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后，我爸妈说“城里工地忙，得赶紧回去”。</p>而我的脑中，却有一个念头，疯狂地滋长。</p>
我要亲眼看看，他们口中的“工地”和“苦日子”，到底是什么模样。</p>
我记得，我爸临走前，往后备箱里塞了一袋土特产。</p>
他打开过。</p>
我借口肚子疼，飞快地冲进屋后的茅厕。</p>
随即像一只敏捷的野猫，悄无声息地蹿了出去。</p>
后备箱没有锁死。</p>
我用尽全身力气，掀开一条缝，钻了进去。</p>
我看着奶奶站在门口，殷切地挥着手，像在送别自己真正的儿女。</p>
我蜷缩在黑暗里，心跳如鼓。</p>
车子启动了。</p>
车上，是爸妈和弟弟的谈话声。</p>
“吓死我了，刚才那死丫头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p>
是我妈王玲花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庆幸。</p>
“我看她是真起疑心了，差点就露馅了。”</p>
我爸林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烦躁。</p>
“幸好我反应快，拿老板儿子当借口。不然今天真不好收场。”</p>
“都怪你！”我妈埋怨，“非得穿那双耐克！说了多少次，回来演戏，就要演全套！”</p>
“妈，这能怪我吗？”</p>
林天赐的声音，满是委屈和不耐。</p>
“这破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那双鞋，我今天回去就要扔了，沾了穷酸气！”</p>
他顿了顿，又说。</p>
“爸，妈，要不……就把姐接过来吧？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别墅那么多空房间。”</p>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p>
可紧接着，</p>
“不行！”</p>
我爸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p>
“你忘了普陀山的大师是怎么说的？”</p>
“这丫头，命格奇硬，天生就是个讨债鬼！必须穷养，贱养，离我们远远的，才能旺我们家的财运！”</p>
“一旦让她沾了富贵，我们家，就要走下坡路！”</p>
我妈也急忙附和。</p>
“是啊天赐，你可别心软。你忘了你小时候，她一发烧，你爸的生意就准出问题？大师说了，她就是我们家的劫，得让她在乡下受苦，才能为我们挡灾啊！”</p>
我蜷缩在黑暗里，浑身冰冷。</p>
原来，我的存在，不是爱，不是亲情。</p>
而是用来换取荣华富贵的牺牲品。</p>
“这样啊……”</p>
林天赐恍然大悟。</p>
“那我可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了。”</p>
“为了我，为了我们家，还是让姐姐……继续在乡下受苦吧。”</p>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p>
却把我的心，砸得粉碎。</p>
我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哭声溢出来。</p>
封建迷信。</p>
这四个字，我在课本上学过，老师说，那是旧社会的糟粕。</p>
可我没想到，我的亲生父母，我的亲弟弟，竟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四个字，将我推入地狱，整整十六年。</p>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p>
我从后备箱的缝隙里，奋力向外望去。</p>
眼前的一幕，让我忘记了呼吸。</p>
这不是什么工地宿舍。</p>
这是一栋三层楼高的独栋别墅，门前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巨大的喷泉。</p>
我看到他们三人下车，熟门熟路地按了密码，那扇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p>
这就是他们的家。</p>
我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都已进屋，才悄悄推开后备箱，溜了出来，闪身进了那扇还未完全关上的大门。</p>
里面，比我想象的还要奢华。</p>
水晶吊灯，大理石地板，旋转楼梯。</p>
一个穿着制服的阿姨正在擦地，见到他们，恭敬地喊了一声：“先生，太太，小少爷，你们回来了。”</p>
我迅速闪身，躲到了一张巨大的欧式长餐桌下面。</p>
桌布很长，正好将我完全遮住。</p>
“张姨，给我拿瓶冰可乐！”林天赐把书包随手一扔，像个大爷一样瘫在沙发上。</p>
而桌上，也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全是进口的。</p>
上面印着我一个字母都看不懂的外文。</p>
我想起自己，为了省钱，啃过发了霉的馒头。</p>
为了填饱肚子，去山里挖过野菜，吃得满嘴苦涩。</p>
我看到我妈王玲花脱掉了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换上了一条真丝长裙，对着镜子喷着香水。</p>
“我约了陈太太她们做脸，晚上不回来吃饭了。”</p>
我爸林肖也走进了衣帽间，再出来时，已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p>
“我回公司一趟，晚上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p>
原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工地”。</p>
这就是他们嘴里的“苦日子”。</p>
就在这时，我爸的手机响了。</p>
我爸接起电话，原本从容的表情却瞬间大变。</p>
“什么？！”</p>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p>
“林语不见了？！村里都找遍了？！”</p>
“她该不会是……跟着我们来城里了吧？”</p>
我妈和林天赐的脸色也瞬间煞白。</p>
“快！去车里看看！后备箱！”</p>
他们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要往外冲。</p>
而我，就在这时，慢慢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p>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声音沙哑。</p>
“不用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