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安被沈知寒的目光冻在原地，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p>一大一小，静静对视了几秒。</p>
待看清来人是一个小不点后，沈知寒眼里的阴鸷被错愕取代，但很快，那双眼睛充满了不满。</p>
他是偶然间得知这个寻死崖的，实地勘测之后，他很满意。</p>
这是他最后长眠之地，他似乎还看到了野兽在黑暗的崖底发亮的眼睛。</p>
他跳下去，估计尸骨无存。</p>
像他这样的人，被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也很不错。</p>
但现在，有人打扰到了他寻死。</p>
看着安安的打扮，应该是村民的小孩。</p>
他的目光落在安安细细的胳膊上，阴沉的目光更是渗人。</p>
像是回想起不好的回忆。</p>
拼命躲闪的身体，无处可躲的鞭打，有时候是酒瓶，有时候是烟头，有时候是鞭子，有时候是衣架，一切能被那人随手抓到的东西都用来充当施虐的工具，而他，是被虐者。</p>
“有人打你了？”</p>
见沈知寒主动搭理她，安安眼前一亮，用力点点头，漂亮的葡萄眼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p>
见安安笑了，沈知寒轻嗤一声：“你是不是傻？被人打了还笑！”</p>
他突然露出恶劣的笑容：“小孩，反正我也要死了。临死之前我做一件好事吧。我帮你把打你的那个人杀了怎么样？”</p>
杀人？</p>
安安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p>
人们说，村里有一户人家的儿子就是杀人犯。</p>
但安安不信。</p>
那个哥哥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p>
那个哥哥被抓走时，她说哥哥没有杀人，村里的小狗小黑可以作证。</p>
别人就笑她脑子有病。</p>
她有半年没有见到那个哥哥了，据说已经被关在监狱里了。</p>
安安板着一张小脸：“不要，杀人不好，杀人不是好孩子。”</p>
沈知寒突觉无趣。</p>
看吧，就连这么小的一个小孩都嫌弃他。</p>
“滚吧！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杀了你。小孩，别在这里碍眼。”</p>
安安像一个小团子慢吞吞地朝他靠近，再靠近。</p>
沈知寒哪里没有发现她的企图。</p>
他斜眼看她，就像大佬高高在上看地上的蝼蚁，他倒要看看这个小不点儿想做什么。</p>
安安终于靠近他了，她仰头看着他，拉了拉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开口：“叔叔，你好高啊，我仰头头晕，你能坐下来跟我聊会天吗？”</p>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落在沈知寒身上的金光也已消散。</p>
风吹来，安安的身子晃了晃。</p>
沈知寒心嗤，真麻烦，早知道就不让这小孩靠近了。</p>
如果掉下去，估计不出一分钟，她就被野兽吞吃干净。</p>
沈知寒坐了下来，一条腿伸长，懒洋洋地往石头上一躺。</p>
他看起来不像一开始那样死气沉沉了。</p>
看他躺下来了，安安松了一口气。</p>
她也学着沈知寒的样子，在他身边躺下。</p>
一大一小在悬崖边躺尸。</p>
谁都没有说话。</p>
风很温柔，小鸟们已经归巢安静下来。</p>
崖下的野兽们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p>
跳不跳啊！</p>
不跳它们就走了。</p>
一阵风吹来，沈知寒身上的冷香气息传入安安的鼻间，安安双眼发困，本来是想劝沈知寒不要跳的，上下眼皮打架，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p>
沈知寒听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一团软绵绵奶呼呼的小身体靠在了他胸前，不知何时，安安揪着他的衣服歪在他怀里睡着了，像小奶猫一样。</p>
她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p>
沈知寒看着看着，下意识伸手戳了戳安安的脸颊。</p>
脑子里响起夏婧的声音：“知寒，铮哥哥很介意你的存在。知寒，我要跟铮哥哥结婚了。知寒，我知道你最好了最疼我了。知寒，你，能不能消失？只要你不再出现，我和铮哥哥就一定会幸福美满。”</p>
曾经，他唯一的光，他的小太阳也不需要他了。</p>
但现在，这个小奶团紧紧揪着他，一种奇妙的感觉传遍心尖，他好像又被人需要了。</p>
小丫头很瘦，只有脸颊肉肉的，细胳膊细腿，身上带伤，新伤旧伤掺杂在一起。</p>
死之前，就替她杀了那个虐待她的人吧。</p>
至少，要先将她送下山，天黑了，她一个小丫头一不小心滚落悬崖怎么办？</p>
安安被人戳脸颊，小嘴不满地嘟了嘟，小扇子般地睫毛颤了颤。</p>
太阳落山，天气渐黑，山里空气凉，她往沈知寒的怀里蹭了蹭，寻找热源。</p>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安安困顿地睁开眼，搂住了沈知寒的脖子。</p>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p>
她见过小胖墩被他爸爸抱过，她曾羡慕得要死。</p>
安安悄悄搂紧了沈知寒的脖颈，往他怀里蹭了蹭。</p>
这个叔叔的怀抱好温暖，爸爸的怀抱是不是也是这样？</p>
安安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不由叫出了声：“爸爸。”</p>
沈知寒嗤笑：“爸爸？谁是你爸爸？你没有爸爸？小孩，别乱叫爸爸。”</p>
安安刚刚还亮起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安安是没有爸爸，安安被丢在垃圾桶。安安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叔叔，如果我乖一点，是不是爸爸就不会丢弃我了？”</p>
他想说，他们不要她，不管她再乖，他们都不会要，不要就是不要了，丢弃了就是丢弃了。</p>
但沈知寒对上安安澄澈懵懂的眼神，狠话说不出口。</p>
沈知寒别过脸去，恶狠狠道：“谁知道！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你好好活着，长大了找到他们，一刀捅死他们！”</p>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是在教坏小孩。</p>
安安瞪大了眼：“叔叔，你好凶，杀人不对的。”</p>
她还敢跟他争论。</p>
沈知寒作势要把安安扔下去。</p>
“你还敢反驳我！不是说了要当乖小孩的？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山上了。”</p>
山上黑得晚，月亮已经挂在天边，不知名的虫子鸣叫着。</p>
一只萤火虫飞了过来，安安叽叽咕咕跟萤火虫说了几句话。</p>
小孩子对大人的善恶感知很是明显，这个叔叔虽然凶，但不是坏人呢。</p>
叔叔还抱着她。</p>
安安搂得沈知寒更紧了一点：“叔叔，我不怕，萤火虫虫们会替我照亮回去的路呀。”</p>
她话音落，沈知寒就看到越来越多的萤火虫汇聚过来，在渐黑的夜色中像一条流动的银河，在前面带路。</p>
他不由瞪大了眼。</p>
终于到达河边，安安挣扎着要下来：“叔叔，衣服，我的衣服。”</p>
她才想起衣服没洗完，回去婶婶又要打她了。</p>
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衣服，沈知寒眼里的戾气几乎掩盖不住。</p>
眼前的小姑娘也就到他膝盖上方一点，居然要洗这么多衣服！</p>
沈知寒抬脚就将那堆衣服踹到泥泞里。</p>
安安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呜呜呜，叔叔，你坏！婶婶要打。安安疼。”</p>
沈知寒的心一下子就慌乱了。</p>
他蹲下身，拿出一条手绢替她擦眼泪：“有我在，没有人敢打你。”</p>
安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是，等你跳崖了，你就不在了。你不在了，婶婶还是会打我。”</p>
沈知寒的心蓦然被人揪紧了。</p>
他以为，安安只是贪玩才无意间闯到了那个山崖，原来她知道他要寻死！</p>
她才多大？这么小一个小不点，说话清晰，逻辑也清晰。</p>
“你，不想我死？”</p>
安安用力摇头：“叔叔，你不死。”</p>
“可是，有人想让我死。”</p>
“叔叔，安安不想让你死。叔叔，你是不是没钱？你没钱，就等安安长大，安安长大了，努力挣钱钱，安安给你买糖糖，叔叔，你不怕，叔叔，安安会挣钱钱。”</p>
她想到什么，从裤兜里摸出大婶给她的几块钱，毫不犹豫地放到了沈知寒的手里：“叔叔，我现在就这么多钱。你等我，我长大了养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