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止是老视频啊,他想,他连过去那些年的消息,都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可贺予最后还是冷笑着,慢慢道:“你问过我了,我也已经告诉过你了答案――我不在乎,谁还在乎这些?”
“你不那么善于说谎,你如果不在乎,今天就不会这样。”
谢清呈脸上都是细汗,他不停地喘着气,知道自己冷静不了太久,他只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把贺予劝得理智点,至少劝得清醒点。
贺予:“……”
“小鬼……说实话……我当年……”谢清呈讲这些东西,实在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药性太烈了,很快又重新开始蔓延,开始占据他的血液,流至他的指尖,谢清呈用力闭了闭眼睛,张开眸时眼睛里都是痛苦的水汽,但他还压抑着,喉结咽了咽,“……我当年……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留作你的私人医生,并不是因为怕你,惧你,担心你会成为第二个易北海,而我会成为下一个秦慈岩,都不是。”
“――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已经十四岁了,贺予。我可以陪你七年,或者再一个七年,但我能陪你一辈子吗?当你毕业了工作了我还陪着你,当你成家了带着孩子了我还陪着你,这是不现实的,我只是一个医生而已。”
“你迟早都要靠自己走出你内心的阴影。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离开了。”
谢清呈顿了顿,把贺予的身影收在自己的眼睛里。
“贺予……我想你应该明白的。这世上多少人活得不容易?你不用去别的地方,你就去医院门口看看,去重症监护室门口看看,去抢救室门口你去看看。我知道你难受,但你至少还活着,你不应该……”
可贺予这次并没有完全理解透他的意思,贺予烧得一颗冷冰冰的心都烫了,他几乎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怒火,他猛一把?灯鹦磺宄实亩谭?,扯着他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我不应该?我不应该什么?!谢清呈……我有多痛苦,你真的知道吗!”
“麻木闭塞,情绪失控,发起病来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感觉不到!整个人都是空的,像锈了,像蛀了,每分每秒都在想不如死了算了。我和你说过的。过去七年我和你描述过无数遍……但你还是体会不到。”
“你是为什么要来给我看病?啊?既然你觉得我应该去医院看看,觉得我的痛苦比起那些患者算不上什么,你又为什么要来?觉得有趣是吗?世上罕见的精神埃博拉症,哪怕到燕城最老的医院都查不到相同的病历档案。多有意思,谢教授觉得这个临床样本足够新鲜,能为你的科研缀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不对!”
贺予压着嗓音,眼瞳里的光都因怒意而发着抖。
“你说的癌症病人也好,渐冻人也好,至少旁人都明白,那是什么病,有多严重,他们多少也能找到可以同病相怜的人,报团取暖,互相鼓励……我呢?”
“我就是你们的一个研究标本,有趣的疯子,笼子里的怪兽,新鲜吗谢清呈?看完了玩够了就走了,最后还要附赠一些可笑的谎言来欺骗我!还要和我说这个不应该那个不允许,你不觉得残忍吗谢清呈!!”
到了最后,几乎成了厉声的质问。
谢清呈眼底似乎有什么光晕低掠着闪过,但他垂了下睫毛,那缕光影很快就消殇不见了。
“……我还是那么觉得,贺予。”他说,“人能活着,无论是孤独,还是痛苦,只要你自己想救自己,最后总是能把你的难处趟过去的。除非你还没有死,就先选择了放弃。人心能够很坚强,你应该永远相信你自己。”
“你说的真轻巧。”贺予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恨意里剥离出来的,带着血的腥气,“你说的真轻巧……谢清呈。你又没有病没有痛,你大可以上嘴唇碰下嘴唇指责我选择了放弃。你懂什么?换作是你遭受这样的病痛折磨,你又能做的有多好?――谢清呈,你才是那个最喜欢逃之夭夭,甩手走人的人――医治不了离开贺家的是你,见势不妙辞职转行又是你。”
他几乎是削尖了字句要往谢清呈那张刻薄的颜面下面戳进去――
“你虚伪到令我恶心。”
“你装了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你还在装。”
贺予扯着谢清呈散乱的头发,不管谢清呈表情有多难受,把人强拽起来,扔在了大理石几旁更宽敞的长沙发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回身去抽了另一瓶还未开过的59度梅,面无表情地将那烈酒起开。
谢清呈看到这酒,头都炸了,他已经灌下去了一整瓶,□□已经让他很崩溃了,可贺予他妈的又开了一瓶!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外面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刹那间天地为之色变,宇宙为之震撼,在那电光闪烁中走出来一个人。
“我叫箫卫式。”他说。
“我是来帮助两位飞升的。”
谢清呈和贺予不知所以,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空会突然被这样一位名叫“萧卫式”的怪人击破,而且对方还上来就和他们说,他是来帮助他们俩飞升的。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你们不用知道那么多,听我的,都听我的。”
萧卫式说完之后,蓦地抽出了一把闪着绿光毒蛇般的长剑,执剑朝着谢清呈和贺予就被他各自刺了一记。
这时两人才发现,那柄剑并没有实体,只是一道光照在了他们身上。
“你干什么你神经病啊!没看到我们在讲话?”贺予怒道。
箫卫式说:“我要开启你们的abo属性。让你们在关系升华之前,受到对方的信息素影响,双方都想和对方在一起。”
只听得嗖嗖两声,贺予身上发出了黑色的暗光,谢清呈身上则发出了白光。
一股龙舌兰酒的信息素从贺予身上散发了出来。
谢清呈身上的信息素不用说,当然是消毒水味。
箫卫式做完这一切就满意地消失了,深藏功与名。
贺予:“什么叫abo?”
又一怔:“谢清呈……你……!你怎么忽然这么香!”
谢清呈没说话,但他也觉得贺予很香了。
系统提示:abo就是你俩要在一起,你们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分化,贺予分化成了alpha,谢清呈分化成了omega。
而且因为喝多了酒,谢清呈的分化反应很快就来了。因为是正常人被强行点化成了omega,不和alpha结合他就会死亡。贺予,你看看你要不要和他结为伴侣,这样才能救他的命!
贺予虽然很恨他,觉得他骗了自己,但他不想让谢清呈就这样死去。
贺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说:“谢清呈,不要怕,我来帮你。”
于是在贺予的热心帮助下,谢清呈度过了分化期。
他们在会所的这一夜,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第53章
留媒婆气得直跺脚。
谢清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肯撒谎,也不愿意被挑剔。时间久了,原本就不怎么烫热的心境变得更冷,算是有些性冷淡。这样一来,中年残废的失明之人,靠义眼视物,又没什么夫妻之事的热情,他不好再耽误人家姑娘,于是也就认了命,再也不去相亲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看学校里那些傻乎乎追求他的小女生总觉得很不耐烦。
这些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腔热情,昏头昏脑,做着荒唐的梦,喜欢和叔叔们谈恋爱。但说到底,不过都是些不负责任的行为。她们只知道寻求一时刺激,丝毫不考虑未来怎么样――不过也是,这些女孩儿都是如花般的年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去挥霍,在她们眼里,时间是廉价的,而多巴胺无价。
他怎么可能陪她们浪费精力。
而在骚扰他的人群中,还有一种比春梦女孩儿更让他讨厌的东西――
GAY。
在谢教授看来,那就是群变态,娘娘腔腔,挤眉弄眼,浑身上下半点阳刚之气也没有。他是无法理解什么审美的多元化,在他眼里,1就是1,2就是2,是男孩子就应该有男性的样子,染头发打耳洞甚至还抹口红。
有病?
他的婚恋价值哪怕再跌停板,也不用GAY来给他送温暖吧?
现在看起来,在如今这阴盛阳衰的世道,也就他表弟陈慢还正常点了。毕竟是个刑警,该有的气魄还是有的。
“表哥哥~招魂~来归~”
“……”
当他没这么想过。
谢清呈把陈慢凑近扮可爱的蠢脸推开,掀起眼皮,浅灰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乜向他:“把你的话说完,你也可以走了。下午三点,我还有个约。”
“谁啊,谢雪姐吗?”
“她上课。和一个学生。”
陈慢笑得贱兮兮地:“又找你谈论前男友是渣男的那种啊?”
“你这警察当得很闲吗陈慢?”
琉璃眸子一瞥,谢清呈冷峻起来,陈慢也是怕的。
吐了吐舌头,收敛了。
“那说正事儿啊。”陈慢拿出手机,刷地一推,虚空中出现了一张照片的投影。这是这个年代很常见的随机投影技术,能够随时随刻把手机里的信息投射到半空。
“这个星期第三次了。咱们分局又收到了这东西。”
谢清呈一看,发现那是警方拍的一封信,信的原件自然不会带来,但从照片上也能清晰地看到信件内容。
最常见的宋体打印字,组成了简短的一句话:
“沪一医院很快就会发生命案,谁也不能阻止。”
“大概一周前我们滨江分局刑大第一次收到这封匿名信,快把我们局长给吓秃了,虽然他本来头发也没几根。”陈慢解释道,“主要这不前阵子佛州刚出过一起恶性杀医事件吗?当地警员办事不利,乌纱帽都跟着遇害医生的脑袋一块儿掉了,咱们李局十分重视,赶紧地就往你们医院派便衣,24小时轮轴盯着。结果啥事儿也没发生。”
陈慢手指又在手机屏上划了一下,划到了第二张。
“你再看这个。这是三天前收到的,一模一样的内容。”
再划一下。
“这是今天收到的。”
甭看,还是同一行字。
谢清呈淡漠道:“恶作剧罢了,都哪个年代了还玩预告杀人。”
“确实不排除是有人在恶作剧,但是目前寄件人还没查出来,对于这种信件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如果直接上媒体挂公告,又怕引起社会恐慌。所以吧,唉。”陈慢挠了挠头,“这几天除了往你们医院加派人手,我们还在挨个通知,上到你们那位老气横秋的院长,下到和蔼可亲的保洁阿姨,我们都口头解释了一遍。”
“所以你跑传媒大学,是来提醒我的?”
“对呀,上头让我今天把手上这组全部通知完,你是最后一个。”陈慢说着,关了手机投屏,煞有介事地,“这位先生,请您认真听取警方提示,提高警觉,不走小路,遇到可疑人员,请及时拨打报警电话110,当然,您还可以拨打我的私人电话1391……”
吟唱还没完,就对上谢清呈冷冽的眼神,陈慢声情并茂的演说就断了,弟弟老实缄默,剩下的话都封存在了口中。
谢清呈:“知道了。”
但他这是不想和陈慢再多废话的意思。
谢清呈作为家族中的长男,一向都只有他训诫这些弟弟妹妹们的份,但对于弟弟妹妹们给他的意见,他是连掀起眼皮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陈慢也没办法,没趣儿地砸吧了两下嘴,最后从怀里摸出张表格:“这是知情书,以及案件保密协议。表哥你懂的,局长不希望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把这事儿往外说,免得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谣言就和兔子似的窜得飞快,来,签个字。”
谢清呈没把这种低劣的警告信放心里,他见过的风浪太多了,深谙真正的恐怖事件总是无声无息的,用如此拙劣的杀人预告,背后不是个孩子就是个傻子,闯不出什么大祸。
因此他心不在焉地签了个字,把表还给陈慢。
这时候也差不到到点了,墙上的指针越来越趋近三点的位置。
谢清呈想到接下来要见的那个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对陈慢说话的语气也更加得不耐烦:“结束工作了?”
“结束了结束了。”
“那你可以走了。我还没结束工作。”
“好说好说。”陈慢把表格接过了,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哎呀,表哥,你这身份证一栏还没填……”
谢清呈横了他一眼,简直连嘴皮子都懒得和他动:“我身份证号什么你不知道?”
陈慢:“例行公事问一下嘛,主要我就想赖到三点钟,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奇葩来找你,之前那个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谢清呈:“出去。”
“哦。”再不走就要被砸笔砸本子了,陈慢摸了摸鼻子,说了声表哥再见,乖乖出了门去。
而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那个个子高高的,十七八岁的男生。
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体型,但门外那个男生大概因为还是学生的缘故,没有陈慢那么有攻击性,虽然高大挺拔,但看起来有一种内敛气质,青春茂盛,轻慢懒散而不嚣张,墨黑柔软的头发末梢微微打着卷,在夏日的风里拂动着。
这是个乍一看很乖很斯文的一个男孩子。
陈慢心想,小帅哥看着很正常,瞧样子是个来正经问教授问题的。
于是在对方幽深的黑眸的注视下,露出个亲切的笑,解释道:“我这儿刚刚在安全普法。”
男孩子微笑:“嗯。”
“……”
怎么气氛有点怪怪的?
陈慢摸摸脑袋,又朝对方笑了两下,跑走了。
他一走,贺予就站在了屋内,一双深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谢清呈,头也不回地反手将沉重的办公室门关上。
“咔嚓”一声,落了锁。
然后这个年轻如原野雄狮的男孩子,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到谢清呈面前。
他居高临下,笑得有些轻浮:“安全普法?”
谢清呈掀起眼帘,浅灰色的义瞳里,好像映出了这个男生温柔乖巧的身影,又好像他只是淡淡扫过,不愿把他在眸中装载。
“和你没有关系。”
贺予啧了一声,似是无所谓,又似调侃地:“谢哥,你对我始终是这个态度。”
“我对你只能是这个态度。还有,不要叫我谢哥。”
“……”
“做正事吧。”
贺予被冷冷地训了,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只笑了笑。
“好啊。你说什么我还能说不吗?就听你的,谢教授。”
他低着眼帘,长睫毛在鼻翼处投下温柔而模糊的影。然后抬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校服白衬衫的衣扣。
谢清呈把用过的特制针头和注射剂都丢到了相应的垃圾桶里,摘下来薄薄的橡胶手套。
“打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种未上市的特制针,是打进脊髓里的,实在痛如剜骨。
贺予半赤着上身,雪白的衣衫蜕在腰际。针就是在背脊中央刺入的,现在谢清呈给他贴上了止血纱布,他坐在凳子上,咬着下唇默不作声,额头渗着细汗,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种情况下,哪个医生不会让患者多留一会儿?打个狂犬疫苗人大夫还会叮嘱坐三十分钟再走呢。
但谢清呈却不想和贺予多??嗦。
贺予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慢慢把衣服穿好,低下眸扣着衣扣。
他很厌憎谢清呈,但那厌憎都藏在心里,面上他对谢清呈的态度很好,就好像一池浮着青萍的水,流于表面的斯文与轻佻都能被看见,唯独这些浮萍之下的幽深,谁也瞧不清。
他甚至还能在疼痛稍微缓解后,朝谢清呈扯开一缕温懒的浅笑:“就这么急着赶我啊?你也太不够意思。”
谢清呈把脸转了开去。
这办公室里的少年和男人不一样,同样是一件衬衫,谢清呈穿得一丝不苟,贺予却只将衣领扣到倒数第三颗,裸露出紧实的胸膛,还有颈脖上挂着的刻着安息经的狗牌。
“嗳。”
“干什么?”
“刚外面有个学生可说你和你表弟是那种关系。”
“什么?”
“……”贺予尽管还痛着,却忍不住咧嘴扯开一个笑,“你也真是惜字如金,就是被你省掉的那个字,你念个第四声你就明白。”
谢清呈琢磨几秒,他的智商琢磨别的很快,琢磨这种事情瞬间就会变成上古Windows98系统。
但Windows98也不是反应不过来,谢清呈明白了之后,脸色登时就变得很阴鸷。
“这些学生没得救了。”
“这么快就下死亡通知书啊,你看看你这耐心,啧啧。”贺予摇头,“你以前脾气可没这么急,最起码还能给点紧急抢救临终关怀。”
顿了一下,挺温柔和善地望向谢清呈,把那些恶意全部藏垢于黑漆漆的眼底。
“你看。”他舔了下舌尖,花花公子似的笑嘻嘻的,“我不就是谢哥你关怀回来的吗?没有你的话,我可能连高中都读不完。”
“你高中本来就没读完。”谢清呈冷冷的。
贺予想了想,笑得更莫测了:“也是。”
又道:“你看这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