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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那种哗哗的噪音,居然是水!

    大摄影棚的供水大管被弄破了,源源不断的自来水正从粗壮的管道里喷涌出来!!

    贺予僵硬地看着这一切――内室构造低洼,场地又大又深,一时水还没积满,没有向外面涌出去,不过照这个速度估计也快了。

    片刻后,谢清呈过来了:“外面没有,里面你……”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他也看到了在疯狂涌出的自来水。

    贺予的声音有些发冷:“……如果她们在里面,恐怕也已经淹死了。”

    谢清呈拿手机手电光往下一照,水很深,但清澈,一眼就可以看到内室也没有副编和执行的身影。

    那两个女孩进了摄影棚,却像是从棚内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找到这里已经是找遍了,可以确定她们俩现在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

    “走,先出去。”贺予反应过来,一把扯过谢清呈,两人都感觉到了情况极其不妙,正要返身,忽然――

    轰隆隆。

    一声闷响,这个房间的那扇封闭式电子门蓦地降下,关闭速度极快,竟在两人赶出去之前已近合上!!

    “……”贺予脸色骤变,立刻往旁边的机电控制闸跑去,发现嵌在房间内的那个操控闸已经被切断了电源,这扇门是通过外面的总闸关闭的。

    “谢清呈,快点!”

    “门就要关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电子门降下的非常惊人。

    轰――!

    随着最后一声闸门合上的闷响。

    外头的一线光被骤然吞没了。

    他和谢清呈竟然就这样被困在了这个棚内!

    贺予:“……”

    谢清呈:“……”

    他们身后是湍流不断的水声,催命曲一般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激荡着。

    周身的血都像在一瞬间被冻住了。贺予和谢清呈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想到今晚会在棚子里遇到这种事。

    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谋杀。

    水是一种非常好的摧毁犯罪现场痕迹的工具,尤其是大量的,能把整个棚子淹没的水――如果没有猜错,今晚那个犯罪嫌疑人把胡毅浸在影视道具里杀害后,就打算毁坏主供水水管,通过一整夜的蓄水浸泡,让现场成为一片洼泽。

    两人的脑子都很聪明,这时候站在昏暗幽闭的环境内,思绪转得愈发激烈迅速。

    然后几乎是同时的,他们俩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是刚才最后一个出去的工作员……”

    “他抬了一个大箱子……”

    动手脚的,恐怕就是那个人!

    那个谢清呈问信号为什么那么差,尽管看着很眼生,没有在剧组瞧见过,却能对情况对答如流的男人……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男人今晚就是来处理杀害胡毅的犯罪现场的。

    只是凶手没有想到,就在他把一切都已经布置好,等着离开摄影棚,用一夜的水淹销毁犯罪痕迹时,精益求精的副编和执行会带着顾问来片场,要求重新布置部分道具。

    .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

    “手术台的无菌区设置存在问题,明天演员要从这个位置进行弯盘撤回清洗,我们问了医学顾问……对,还有这里,这个回收桶也不能这么摆,手术刀拍特写时要换成真的……哎对了,柳老师呢?我们直接和他沟通吧。”

    执行叽叽呱呱说了一堆,生怕第二天还是会出岔子,毕竟眼前这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实在是太陌生了,她都不认得,估计是布景负责人柳老师下面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打工。

    鸭舌帽男:“柳老师不舒服,回去休息了,您就和我说吧,我都记下来。”

    “不舒服?”执行不甘心,但又没办法,挠挠头,“天啊……”

    她就只能和鸭舌帽继续讲下去了。

    讲到最后,快结束了,执行和副编准备离开,鸭舌男把她们送出去,连连保证第二天之前一定会按她们的要求重新布置好,不然大可以拿他问责。

    然而,就在两位姑娘即将迈出这间实验室的时候,执行忽然又停下脚步,一拍脑袋:“啊,瞧我这记性。”

    她拉着副编返回室内,没有觉察到与鸭舌帽男擦肩而过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差点忘了,这些硅胶假人到时候会有特写啊,得拍照让顾问看一下,这些管子什么的,有没有插错位置不合理的地方……胡老师特别严格,明天要是让他找出茬来,可得把他气疯了为止。”

    执行说着,掏出手机,对着那一个个培养皿里硅胶假人的脸拍了起来。

    “咔嚓,咔嚓……”

    她对焦拉距离,拍的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其实玻璃器皿上已经倒影出了一副非常恐怖的半透明画面――

    那个棒球帽男举起了一根粗棍,在她俩身后,把棍子高高地扬起……

    执行浑然不觉,把手机移到下一个培养皿上。

    聚焦,画面清晰,手机屏幕里呈现出影像,框住那个她要拍摄的硅胶道具人,然后――

    “当啷!”

    执行在看清那个“硅胶人”的脸时,有那么几秒钟骨血冰凉,完全反应不过来,紧接着手机就这样掉落,砸在了地上。

    她觉得喉管和肺部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摄住了,空气瞬间从胸腔里挤了个干净,她喘不上气,却也呼不出声,一张嘴无声地张得大大的,灵魂都像是从嘴里被抽走了,整个人都麻住不会动了。

    那是……

    那是胡毅……?!

    那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尖叫还未破喉而出,她就听得砰地一声闷响。她蓦地回头,发现同伴已经倒在了地上,后脑勺都是血,而那个棒球帽男朝她绽开了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再一次扬起了木棍……

    “南无喝??怛那,哆??夜耶,南无阿?o耶,婆卢羯帝,烁钵??耶……”

    此时此刻,一辆套牌的假冒剧组道具运输车上,棒球帽男正面无表情地单手开着车,破旧的音箱内,播放着的是《大悲咒》的经文。

    棒球帽摘了帽子,露出一张通缉犯化过妆的脸。

    这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犯下的最恐怖的一桩案子,就是沪州某高校的雨夜杀人案。

    在刑侦技术还并不发达的那些年,这个男人穿着雨衣,把一个女学生杀死后背在背上,借着雨衣的遮掩,背到了学校实验楼进行分尸,而后抛入实验排水管道。

    那么多年过去了,警方一直没有将他抓获归案。

    而他的心态也越来越扭曲,在杀人和逃难中,他感受到了挑衅警方的快意。

    他反复作案,每一次作案都一定会在犯罪现场穿上雨衣胶鞋。

    他第一次杀人时,只是因为那天在下雨,而且他穿着雨衣雨鞋方便最后处理犯罪痕迹。到了后来,他的心态就变了,雨衣杀人成了他犯罪的标记。

    现在,在他车后的运输仓内,正丢了一件他刚刚脱下的雨衣,雨衣遮盖住了他身上的血迹,使得他成功地从谢清呈和贺予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除了雨衣之外,车里还有一只硕大的道具箱,里面躺着两个昏迷了的年轻女人,正是失踪了的执行和副编。

    “都办妥了。”

    棒球帽男另一只手在接打电话。

    “只是出了些小意外。”

    “对,有剧组的人进去了,嗯,好像是俩工作人员,本来我是想载他们上车处理的,但他们不要,俩大男人的,我也不好硬带……没事,我后来把他们关在了内舱,内舱门被破坏了,这里也设置了信号屏蔽,连去报警的信号都不会有,不能穿透。第二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只会是他们的尸体。”

    手机里的人又和他吩咐了些什么。

    “知道了。”棒球帽男的目光又往上一瞥,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去看后舱,尽管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对了,我这里还有两个女孩,也是误闯的,长得还挺漂亮,她们俩我带出来了。虽然这次我们要杀的只有胡毅这条大鱼,但是有杂鱼要跟着上钩,那也没有办法。”

    “我原本也就打算杀个小姑娘,那天在宾馆走道里我都把足够吸睛的命案场景布置好了,结果上头说不能随便杀,要杀就杀个大的,还点了胡毅的名。谁料到还是有小姑娘要做陪葬呢?”

    “现在您看是等他回来再处理,还是――”

    棒球帽男听完了对方的吩咐,露出泛黄的牙齿,龇开一个笑:“好。那我清楚该怎么做了。”

    货车绝尘而去,音箱内的佛音被掩在扬起的滚滚尘烟里,说来讽刺,慈悲竟也能给这些亡命徒一丝安慰,仿佛他们也是大善大禅之人……

    摄影棚封闭舱内。

    水已经从内室漫出来了,贺予和谢清呈站在外室,脚下已经有了粼粼水光。

    贺予在拿着手机尝试突破信号封锁――但是没有用,这是硬设备,他没有相应的镜像软件,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生无米之炊。

    他知道这种屏蔽器,就和他在梦幻岛为了和谢雪告白,曾经用过的那种类型差不多,覆盖力强到连紧急联系号码都无法接通,也就是说110,119,120,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回头看了眼谢清呈,放下手机,往冰冷的合金门上一靠,无声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是真的被一起困在了这间危险的摄影棚里,出不去了。

    第87章

    你曾是我全部的支柱

    水平线在不断地往上涨。

    虽然这屋子空间很大,还有一段可以破困的时间。但是门锁被破坏,信号被屏蔽,无论是开门还是求救,他们都做不到。

    贺予和谢清呈试了所有办法,发现他们俩确确实实没有任何自救的途径后,拍摄舱的气氛就变得非常凝重了。

    水已经漫到了脚脖子,冬季水冷,死亡的寒意像是吐着信子的滑蛇,顺着脚脖子幽幽地游曳上来,冰凉刺骨。

    贺予忽然从角落里拿了个铁锹,往合金门上杵。

    谢清呈:“……别费劲了,这种门靠硬撬打不开的。”

    贺予没吭声,他在门上杵了几条很明显的划痕后,就把铁锹一扔,拿出手机调到了秒表界面,开始计时。

    手机的浮光映着他的脸,他轻声地说:“我没想撬门,我是在算我们大概还有多少可以吸氧的时间。”

    “……”

    “两小时。”贺予最后放下了秒表,回头看着谢清呈,“我们还有两小时。”

    这是这道死亡算术题的答案。如果没有意外,两小时之后,整个封闭舱将被大水填满。

    谢清呈没有说话,下意识地从兜里摸烟。

    烟盒是空的。

    他想起来,刚才在外面,最后一支烟已经让贺予拿走了。

    “……你他妈的,你为什么要抽我烟。”谢清呈烦躁地烟盒捏了,扔到一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烟不烟的。”

    谢清呈抬眸看向贺予,依旧烦躁:“那你他妈的为什么没事要一直跟着我。”

    “……”

    越说越烦:“……我告诉你贺予,你如果不跟来,就不会有现在这种事。你真是自找的。”

    贺予:“如果我不跟来,你现在可能就已经死了。”

    “……”谢清呈冷硬道,“干净。那样死的也就只有我一个。”

    贺予的心莫名紧了紧:“谢清呈,你……是在替我觉得不值得吗?”

    谢清呈沉着脸干脆地回:“我是觉得那样清清楚楚,谁也不欠谁。也不会有人拿走我最后一支烟。”

    “……”贺予脸色精彩,趟着水走近他身边,“你知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医生。你觉得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贺予说:“是吗?可我看你是个疯子。”

    舱内水声不断。

    谢清呈把视线从贺予身上移开了。

    他没有再和贺予争执,而是拿出手机,划开屏幕――但奇迹没有发生,信号源依然是零,报警电话拨出去也没有能穿透壁垒。

    让贺予没想到的是,谢清呈在通话未果后,居然从相册里翻出一段水母视频,点开开始看。

    “……”他一时不知是该觉得谢清呈的黑色幽默感太重,还是这个人冷静的太恐怖。

    他盯着谢清呈垂了的睫毛:“你还有这心情……两小时我们出不去,你不用看水母,我们自己就可以变成水母。”

    谢清呈说:“那现在能怎么样。”

    贺予一噎。

    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除了等待被人发现。

    贺予靠在了谢清呈旁边的铁门上,和他并肩站着,看着那飘浮的水母。

    “你觉得这次是广电塔那件事的后续吗?”

    “不一定是,大概率不是。”

    水精灵在温柔地摆动着,配上手机里空灵的八音盒声音,竟多少有些能安慰人心的能力。

    “如果是他们,那你我不用等到现在,多半已经死了。”

    广电塔事件后,贺予和谢清呈等于已经暴露在了那个神秘组织面前。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方都没有再下过手。这就说明杀死他们两个要付出的代价大于利益,犯罪集团不是单个的变态杀人狂,他们做事一般都有自己背后的目的性,而非以杀人取乐,尤其是受到了社会高关注度的人,集团很清楚拿这种人动手一不留神就会溅上一身血,得不偿失。

    何况这次谢清呈和贺予被困,完全是因为巧合――摄影棚是谢清呈自己要来的,贺予也是自己要跟着谢清呈的,他们刚才在外面也完全可以离开。

    凶手要杀他们,很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胡老师遇害现场,就和目前失踪了的副编和执行一样,不得不动手。

    一段水精灵的视频放完了,谢清呈又换了另一段来看。

    贺予在这时候忽然说了句:“谢清呈,我一直跟着你,其实是因为我还是想知道那些事的答案。”

    “哪些事的答案。”

    “你知道的。”

    谢清呈静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能给我一支烟吗?”

    “……你明知道我没有――”

    谢清呈的桃花眸很沉静:“你明知道我不会。”

    两人就又都不说话了,舱内再一次陷入沉寂。

    在这片沉寂中,他们没有去谈胡毅,副编或者是执行。贺予和谢清呈在这方面是一致的,他们并非对人的危险袖手旁观,而是都不会在恐惧和无意义的猜测上浪费时间。

    如果有命出去,推理才有意义。

    如果没命出去……

    谢清呈的选择是看水母视频,冷静地等待着。

    贺予想,那自己呢?

    尽管到了此时此刻,贺予仍觉得自己命不当绝,走投无路的感觉尚且遥远。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

    如果这就是最后两个小时了呢?

    他想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贺予想了想,那些破碎闪过的画面却让他觉得自己很荒唐,还有些可悲,于是他把那些念头都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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