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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先前的那阵心悸已过去了,述戈将眉一挑,反问:“我能怎么?”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但连漾的思维向来跳得快,前一息还在疑惑于他的反常,转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衣衫上了。

    “你换衣裳啦?”

    昨天他还一身云峰白,这会儿又换成了玄黑窄袖长袍。

    “嗯。”述戈答得含糊,岔开话题问,“小师姐找我何事?”

    “没。我闻着了一股焦味儿,所以才进来看看。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连漾转身往外走。

    眼下她实在不想和他多待。

    昨晚那凶龙缠身的梦提醒了她——

    虽不知述戈在想什么,竟会与她一起烤肉吃,但也改变不了他对她怀有杀意的事实。

    她觉得他还是厌恶她。

    因此,哪怕有死誓作保,她亦不能掉以轻心,最好时刻注意与他的距离。

    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述戈的心跳渐渐回稳,却又陡生起一股躁戾。

    走得这般快,就不愿和他多说句话吗?

    他将那木棍随意一扔,倚靠着石壁,任由那股子躁戾在心间翻涌。

    独自待了会儿,述戈朝外走去。但还没绕至水潭,就被人拦下了。

    拦他的是管衡。

    他应没休息好,一双凤眼沉着倦意,脸色也略显苍白。

    “述师弟,”饶是倦累,他依旧神情温和,“我已看过洞外情况。魔风未退,一时半刻恐怕难以离开洞穴。”

    述戈这会子正心烦,又撞上他,索性不再压着乖张性子。

    他神情骄横,道:“芝麻大小的事,还需你堵在此处拦我?”

    管衡与述戈碰面不多,但也已看出他并非如平日里表现出的那般和善。

    相反,这中途回到述家的大公子与礼数沾不上半点干系。

    内心深处,他对述戈身上的匪气大有鄙薄。但顾及述家,他还是放缓了语气,说:“师兄的确有其他事想请教述师弟。”

    述戈眯了眯眸,那下压的视线便显得更为冷冽。

    管衡又道:“我见漾漾与述师弟稍有来往,她天性自在,常不拘于礼数,若有何冲撞,为师兄的当赔个不是。”

    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戾气再度涌上,述戈冷笑:“不必。她顺我心意得很,反倒是你,出现在眼前便是冲撞。”

    管衡稍有错愕。

    如他们这般的人,常将心绪压在心底,忍之又忍。

    即便不快到了极点,也会拿规矩规训自己,时常是压抑不住了,才弯弯绕绕、旁敲侧击地暗示两番。

    他没想到,述戈也会像连漾那样,直白地流露不满。

    “述师弟既然出身述家,当谨言慎行为上。”不待他答复,管衡话锋一转,“漾漾这段时日似是心绪不佳,不知她可曾对师弟说过什么?”

    原是为了这个来的。

    述戈垂下右手,把玩着那系在腕上的剑形坠子。

    乌焰告诉过他,连漾对她这位大师兄似有好感。

    以前知晓这件事,他只觉得连漾识人不佳,蠢笨得很。

    可眼下,却有妒意渐渐溢出,将他的心浸得酸疼。

    他扯开一丝散漫的笑,道:“小师姐有心事瞒着你倒也正常。”

    管衡稍怔:“为何?”

    述戈不受控地问道:“你已修炼多久了?”

    管衡如实应道:“在宗一百二十余年。”

    “那不就是了。”

    述戈继续朝前走,以肩撞开他。

    待管衡步伐一跄,他才落下冷睨,说:“便是忘年交,也要先看看对方是人是鬼。”

    管衡僵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听出他话里的内涵之意。

    他!

    管衡几乎将眉拧断。

    他猝然转过身,饶是再想压住脾气,也忍不住要骂他一通。

    但还未开口,述戈就已走远了,便只能将那股怒火硬生生吞下。

    -

    深渊旁的魔风尤为狂肆,大风中,一团黑雾陡然出现,最后聚成人形。

    这魔风对乌焰毫无影响,他走至正在剔肉的述戈身旁,道:“少主,我已打听过。这些风魔都是那伏蝉带出来的玩意儿,应是受尊上之令。”

    “嗯。”述戈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肉里。

    他动刀凶狠敏快,刀刃几乎不沾血,片刻就剔下了最好入口的部分。

    乌焰将他的动作看在眼底,忽问:“少主,想必是你那胞弟影响了你,所以才会在这儿替那小女君找食物吧?”

    述戈手中稍缓。

    下一瞬,就有一片风刃急速擦过乌焰的脸颊,将他的面具割开了一道深痕。

    乌焰浑不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述戈的左臂上。

    那处的衣袖破了个大口,被渗出的血染得透红。

    “少主,”他淡声提醒,“你受伤了。”

    述戈自然知道。

    方才狩猎时,他不小心被风魔割了一条口子。

    但他受伤是家常便饭,早对此习以为常,就连血都懒得止,任由那口子裂着。

    他不应,乌焰又说一遍:“少主,你受伤了。”

    述戈斜挑起视线,道:“你何时如此大惊小怪。”

    乌焰那双眼里沉进些许促狭的笑。

    “怎的是大惊小怪?”他说,“少主可将受伤一事告诉连姑娘。”

    述戈不以为意:“一点小伤罢了,何须管它。”

    乌焰:“是小伤。但少主可以将此事说与连姑娘。”

    述戈稍拧起眉。

    “为何?”

    乌焰一笑:“少主照做便是,总归不会有坏处。”

    述戈烦他打哑谜,剔好肉后就回了洞穴。

    他目光一移,瞥见火堆旁的连漾。

    她正用软布拭剑,做得专心,明澈的瞳仁里跳动着温暖的火光。

    许是听见响动,连漾抬眸。

    一瞧见他,她就收剑回鞘,问:“师弟,你怎的也去了外面?”

    “去找食物。”述戈应了声,打量过洞穴,便明白了这“也”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

    这洞里除了连漾,再无他人。

    管衡和应观镜竟都出去了。

    连漾有些头疼。

    今一早,眨眼的工夫,述戈就不见了踪影。

    还没等她弄清他的去向,管衡和应观镜便告诉她,说是要出去查看情况,让她留在洞穴里,帮他们守住东西。

    连漾并不赞同。

    外面魔风狂肆,他们又不能使用灵力,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审准魔风平息的空子赶路。

    如果现在出去,莫说探查情况,就是自身安危都难保。

    但他俩打定了主意,她根本无法劝动。

    述戈毫不关心那两人的去向和死活。

    他取出切好的肉,装进小锅里,又拿小火煨着,动作娴熟迅速。

    煮肉的空隙,他又拿小刀削了个刚摘的果子,递给连漾。

    连漾盯着那枚圆滚滚的果子,迟疑道:“这是给我的吗?”

    述戈哼笑道:“这里莫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连漾没见过这果子,接是接了,心底却在怀疑他的用意。

    莫非这果子有什么毒,好报复她上回骗他喝酒?

    述戈不知她心中所想,而是在思索乌焰的话。

    他实在想不出,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方眼前,能有什么用处。

    但不解归不解,他犹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小师姐可有膏药?”

    “怎么突然问起膏药了?”连漾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受伤了?”

    述戈扯下胡乱缠在左臂上的布条,说:“受了点小伤。”

    连漾挨近一看。

    一条数寸长的血口从他的肘处,一直延伸至腕骨旁,最深处可见骨。

    ……

    这叫小伤?

    她将果子往旁一放,在储物囊里摸索着。

    “这是你刚才在外面受的伤吗?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难怪我一直闻着股血味,我还以为是那肉的味道。”

    虽是拧着眉,可她的神情里多见怜意和担忧。

    述戈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刹那间,他稍许明白了乌焰话里的意思。

    他将左臂随意搁在膝上,神情自若道:“捕杀那魔物时,不小心叫魔风割伤了。”

    果然是捕杀魔物时弄的。

    连漾抿了下唇,说:“现在没法使用灵力,也不能疗伤,总之先帮你止血。涂药的时候若疼,你就告诉我。”

    她拿出止血药,正要涂,腰间的玉简忽泛起淡光。

    连漾顺手拿起那玉简,说:“等一下,我看看是谁。”

    述戈的眼神向来尖锐,只轻一扫,就瞥见那玉简上的两字——

    述星。

    他的心间涌上一丝酸意。

    “小师姐。”

    看见那两字的瞬间,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思考,话就已经脱了口。

    “伤口好像的确有些疼。”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双更

    ——————

    ?

    第

    77

    章

    “好像有些疼?”

    连漾着重咬在“好像”两字上,

    声音因笑而轻颤着。

    “怎么是好像有些疼呢?”

    见她看过来了,述戈错开视线,盯着她身后的石壁。

    “就是疼。”他觉得自己的脸被火烤得有点儿发烫,

    “没有‘好像’之说。”

    “伤那么重,

    肯定疼了。”连漾收起玉简,起身道,“你先把袖子撩起来,我去打点水。”

    但等她把水打回来了,

    述戈正拿一双小筷儿戳弄着锅里的肉,袖子还是原模原样地箍在手臂上。

    连漾在他左侧蹲下,

    问:“你怎么没撩袖子啊?”

    述戈放下筷儿。

    他原打算直接把袖子撕了,

    但刚见火大,他怕肉糊,

    就还没来得及撕。

    正要解释,

    他忽想到什么,说出口的话就变了——

    “袖子黏住了,撩不开。”

    “我看看。”

    连漾两手搭着他的左臂,

    凑近去看他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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