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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开口道:“国子监内的池塘,已有些时日没有清理,底下淤泥遍布。”

    “当心些,莫要离那边太近了。”

    温润的嗓音,贴心的嘱咐。

    若非是他那双幽深似海的眸里,瞧不见任何的笑意,施元夕便真的以为他是在关心她了。

    施元夕眼皮轻跳,他这是动了杀心。

    今日这桩事,最麻烦的都不是魏青染,而是眼前的人。

    他人口中的徐京何,是学富五车的国子监司业,惊才绝艳的翩翩公子。

    施元夕却清楚,能在此时就对上魏家,还一手剥除了魏家埋在国子监内的那么多人,此人必定手段了得。

    今日之事,看似是她给他行了方便,实际上却是她利用了朝中斗争,及洞悉了徐京何的想法,借着他的手,在铲除异己。

    还不只是利用这般简单。

    今日之后,魏家势必会反扑,但首要针对的,一定会是徐京何。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今日之事不过是凑巧,魏青染肆意妄为不是一天两天,以施元夕的身份和能力根本翻不起花样来,借题发挥的人,是他徐京何。

    虽说这个结果也是徐京何想要看到的,但他想这么做,和被别人利用完全是两码事。

    只是朝上的人,一般学子都难以把控,何况她一个疯了三年的人。

    徐京何便是能看穿她所有的手段,应当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知悉了他的意图,而刻意为之。

    毕竟这事,若说是她们女子间的牵扯纠纷,也完全说得过去。

    所以他将施元夕带到此处,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没再开口,而是等着她主动解释。

    气氛冷凝,徐京何用不带情绪的目光审视着她。

    那宛如实质的目光,直看得隐在了暗处的暗卫心惊肉跳。

    施元夕却在此时后退了半步,她的裙角被脏污的池水打湿了些许,她却好似全然没有察觉,整个人都离池塘极近,开口的嗓音还格外动听,她道:“今日之事,元夕谢过司业。”

    一阵秋风起,吹起了她的乌发。

    徐京何看她自秋风中轻轻抬起下巴,露出了那张眉目如画的精致面容。

    她生得美,那双眼瞳如纯黑的夜空般澄澈,此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盈盈地看着她。

    远处的暗卫:……

    合着折腾半天,这位真的是冲着徐京何来的?

    没错。

    施元夕让徐京何亲自出面辟谣,还解决了魏青染。

    可到了他的跟前,她却压根不打算说出自己任何的意图和解释。

    事已至此,不论是什么解释,他只怕都未必会相信,还只会加重他的顾虑。

    那魏青染的下场,便是她的前车之鉴。

    若他手再黑些,今日她说不定还真的要溺毙在这池塘里。

    托魏青染的福,她有了个万全之策,也是目前最符合别人眼中的她的最好办法。

    那便是在他的面前,坐实魏青染的话。

    让她所做的事,都变成了是想要接近他,勾引他,再谋夺一门好婚事。

    而绝不是利用朝堂方向的居心叵测。现在的她,可还什么都算不上,肆意窥探朝中大事,利用几大家族的纷争来争权夺利,那么,第一个死的人,绝对是她。

    天边的火烧云蔓延开来,橙红色倒映在了她的眸海里,金辉勾勒出了她脖颈漂亮的线条。

    她就这么仰着小脸,对他露出一个一看就练习了很久的表情,脆弱又不堪地道:“魏青染欺我辱我,我知这么做不该,可一忍再忍,换回的是她越发咄咄逼人。”

    见他不为所动,她似是有些狼狈地撇开了头,低声道:“幸得徐司业明辨是非。”

    “但不论如何,此事都是元夕有错,还请司业责罚。”

    她如今一无所有,对待不同人,当有不同的办法。

    至于谋夺婚事嘛……这怎么不算是专业对口呢?

    她要蛰伏,要静下心读书,要慢慢谋取自己所想要的一切,便要不惜手段,不惜方式,多多变通才是。

    远处的暗卫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都不知道,施元夕就这么几句话,是怎么把刚才那危险至极的气氛,变得这么……这么旖旎和暧昧的。

    只半张着嘴,傻在了原地。

    天可怜见的,这么多年来,对他家大人有心的人不在少数,这么明目张胆的,可还是第一位。

    刚想着,就听那边的施元夕又来了句:“司业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这件事厌弃了元夕?”

    余音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暗卫抬头,忍不住抖了一下。

    今天可当真是开了眼了。

    第19章

    文章谬误

    施元夕嘴里说着叫人误会的话,却没有半分越矩之意。

    那双眼眸里仿若蕴含着绵绵情意,仔细一看跟徐京何站得还有些距离。

    这就叫做专业。

    徐京何面上看不出来情绪,似乎也并没有在分辨施元夕这番话的真假,他目光微顿,落在了她沾湿的裙摆上。

    对面的人便适时地搓了下自己的肩膀,温声道:“徐司业?”

    分明从头到尾没有提及过半句自己的处境,却能无端叫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她倒是把蓄意谋划,演得无比分明。

    徐京何抬眸,深井般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波澜,道:“既是知错了,便去戒堂内领罚。”

    光从面上来看,确实看不出她的真实意图。

    但至少有一点能明确,便是她和魏家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是否属于另外几方,就有待商榷了。

    放在了眼皮底下,作用会更大。

    他话音刚落,那双潋滟生辉的眸就垂了下去,看不清楚情绪,只能听到她低声道:“是。”

    不远处的暗卫脑子里瞬间划过了许多字眼:知分寸、懂进退、不纠缠。

    啧。

    眼见施元夕的身影消失在了面前,隐在了暗处的暗卫这才现身。

    刚一出现,就听徐京何道:“派人盯紧她。”

    暗卫一愣,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没忍住,问道:“主子,这位施小姐究竟是……”

    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徐京何轻抬眼皮,他看了眼对方‘不经意’地遗落在池塘边上的香囊,淡声道:“别有用心,信口雌黄。”

    暗卫:……

    那这个香囊,捞是不捞啊?

    “把东西取过来。”

    暗卫得了吩咐,将那个淡紫色的香囊捡了起来,拍去了上面沾染的泥土和灰尘,才递到了徐京何面前。

    徐京何却没伸手去拿。

    他轻垂眸,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正是第一日见面时,施元夕身上散发着的那浅淡的香料味。

    仿若是在告知徐京何,她从一开始入国子监,就是奔着他来的,所以才精心装扮。

    在只能穿学子服的情况下,便特意用上了香料来让他记住她。

    徐京何微顿,开口便道:“告知戒堂,让她多抄写几遍。”

    以免她时间太空,还能有心思去描补之前的纰漏。

    那边,施元夕可不管徐京何信与不信,离开国子监后,直接回了施府。

    国子监的事情闹得很大,魏青染被退学这么大的事,施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可神奇的是,施府上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魏青染被退学的事情因施元夕而起,虽不是她最终导致,但按理来说,萧氏无论如何也该敲打她一番才是,此番却这么安静,实在反常。

    晚间,施元夕洗漱好了坐在窗边看书,张妈妈在一旁给她绣东西时,还担忧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大房那边会如何。”

    “不会如何。”施元夕看着书,从旁边的小桌上摸了块枣糕吃。“我那位大伯父,可搭上了一艘大船。”

    糕点在唇齿间化开,香甜软糯。

    这段时间,连带着她在府中的伙食也好了起来。

    与刚开始的敷衍不同,如今吃食好了不少,房间内存着不错的茶水,还时不时有这样精巧的点心吃。

    张妈妈微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可是那边?”

    施元夕轻点头,她在决定好这么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后果。

    其实这件事,她只是个导火索。可施家上下却不会这么觉得,只会认为是她招惹了魏青染。

    以施家此前的态度,说不准还会为了平息魏家的怒火,让她也从国子监退学。

    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她那大伯父大伯母变好了,而是他们现在也有了立场。

    前些时日,张妈妈就发现了萧氏和镇北侯府来往。

    施元夕却一直放任不管,为的就是此时。

    裴济西和朝上的那几位,可算得上是颇有渊源。

    ……当初镇北军反叛,裴济西后来查探下来,可是跟先帝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施元夕不清楚这几年镇北侯府在京中的待遇如何,但她了解裴济西这个人。

    与裴济西同坐一艘船,就得要与他同仇敌忾。

    施家以为用她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倒正好让她放开手脚去对付魏青染,去招惹魏家。

    现在好了,祸事惹了,比三年前还要大许多,施府却无一人敢吭声。

    这怎么不算是福报呢?

    其他人如何心惊肉跳,与她无关。

    施元夕心安理得地睡了。

    次日一早,施元夕早起后,伏案写了一篇文章,临出门前,将文章封好,交给了张妈妈。

    萧氏现在因着裴济西,对她多有照顾。

    正好,她便也借萧氏的人脉用一用。

    萧氏晨起较晚,用罢早饭后才见了张妈妈。

    听了张妈妈的来意后,她轻皱下了眉头:“要让女院的山长,将她这篇文章广而告之?”

    萧氏觉得这施元夕是越发不知所谓了。

    她在国子监内闯祸就算了,现在竟还要让她替她做这等事情?

    张妈妈垂目,轻声道:“是。”

    萧氏怒极反笑,她打发个人送来个东西,就喊她去做,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将施府的人当做了什么?

    “姑娘说了,若此事让大夫人为难了,便让老奴把东西带回去。”张妈妈微顿,掏出了另外一张帖子,递到了萧氏面前:“恰好,江小姐差人至国子监,给姑娘送了张帖子。”

    萧氏翻开了帖子,看清楚上面写的名字后,神色冷沉了下来。

    她还道是哪位江小姐,原来是江静婉,镇北侯世子的未婚妻!

    施元夕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萧氏气不顺,想发火,却又无处可发。

    总不能真的让施元夕上门去见江静婉!

    迫于无奈,萧氏只能应了下来。

    晚间施元夕回府,听说了后,只轻声应了下。

    萧氏倒并不是怕她去见江静婉,而是怕她直接去找裴济西。

    施元夕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她压根就没打算跟镇北侯府有所往来。

    可萧氏不会这么想。

    这便够了。

    这几日国子监内风起云涌,她需要早些谋算。

    施元夕的预感很准。

    仅七日的时间,朝堂上如何热闹不知,光就国子监内,便换了三批官员。

    首先是在代考舞弊案中,被处置了的学正、博士空出的位置,吏部有了安排。

    紧接着就是吴监丞被调离国子监,另从翰林院中调了位汪姓官员,出任新的监丞。

    比起来,前两轮都算不得什么。

    第三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换血。

    朝堂争斗下,无人可以避免。

    原国子监祭酒,因收受学子贿赂,贪墨银两而被直接拉下马。

    与之一起被铲除的,还有国子监上下的多位官员。

    等吏部的安排下来后,许多人才骤然发现,整个国子监的上层,仅只有徐京何一人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这位新上任的祭酒,原是寒门出身?”清晨一早,许多学子便聚在了一起。

    “是啊。”

    施元夕抬眸看了眼说话的人,她落了个好名次,这个讲堂内的学子,好些都是王恒志那样出身非比寻常的荫监生。

    此刻接腔的,就是现任吏部侍郎之子李谓。

    李谓道:“赵祭酒是淮康二十三年的进士,兖州人,曾在徐州任职,前些时日才调回京中。”

    边上的王恒之也道:“这次的调令一共两道,另一位是礼部员外郎,金陵人士,曾外放越州为官,也同样是寒门出身。”

    施元夕默不作声,轻垂眼眸,抬手继续画她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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