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心态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她没提起,
也没指责他,
管衡便忘了此事是因他而起。
但一时忘记,并不代表不存在。
如果当时不是他一意孤行,就不会被程潘言所伤,更不会因为沾上魔息而触发阵眼陷阱。
想到这儿,他沉默许久,才艰涩道:“我……师妹,抱歉,是师兄不对。”
不等连漾应声,述戈就又接过话茬。
他眼底含笑,语气却尖锐:“等闹出事了才道歉,那我现下将你杀了,再替你点上几炷香,你可也能说声不要紧?”
他将管衡的温和视若无物,又藐视了宗规门矩。
这敌意太过明显,管衡隐约察觉到些什么,却隔了层朦胧的纱,令他瞧不明晰。
但他仍维持着面上的温和,道:“等离开此地,我会向师妹赔罪。”
“赔罪?”
述戈伸手将连漾拽至他身后。
他虽仍是少年身量,却已比管衡高出一些,压下视线时,毫不掩饰眼底的攻击性。
“你离她远些,才算作赔罪。”
管衡再难维持住面上的平和。
他语气稍冷,道:“述师弟,你不在述家多年,不懂一些规矩实属正常。但旁人交谈时学会避言,应是不用教也能懂的道理。”
述戈挑眉一笑:“你也说了,是有人交谈。对那不是人的东西,我自当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何时插嘴便何时插嘴。”
管衡一哽。
“避言?”述戈摆出蛮匪气派,混不吝道,“我尚不知这二字该如何写。”
这几句下来,管衡竟寻不着话来回他。
在家中,他因天分突出,无论管氏哪脉,都对他素有恭敬。
放于万剑宗,他是大长老座下首徒,数百师弟师妹对他皆多有尊崇,而非像这般冷言戾语。
他再不言语,只能勉强保持温容。
“述师弟。”他话锋一转,“既然你找来了此处,不知述星和胥道友又在何处?”
但述戈已不愿理他了。
他侧过身看向连漾,眯起眼睛盯了她半晌,突然问道:“小师姐,你哭了?”
闻言,管衡将视线移向连漾。
他看她半晌,却未瞧出丝毫不对劲之处,也并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哭?没有啊。”
连漾本还在听他和管衡斗嘴,试图从中学到点儿什么,陡然听见这话,一时半会儿还没回神。
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
平日里做梦,感官多少会变得迟钝些许,可昨晚那梦,一切竟和现实一样真实。
许是心理作用,她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腿侧的磨痛,眼眶也酸热。
“没有?”述戈欺近一步,“真没有吗?”
“真的没有!”连漾将手攥紧,越过他看向管衡,岔开话题说,“大师兄,述星和胥道友在后面。但我玉简坏了,没法联系上他们。”
管衡忖度片刻,道:“这岛上除了我们,应还有其他人。不若布下传音阵,将所有人召集在一块儿,以便离开。”
连漾:“传音阵?”
这法子她不是没想过。
布传音阵,可以传讯于方圆百里的修士。
“我倒有一些还没用的阵旗,可以用来布阵,但没有引灵木,也摆不了那阵法。”
“师妹无须担心,我带了引灵木,只是有所损坏,一直未提及。”管衡稍顿,“也是这几日,我才将那引灵木修好。”
“既然有引灵木,布阵就不算问题了。”连漾又问,“那我们是现在布阵吗?”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述戈越看越烦。
“小师姐。”他攥住她的腕,“若不想毁阵离岛,那不如去七鹤池,那处灵力最为薄弱。”
“你知道?”连漾讶然,“师弟,你既然知道,为何先前不说呢?”
不仅不说,还眼睁睁看着他们往七鹤崖去了。
述戈含糊道:“我也是方才才知。”
准确而言,他是昨日才探查了这整岛的灵力情况。
他难得讨到她的亲近,本打算再在这岛上多留两日。但自打她掉入那阵眼的陷阱后,他就改了主意。
连漾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到了七鹤池再布传音阵吧。如今时间也算充裕。”
“好。”管衡一顿,“师妹,那狐狸当怎么办?”
连漾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心一紧。
但述戈已听得清清楚楚。
“狐狸?”他拧了眉,“什么狐狸?”
管衡在旁解释:“师妹昨日里在河边发现了一只野狐,性子颇为恣肆。本已将它拴在树上了,不想它夜里竟偷跑过来,缠着师妹不放。那野狐十分古怪,竟碰不着它。现下它睡在那火旁,什么动静都闹不醒。”
发现碰不着那狐狸后,他就尝试着探了它的内息。
但什么也没探见。
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它就是只寻常野狐,毫无妖息。要么,便是实力强劲的狐妖。
这两种可能中,他更偏向于后者。
只是他不解,那狐狸为何会缠住连漾不放。
“野狐……”述戈看向连漾,一笑,“小师姐,好生奇怪。这七鹤岛上连只活鸟都见不着,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野狐狸——你说呢?”
连漾朝他挪了步,在袖口的遮掩下,她拉住了他的小指。
指侧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述戈怔住。
随即,他忽对管衡道:“应是乱闯进阵法里的野狐,不消管它。”
连漾接着道:“大师兄,我还有些话要问述师弟,等说完了,我们便走。”
说完,她就拽了下述戈的手指。
述戈会意,与她转身朝一旁的密林里走去。
还没走两步,他就一横臂,揽住她的颈子,跟锁她喉似的,哼笑出声。
“小师姐,何处来的野狐狸?”
连漾抬手攥着他的胳膊,被迫往前走着。
她小声道:“是郁凛师兄。我遇着他时,他就变成狐狸了,也根本不认识我。还很奇怪的是,他一睡着就不醒了,到现在都没睁过眼。”
听见这话,述戈心底的怒戾才消下去。
“既然没睁眼,那便是死了。”他不以为意道,“我去挖处坑将他埋了便是。”
连漾瞪他一眼:“那你也一块儿跳进去。”
“这般护你那师兄?”述戈将她箍得更紧,又躁又妒,“那小师姐最好盼着他这辈子都不会醒,否则我定将他的皮扒了。”
连漾被他箍得喘不上气,只断断续续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啊,扒他的皮,箍我的脖子做什么。”
“自然是谁没良心便箍谁。”述戈躬着腰身,几乎整个人压在了她背上,调笑道,“小师姐,你猜猜我在说谁?”
连漾屈肘,往他腹上一打:“师弟,你是小孩儿吗?”
述戈学着她那凶相,语气特欠地学了句:“小师姐,你是小孩儿吗?”
顿了顿,又补道:“咱俩要一起去蒙学,说不定能坐一桌。”
连漾没忍住笑:“述戈你有病吧。”
他俩闹腾的场景被管衡尽数看去。
那股异样再度涌上心头,他直觉他们有哪处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他极厌恶这场景。
自虐般看了许久,直到那两人没影了,他才拖过微跛的步子,朝那簇火堆旁走去。
***
带上昏睡不醒的狐狸,三人行了一天,尽量将休息的时间压短,直到管衡的腿实在承受不住折磨,才停下休息。
到了晚上,郁凛仍旧没有要醒的意思。
连漾只当昨晚那场梦已经过了,再不会在梦里碰见他,加之实在疲累,便放心大胆地阖了眼。
但再一睁眼,她竟又处在了杂役院。
仍旧是四面风雪,郁凛倚躺在床头,正闭着眼小憩。
他衣衫大敞,肉眼可见之处,尽透着薄薄的淡红,如霞映白玉。
怎么又到了这儿?
连漾的一颗心开始乱跳。
不为别的,只因这梦竟是承着前面做的。
不光腿疼得慌,连她的尾巴和耳朵也都还在。
连漾望向郁凛,见他没有睁眼的意思,便屏住呼吸往后退了步,余光落在那大开的门上。
许是因为热,郁凛将那门窗全开了。
雪风灌进,她那亵裤薄透,根本经不起风吹,冻得人直打颤。
连漾又往后挪了步,步子再轻不过。
但就在这时,郁凛缓缓抬起眼睫。
“师妹。”
他那双眼含情带媚,眸光一转,便惑人得很。’
“你去了何处?”
连漾攥紧了手,兔尾巴在后摇得飞快。
“我睡醒了,自然就不在梦中了。”
郁凛稍直起身子,发丝散乱披下,透出股慵懒的劲儿。
他反过手,虚托住下颌,道:“师妹,过来。”
对上那双竖瞳,连漾呼吸稍滞。
看来他还没渡过那时期,连视线都是含糊、稠密的。
算上昨晚加的两点,他现在已经有七十九点好感值了,若能到八十,便不用再把十点当作一点来用。
如果顺利,今天说不定还能再加点。
思及此,她拉回了方才退开的距离,问:“师兄,你要何时才能醒?我们已打算去七鹤池启动阵法了,倘若顺利,到二十七便能离开。”
“是么?”郁凛懒懒抬起眼睫,拉住她的腕,将她往身前一带,“在离岛之前,我怕是难醒了。”
“为何?”
郁凛将她抱起,使她跨坐着。
“是受那魔物影响。”
他不住轻闻,似是在确定自己留下的气息是否还在。
“那魔物将人的私欲、卑劣之处尽勾了出来。师妹——”他低垂着脑袋,呼吸也烫,“方才你说何处难受?”
方才?
连漾心想,这哪是方才啊。
分明已过了一整天了。
但在这梦中,所有的感觉都延续着,的确像是上一瞬才发生的事。
她抚着心口,道:“有些想吐。”
不光如此,还有弥漫在心间的不安与空落。
郁凛便抬起手,指尖抵在她腹上,轻轻按揉着。
连漾搭住他的手臂,鼻尖渗出了些许汗珠。
也是在她大赏去的瞬间,系统便提醒她,郁凛的好感度又加了一点。
郁凛替她缓解着那股难受的劲儿,随口问道:“师妹今日可见着那管衡了?”
“见着了。”
连漾愈发觉得呼吸不畅。
她浑身都算难受,唯他挨着的地方,荡开着些许舒适。
“那师妹如何叫他的?”
“名字。”连漾往前挪了点儿,以与他离得更近,“叫了他的名字。”
在她离近的瞬间,那条蓬松的狐尾轻松挑开衣摆,紧圈住了毛绒短尾。
“一一。”郁凛慢条斯理地磨着,“可说了实话?”
“是实话。师兄,哼嗯……师兄,为何这般奇怪?”连漾圈住他的颈,连声音都打着哆嗦。
他先前也缠过尾巴,却只有酥麻窜上。而不似这回,不仅将她那意欲作呕的恶心感尽数压下,还把涨意挑得更为明显。
郁凛缓缓躬伏下了身,将她扣入怀中,热汗顺着脊骨往下落。
“师妹是变成妖了,怎能与做人时相同。”他哑着嗓子轻声问道,“一一,做妖还有更快活之处,可否要试试?”
在那缠动中,连漾渐觉意识也变得混沌。
她将胳膊收得更紧,稍闭起眼。
“师兄,我——”
话还未说完,连漾就觉脑子一沉。
浑噩中,有人紧扣着她的手臂,摇来晃去。
她迷迷糊糊睁眼,随即便对上了一双泛冷的桃花目。
身前,述戈直盯着她,眼中两点漆光被那火焰映得炽热。
“小师姐。”他问这话时,眉梢拧着,似在为何事烦躁,“你做了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