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马车冲进侯府角门时，整个侯府都已经笼罩在浓烟里。</p>小厮们乱作一团，提着水桶的、抱着细软的，还有几个瘫在地上哭嚎的粗使婆子。</p>
柳承浚才刚踏入正门，满脸黑灰的老管家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死死的抓住了柳承浚的衣摆。</p>
“侯爷，这火是从库房烧起来的！眼下库房里的东西全都烧没了……”</p>
听老管家这么说，柳承浚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了过去。</p>
“库房周围没有院子更不挨着厨房，怎么可能着火？！”</p>
他强撑着站稳，一脚踹开老管家以后踉踉跄跄的往库房方向跑去。</p>
可还未靠近库房，浓烟就已经呛得他睁不开眼，耳畔满是横梁倒塌的巨响。</p>
这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p>
完了，全完了！</p>
他娘只是他爹的外室，生前便过的拮据，死后更是没给她留下丁点的家产。</p>
而他的俸禄也只够打点人情。</p>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侯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全都靠着这库房活着呢！</p>
想到当初分家的时候，他为了这一库房的金银财宝将铺子全分了出去，柳承浚只觉得自己肠子都要悔青了。</p>
可还不等他缓过神来，就又在库房外不远处的回廊下，看见了蜷缩在地的沈昼雪——</p>
她的裙摆已经烧焦，露出的手臂上也伤痕累累，像是被火灼伤过一样。</p>
“昼雪！”</p>
柳承浚连忙冲上前去把沈昼雪打横抱起，触手却是一片黏腻。</p>
他慌不择路的抱着沈昼雪冲出浓烟滚滚的侯府，嘶哑着嗓子吼道：“备车，去赵太医府上！”</p>
马车在青石板上疾驰。</p>
柳承浚低头看着怀中面色惨白的沈昼雪，想要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血渍，可手却颤的不成样子。</p>
她腰间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袖，在墨绿色的锦缎上洇出一团深色。</p>
柳承浚浑身发颤。</p>
生母被灌下鹤顶红在他怀中死去的场景在这一刻仿佛重叠。</p>
“再快些！”柳承浚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车夫忙又甩了记响鞭。</p>
马车很快就到了赵太医的府前。</p>
柳承浚抱着人冲上台阶，示意车夫扣响了那红漆大门。</p>
值守的门房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p>
“这位大人，我家老爷一个时辰前就接了帖子出去看诊了，您还是先带这姑娘去医馆看看吧……”</p>
柳承浚脸色瞬间变得极差。</p>
而那车夫也是个跋扈惯了的，当即便伸手攥住了那小门房的衣领。</p>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永安侯府的侯爷！”</p>
“还不快叫人去把你家老爷叫回来，不然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p>
门房原本还想着介绍两个靠谱的医馆，毕竟瞧那姑娘伤的极重。</p>
可这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被车夫这么一拽领子，语气瞬间变得讥讽起来。</p>
“我家老爷是长公主身边儿的杨枝姑娘亲自来请的，您要是着急就自己去长公主府要人吧！”</p>
说着，那小厮冷哼一声。</p>
一把将车夫的手拂开，重重的关上了门。</p>
看着呼吸逐渐变得愈发微弱的沈昼雪，柳承浚咬了咬牙：“走，去长公主府！”</p>
他想过自己打算贬妻为妾的事儿被姜沉鱼那毒妇发现后，一定会报复。</p>
却没想到姜沉鱼手段竟如此毒辣！</p>
很快，马车就停到了长公主府的门口。</p>
瞧见柳承浚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冲进来，一群侍卫面面相觑。</p>
但最后还是没有出手阻拦。</p>
柳承浚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穿进了长公主府的内院。</p>
穿过垂花门时，他看见姜沉鱼正在亭中煮茶。</p>
而裴铮就坐在她身侧伸出手给赵太医把脉，两人之间不过咫尺。</p>
“姜沉鱼，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不择手段？！”</p>
柳承浚的怒吼惊飞一树雀鸟。</p>
姜沉鱼闻声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在柳承浚怀中奄奄一息的沈昼雪。</p>
怎么会这样？！</p>
明明她跟着裴青衍离开的时候沈昼雪还好好的！</p>
来不及深思，姜沉鱼眼中闪过一抹厉色。</p>
胭脂色马面裙扫过柳承浚的锦靴，双手如游鱼般滑入他与沈昼雪之间。</p>
柳承浚还未来得及反应，姜沉鱼手肘已精准的顶向他的肋骨。</p>
“你——”</p>
柳承浚吃痛松手的瞬间，姜沉鱼稳稳接住沈昼雪，疾步往前最近的厢房处走去。</p>
赵太医也连忙拎着药箱跟上。</p>
“姜沉鱼，你给我站住！”</p>
柳承浚伸手要拦，可秦铮的佩剑已点在他的喉间：“再动一步，老子让你明日上不了早朝。”</p>
高挑挺拔的男人站在回廊下，湿发披散，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件素白中衣，麦色的皮肤下，明显的腹肌线条显露无遗。</p>
柳承浚怒意横生：“秦铮，你怎么会在长公主府？！”</p>
“关你屁事？老子的事儿用得着你管？”秦铮空着的手掏了掏耳朵。</p>
紧接着，楚昭也带着人赶了过来。</p>
秦铮翻了个白眼：“将这东西给爷扔出去，省的叫人看了就心烦。”</p>
楚昭应声上前，架起柳承浚就往外拽，秦铮则是漫步跟在后面看戏。</p>
很快，不断挣扎着放狠话的柳承浚就被楚昭拖到了长公主府门口。</p>
这下柳承浚是真慌了。</p>
他要是真被这么扔出去，这张脸以后往哪儿放？</p>
“你放肆！本侯可是朝廷命官，岂容你这狗奴才如此侮辱！”</p>
“还不快将本侯放开！”</p>
挣扎间，柳承浚发冠脱落，黑发胡乱的糊在脸上，锦袍下摆也被门槛勾住。</p>
刺啦——</p>
随着布帛开裂的声音，雪白的亵裤展露无遗。</p>
柳承浚脸色铁青：“我让你放开！”</p>
楚昭没搭理已经濒临崩溃的柳承浚，叫门房打开大门以后便直接将人扔了出去。</p>
秦铮倚着朱漆大门，脸上是明晃晃的恶意：“楚昭，去帮侯爷找找靴子。”</p>
这时，柳承浚才发现自己有一只靴子不知何时掉了。</p>
“秦铮！”</p>
被摔在台阶下的柳承浚在侯府车夫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身来，额头青筋暴起。</p>
“你今日这般折辱于我，明日我定要——”</p>
“定要什么？”</p>
秦铮完全不把柳承浚的威胁放在心上，“定要去圣上面前哭诉，说您被休后强闯长公主府？”</p>
说着，他转头看向长公主府的侍卫，声音陡然转冷。</p>
“都记清楚了，从今往后，侯府的人一律不得入内，若是连主子都认不清，趁早收拾包袱滚蛋！”</p>
“对了，记得把侯爷的靴子扔远些，省的脏了我们长公主府的门口。”</p>
瞧着几乎以正室身份自居的秦铮，楚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p>
这般自觉，小阁老做什么都会成的！</p>
说完后秦铮便转身回府了，临走时还不忘给站在人群中的老爹使了个眼色。</p>
柳承浚刚想开口，一盆馊水突然从街边泼来，浇得他满头满脸。</p>
馊菜叶挂在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淌水。</p>
“哎呀，这不是侯爷吗？”</p>
内阁首辅秦允正提着空盆，故作惊讶道：“老夫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醉汉堵在长公主府门口呢！”</p>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p>
虽是这么说，但秦允正那道歉却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点歉意。</p>
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是秦铮亲爹，柳承浚做的那些事儿他早就在秦铮嘴里听说了。</p>
不然他也不会支持秦铮追求长公主。</p>
围观百姓各个哄笑起来，柳承浚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秦允正是故意的，却也不敢发作。</p>
秦允正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正经的三朝元老，太祖皇帝御赐打王鞭，连圣上都被他指着鼻子骂过。</p>
他一个世子，就算是被他泼了一身馊水又能怎么样？</p>
柳承浚强忍自己心底的不适，扯出一抹笑后说了句‘无碍’便匆匆上马车离去了。</p>
“侯爷，把昼雪姑娘留在长公主府，不会出事儿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