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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边上的学子还凑上去问他:“路哥,我瞅着咱这天也没从西边升起来啊,你怎么就回来了?”

    路星奕不耐地道:“我怎么不能回来了?这讲堂内太憋闷,我才出去走了两圈,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这样了?”

    这话说了也就他一个人相信。

    路星奕心里憋屈,便大咧咧往身后的椅子一躺,在这国子监的讲堂内闭目养神了起来。

    还没等他睡过去呢,邱学正就进了讲堂。

    见空位上突兀地多了这么大个人,邱学正手里的茶盏差点都没端稳,问:“他是怎么回事?”

    路星奕当即睁开眼,这一个个的,还有完没完。

    “禀学正。”正想着,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平淡的嗓音。

    施元夕起身,在全体学子的注视下,心平静气地道:“我方才去后边休息,正好碰到了路星奕翻墙逃学,好言相劝了许久,才将他劝了回来。”

    满场俱静。

    路星奕人都懵了,反应过来,大声道:“施元夕!!!”

    这个女人,她怎么还当堂告状啊!?

    施元夕眨眨眼,那咋了,他又没给她好处让她保密。

    路星奕被施元夕气得够呛,想发火,就被上边那老头一声吼老实了。

    “你!随我来!”邱学正火冒三丈,抽出戒尺就往案上拍。

    路星奕虽浑,也就顶顶嘴,爬爬墙,别的混账事是真不敢干。

    主要还是老头年纪大了,他若真把对方气出好歹来,他爹非得把他的头给拧下来不可。

    是以,这入学第一日,路星奕就被拎到了戒堂,被罚了十篇默写,一份悔过书。

    到天都黑尽了,都没能离开国子监,成功在整个甲等院出了大名。

    等他头昏眼花地从戒堂内出来,周淮扬看着他浑身的怨气比鬼都要重,一时失笑。

    路星奕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且等着,早晚我要让施元夕付出代价!”

    代价与否暂且不知,他心力交瘁下,第二日压根就没能爬起来。

    王恒之看着那空了一天的位子,转过身,对施元夕竖起了大拇指。

    施元夕神色平静,低头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

    傍晚临近散学时,她特地将白天写好了的文章放在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待得散学时,她便与甲等院的所有学子一并,往大门处走去。

    甲等院所在的位置较为幽静,后方倒是有一道门,但寻常都是锁着的,学子想要离开,都得要从大门走。

    而想要去到正门,必然要经过静思台。

    静思台所在的位置,恰巧就是整个国子监的正中心。

    也就是说,无论哪个院,都得要从这边经过。

    今日施元夕进入国子监后,便一直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在甲等院时还稍微好些,出了甲等院后,这些目光便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凑在了一块,盯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

    乐书跟在了她的身后,都觉得格外不自在,她低声道:“小姐,可要奴婢去打探……”

    施元夕道:“不必了。”

    她已经知道了原因,便是昨日施雨烟让丫鬟给她传递的消息。

    施雨烟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只让她注意周边的人,会有些对她不利的言论。

    施元夕听了这个话就明白了。

    昨日她未能退学,魏青染的心头必定憋着火。

    她要撒气,却不能在江太妃奖赏施元夕后,直接去找施元夕的麻烦。

    那故技重施,就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当年的施元夕,就是这样被她逼走的。

    施元夕知晓以后,昨日回到了家中,特地从江太妃送她的东西里,挑出来了几样不错的,送去了施雨烟房中。

    施雨烟帮她,是因为她们二人都在国子监,她少不得被施元夕连累。

    却没想到,施元夕会郑重其事地上门道谢。

    刚开始听到施元夕来时,她还以为施元夕是来刨根问底的。

    可具体的细则,她是真的不知道。

    同在女院,这已是她能打探得到的最多消息了,再多的,魏青染再如何嚣张,也会让人避开她。

    没想到施元夕从来到走,一句话都没多问。

    只临走前说了句:“多谢四妹妹。”

    施雨烟这会走在人群里,看着施元夕的身影,心头颇为不是滋味。

    她微顿,到底叫住了身旁的丫鬟,低声道:“去,想个办法告知她……”

    “谢大人!?”

    “徐司业!”

    施雨烟猛地抬头,这一眼就看到了谢郁维和徐京何二人,竟是并肩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忍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后方的魏青染一眼。

    魏青染根本就故意的。

    她只怕早就知道今日谢郁维会来国子监,才让人传了那样的谣言!

    来往的学子众多,皆是神色惊异地往徐京何身上看。

    徐京何不为所动,倒是身侧的谢郁维,目光微顿。

    因他二人同时出现,加上今日的传闻实在劲爆,有些学子走出去没两步,就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嘶,徐司业和谢大人竟还一起出现了。”

    “这可真是精彩了,我今日才听说,那施元夕费尽心思地入国子监,就是奔着徐司业来的。”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她行事未免也太过放荡了些,那可是徐司业啊!”

    魏青染走在人后,听着周围的人惊叹的声音,似笑非笑。

    徐京何出身于江南徐家。

    徐家世代簪缨,门生遍布天下,乃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徐京何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在江南那等遍地读书人的地方,只要下场科考,便是第一。

    他十五岁时便已考中举人,只是多年来都在江南,未涉足京城。

    一遭入京,不走科举,在国子监内一年多便考至甲一。

    被当代大儒林老称为绝才。

    这般人物,作为施元夕的下一个目标,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徐京何目前官职虽比不得谢郁维,可他年纪尚轻,背后又有强势的徐家,未来在朝堂上,必定能有一份锦绣前程。

    只是徐京何被无数读书人推崇,又向来洁身自好,这般人物,旁人哪里能容忍施元夕这样的人沾染?

    这传闻一出,施元夕的名声只会更臭。

    且,还是在谢郁维的面前。

    一个水性杨花,不择手段的女子,便是再有几分才华,又算得上什么呢?

    只要跟勾引二字沾边,日后她便是会有更好的名次,也不免会让人想歪。

    也不知那名次是不是正经得来,更不知她在背后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

    在大梁,名声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就是比她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这边喧闹非常,乐书对上了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心头尤其难受,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看施元夕。

    和许多年前一样,那些窥探的目光,不断落在了她的身上。

    施元夕的心境,却已经和当年完全不同。

    她迈着平静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徐京何的跟前。

    在无数人或惊愕或厌弃的视线中,她神色平缓地道:“学生见过徐司业。”

    微风卷起了她的裙摆,谢郁维抬眸看她站在了风中,身姿岿然不动。

    他的神色却有些难看。

    当年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他与她退婚,冷眼看着魏青染辱没她的声名。

    彼时只觉得是成大事必要的牺牲,可今日亲自感受。

    周围的议论声,还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谢郁维神色晦暗不明。

    旁边的施元夕却从袖中掏出了那篇文章,递与徐京何,道:“学生有一物,事关重大,需交与徐司业定夺。”

    她展开文章,定声道:“此为女院魏青染写给学生的信,信上称,魏青染对徐司业任职有诸多不满,又因三年前旧事对学生怀恨在心。是以,她命学生接近徐司业,与其牵扯不清,令徐司业声誉受损。”

    “如有不应,便要让学生声败名裂,滚出国子监。”

    施元夕目光坦荡,没有半分游移。

    是以在场的许多人都不会知道,魏青染根本就没有写什么信。

    魏青染就算是想要她死,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可那又如何?

    当年她毁尽施元夕声誉,往施家送了一份她亲笔所写的《女德》,让萧氏将施元夕关在了祠堂内,抄写她的笔迹三百遍。

    今日施元夕就用她魏青染的笔迹,完全杜撰出一封不存在的信件。

    也让这位魏小姐好好感受一下,何为子虚乌有,何为百口莫辩。

    被人捏造事实造谣传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第17章

    退学处理!

    施元夕在未穿越前,就格外喜欢临摹。

    她临摹过很多的字帖,擅长多种不同的字体。

    到现代后,虽说硬笔写得更多,但她偶尔心烦意乱看不进去书时,也会铺设一张宣纸练练笔。

    魏青染让她抄写的三百遍《女德》,在她被赶到了越州前,还命谢府的下人特地送来给她。

    说是给她的送别礼。

    这般羞辱,换做别人或许早就将那些东西毁了。

    可是施元夕没有。

    她将三百遍《女德》都收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中,就压在了那个保存着她所有物品的木箱底部。

    昨日回来后,她让张妈妈把东西找了出来。

    张妈妈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纸,险些掉下泪来。

    施元夕却满脸平静。

    她坐在了月色里,将昔年所承受的所有侮辱,一一摆放在了面前,提笔,临摹至后半夜。

    写完最后一笔后,她起身,在秋日渐冷的夜风里,一把火点燃了所有的宣纸。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射下,她神色格外沉静。

    上天赋予她的每条路,她其实都走得异常艰难,但每一步,她都没有白走。

    周遭一片哗然。

    不远处的魏青染,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当下又惊又怒:“我给你的信件!?”

    魏青染从未遇到过这样荒谬的事,以至于她惊怒之下,竟是快步上前,想要夺过施元夕手里的东西。

    施元夕不闪不避,只淡声道:“魏小姐果然厉害,徐司业面前,便敢直接销毁证物。”

    她直接为魏青染的行为定性,甚至还将那信件转递到了魏青染的面前。

    在不清楚信件内容,不知晓是何人所写的情况下,魏青染敢撕吗?

    魏青染果然住了手。

    她神色难看,只觉得是施元夕设下的陷阱。

    她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信,施元夕哪来的这种东西?眼下激怒她,不过是为了让她在盛怒下,直接将信件撕碎,这样一来,不就死无对证了?

    魏青染深吸了口气,冷声道:“此事是施元夕蓄意构陷,学生并未写过这等信件,请司业明察。”

    “奇怪。”施雨烟听身后的女学子低声议论:“魏青染一向目中无人,今日怎还乖乖辩解起来了?”

    “这如何是魏青染奇怪,应当说是施元夕会选人。今日若换了国子监其他人,便是祭酒在场,她都不会如此。”

    徐家不光只是在江南势大,所谓门生遍天下,可不只是一句妄言。

    徐京何本人还刚拿了魏家的人。

    魏青染兄长前几日还告知她,莫要被徐京何抓住错处。

    她心中便有不忿,也不能像是在其他人面前那般随意发作。

    这等小事,寻常徐京何不会管。

    但今日恰好,他并不想和谢郁维周旋,面前这两人,又跟谢郁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徐京何轻抬手,抽走了施元夕手里的信件。

    “入静思台问话。”

    这般大的热闹,许多学子不想错过。

    静思台又大又空旷,所有门窗都开着,只要走得不远,便都能听到里边的声音。

    谢郁维微顿,他知道徐京何有心搪塞,却仍旧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同他们进了静思台。

    “……这施元夕也是挑了个好日子,今日谢大人在,可会偏向于她?”

    路星奕快散学了才来,还没找施元夕麻烦,就看了这么一出,这会手里拿着一包香瓜子,吃得津津有味:“就是就是。”

    周淮扬抬眸扫了他一眼。

    里边的徐京何已经开了口,他看了眼施元夕:“威胁?”

    又转向魏青染:“诬告?”

    “是。”魏青染看到谢郁维没走,一颗心已经定了下来,抢先道:“司业有所不知,此女向来心机叵测,胆大妄为。学生同她都算不上熟悉,为何要这般针对她?”

    “若真要对付她,又怎么会留下这般重要的证物?”魏青染冷笑:“分明是她信口雌黄,编排了些瞎话来污蔑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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