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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请跟我来吧。”

    “好的。”

    程若绵紧步跟上去。

    看尚策的脚步方向没往主屋去,程若绵松了口气,司机是为主家打工的,她又是司机甩不掉的“拖油瓶”,堂而皇之在人家主屋里穿梭,总是不礼貌。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主屋侧面的石板小径,来到后院。

    一绕过来,便觉这里别有洞天。

    前院大气阔达,后院景致则幽深精美。亭台池榭假山造景,处处绿意盎然。萧瑟的北城冬季,能种出这么满园青葱翠绿,大抵不是单有心就能达成的。

    更别提刚刚进来的一路上,至少有三五个身穿制式大衣的保镖。以前虽则不住在程家,总也是能听到程阳平吹嘘的闲言碎语,他就职的主家如何尊贵如何不能言说,眼下实际到访,安保如此严密,程若绵心里不由愈来愈惶恐。

    尚策停下脚步等了等她,“初次来容易迷路,您跟紧一点。”

    程若绵应了声,紧步赶上去。

    转过一道拐角时,忽而听到人声,下意识以为是程阳平,她便循声扭头望过去。

    夜色朦胧的花园中,紫藤花架下,有个身穿黑色长大衣的男人坐在田园铁艺椅上,正擎着手机贴在耳边讲电话,声线低沉,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跟着尚策脚步快,只是很短暂地瞥了半秒钟那男人的背影,便被枝杈遮住了视线。

    那是程阳平的主家。

    心里闪过判断,程若绵想着,自己得早点办完事情早点离开,于是脚下步伐更快了。

    “程小姐,程大哥就在前面亭子里,我就不往前去了。”

    尚策停住脚步,彬彬有礼,“我就在旁边,您谈完了来找我。”

    “好的,劳您费心安排,我会尽快的。”

    程若绵微微点头。

    中年男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当即吃了一惊。

    程阳平三两步冲下台阶,“怎么是你?!”

    程若绵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候两人都听到脚步声,尚策从绿意阴影里闪身出来,笑着,“程大哥,您两位好好谈。”

    话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程阳平立刻戴上笑脸,“好的好的,没想到是我老家亲人,有点意外。”

    程若绵咽了咽喉咙,略昂起下巴,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卑不亢又有底气,“舅舅,我外婆留给我妈的遗物在哪里?我来是为了取这个。”

    程阳平反应了一会儿,先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给你安排的?你不会跑到我单位去闹了吧?”

    “打了很多次电话,发了很多消息,你都没有回复,我有个朋友,正巧听说过你,他帮我安排的。”

    “什么朋友?”

    程阳平狐疑,一个小丫头片子,从哪里结识的朋友,竟能打听到他的单位找到这里来?

    “外婆的遗物在哪里?”

    “……在老家放着呢,我又不可能带在身上。”

    “那请你,现在给我二舅t?打个电话,让他亲自通知我妈,去程家把遗物拿走。”程若绵停顿了一下,“还有,以后若是还有别的东西,我妈临时想起来想要去程家取走,程家的大门必须对她敞开。”

    “请你把这些消息统统传达给家里的二舅。”

    他完全混乱了,搞不清楚程若绵到底是得到了什么人的许可,竟能到这里来,陆先生的专属司机还守在这儿监视……尚策这小子也是,让他在这儿等着,说有个人要见他,他满心期待以为是哪个人物要接见他……

    程若绵镇定地补充,“请你照做,要不然,像你说的,我真去你的单位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她性子柔和,极少这样咄咄逼人,都说为母则刚,这一次她是为女则刚了。

    她知道这些年程雅琴有多不容易,她必要为她要来外婆的遗物。

    不管她口中的“朋友”是何人,能做到这种程度,总归是有一定地位且与她关系不错,程阳平脑子转了转,随即改换了一幅面孔,笑眯眯地,“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怎么着也是亲戚,我为难你和你妈做什么,没必要跟我嚷嚷。”

    “我这就打电话。”

    说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程若绵二舅的电话。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最后还不忘耍一通威风,“这事儿好好办,知道了吗?雅琴要回程家拿东西,不许有人拦着。早就说过你们几个,为难雅琴做什么呢,好歹是咱们妹妹。”

    眼瞧他挂了电话,程若绵随即给程雅琴发消息,等了几分钟,确信二舅已经照程阳平说的,给程雅琴打了电话说清楚了,程若绵这才望向尚策的方向。

    尚策接收到眼神示意,随即走过来,对程阳平道,“程大哥,您请回吧,这边请。”

    程阳平赔着笑脸,“还想跟我外甥女多说几句呢,好久没见着她了。”

    “改天您两位私下约时间吧。”尚策礼数周全,“这里您不好久留。”

    “……那倒也是,”程阳平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哦对,绵绵,你刚刚说打我电话没人接,是我换号了,新号码咱俩互相存一下。”

    想着以后总有需要联系他的时候,程若绵便存了他的号码。

    尚策道,“程小姐,您在这儿稍等我一下,我送程大哥出门。”

    “好。”

    正巧妈妈程雅琴打了电话过来,程若绵就原地接了。

    一接通,那边程雅琴就哭了。

    程若绵安抚了她好一阵子,母女俩说了些话,刚挂断,正巧尚策送完程阳平回来了。

    程若绵微微笑着,“尚先生,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是我分内的事,”尚策道,“先生要见您,程小姐,请跟我来。”

    程若绵怔了怔,“……见我?”

    “对。”

    于情于理,她当然要跟程阳平的老板道声歉道声谢,可……

    “跟我来吧。”

    尚策催促道。

    程若绵只能跟上。

    绕过花园曲曲折折的石板小径,她心中略有些不安,不知见她是要做什么?是影响到程阳平的工作信誉了么?所以要跟她确认一下?

    如是乱糟糟地预设着,察觉到前面尚策停住了脚步,并且往旁边让了一让,她抬头望过去。

    眼前的场景让她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她已经来到了紫藤花架下,那坐在铁艺椅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政。

    他倚着靠背叠腿而坐,一条手臂搁在扶手上,手里懒洋洋地转着个打火机,像个运筹帷幄的猎人,那凉涔涔的眼眸里,浮着一层未及深处的温和,似笑非笑淡淡地说,“程小姐,又见面了。”

    程若绵感觉神思有那么一刹恍惚,她像是一脚踩空,掉进了陷阱。

    第

    8

    章

    尚策不着痕迹离开。

    远离北城市区的郊野,庄园后院的紫藤花架下,只剩下两人。

    紫藤花花期未至,徒有虬结的细枝干沿着木架纹理蜿蜒伸展。

    程若绵咽了咽喉咙,努力镇定,“……程阳平是您的司机?”

    “不是。”

    他语气清淡,好似眼前的状况只不过是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不管怎样,今天多谢您帮忙,让他到这里来,让我能够见到他。”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生怕一旦被打断,这个话题再难续起来。

    陆政温和地笑一息,沉沉的一把好嗓,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温柔,“……你知不知道,谢谢说多了,也会显得没有诚意。”

    程若绵脑子嗡了一下。

    沉默。

    他这样一个人物,哪儿那么闲,几次三番在她无助时帮她解救她。

    他当然是别有所图。

    初次帮她解围,她一句“谢谢”可以还清,第二次一双靴子,还钱或者把钱捐出去可以还清,眼下这种天大的人情,他当然要她更有诚意。

    她又不是三岁孩童,当然知道他所说的“诚意”是指什么。

    早在初次见面他看她的眼神中,第二次她换鞋时他居高临下虚眯眼眸看她的神情中,她就明白的。

    可她本以为,这一切应该是温和的,最起码是容许她有转圜的余地的。

    程若绵把双手背到身后,低眼,声音也一并低下去,“……那您要怎样。”

    她内心存着一丝希望,最起码,他能够温和一些,不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残忍。

    可陆政却漫不经心地说,“还不够明显吗?”

    直截了当。

    二月夜晚的空气,冷得像刀刃。

    程若绵抬头看他,虽则她站着他坐着,平视视线高于他,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占上风的感觉。

    她小口调整了下呼吸,平淡无波,“……我见过许多你们圈子里的果儿,就在谷炎要求我去丽·宫陪他喝酒的时候,你们大概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略停顿一下,“……可是,谷炎或者、您,大概是不知道,不,是不在意,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我只想好好读书,毕业好好工作,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话音落。

    花园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像落满了乌鸦的尸体。

    程若绵这一次没有任何闪躲地看着他。看他叠腿坐着,看他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看他眸色漆黑如墨,看他神色冷淡,好似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说的全是废话,自然会让人不耐烦。

    面对谷炎,她尚且知道放软身段说些好话只为脱身自保。

    这一次,面对陆政,她顽强地不肯就范。

    不肯。

    “您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人要不到?我实在没什么特别,不值当您浪费力气。”

    她也不想去探究自己这份双标背后的原因。

    沉默良久。

    久到程若绵分神闻到了花园里不知名花草的香气。

    陆政终于开了口,低沉隐晦,“……说完了?”他像是觉得好笑,“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

    “难道是我误会了吗?”程若绵摆出不卑不亢刀枪不入的架势,“那我向您道歉,对不起。”

    她嗓音清软,眉眼间也是我见犹怜的低姿态,可腰板儿挺得笔直。

    小姑娘看起来清冷柔软,内里怕是犟得很。

    陆政愈发觉得好笑。

    他轻摇摇头,叹息似的,起身。走到离她三两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兜站定,勾唇,“你觉得,你比圈里那些男孩儿女孩儿高贵?”

    察觉他靠近,程若绵本是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听到这带着几分讥讽的话,她先是一愣,而后抬目,“我没有这么说。”

    “各取所需不丢人,不跌份儿。那些男孩儿女孩儿,到底是哪一点让你瞧不起?”

    他好似是在故意激怒她,不顾她的否认,继续为自己的论点添加注脚。

    “我没有这么说。”程若绵悲从中来,在极度的无助中被情绪催着生出些许怒火,“……我只是提醒您,也许有很多人主动对您投怀送抱,但是您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对此不屑一顾。”

    陆政轻笑,“所以,”他刻意打量她一番,眼睫一落一掀,像是重新认识她给她下判断,低声,“……你是有傲气?所以很特别?”

    傲气。

    程若绵觉出这两个字的讽刺意味。

    也是了,像她这样的女孩,在他这样的男人面前等于是白纸一张,也就只有“傲气”这两个字,够得上拿出来说一说,好像这样她就立刻超然不群了似的,从寻常的白米粒饭黏子变成了张爱玲笔下的白月光白玫瑰,有了与他一较高下的资本。

    程若绵满心满脑都是无措都是被羞辱的难堪,眼眶发酸发胀,她垂下眼眸,眼眶兜不住那一汪莹莹,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花园极静,陆政甚至能听到那泪珠砸在砖石上的声响,却不闻任何抽泣的气音。

    她大概是不愿t?意让自己更加丢面子。

    不但倔,自尊心还很强。

    陆政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

    程若绵干脆别开了脸。

    他低笑一息,像是觉得有趣,也不强求她接,两指勾着她大衣口袋的边缘拉开,把手帕一下一下捣弄着塞进去。

    是后来跟他熟悉了,程若绵才知道,他这番话,完全是出于惩罚的意图,只因为她对他摆出的态度太顽抗。

    三言两语弄哭她,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难事。

    他是个很恶劣的人。

    也是个擅长先行惩罚再给甜枣儿的人。

    这时的陆政也不会知道,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她跟了他再离开他,这个小姑娘都没有在他面前再掉过一次眼泪。

    这是唯一的一次。

    -

    程若绵低着头往前走。

    身后尚策小跑着追过来,“程小姐,程小姐。”

    她充耳不闻。

    周围高耸的柏松落下浓重的深影,泠泠的喷泉音渐渐远了。

    余光瞥到路旁有个身穿制式大衣的安保,对讲机滞涩的杂音之后,安保说,“程小姐走到车道这里来了。”

    程若绵觉得好笑。

    是她不自量力,一时被冲昏了头。

    那是个门第背景深不可测的世家子弟,是真正位高权重的隐藏人物,谷炎这号在外无法无天的人在他面前尚且是个小喽啰……这样的男人,若真是对她别有所图,她甚至没必要挣扎。

    社会丛林的法则嘛,这不是她老早就明白的吗?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要对他说那些表露心迹的话?

    她以为她是谁呢?

    谷炎等人给她带来的教训还不够吗?她竟还这么天真?

    她应该要对他表达谢意,然后想办法把上次欠的鞋钱和这次的人情,一起还了才对。

    现在好了。

    闹得一团糟,更加扯不清了。

    愤怒懊恼沮丧无助,种种情绪交织,让她脚步步伐前所未有地快。

    再一抬头,竟已经沿着车道走到了庄园门口,回头去望,身后跟着的尚策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雕花铁门紧闭着,四面体柱子连接着两三米高的铁艺围栏向两边蔓延,其上数个灯球洒下幽幽的黄澄澄光线,灯影如水,乖伏在地上。

    程若绵站在门旁,望着身前地上那一团小小的她的身体落下的影子。

    两个安保站在两旁,如出一辙地伸出一条手臂横在她身前,“程小姐,天色晚了,这里地方偏僻,外面不安全。”

    “我可以出去打辆车。”

    声线细小,在夜风里听来,让人于心不忍。

    安保略顿了一下,她抬起脸来,看向那高大的安保队员,“您可以通融一下吗?我要离开,谢谢您。”

    她脸色苍白,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眸中带着一点懂事的恳求,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柔弱美感,安保队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立刻敛了神色铁面无私道,“太晚了不安全,我们不能放您离开,对不起。”

    程若绵没再多说,呆立了好一会儿,转身沿着车道往回走。

    身后,安保手握对讲机,“程小姐回去了。”

    -

    程若绵走回主屋廊前。

    尚策等在那里,看到她便迎上来,“程小姐,时候不早了,劳您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儿一早,我送您回学校。”

    她轻点点头,脚下没动。

    她脸上是种大喜大悲之后的平静,那静水的深处并非胸有成竹抑或者与世界和解,相反,只有深深的失落和放任自流。

    尚策不知道她和陆政之间发生了什么对话,只能依照这个年纪的女孩会在乎会惧怕的事情来推断,继而妥帖地对她解释,意图让她放下戒备,“……先生在书房忙工作,他的卧室在三楼,”尚策做了个请的手势,“您今晚的卧室在二楼,请跟我来吧。”

    程若绵没兴趣去观察这房子的内饰装修,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绕过明明暗暗的大厅、走廊,顺着楼梯来到二楼。

    尚策打开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您睡这里,洗手间里有简单的洗漱用品,贴身换洗衣物明早我会让阿姨放在门口,你记得出来拿。”

    “好。”

    “您明天上午有没有安排?早上八点钟出发,大概九点半到学校,可以吗?”

    “可以的,麻烦您了。”

    她声音很低,像是力气尽失。

    “那您早点休息。”尚策转身离开前,补了句,“门可以反锁。”

    -

    程若绵今天穿了件侘寂风灰色长裙,为保暖套了件针织开衫,下面穿着秋冬的黑丝袜,她把这重重束缚一一脱下,寻到浴室洗澡。

    洗发液沐浴露一应俱全。

    洗干净之后,她穿上那件灰色长裙,没拿手机,径直下楼。

    头发没吹干,走路带起的风转瞬间便变得冰凉,贴着头皮,让人不适。

    下楼过程中没遇到人。

    一楼视野开阔,南北两面墙上都开了许多扇拱形窗,窗户统统是红木包边、木地板之上铺着繁复华丽的地毯,转角角落处处可见三角几,其上放着各式各样一看即知是古董的名贵瓷瓶釉彩。

    整个屋子宁静典雅,一切都透着深沉厚重的质感。

    程若绵凭直觉,走到一楼走廊尽头,曲指敲了敲门。

    里面一声,“进。”

    低沉的嗓。

    陆政大约以为敲门的是尚策吧。

    她没推门,又敲了敲。

    通过这种方式向书房内的男人表明,来访者不是他预期中的人。

    敲了三遍,静等数秒,听到门内传来转动把手的细微声响。

    程若绵屏了屏息。

    门打开半扇。

    书房内的暖光通过这罅隙泄出来,经男人高大的身形滤过,漏了些许到她身上,一点在她湿漉漉的发上,一点在她如凝脂般的锁骨上。

    她没抬头,抢在勇气消散之前,直愣愣地说,“陆先生现在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陆政一手插兜,一手握着门,“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声音一派淡然,无波无澜。

    “因为我不识相不识趣,让您扫兴,以至于出言讥讽我。”

    不仅如此,他还放任她哭过之后径直从后花园离开往庄园大门走,他知道,没有他的命令,这么晚了安保队员不可能放她出去,她再倔再犟,也只能乖乖地再走回来。

    所以尚策追到一半没再继续追,所以尚策守在主屋门廊下等她。

    “你想听什么回答?”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冷淡。

    此时思绪细若游魂,程若绵才深刻地觉出他声线的性感,成熟男人的低沉语调。

    “我希望您对我失去了兴趣,”她顿了一顿,“……何况,我不太懂很多花招,恐怕不能让您尽兴。”

    陆政不语。

    程若绵继续道,“但是,如果您还有兴趣,那么,今晚之后,我想请您再帮我一个忙,然后我们彼此一笔勾销。”

    陆政这才凉凉笑了一息,淡淡地点评道,“这么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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