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找一套适合的公寓并不容易。</p>在沈家的时候,我没有零花钱,缺什么和管家说,合理的要求管家一般都会答应。</p>
到裴家后,裴老爷子一个月给我五万元生活费。</p>
看着是多,但里面包含了裴溯的医疗费、心理干预费、营养餐以及别墅所有人员的吃喝、工资。</p>
精打细算下来,每个月大概能剩个几千。</p>
所以我的积蓄并不算多。</p>
看了两天,我找到了一个价位适中的公寓。</p>
整理衣物的时候,裴溯刚好回家。</p>
上次提过离婚之后,他对我的态度稍有缓和。</p>
极偶尔的时候,会主动和我搭话。</p>
比如,现在。</p>
他问我:「整理这些,是要扔掉吗?」</p>
我摇了摇头:「不是。」</p>
他指着我那一叠衣服:「扔了,不好看。」</p>
「你不懂艺术,不会搭配。」</p>
「这些衣服,都难看。」</p>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了他:「那什么样的才好看呢?」</p>
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我:「书莹那样,好看。」</p>
「你多学学她。」</p>
「我有钱,可以给你买。」</p>
我看着叠在最上面的那条白裙,微微一怔。</p>
这条裙子还是一年前裴溯和我逛街时,他亲自选的。</p>
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我从试衣间走出来后他的反应。</p>
他磕磕绊绊、反反复复地说两个字。</p>
「好看。」</p>
可衣服还是那件衣服,他却嫌它老土过时。</p>
究竟是衣服变了,还是人变了呢?</p>
我垂下眼睫,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必了,我喜欢自己的风格。」</p>
裴溯的眼底渐渐涌起愠色。</p>
他丢下「随你」后,转身就走。</p>
关门声音很大,「砰」的一声,震得我耳膜都疼。</p>
那个晚上,他没有再走出房门。</p>
所以他不知道,我离开了这座别墅。</p>
初来裴家时,我拎着一个 24 寸行李箱,还有一个蓝色背包。</p>
离开裴家的时候,我还是这一身行头。</p>
裴溯说得对,这里不是我家,所以属于我的东西都少得可怜。</p>
我只在公寓住了一天,就启程去了春城。</p>
小时候,我妈总和我说,日子会越过越好。</p>
等她攒够了钱,就带我出门旅游。</p>
我妈走了以后,我也哄自己,日子会越过越好。</p>
等攒够了钱,我就自己出门旅行。</p>
可世事总不尽如人意,我不过从一座牢笼跳进了另一个藩篱。</p>
裴溯离不开人,我没办法出远门。</p>
我曾尝试带他一起出门。</p>
但他长期生活在这座城市,很难适应环境变化。</p>
没有安全感的他,在高铁上躁郁不安。</p>
连进食都成了问题。</p>
没办法,我只能在下一站带他下车回家。</p>
计划旅行时有多兴奋,下车的那一刻就有多么沮丧。</p>
原来攒够了钱也不一定可以旅行。</p>
因为有牵绊,因为没时间。</p>
但此刻,我终于站在了苍山脚下。</p>
风吹皱洱海的水,也吹皱了云的形状。</p>
我听着音乐踩着单车,晃荡在小道上。</p>
途径之处,是麦田,是原野,是波光揉碎的倒影,还有苍山托起的流云。</p>
所有循规蹈矩的节奏在此刻被揉碎在洱海的浪花声里。</p>
生命变得自在摇曳。</p>
我也变成了一个无用而又生动的人。</p>
大批精神倦怠者在这里聚集,支起各式各样的小摊。</p>
我们席地而坐,在星云之下,交换彼此故事。</p>
有被工作闷得接近崩溃,裸辞来旅居的学医姑娘。</p>
她说在这里,日子终于不再被假期切成零散碎片。</p>
也有正在疗愈病症的患者,他说未来如何无人知道,起码此刻正在生长。</p>
我们短暂相聚,触及彼此内心最柔软隐秘的一隅。</p>
然后像苍山十八溪一般,各自曲折奔流。</p>
后来,我独自去龙龛码头看了日出。</p>
洱海的水波把阳光揉碎成跳动的银币。</p>
在沈家艰难求生时,我没有哭。</p>
被裴溯恶语相向、赶出家门时,我也没哭。</p>
可这一刻,我捂着脸颊,肩膀颤抖不止。</p>
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感受到过自由。</p>
没有一个个定时闹钟,没有记事本里繁琐的提醒事项。</p>
我响应远山的呼唤,可以一整天都在发呆。</p>
直到两个星期后,我才重新插上电话卡。</p>
离开裴家时,我给裴老爷子发过一条短信,简单说了这件事情。</p>
今天插上卡后,全是各个未接电话。</p>
有我爸打的,有裴老爷子打的,还有裴溯打的。</p>
我坐在返程的车上,拨通了裴老爷子的电话。</p>
「舒冉。」他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快些回来吧。」</p>
「裴溯……他的状态很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