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随着司仪的一声又一声的唱词,柳枝踏过了火盆,跨过了马鞍,这才来到了正堂。很快仪式便开始了。
柳枝曾幻想过很多次她成婚拜堂时的样子,那时对成婚的幻想都是美好的,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不情不愿。
“一拜天地!”
司仪的一声高喊,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即便是隔着块红盖头,柳枝也能感受到那密密麻麻的视线正打量着她。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却怎么也不肯弯身下去。
高堂上的钱嬷嬷瞬间变了脸色,她给一旁的喜婆使了个颜色,强行朝着她的膝盖弯踢了一脚。
柳枝踉跄的倒地,被迫的跪在地上,被几个喜婆强行摁着磕了头。
“二拜高堂!”
柳枝不肯转身,身边的喜婆狠狠的掐了她一把,强行的把她的身子转向高堂上坐着的钱嬷嬷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明明仪式很短,柳枝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夫妻对拜!”
柳枝的身子是前所未有的僵硬。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此时脑海里却想的是谢瑾怀问她的那句话,“你可后悔?”
上一世的惨痛教训,让她不后悔离开谢瑾怀,但重生后小心翼翼走的每一步,却还是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她无力掌控自己的人生,觉得前后的道路都是一条死路,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
“新娘子?夫妻对拜了!”
柳枝的身体极力的抗拒着,饶是两个喜婆都把她推不动。
众人窃窃私语,有人嘀咕道:“这新娘子自打这一进门,就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莫不是逼婚吧?”
“我看像是……”
钱熠的脸色越来越僵,他在柳枝耳边警告道:“你若不想日后被我卖进窑子里,你就老老实实的……”
可话还未曾说完,柳枝掀开盖头,她使尽浑身力气,直接朝着钱熠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钱熠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却像是抛物线一样,竟然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瞬间,宾客席上一片哗然。
新娘子居然在拜堂的时候,一脚把新郎官踹飞,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钱熠跌坐在地上,恼怒道:“你疯了吗!”
柳枝一把将红盖头扔掉,她眼底淡漠异常,“我不是疯了,我是不想活了罢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毅然决然的就要朝着自己纤细洁白的脖颈上扎去。
“柳枝,不要!”
也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熟悉又急切的呼喊声。
第95章
抢亲一把扇子飞了过来,将柳枝手中的簪子击落。
柳枝错愕的回头,却见谢瑾钰和沈晏一脸着急的朝着她快步走来。
“世子……”柳枝眼眶瞬间泛红,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她以为必死的局,终究还是看到了希望。
钱熠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他摔得不轻,扶着摔伤的腰,朝着几个喜婆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贱妇给我抓起来!”
他又看向柳枝嘲讽道:“少特么吓唬我,你一个贱婢,还指望世子能来救你?”
几个喜婆不敢再动,不停的给钱熠使着眼色。
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钱熠并不能领悟喜婆们的意思,他见柳枝眼神完完全全将他无视,更为恼羞成怒的站起身冲向柳枝,做势要掐她的脖子。
只是钱熠还未曾碰到柳枝的衣衫,就被飞身而来的沈晏一脚踹倒在地。
“是谁!”钱熠气的哇哇大叫,转头的一瞬间就呆愣在原地。
“是爷爷我,怎么了有意见?”沈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晏世子,小的哪敢对您有意见……”
看清楚来人后,钱熠瞬间汗流浃背,立马佝偻着身子赔着笑脸。
难怪是柳枝嘴里叫的世子,这一下还来了两位。
一位是武德侯府的钰世子,一位是安王府的晏世子,不论哪一位,都是足以把他这么一个渣渣捏死的存在。
宾客们虽不敢替那钱熠说话,却也都伸长了脖子看起了热闹。
大抵是头一次瞧见,侯府的丫鬟成亲,居然侯府的主子爷过来抢亲的。
更何况,那钰世子可是常年深居简出的,侯府的下人都不一定能见上几回,他居然为了一个丫鬟出现在这种场合。
谢瑾钰无视众人的目光,走到柳枝面前。
他递出一方帕子,是上次柳枝赔给他的那一方,示意柳枝把脸上的泪痕擦掉。
“世子怎么来了?”柳枝哽咽着开口,她实在想不到要对谢瑾钰说什么,因为谢瑾钰的眼神中,有着很明显的失望。
谢瑾钰的第一句话,便是痛心疾首的责备,“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教给你的全都忘了?”
“我这般遭了天谴之人,尚且还在苟且偷生的活着,你又怎么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见谢瑾钰这般形容自己,柳枝急的连忙摇头,“世子别这样说,您不是遭了天谴,您是天妒英才,奴婢不过是水上浮萍……”
谢瑾钰向来温和好脾气的样子,也在此时化为了虚无,他板着一张脸,像极了学堂里的夫子,对着柳枝严肃教诲道:“不论你是什么身份,身处何种境遇,只要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你死了,就只能亲者痛,仇者快,你明白吗?”
柳枝不知道为何,明明内心感受到的是一片暖意,可眼泪偏偏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你别哭了,我不是怪你,只是想你心志坚毅些……”谢瑾钰以为是自己刚刚太过严肃,吓着了柳枝,慌忙的想伸手去给柳枝抹泪。
柳枝微微别过脸去,躲开了谢瑾钰的手。
周围的人那么多,她不想让谢瑾钰因她而被世人诟病。
她保持了一定距离,朝着谢瑾钰跪下磕头道:“奴婢谢世子救命之恩。”
沈晏摇着扇子,大咧咧的坐在了高堂处,笑问道:“你光谢他了,那小爷我呢?”
“奴婢叩谢晏世子救命之恩……”柳枝也很是感激的要跟沈晏磕头道谢。
沈晏笑着摆摆手,“行了,别跪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他瞧着柳枝那可怜模样,感叹道:“要不是小爷这把扇子丢的又准又及时,你今儿怕是打算让我们来给你收尸了!”
“到是没瞧出了,你这娇娇柔柔的姑娘,可真是个烈性子啊!”
难怪,那谢瑾怀怎么都将人搞不定!
眼瞧着婚礼被毁了,钱嬷嬷终于坐不住了。
她上前朝谢瑾钰行了个礼,然后试探性的问道:“不知两位世子爷今日来,可是为了喝杯喜酒?”
“不过是一场府中下人的婚礼,怎劳烦两位大驾光临?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还请两位世子爷见谅。”
沈晏抓了一把桌案上的瓜子,随意的磕了起来,然后用手指了指谢瑾钰,“钰世子身子不好,我不过是陪他出来,保护他的安全。”
今儿他是没想着来抢婚的,他是跟着谢瑾钰来的,自己纯属帮忙。
谢瑾钰没有着急回答钱嬷嬷的问题,转而是看向柳枝认真问道:“你可愿意跟我走?”
钱嬷嬷急了,上前劝道:“世子爷,这婚事是老太君亲自指的,您如此做,可是叫老太君颜面无光啊!”
“为了一个丫鬟,您堂堂世子爷来当众抢婚,传出去只会有损您的颜面,世子您可要想清楚啊!”
谢瑾钰冷睨了钱嬷嬷一眼,“柳枝为什么会被老太君无端指给你的侄儿,你存了什么私心,自己心里该是有数。”
他平日里很少对旁人说重话,对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几位老嬷嬷也很是敬重,可唯独今日他对那钱嬷嬷说了重话。
见柳枝还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谢瑾钰安抚道:“你别怕,我只需你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别的你一律不用操心。”
“老太君怪罪下来,有我护着你,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
柳枝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感觉到自己有了那么一分底气,原来这就是有人替她撑腰的感觉。
她坚定回道:“奴婢不愿意嫁他。”
谢瑾钰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好,我带你回府。”
钱熠见柳枝要跟着谢瑾钰走,那今日他便成了最大的笑话,他连忙上前将其拦住,“不行,世子爷您不能带她走。”
谢瑾钰冷了脸,语气重了几分,“若我偏要带走她呢?”
“她已经和我拜了天地,那她就是我的妻子!”
钱熠咽不下这口气,他自诩有几分才华,又深受老太君赏识,自命不凡的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竟然直接跟谢瑾钰硬刚了起来。
“你们就算是达官贵胄,那也得遵循律例,怎么能抢夺他人妻妾?”
沈晏上前,用扇子打向钱熠想要去拉扯柳枝的手背,“堂没拜完,那就不算!”
钱熠涨红着脸梗着脖子,“怎么不算?这些宾客都是见证,他们亲眼瞧见柳枝与我拜了堂的!”
第96章
别瞧他了,脏了眼沈晏笑好看的凤眼微眯,藏着几分危险。
许是他平日里多是不着调又毫无架子的样子,才给了钱熠一种敢跟对方叫板的错觉。
原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忽的沉下了脸,将那席间的桌椅一脚踹翻,他从身边侍从的腰间拔出一把刀,直接插在了那圆桌之上。
瞬间桌板四分五裂开来,吓得众人连连后退。
他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问道:“哦?你们可真瞧见了,他们拜完了堂?”
能来参加钱熠婚礼的宾客,也多数是些身份不显,和侯府里当差的各位管事儿,看在钱嬷嬷是老太君身边的人,才卖个面子过来的。
如今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安王府的世子,单论哪一个都不是钱熠那一个小小账房先生能比拟的。
众人都不傻,连忙纷纷摆手,想要与钱熠撇清关系:“我们刚刚就还在说,这新娘子怕是被强迫来的,果不其然!”
“是啊!被迫拜的堂,不算数的。”
“什么拜堂,压根就没拜好不好……”
宾客们众说纷纭,连忙都站在了沈晏这边。
钱熠气的脸发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冲着柳枝嚷嚷道:“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既不愿意嫁我,为何又要答应?你现在反悔,分明就是仗着自己攀了高枝,嫌我身份卑微,地位不显!”
他把柳枝塑造成了一个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的女人,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柳枝当众脱下了红色嫁衣,卸下头上的拆换丢给了钱熠。
她指着钱熠骂道:“是你背信弃义在先,又有何脸面去怪罪别人?”
“诸位都该听说了,老太君允诺过,只要我肯嫁给钱郎君,我就能脱了奴籍。”
“钱郎君在成婚之前买下一个旧宅子,想要重新修葺,可手头却缺了银钱,他便张口问我要钱!”
“因为他得知,我前些日子被老太君赏了一百两银子,他想尽法子各种诱骗我出这笔钱!”
钱熠没想到柳枝把这事儿都抖搂出来,一时脸上无光,忙反驳道:“什么诱骗,我这不是有难处,想让你帮我一把,这才好生跟你商量着吗?你竟是满口胡说!”
柳枝没搭理他,故而继续跟众人讲述道:“我同他说,要么借钱给他留下字据,要么那宅子由我买下。”
“可偏偏他贪心的很,既不愿意写下欠条,又觉得由我买下宅子,让他住进去是折辱他,会叫别人说他是个软饭男!”
有宾客仔细一琢磨,朝着钱熠投去鄙夷的目光,“这不行,那也不行的,这分明是想软饭硬吃啊!”
柳枝点头,声泪俱下的继续控诉,“诸位都是善心讲义气之辈,何不为我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还未曾与他成婚,他就百般算计我的嫁妆,谁又敢安心的嫁给这样的人”
“因为拒绝了他,所以他恼羞成怒,不知用了何法子在老太君那骗走了我的身契,想要以此胁迫我,把身上的银钱全部交给他!”
“他这哪里是成婚,分明是想买回来了一个带财的奴隶!”
“左右都是做奴为婢,那我为何不跟着侯府的主子,偏要跟着他?”
柳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总归是老太君指的婚,她就算要拒婚,那也该有个正当的说辞,否则就是打了老太君的脸。
宾客们听闻,都皱起了眉头,对钱熠这做法很是不耻。
几个年长的妇人闻之点头,“倒也是,若我的女儿遇上这样的人家,我定是不愿意让她嫁过去,这不是送上门去给那蚂蟥吸血的吗?”
钱熠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险些抬不起头,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那双阴鸷的眸子就像是一条淬了蛇毒一般,他死死盯着柳枝的背影道:“你今日若走出了这个门,可就别后悔……”
柳枝回头瞧了他一眼,只觉得那恶狠狠的眼神,让她一阵心惊肉跳。
谢瑾钰用衣袖挡住柳枝的视线,他柔声道:“别瞧他了,脏了眼。”
钱熠还想大放厥词时,沈晏将那刀一脚踢飞,直接落到那钱熠的胯下。
就差那一手指的距离,钱熠的命根子就险些没了。
钱熠那些恶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迫戛然而止了,他身子恐惧的颤抖着,只觉得腿根一热,一股带着异样气味的暖流竟然直接流淌出来,鲜艳的红毯瞬间深了一片。
厅堂里本就小而拥挤,一股骚味弥漫,宾客纷纷捂住口鼻一脸奚落和嫌弃。
沈晏顿觉好笑,心情不免好了几分,“啧啧,还以为是个硬茬呢?这就萎了?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宾客散尽,满地狼藉。
钱熠哭着抱住钱嬷嬷的腿,“姑母,你可得帮帮我!他们竟然如此羞辱侄儿……”
“你哭哭哭,有什么脸哭?你怎么就非要跟那梁家姑娘搅和在一起?”
“她是巴不得柳枝受磋磨的,可你倒好,白给人当枪使!这柳枝背后靠山多,你不好好哄着她,还想出这等龌龊法子,活该你这般!”
钱嬷嬷心里很烦躁,今儿这一闹,她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可偏偏这两位世子不好得罪,她就算是老太君身边的嬷嬷,那也是个下人,受了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若是好好的把柳枝哄着迎进门,少说也能讨得些好处的,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鸡飞蛋打。
钱熠瞧见钱嬷嬷都不肯帮他,愤怒之下他冲了出去,嘴里嚷嚷道:“我定要这贱妇后悔!我定要毁了她!”
钱嬷嬷在后面追着,“你莫要冲动啊!”
……
武德侯府,松鹤堂。
老太君收到了世子带人去抢婚的消息,被气得不轻。
“这世子也太不稳重了些!为了一个丫鬟,居然闹出这般事儿来!”
梁思思一边给老太君递茶,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为其顺气。
“老太君您消消火,这事只能怪那柳枝心思不纯,仗着自己对世子有几分恩情,便哄的世子为她大闹一场。”
“不过话说回来,柳枝与世子情谊深厚,又为世子做了那么多,世子舍不得她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柳枝糊涂,既然她应下了那门婚事,就应该跟世子说清楚,彼此断了念想,事情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梁思思把那情谊深厚二字咬的极为的重,暗指那柳枝对谢瑾钰有非分之想,也是因柳枝的唆使才会有这场闹剧。
老太君一听,倒是有几分迟疑,手中刮茶沫子的动作都明显的慢了几分。
她虽然埋怨世子不知分寸,可倒也没觉得这事儿完完全全都是那柳枝的错。
在她印象里,柳枝还算是个知分寸的姑娘,她是绝不会挑唆世子去这般闹的,只怕今日之事是另有隐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