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闺女，你填的学校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还没到。”大巴车上，因为一路颠簸，陈巧的身子前摇后晃，一个拐弯，又跌到了许辰的身上。
“看这破破烂烂的路，又远又偏，知道的人，知道我是来送你上学的，不知道，还以为是送你到少管所的呢。”
许辰听着陈巧的絮絮叨叨，又把耳机塞得紧了一点。
“听说那学校是江城少年犯预备营，流产手术后备主力军。闺女，你可千万别跟同学们说话，好好念书。”
哪里会有那么夸张。
许辰把p4音量开得更大了一点，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喂，闺女，妈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陈巧将她的耳机拔下，“这么大的声音，我都听见了，你就不怕小小年纪耳朵就聋了。”
“妈，你不是让我别说话吗。”许辰一本正经。
“我是让你别跟你的同学讲话，反正你本来就不懂怎么说话，念好你的书就成。会考职高的，能有什么好同学，”陈巧推了推眼镜，“你外公有个学生，在这所学校做行政主任，要不要给你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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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外公是江城大学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教授，她的亲妈，陈巧女士，则在重点高中任教了十几年。
可万万没想到许辰这么一个独生闺女，从小就憨憨，到离家三十几公里的破镇子上念了职高。
“妈，不用了，我也不会让我的同学们知道，我妈妈老师的，更不会说外公是教授的，怕给你们丢人。”
干啥啥不行，做啥啥不会，十五岁的许辰觉得，她是她妈妈多么失败的一个教育案例。
这时候，巴士终于抵达了底站，锦镇。也是许辰学校的所在地。
许辰拿着行李下了车，让陈巧不要再陪她去报名了，她自己可以的。
锦镇有两所学校，一所是参加普通高考的高中，锦心高级中学，还有一所则是许辰考上的中等专业学校，里面有中专班，五年一贯制大专班，还有参加中职生对口高考的职业高中。
而晕车晕得头昏目眩的陈女士，此次除了送许辰去上学，也是要去锦心高级中学开会的。许辰的学校离汽车站不远，跟锦心中学是反方向，便让陈巧直接去开会了。
虽然是八月末的晴天，但因为早上刚下过雨，此刻微风沉醉，阳光刚好，丝毫没有江南地区夏末秋初的炙热。
她推着行李箱，兜里揣着她的p4，哼着曲子就走进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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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专院校的报道，更像大学，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个卖电话卡的学姐学长。
那个年代，电话卡还没有实名制，是不需要身份证的。
“同学，你是新生吗，学生优惠套餐要不要看一下。”
从学长手里接过电话卡，许辰看了一下，一个月三十兆流量，这时候智能机也还没有普及，三十兆，对她来说，足够用了。
“办一张吧。”许辰低下头，去写她的名字，和专业。
结果刚填完班级，学长就把卡收回去了：“学校规定，职业高中班的不能办电话卡，不能带手机，好好学习考大学。”
许辰：“……”
瞬间，她就懵了一下。
“好的。”她说。
其实她就想当条咸鱼，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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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学班的教学楼在学校最里面，许辰把行李箱拖到楼下，对着黑板上的花名册，找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这所中专校操作这么骚，升学班学生的中考分数都挂出来了，就直接写名字后面。
许辰中考志愿没填好，过了普通高中线，滑档了，而像她这样情况的人还不少。
而他们这一届的普通高中录取分数线是580，出于对未来同学们的好奇，许辰把三个班级的分数都扫了一圈，清一色的500多。
但是一圈扫完，她却看见了一个6字出头的，在隔壁一班。一看，642。比她高50分。
“他妹子啊，考这么高，为什么念职高。”许辰絮絮道。
这人脑子一定瓦特了。
许辰想着，就从行李箱里面抽出一叠百元大钞。
她并不好奇这位入学年级第一的名字，就连考642的主人名都没有看，径直带着钱便上楼报名去了。
然而，她也没怎么看路，在拐角处有个人奔了过来，撞上了她，她没躲开。于是，她手里的粉红色钞票随着一阵风，哗啦，就撒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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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也不管到底是谁撞到的谁，许辰直接就先道歉了。然后她赶紧弯下腰去捡钱。
她先道歉也是出于礼节，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代表着就是她错了。
可谁成想，那人却来劲了：“路都不会走，还念什么书。”
其实很好听的男声，颇有磁性，就是有点冰。
就这话，太难听了一些，许辰的心里升起了一点火。
但素未相识，她没想跟这人多计较。
她将钱飞快地捡起后，发现这个男生还驻立在她的面前。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穿着破洞牛仔裤，仿佛是好多年前街头流行的朋克青年。
许辰就想到了八个字，吊儿郎当，老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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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让一下好吗？”许辰还是很有礼貌。
那人却没有理会她，仿佛没听见。
许辰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换了个楼梯上去。
然而她个憨憨，没有清点一下报名费的数量，少了两张人民币也没有发现。
一张踩在那个男生的脚下，还有一张早就被风吹飞了。
她分在二班，到了教室以后，她上去交钱，才发现少了两百块。
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还没有等班主任询问，彼时还是个憨憨的许辰，少不更事，直接就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当着班主任的面，就给陈巧女士打了个电话：“喂，姆妈，我掉了两百块钱，能给我送两百块钱过来吗。”
电话那头的环境有些嘈杂，传来的是陈巧压低了的声音：“我待会还有一场会呢，你自己过来拿。”
接着，电话那头便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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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等我一会，我出去拿个钱。”许辰说。
“自己出去不安全的，不能让你家里人送过来吗。”
“离得不远，我妈现在在锦心高中。我过去一趟回来快的。”说着，她便一溜烟地离开了教室。
又走到左边的楼梯口，想到刚才在这里掉的钱，许辰便放慢了脚步，走一步低一下头，结果从三楼走到一楼，她都没有看见自己百元大钞的影子，倒是在一楼的拐角处，又看到了刚才那个，鸭舌帽，破洞裤的朋克非主流打扮的男孩子。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在许辰的身上来回打量。
许辰被他盯得尴尬极了，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嗨～”
她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很熟吗？这么盯着她看干嘛？
鸭舌帽却将一百元塞进了她的怀里：“你在找这个吧。你该不会是为我刚才讲的话生气了吧，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说话就这样。”
“啊，没生气没生气。你哪里找到的。”她话刚说完，就看见这张一百万背面上，踩了一个大大的脚印。
瞬间，许辰就明白这张钱刚才是掉到他的脚下了，不由得，她多问了一句：“是知道我会回来找，所以在这里等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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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舌帽朝她翻了个白眼。
许辰内心：？？？我特么为毛要多嘴。
“谢谢你，下次有机会请你喝奶茶，我还是少一百块钱，现在我得先去问我妈要了。”
“我正好也要出校门，在哪里，我小毛驴送你过去吧。”鸭舌帽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了。照道理十一点就该结束新生报道的，下午要讲新生开学事谊。
“好，锦心高中。”
“你妈是锦心高中的老师吗？听说我们这一届新生有教师子女的。”
江城很小，没有那么多高端新尖行业和岗位，往年的中考状元，基本都是一线教师的子女。
教师子女，念职高，在这个尊师重教的地方上，确实是新闻一桩了，值得“传颂”。
许辰颇为尴尬：“额，我妈妈是锦心高中的煮饭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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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驴飙了五分钟，就到锦心高中了。
锦心高中是昨天报名的，今天已经在上课了。
许辰站在门卫处，小心翼翼，哆哆嗦嗦。等了一会，陈巧女士终于到了。
她塞给了许辰一千块钱：“拿好了，千万不要再掉了。”
望着这一沓红钞票，许辰愣了下，心想她妈妈貌似没有买彩票的习惯了，绩效奖金也不能这么挥霍。
“妈，再给我一百块就好了。”
“你拿去重新买个新手机。这个手机上交给班主任，”陈巧叹了口气，戳了戳她的额头，“当着班主任的面，给我打电话，你到底是不是我们亲生的，怎么就能这么憨呢。”
许辰这才想起来，要升学的职业高中，校规规定也跟普通高中一样，不能携带任何电子产品。而陈巧任教的顶尖中学，就没有这么多规矩了，很多学生都会携带手机，方便家里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