步,她紧攥着衣角只装作没有听到,一瘸一拐的闷头往前跑,直到背影完全没入漆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躲在那看什么呢?跟贼似的!”
躲在角落里看戏的沈晏被谢瑾怀用石子砸了出来。
他摇着扇子笑眯眯道:“啧啧啧,我刚还纳闷,为何酒都没喝完,你就要匆匆下楼,原来是谢九郎动了凡心,要去英雄救美了?”
谢瑾怀冷笑一声,“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此时他脑海里却浮现的却是柳枝那决绝拼命的眼神。
如果他不出手,也许柳枝真的会想杀了谢昭。
不管成功与否,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谢瑾怀已然走远,他朝着身后的沈晏懒懒道:“不过是顺手救了一只猫儿狗儿……”
第05章
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的!柳枝刚回听鹂院,就被人围了起来。
云香不屑的看着她,嘲讽道:“不是说不想爬床吗?怎么你这狐媚的样子,还是勾得两位爷为了争你抢你,大打出手?”
“你这勾人的手段,是不是也该教教姐妹们呀?”
柳枝忍着身上的痛,咬着牙回道:“我没有。”
她知道,今夜这事儿传出去,不论她说什么,旁人都不会信的,只会觉得她狐媚惑主。
转身进屋时,她又听见云香讽刺的话,“最见不得当面一套又背面一套的人了。”
“你给谁摆脸色呢?若不是我给了你今晚献舞的机会,你哪来的这泼天富贵?”
云香觉得,今晚是柳枝抢了她出风头的机会。
她转头看向云香,“不是谁都想要这所谓的泼天富贵。”
……
翌日清晨。
柳枝昨夜摔伤了腿,起先她还能忍着剧痛自个儿走回来,可后半夜实在是脚肿的厉害,她便求刘嬷嬷请了府医过来。
府医是个白胡子老头,身后还带了个帮手,竟然是柳枝的熟人孟辰朗。
柳枝本想打个招呼,可腿疼的她实在是挤不出个笑脸。
府医说她的腿伤了筋骨,要休养几个月,当即刘嬷嬷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刘嬷嬷送走府医后,孟辰朗打着送药的名号又折返了回来。
昨夜柳枝被五爷欺辱,又被九爷救了的事儿自然传遍了府内,孟辰朗自然也是听说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主角竟然会是柳枝。
他也是才知道,那日问他要避子汤的姑娘名字叫柳枝,是被人送进侯府的扬州瘦马。
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柿饼,干巴巴的说道:“药有些苦,吃了这柿饼就会甜的。”
柳枝接过柿饼,却想起了阿娘。
往日她生病时不爱喝药,阿娘也是惯爱用这糖柿饼哄她的。
可惜阿娘早已经不在了,唯有她一个人在偌大的侯府中,夹缝求生。
这一刻,所有委屈化为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下。
孟辰朗手足无措的安抚,“吃了这柿饼,以后的日子就都会甜了。”
他是明白柳枝的,身为瘦马,自进了侯府,这命便是身不由己了。
可人活着,总是要有一点好盼头才是。
……
晚风微凉。
柳枝刚服了一贴药,听鹂院里就起了一阵骚乱。
她正疑惑发生了什么时,就听外面有人哭喊了起来,“云香姐姐……你别死,你睁睁眼看看我们啊!”
瞬间,柳枝的心沉入谷底。
即便这一世没有受她的牵连,云香还是被六夫人发现了吗?
她单腿跳到窗边,将窗户支开后,便看见前些日子还风头正盛的云香,如今却被一卷草席裹着丢在了冰凉的地上。
前些日子云香对她冷嘲热讽,可如今她死了,却生不出一丝快意。
反而那是种兔死狗烹的感觉。
上一世,她和云香又何尝不一样呢?
刘嬷嬷身边跟着几位壮士的家丁,她站在人群前面严厉的训话,“嬷嬷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别成天一门心思的想爬主子的床!”
“嘿,你们非不听,得了势就不把嬷嬷我放在眼里!嬷嬷心善不与你们计较,反正都是要死的,我跟将死的人计较什么呀?”
随即,她又拎着一位舞姬的耳朵上前,让她亲眼目睹云香的惨状。
见那舞姬吓的瘫软在地,她才冷冰冰警告众人,“都记住了,高枝儿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你们这些贱命,能不能活都是主子说了算,别老妄想着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谨遵嬷嬷教诲。”
众人红着眼,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云香是被六夫人以盗窃的罪名打死的。
只因六爷拿了六夫人首饰匣子里的一支珠钗随手送了云香,而得意忘形的云香还正好将珠钗戴在了发间,这才导致东窗事发的……
刘嬷嬷为了警醒众人,故意把云香的尸首放在了听鹂院的正中间,不允许旁人收尸。
大雨下了一夜,云香的尸体被淋了一夜,柳枝在窗前也枯坐了一夜。
她在想,她招惹上了五爷和九爷,该如何才能活下来呢?
……
连着几日放晴,空气也渐渐燥热了起来。
刘嬷嬷打着团扇,语气急的很,“九爷点了人过去弹曲子,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柳枝看着窗外的海棠发呆,嘴里却没闲着,直接回绝道:“不去。”
“是那日腿摔了还没好利索吗?”
“你且放宽心,我去差人找个软轿抬你去,反正是弹琵琶又不是跳舞,有手就行。”
刘嬷嬷不以为意,只想劝歇工半月的柳枝赶紧复工干活。
可柳枝却扬了扬她的手。
袖子撩开,只见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刘嬷嬷吓的扇子都掉了,急忙小心查看,“天老爷,你这是怎么伤的?”
“这得多严重?”
柳枝紧抿着唇,半晌才开口道:“刘嬷嬷,我的手筋断了。”
“我再也弹不了琵琶了。”
“如您所见,我的腿断了,手也废了,是彻底的废人,我不适合留在听鹂院了,求嬷嬷放我去别处吧!”
刘嬷嬷瞬间明白过来了,她气急,“你疯了?自己挑断的?”
柳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头。
云香死的那晚,她便做了决断。
她的技艺和美貌都是祸患的源头,就算没有五爷,也还会有别的爷,甚至她还会被再转手送到别处去!
可她若是摒弃这些,是不是就不用陷入这些沼泽?
于是她求了孟辰朗,为她挑断手筋。
起先,孟辰朗是不愿意的。
他学医是为了救人,可从未学过如何挑断人的手筋。
是柳枝跪下求他,“阿朗,你这不是在害人,你是在救我的命,我想活着,你帮帮我。”
孟辰朗犹豫片刻后,终是答应了。
他发现柳枝和府中其他女子完全不一样。
若是旁的丫鬟,得了主子的青睐,只会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而柳枝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她在努力的逃离,哪怕付出这样沉重而惨烈的代价。
于是,一块帕子塞入了柳枝的嘴里,他在幽幽的烛火下,用锋利的刀子挑断了柳枝的手筋。
那一幕,他终身难忘。
刘嬷嬷并没有柳枝想象中的那般气急败坏。
她唉声叹气道:“我的话有些人听不进去,当做耳旁风一般,时时刻刻的都想往上爬,所以她们为此丢了命。”
“可你啊,却又是个极端!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清醒的人。”
“柳枝,才貌双绝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催命符,你能悟透到这个份上,嬷嬷我无话可说。”
“这侯府里,能平安活着的就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天生的蠢人,要么是聪明人,往往死的最快的,反而是那些蠢而不自知的人!”
第06章
爷是老虎吗?她这么怕?宝月楼。
侯府最好的观景位置,却给谢家九爷做成了专属书房。
栏外的景色出众,可来人却步履匆匆,错过了这满园的景色。
谢瑾怀闭着眼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手中攥着一串菩提珠子,时不时的拨弄着。
“来了?”
刘嬷嬷躬下身子,有些忐忑,“九爷,柳枝姑娘她来不了……”
谢瑾怀没睁眼,只询问道:“是她腿还没好吗?”
“是柳枝姑娘她被调去花房当差了,已经不在听鹂院了。”
刘嬷嬷在悄悄的观察谢瑾怀的反应。
见他表情依旧淡漠,她才敢抛砖引玉道:“九爷,奴婢给您挑了个新人,也是刚从扬州来的名伶……”
谢瑾怀微微颔首,叫刘嬷嬷把新的伶人叫了进来。
新来的伶人叫胭脂,长得极美。
比起温婉妩媚惹人怜的柳枝,这胭脂更加明媚勾人,一颦一笑都带着万种风情。
此人也擅长琵琶,但似乎更擅长如何用音律来勾获男人的心。
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衣裙,犹抱琵琶半遮面,琴声婉转,嗓音娇柔,真如一只金丝雀一般。
几首曲子下来,谢瑾怀看似享受听曲,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不论胭脂用什么样的手段想吸引谢瑾怀的注意,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胭脂以为,谢家九爷是个不染凡尘的谪仙人物。
刘嬷嬷带着胭脂告退时,他才将其叫住,“柳枝为何调去了花房?她可是犯了什么错?”
“九爷,这是柳枝姑娘自己的意思。”
这个答案在谢瑾怀的意料之外,他挑了挑眉,“为何?”
刘嬷嬷环视四周,有些犹豫。
谢瑾怀立开支走所有人,包括那位刚刚被他厚赏的胭脂。
见四下无人后,刘嬷嬷才如实说道:“她废了自己的手,不想再做乐伶了。”
这侯府中没有什么事情是瞒得住谢九爷的,不如直截了当说实话。
谢瑾怀眉头微皱,想起这柳枝已经是第三次让他如此意外了。
第一次要了她的时候,她明明在床上主动的很,可完事儿后却像是个受害者,为了跟自己撇清关系居然撞了墙。
自己当时还以为这又是那些想爬床的女人使出的新手段,以此欲拒还迎。
第二次便是她惹上了谢昭,那想与其同归于尽的眼神着实不像演的。
第三次便是现在,听人描述她为了不做乐伶,找人挑了她的手筋。
她这哪里是不想做乐伶,分明是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