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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据我所知,入学考试的多门内容,女学中根本不涉及。一个无师无德的女子,平白无故地就多了一身的才学,难不成施元夕是文曲星转世,自学成才了不成?”

    施雨烟又气又怒,还欲争辩,身侧的乐书却突然道:“是啊。”

    施雨烟:?

    她扭头,瞪向了乐书,不明白她在这个时候插什么话。

    乐书却没有退缩,这个问题她最是清楚,她们小姐也教过。

    “我们家小姐自小就博览群书,你若说是自学,那倒也没错。”

    乐书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他腰牌上的乙,进国子监半日,她已经摸清楚了规律,腰间佩戴的腰牌,就代表着个人的名次。

    “怎么,你是因为跟着先生学,却还是考不过我们家小姐,才在这里说这么些酸话的吗?”

    叶滨一时语塞,脸色难看:“施家丫鬟都敢这般大言不惭,你就这般笃定,你家小姐的成绩没有半点弄虚作假?”

    施雨烟来不及阻止,就见乐书头一点,毫不犹豫地道:“这是当然。”

    周围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乐书其实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气,但她相信施元夕。

    她想起施元夕当初在参加考试前,跟她说的话。

    “在大梁,女子读这些书,便算作是异类。若是无人领进门,那更会叫人怀疑。”

    彼时乐书还不服气,在她眼中,她家小姐就是全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教她算数识字,待她亲近和睦,哪怕最艰难时,都没想过扔掉她。

    她家小姐,只是时运不济而已。

    怎么就是他人眼中的异类了?

    “所以日后但凡有人问起,你便说,我师从越州龚行龚大儒门下,是龚大儒最后的门生。”

    施元夕从越州离开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只自学不行,有些东西还需要有出处。

    乐书在越州这几年,知晓这边许多消息,从她口中,她得知了这位才学出众的大儒。

    也是巧合,这位龚先生,在她回来前一个月身患重病去世了。

    施元夕到了京城后,还让乐书在京城的寺庙里给龚行供养了香火。

    这会,乐书反应过来,便直接道:“况且,谁告诉你我家小姐无师无德了?我家小姐的老师,乃是越州大儒龚行龚先生。”

    龚行大名一出,周遭很明显安静了片刻。

    施雨烟不了解这位大儒,轻皱起眉头,就听身侧的人激动地道:“她竟是龚大儒的弟子!?”

    “龚大儒可是越州读书人心中的圣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将自己关在了家中,再不见任何外客……今日之前,我还以为龚大儒压根就没有门生,倒也是没想到,他收了个女弟子。”

    “这倒不算什么奇怪事,听越州来的同窗说,这位龚大儒的性情本就十分古怪。”

    乐书看着这些人说道,竟是连龚行生前最后那几年闭门不出的事也对上了。

    正因深入简出,收了女弟子的事才无人知晓。

    ……但乐书清楚,龚行其实是患了病,又不喜他人打搅,才会闭门谢客。

    叶滨没想到,他随口一问,倒是真让这丫鬟说出了些典故来。

    到底是对施元夕不了解,可这些事,魏青染也没交代他。

    他抬眸,往远处的宝盖马车看了眼。

    这一眼,就看到对方关上了车窗。

    没了魏青染的示意,叶滨也不想再跟乐书纠缠下去了。

    实际上施元夕是什么人,有没有作弊,都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依据魏青染的吩咐在行事罢了。

    他不知道的是,魏青染也没打算真让他如何。

    魏青染坐在了马车内,低着头欣赏着丫鬟刚用凤仙花给她染红的指甲。

    她只是在给某些人发出警告罢了。

    三年前,她可以让人将施元夕的名声彻底毁掉。

    三年后,她也同样做得到。

    她不管施元夕进入国子监是何目的,总归,施元夕也只是个出身低微,无权无势之人。

    谢郁维倒是权势滔天,可当年为了先帝夺嫡之事,不照样放弃了她?

    在京城,空有美貌可算不得什么。

    她平复了下心绪,懒声道:“回府。”

    前边的车夫低声应了句,可还没来得及催动马儿,就听到国子监门口突然喧闹了起来。

    重考结束,徐京何直接让人在大门口唱名,报出了所有新学子的名次。

    为保公正,新名次是用重考的策论评分,代替了之前的,再辅以其他学科的评分,综合得出的名次。

    名次由高至低。

    一开始念的,就是排名甲等的学子名字。

    叶滨挤在了这些学子当中,周遭闹哄哄的,太阳洒在了他的身上,叫他浑身燥热难受。

    就在这般情况下,他一抬头,清楚明晰地听到了施元夕的名字。

    “学子施元夕,甲等二十六位,入甲等院!”

    甲等二十六位!

    周围一静。

    也就是说,施元夕非但没有任何代考舞弊的嫌疑,且在甲等院清出四人的前提下,直接跃入了甲等二十六位,名次较之前跃进了足足六位!

    第12章

    请司业明察

    “啪!”魏青染神色不变,抬手却将丫鬟递过来浸泡指甲的青玉冰盏推开。

    冰凉的水洒了丫鬟半身,丫鬟却半点不敢吭声。

    国子监外因这个新名次而沸腾不已,极少有人注意到这边。

    魏青染抬眼往那边看,这一眼,却正巧看见了施元夕。

    策论重考已经结束,静思台内的所有新学子都被放了出来。

    施元夕的名次上升,导致她刚出现,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关注。

    她的策论几乎是复刻了上一次所有的优缺点,得分也跟之前相同,不过她控制的只是自己的。

    今日特殊情况下,还是有学子发挥失常。

    施元夕其他学科的评分都很高,在保持同样评分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人退后一位,她就必然会前进一位,这样一来,名次上便会有所提升。

    好在绝大部分的学子,还是保持了自己原有的水平,她便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

    施元夕出来的瞬间,乐书就迎了上去,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施雨烟站在她们身侧,神色颇为怪异地看着她。

    施元夕便顺势问她:“那出言质疑的学子是谁?”

    今日这种情况下,国子监都乱成一锅粥了,却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事,实在奇怪。

    施雨烟撇了撇嘴,道:“乙等院的一个学子,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魏阁老的门生,也不知道魏阁老认不认识他。”

    在京城这地界,想要攀附大官的人数不胜数,叶滨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施元夕微顿,她站得较高,从她所在的位置抬眼望去,第一眼就能瞧见那辆别致的宝盖马车。

    马车甚至连车窗都没关上,隐隐能看见端坐在了车内的女子身影。

    施元夕只扫了一眼,就清楚今日这个叶滨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了。

    那辆马车实在特别,满京城里,也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人,会用这般奢靡的马车,更别说马车所用的翡翠烟纱帐了。

    京里许多人都知道,魏阁老的长女魏青染,因名字里有个青字的缘故,独爱这一抹出尘的淡青色。

    一别经年,魏青染还是从前那样。

    她看上的东西也好,人也罢,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用尽手段,将对方碾进了泥地里。

    在施元夕前,也曾有个小官女儿得罪了她。

    对方的下场也和施元夕差不多,名节尽毁,被家人随便嫁给了一个外来的秀才,从此以后离开了京城,再没有回来过。

    魏青染是女子,所以最清楚怎么样可以轻松毁掉另一个女子。

    她出身极高,父亲是内阁首辅,姑母是当今太后,也是先帝的生母,从前的魏皇后。

    因为其身后所代表的,是魏家庞大的势,所以她行事自来猖獗,无所顾忌。

    施元夕猜,她今日会指使叶滨做这种事,只怕是跟上午的事情有关。

    毕竟,当初谢家和魏家两大世家联合,共同将先帝推上帝位的前提,就是让谢郁维和魏青染成婚。

    世家间缔结盟约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姻亲。

    “还不回府,看什么呢?”折腾一天,施雨烟累了,看施元夕站着不动,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看到那辆独特的马车后,施雨烟的脸色也变了下,她冷声道:“……也不知道你心心念念考进这国子监内做什么。”

    “同在国子监内,她日后只怕不会给你什么好眼色看。”

    当年施元夕被三次退婚时,施雨烟年纪还小,但该知道的,她心里都清楚。

    施元夕却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施雨烟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没记错的话,魏青染只比我小了两岁,今岁也有十九了。”她微顿:“她和谢郁维,为什么还没有成婚?”

    国子监女学子,若要成婚的话,需得要先从国子监内毕业或者退学。

    魏青染还出现在这,身上还穿着国子监的衣服,那就代表他们根本没成婚。

    施元夕身边的人,对越州的事多有了解,但京中的就不然了。

    乐书这些时间有尽量去打听,可像是魏家、谢家这样的高门内务,几乎是很难打听到些什么的。

    施雨烟蹙眉道:“你竟不知道?”

    “在你离开京城后,他们二人确实定下了婚约,可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再接着……”施雨烟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先帝登基,事务繁忙,婚事就一直拖延了下来。”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内情,只记得当年她父亲和母亲说话时,她在旁边模糊地听到了几句。

    说是谢家和魏家势大,从前还好,都为先帝做事,两家联合才对先帝最为有利。

    可在先帝登基后,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后来,先帝骤然驾崩,朝中乱了起来,这婚事就更加无人提及了。”

    施雨烟偶尔还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谢、魏两家间的婚约大约已不能算作数了。

    她所说的,其实都是这两个人的婚约之事。

    可听在了施元夕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施元夕几乎是瞬间,就拼凑出来了一部分的朝中形式。

    她知道的东西,还比施雨烟说的多一些。

    因为当初她被送出京城时,谢郁维曾经通过他人之手,给施元夕送了一张纸条。

    谢郁维让她等他。

    这也就代表着,谢、魏两家本就是暂时联合,目的是为了帮助先帝夺嫡。

    先帝登基后,两大世家都有从龙之功,权势滔天。

    顺着谢郁维当年的操作往下猜测,不难得出,他已经料定在新帝登基以后,是不会准许他们两家继续联姻的。

    可惜的是,先帝在位时间太短,仅两年时间,便驾崩了。

    朝中再次发生变化,而谢、魏两大世家,如今很大可能已不是同盟关系,但具体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今日这桩代考舞弊的事,说来跟施元夕没太多关系,但这事背后必然牵涉朝堂。

    她眼下什么都没有,对朝堂局势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不说别的,就说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旁人如果要构陷她,她会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完全陷入被动状态。

    所以她一直在想,要通过什么方式去了解当前局势。

    正好。

    魏青染给她送上了这么一个大礼,让她知道了目前谢、魏两家关系诡异,再加上早上谢郁维撞马车的事……

    施元夕轻挑眉。

    国子监内,徐京何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毕,刚踏出了静思台的门,底下的暗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后方。

    他一边在铜盆中净手,一边问:“如何了?”

    “派出去的人已经查明,今日谢郁维出现在国子监之事,并非偶然。”

    徐京何擦拭着手指:“不是偶然,他却什么事都没做。”

    “根据今日值守的暗卫所言,谢郁维那辆马车,只怕原本是想要撞向您的。也不知中间出现了什么岔子,反而撞上了施家的马车。”

    徐京何将手帕扔回到了铜盆中,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意外。”

    暗卫闻言一惊,抬眸看了他一眼。

    “魏家底下的人做事不干净,安插世家的人进入国子监,还从中获利无数。收了银钱,让国子监内的官员帮着代考舞弊。”徐京何抬眼,扫了下天空:“最后却让谢郁维帮着处理这个烂摊子。”

    暗卫了悟:“……以那位谢大人的性子,怕是并不愿意出手去管。”

    所以才有了早间那场‘意外’。

    徐京何不置可否。

    “不过,谢郁维撞上的马车,是施元夕的,他们两个人还曾有过婚约……这施元夕,会不会也牵涉到了其中?”

    “属下打听到,今日谢郁维确实让人给施元夕送过东西。”

    徐京何想到了那人身上浅淡的香料味,在马车上,最好处理东西的地方,就是香炉。

    他声色平淡地道:“暂不清楚。”

    暗卫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

    却听徐京何道:“先放放,若有不对之处,直接将其处理了便是。”

    “是。”

    说话间,徐京何已经走到了国子监的门口。

    暗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国子监的官员。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徐京何和同僚一起,到国子监外,安抚了下心绪难平的学子们。

    刚跨出国子监的大门,他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施元夕。

    徐京何微顿,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面前还没离开的学子们,缓声道:“代考舞弊案已经交由大理寺处理,明日正常授课。”

    除此外,他还例行公事地问了句:“若有人有代考舞弊案的线索,可现在交由国子监官员。”

    四周一片安静,剩下的学子多半都是凑在这里看热闹的,哪有什么线索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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