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说来也是奇巧。</p>当初，赵栖凰的姑母原本缠绵病榻，据说已有些不祥之兆。</p>
结果在赵栖凰被接回京后，不过半月，身子竟一日好过一日，渐渐康复如初。</p>
此后，侯府的老夫人对那高僧的“命格”批示深信不疑。</p>
赵栖凰的待遇，一日千里。</p>
老夫人将她当成了家族兴旺的宝贝疙瘩，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先紧着她来，务必给她最好最优的。</p>
没过多久，赵栖凰的姑母，在后宫的明争暗斗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了当今皇后。</p>
永安侯府水涨船高，一步登天，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顶尖世家。</p>
皇后娘娘将她宠得像眼珠子一般。</p>
要说这京城的贵女圈中，她赵栖凰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p>
如此恩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p>
赵栖凰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下半生过得如此凄惨。</p>
见她迟迟未休息。</p>
小红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郡主，您还没睡吗？可是被今日镇国公府抄家的场面吓着了？”</p>
赵栖凰静静地看着帐顶的流苏，叹了口气。</p>
吓着了？</p>
何止是吓着了。</p>
若仅仅是镇国公府倒台，她固然会震惊。</p>
但真正让她恐惧的，是那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梦境。</p>
梦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高高在上，语气冰冷地下令：“放箭！”</p>
万箭穿心。</p>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即便是醒来，也依旧让她遍体生寒。</p>
说起来，梦里那男人，隔着面具透出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竟有几分像今日在囚车上的卫揽舟。</p>
“小红！”</p>
赵栖凰蓦地坐起，锦被滑落腰间，声音因心绪激荡而微微发颤。</p>
“奴婢在。”小红慌忙应声，“郡主有何吩咐？”</p>
赵栖凰盯着帐顶明珠映出的光晕，眸光忽明忽暗：“明日去查查，镇国公府究竟所犯何罪。”</p>
“这……”小红一怔，旋即垂首：“奴婢明白，天一亮便去打听。”</p>
这一夜，赵栖凰辗转难眠。</p>
晨光微熹时，她便独自踏入书房，将门窗紧闭，开始细细回想梦中的细节。</p>
梦里，四皇子谋逆成功，全靠一个极厉害的幕僚。</p>
运筹帷幄，步步为营。</p>
是他，一步步将四皇子推上了皇位。</p>
也是他，献计要让李明霄最爱的女人祭旗，以灭帝王气运。</p>
可那个人是谁？</p>
赵栖凰攥紧手中狼毫，笔尖朱砂在宣纸上洇开。</p>
明明该是熟悉的轮廓，记忆却像蒙着层层纱幔。每当要触及真相，心头便涌起莫名的抗拒与寒意。</p>
赵栖凰咬了咬牙，既然看不清前路，那就干脆反着来！</p>
梦里当皇后要被百般折磨，那这一世，她绝不沾染凤位。</p>
梦里那个躲在暗处，要用她的命祭旗，害她万箭穿心的四皇子幕僚……</p>
她指尖轻敲桌案，眼底寒芒闪烁。</p>
若能收服，便为己所用。</p>
若不能，那便让他，永远消失！</p>
“郡主，二小姐来了。”小橙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p>
“不见。”赵栖凰头也不抬，语气冷冽。</p>
此刻她心绪翻涌，哪有闲情应付旁人？</p>
尤其是这个向来与她不对付的赵栖云。</p>
小橙得了吩咐，正要回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p>
“二小姐，郡主她正在......”</p>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已被“吱呀”一声推开。</p>
赵栖凰眸光一沉，缓缓抬首。</p>
只见赵栖云一袭鹅黄轻纱裙裾，面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意。</p>
“姐姐这不是正闲着吗？你们这群丫头竟还想骗我。”</p>
来人不止赵栖云，她身后还跟着京中大名鼎鼎的第一才女，太傅的嫡长孙女，刘婉如。</p>
赵栖凰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赵栖云，你娘没教过你进别人院子要先敲门吗？”</p>
赵栖云撇撇嘴，一脸嫌弃：“要不是婉如姐非要见你，谁稀罕来你这破地方？”</p>
赵栖凰眉头一皱，转向刘婉如：“你找我什么事？”</p>
谁知往日端庄优雅的刘才女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求郡主救救既明哥哥！”</p>
“既明？”</p>
赵栖凰心头猛地一跳。</p>
梦里四皇子身边那个阴险毒辣的谋士，不也是被称作“既明先生”么？</p>
“你说的既明是谁？”赵栖凰的声音有些发飘。</p>
刘婉如抬起泪眼，声音发颤：“是镇国公世子卫揽舟，既明是他的字。郡主不知道也正常，只有亲近之人才这么唤他……”</p>
赵栖凰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p>
卫揽舟？！</p>
那个在梦里把四皇子扶上皇位，又亲手射死她的幕后黑手，不会真的是他吧？</p>
她强压下心头惊骇，冷声道：“我救不了他。”</p>
刘婉如顿时泪如雨下，上前抓住她的衣袖：“郡主！您最得皇后娘娘宠爱，在皇上面前也能说上话……”</p>
“卫家遭此大难，您怎能见死不救？”</p>
她咬了咬唇，突然压低声音：“况且婉如知道，郡主心里也定是喜欢既明哥哥的……”</p>
“住口！”赵栖凰一把甩开她的手，“刘小姐慎言！本郡主的名节，岂容你随意编排？”</p>
刘婉如被吓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又挺直腰杆：“郡主若不应允，婉如今日便跪死在这里！”</p>
这是要逼她就范？</p>
赵栖凰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刘小姐说笑了，你可是太傅大人的掌上明珠，这般大礼，本郡主可受不起。”</p>
话虽如此说着，赵栖凰却稳稳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避开或者搀扶的意思。</p>
眼见自己的手帕交就要真的跪下去，一旁的赵栖云忍不住开口道：“姐姐何必如此小家子气？若你真能将卫家救出来，说不定卫世子一个感动，就纳了姐姐做妾呢。”</p>
听着这阴阳怪气地语调，赵栖凰抄起一旁的砚台，狠狠地砸在了赵栖云身上，墨汁溅了她一身。</p>
“我的裙子！”赵栖云捂着自己被砸疼的小腿，看着自己新做的襦裙，怒斥：“赵栖凰！你——”</p>
“再敢多说一个字，”赵栖凰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p>
赵栖云顿时噎住。</p>
她可太记得去年在花园里，就因为在背后嚼舌根，被赵栖凰按在假山上连扇几个耳光的滋味。</p>
那会儿她肿着半张脸，足足躲了三天没敢见人。</p>
见赵栖云怂了，刘婉如暗骂一声废物，咬着嘴唇就要往下跪：“求郡主开恩......”</p>
“这是闹什么呢？”</p>
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p>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梳着圆髻、戴着点翠金簪的贵妇人款款而来。</p>
正是永安侯府的继夫人，赵栖云的亲娘，林望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