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区业主群，王大爷的儿子疯狂@我。

 「我爸踩狗屎摔了，十级伤残！就是你家狗干的！」

 「整个小区就你家养狗！」

 「这样吧，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共二十万，你出了。」

 「另外，我爸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你得负责到底。」

 我愣了愣，回复。

 「大叔，您这是敲诈。」

 对方立刻发了段60秒语音。

 「放你娘的屁！我早就打听好了，你个小姑娘没爹没妈，没人给你撑腰！」

 「现在就带上你那条畜生来我家磕头认罪！不然我今晚就去把你家门卸了...」

 我看了看脚边刚退役的警犬和爷爷留下的功勋章。

 「宝子，听见没，有人要来送钱了。」

 1

 事情是从一坨狗屎开始的。

 三天前，小区花园里，王大爷踩了狗屎，脚一滑，摔进了旁边的灌木丛，划破了点皮。

 物业调了监控，拉屎的是一只没人牵绳的泰迪。

 而我养的，是一只黑背德牧。

 我以为这事就当看个笑话，这么过去了。

 直到今天，王大爷的儿子在三百多人的业主群里，用十几条信息，把我的头像刷了屏。

 一套组合拳，直接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有点懵。

 这逻辑，堪比我说太阳是方的，他非说对，而且还是你家弄的。

 我敲字回复。

 「@1204-王强，监控很清楚，不是我的狗。而且王大爷只是皮外伤，医药费我可以出于邻里关系承担，但二十万和负责下半辈子，这不合法。」

 消息刚发出去。

 王强一串六十秒的语音就甩了过来，点开，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你他妈还敢顶嘴？！什么叫皮外伤？我爸那是十级伤残！医生都开证明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

 「全小区就你家养狗，不是它是谁？谁知道是不是狗发情了把流浪狗带进来！」

 「少跟我扯什么合法不合法！我告诉你，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你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妈，在这城市里无依无靠！我今天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着？」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家那条老不死的废犬来我家！给我爸磕头认错！不然老子今晚就带人去把你家门给卸了！」

 语音条下，立刻有几个邻居跳出来。

 801-李姐。

 「小苏啊，王哥也是急了，你就多担待点。毕竟王大爷年纪大了，摔一下可不是小事。」

 1102-张阿姨。

 「是啊，养狗就要负责任嘛，不管是不是你的狗，既然养了，就要有这个觉悟。」

 我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言论，气笑了。

 我家的狗，叫宝子。

 一只从警队光荣退役的功勋警犬。

 爷爷和父母都是刑警，牺牲在了岗位上。

 宝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退役后，组织特批，由我赡养。

 它不是废犬。

 它是英雄犬。

 我低头，看着脚边安静趴着的宝子，它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用头蹭了蹭我的小腿。

 我摸了摸它布满旧伤的脑袋，又看了看书桌上，那个装着爷爷一等功功勋章的紫檀木盒子。

 「宝子，听见没。」

 「有人要来给我们送钱，顺便，再送自己进去住几年。」

 2、

 半小时后，砸门声准时响起。

 砰！砰！砰！

 力道之大，感觉整栋楼都在震。

 「开门！苏禾！你个小贱人给老子开门！」

 王强的声音穿透防盗门，带着一股子蛮横。

 我通过猫眼往外看。

 一个身高一米八，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正用拳头砸着门。

 他身后，一个瘦小的男人拿着手机在录像。

 旁边还站着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是住我隔壁的林晓晓。

 她一脸为难地劝着。

 「强哥，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嘛。小禾她一个女孩子，你别吓着她。」

 王强一脚踹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好好说？她配吗？她要是不开门，我就真把这门给卸了！」

 林晓晓转过头，对着猫眼柔声说。

 「小禾，你开开门吧，大家都是邻居，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呀。强哥也是孝顺，你体谅一下他。」

 她话说得好听，眼睛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

 我跟她不算熟，只是电梯里见过几次。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我的工作和家庭，说我一个女孩子独居不容易，她可以多照顾我。

 现在看来，这照顾的方式还挺特别。

 我没理会她，给物业打了电话。

 「喂，保安室吗？1204的业主王强正在砸我的门，扬言要卸门伤人，麻烦你们过来看一下。」

 挂了电话，我冲着门外喊。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再不住手，就是暴力入室！」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是林晓晓更加关切的声音。

 「哎呀小禾，你怎么还报警了呢？这不把事情闹大了吗？强哥，要不就算了吧，都是邻里邻居的......」

 「算了？今天这事没完！」王强怒吼。

 「报警？老子怕你？警察来了也得讲道理！我爸的伤残鉴定在这！我今天就要个说法！」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

 我把宝子的牵引绳解开，对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宝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但还是顺从地趴了下去，肌肉紧绷，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黑色雕塑。

 我缓缓拉开了门。

 门一开，王强就想往里冲。

 「你个小......」

 他的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宝子无声地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

 它没有吠叫，没有龇牙，只是用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强。

 那是一种纯粹的压迫感。

 王强一米八的个子，竟然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

 「你......你想干什么？狗要咬人了！」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宝子，坐。」我平静地发号施令。

 宝子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盯着他。

 我心里一沉。

 这是它在警队时，面对极度危险的嫌犯才会有的锁定姿态。

 这说明，王强对我抱有实质性的恶意和威胁。

 林晓晓见状，立刻夸张地叫起来。

 「天哪！小禾！你的狗好凶啊！快让它退后，强哥你别怕，它不敢怎么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后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时，两个保安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住手！」

 王强一见保安来了，气焰又嚣张起来，指着我鼻子骂。

 「你们看！就是她！纵容恶犬，恐吓邻居！我爸被狗弄伤了，她还想放狗咬人！你们管不管！」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放狗咬人了？从开门到现在，我的狗动过一下吗？」

 保安看看我，又看看纹丝不动的宝子，再看看一脸激动的王强，也有些为难。

 「王先生，都是街坊邻居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没动手！是她的狗要咬我！」王强指着宝子，「这狗看着就凶，小区里不能养这种大型犬！必须处理掉！」

 我心头火起，正要反驳。

 林晓晓又“恰到好处”地开口了。

 「小禾，你看这事闹的。要不你就先给强哥道个歉，医药费大家再商量商量？狗的事，以后再说嘛。」

 她这话说得，好像我真的理亏一样。

 我看着她那张虚伪的脸，突然明白了。

 她和王强，是一伙的。

 3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业主群里炸了锅。

 王强把他白天录的视频发了上去。

 视频经过精心剪辑，只留下了宝子站起来，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的画面。

 配上他声泪俱下的控诉。

 「大家评评理！这就是1201的业主和她的恶犬！我上门理论，她就放狗威胁我！这狗要是咬了人怎么办？小区里的孩子老人怎么办！」

 视频一出，群里立刻有人跟风。

 801-李姐。

 「天哪，这狗眼神好吓人，看着就不是善茬。」

 1102-张阿姨。

 「这种大型攻击性犬只，根本就不应该在小区里养！物业怎么不管管？」

 一个自称是王强表弟的人也跳了出来。

 「我哥就是去讨个公道，差点被咬了！现在吓得都睡不着觉！那个女的，仗着自己年轻，欺负我们老实人！」

 紧接着，林晓晓也发了言。

 「大家好，我是小禾的邻居。今天的事情我全程在场，说句公道话，小禾可能不是故意的，她一个女孩子，遇到事情可能有点害怕。但是她的狗确实很凶，当时把我和保安都吓了一跳。」

 「我觉得，大家都是为了小区的安全着想。王大爷摔伤是事实，小禾的狗有潜在威胁也是事实。希望小禾能理解大家的担忧，主动把狗送走，或者至少把嘴套戴上，不要再让大家提心吊胆了。」

 「@苏禾，妹妹，姐姐不是针对你，真的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大家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别因为一条狗，把邻里关系都搞僵了，以后有事谁帮你呀？」

 她这番话，看似在为我着想，实则都在往我给我上眼药。

 直接给我定了性。

 一个不懂事、自私、为了狗不顾全小区安危的恶邻。

 一时间，群里对我的讨伐达到了顶峰。

 「必须把狗送走！不然我们集体去物业投诉！」

 「对！我们小区禁止养这种烈性犬！」

 「狗主人出来说话！别装死！」

 我看着手机，心情很差。

 这就是他们计划好的。

 先是敲诈，然后是威胁，现在是舆论施压。

 一步一步，要把我逼走。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抱住宝子。

 它安静地任我抱着，温暖的身体传来安定的力量。

 「没事的，宝子。」我轻声说。

 「我们不怕。」

 第二天一早，我家的门上被泼了红油漆，还用马克笔写着几个大字。

 「恶犬伤人，滚出小区！」

 我没有报警，只是默默地拍了照，存了证。

 然后我给爷爷生前最好的战友，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张叔打了个电话。

 「张叔，我遇到点麻烦。」

 电话那头，张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小禾，别怕，慢慢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叔听完，沉默了片刻。

 「小禾，你做得对，保持冷静，不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他们这是典型的寻衅滋事和敲诈勒索。你把所有证据都保存好。他们不是要伤残鉴定吗？不是要闹大吗？」

 「我们就陪他们，把这台戏唱得更大一点。」

 4

 王强见舆论造势差不多了，开始了他的下一步。

 他向物业和社区联合申请，要求召开邻里纠纷调解会，公开处理恶犬伤人未遂事件。

 时间就定在周六下午，地点在社区活动中心。

 他还特意在群里@我。

 「@1201-苏禾，周六下午两点，社区调解会，你必须带着你的狗到场！当着全小区邻居的面，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你要是不来，就是做贼心虚！」

 林晓晓立刻跟上。

 「小禾，去吧，把话说开就好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群里一帮人跟着起哄，让我必须去。

 那架势，仿佛不是去调解，而是去参加我的批斗大会。

 周六下午，我牵着宝子，准时出现在社区活动中心。

 活动中心里已经坐满了人。

 王强和他那个录像的表弟坐在一边，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正是王大爷。

 他脸色蜡黄，闭着眼睛，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另一边，坐着社区主任、物业经理，还有十几个来看热闹的邻居。

 林晓晓也在，她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担忧的表情。

 「小禾，你可算来了。你看王大爷，都伤成这样了，真是可怜。你待会儿态度好一点，好好跟强哥道个歉，事情就过去了。」

 她说着，还想伸手摸宝子。

 宝子喉咙里发出一声警告性的低吼，吓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哎呀，你看这狗......」

 她委屈地看着我。

 我懒得理她，径直走到调解席坐下。

 我一坐下，王强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主任！经理！各位街坊邻居！今天我们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

 他指着我，声嘶力竭。

 「就是这个女的！她养的恶犬间接导致我爸摔成十级伤残！我们上门理论，她还放狗咬人！这种人，就不配住在我们小区！」

 他表弟立刻把剪辑过的视频投到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王大爷也适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几个邻居开始交头接耳。

 「看着是挺吓人的。」

 「这姑娘太犟了，道个歉赔点钱不就完了吗。」

 社区刘主任是个和事佬，清了清嗓子说。

 「小苏啊，你看，王大爷确实是受伤了。虽然监控显示不是你的狗直接造成的，但王强也说了，你家狗在小区里，对其他小狗有影响......」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刘主任，我们一件一件说。」

 我的声音不大。

 「第一，王大爷摔伤，我很同情。但我没有责任。肇事的是一只泰迪，监控为证。如果说我的狗对别的狗有影响，那小区里所有比泰迪大的狗，是不是都有影响，都要负责？」

 「第二，王强说我放狗咬人，请问，有人受伤了吗？我的狗从头到尾，离开过我身边一米吗？视频里它只是站起来，这就叫咬人？那王强先生一脚踹在我家门上，是不是叫蓄意谋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强先生口口声声说，他父亲是十级伤残。那么，我想请问，伤残鉴定报告，带来了吗？是哪家权威机构出具的？」

 我目光扫过王强和他身后那个所谓的十级伤残的王大爷。

 我的话，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强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冷静地一条条反驳。

 他愣了一下，随即从包里甩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谁说没有！这就是医院的证明！白纸黑字写着，十级伤残！」

 他一脸得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林晓晓也赶紧帮腔。

 「小禾，人家证据都拿出来了，你就别犟了。」

 我看着那张漏洞百出的证明笑了。

 「好，既然有证明。」

 我站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说。

 「那我们就请真正的专业人士，来鉴定一下这份证明的真伪，以及王大爷的伤情，到底够不够得上十级伤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