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什么,要我替长兄出嫁?”花白羽正拾弄着小院里种的丝瓜,洗的灰白的旧衣服上,还沾着新雨后的泥土,盯着喜娘手上端着的大红婚服,眉头皱着,十分震惊。
花家大夫人一脸慈祥,映着笑意,“外面人多眼杂,咱们进去说。”
破败的小屋里只有几样简单的木家具,年深日久染了一层暗褐色的包浆,床上的被褥洗的发白,整洁的叠在一起。破木桌上几支桃花插在一个断了嘴的茶壶里,房间虽然简陋,但却充满生活的气息。
大夫人嫌弃的看了眼屋里的破凳子,一旁的侍女忙拿出手绢垫在上面,扶着大夫人坐了下来。
“花家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现在是你该回报的时候了。”大夫人穿着件金线描边的绛紫吉服,眼角的皱纹堆着笑,像是锋利的刀子,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花白羽低头,收敛起眉间的讥讽,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脸颊。那里有一道扭曲的伤疤自下颌而上直到耳边,泛着暗褐色,落在右脸上。
“可是我脸上的伤疤怎么办?”
“放心,母亲特意弄来了给宫里娘娘用的贡品水粉,擦在脸上又香又嫩,保证什么都看不出来。”
“原来母亲未雨绸缪,早就想到了。”花白羽得体的假笑着,声音却冷的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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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些年已经看的太多。装傻充愣,谄媚讨好,这些年做着做着,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但只花白羽自己知道,那颗原本炙热的心,只是被厚厚的壳包了起来,从未熄灭过。
大夫人状似情真意切的拉住花白羽的手,劝慰道:“母亲知道你是孝子,你代兄出嫁,是咱们花家的功臣,花家一定不会亏待你娘亲的。”
娘是花白羽唯一的软肋,以此相威胁,这一次不得不去。可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让大夫人得逞,总得让她出点血。
环顾破旧简陋的房间,花白羽长叹口气,一脸委屈的看着大夫人,“孩儿也不想为母亲添负担,只是我身无分文,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拿不出,这样寒酸,嫁过去了怕是王府的人会起疑。”
大夫人一脸愧疚的轻拍花白羽的手,眼泪含在眼圈里,“是母亲没有照顾好你,你说的对,母亲这就让人找几件你兄长用的东西,你带过去,不要给我们花家丢脸。”
花白羽将手从大夫人的手里抽了出来,事到如今,反正就要离开花家,也懒得装了,“两个嫡姐出嫁时,母亲可是为她们备了不少的嫁妆,如今花家嫡子出嫁,想必嫁妆不会比嫡女少吧。”
“你想算计我的钱?反了你了!”大夫人一惊,怒不可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上笑容尽失,震惊的看着一向唯唯诺诺的庶子。
花白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拿起桌上的破壶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是我的要求,要不要办,还请母亲好好斟酌。”
花家两个女儿当年都是高嫁,花府为了和女婿家攀关系,几乎是倾其家当,备足了嫁妆,全城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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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并非是个舍不得钱的人,只是她不愿意把钱花在一个和她毫无血缘,被她踩在脚下的庶子身上。
一旁的喜娘见势不对,连忙贴到大夫人的耳边,悄声说道:“夫人可别耽误了大事,反正等他一死,嫁妆是要如数退回娘家的。”
大夫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毕竟是丞相夫人,孰轻孰重拎的明白,况且花白羽早晚要给那个只剩一口气的摄政王陪葬,嫁妆他有命拿走也没命花。
大家都是明白人,已经撕破了脸,索性就不装了。大夫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换上了平常时的刻薄和威严。
“也不怕告诉你,摄政王怕是命不久矣,只要你能兢兢业业的演好这场戏,你要什么母亲就给你什么,等到时候王爷一走,花家就把你接回来,让你和你娘团聚。”
“我要见一见我娘。”花白羽的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温柔和担忧。
这样细碎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大夫人的眼睛,她眼角划过一丝恨意,面上的笑透着报复的快感,“你娘脑子不好,未免她情绪激动,就不让你们见面了。你放心,只要你听话,花家一定好好照顾你娘。”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上妆吧。”花白羽没再看大夫人一眼,甚至没有一点对未知的焦虑和恐惧,平静的让人以为他只是要去听个戏、遛个弯。
大夫人心中的快意渐退,恨意弥漫,但却无可奈何,咬牙道:“好好给他化。”
花府唯一的嫡子出嫁,全府上下,张灯结彩。但明明是件喜事,来往的人却没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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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因为今天的新郎摄政王郁临丰。
郁临丰一年前去西北平乱,大胜而归,但正直壮年的他身体却日渐虚弱,直到一月前,已经难以下床,病入膏肓了。
皇上亲身探望,拉着郁临丰的手,问他可还有什么心愿。
郁临丰说,“传闻花家有一子二女,堪称人间绝色,若能娶一人为妃,此生无憾。”
花家数辈以前是从西域过来的,因此有胡人的血统,后来与汉人通婚后,胡人的特征渐淡,但却融合的恰到好处,容貌中既有胡人的深邃美艳,又不失汉人的温婉端庄。
久而久之,花家在京中就以美貌闻名,众多权贵争相与花家结亲,并以此为荣。花家也靠着这样的关系平步青云,到了如今,花府老爷花广成已贵为丞相。
花家只有两个嫡女,都已出嫁,只剩下一个嫡子,还未娶亲,国中风气,也确有男男婚配的先例,皇上念在与摄政王情同手足,便大笔一挥,降下圣旨,令花家嫡子入摄政王府为妃。
花丞相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视若珍宝,寄予厚望,怎么能舍得让儿子跳进火坑,是以虽然是喜事,但全府上下的心情却像是操办一场丧事。
上贡的东西就是好,经喜娘一画,花白羽脸上狰狞的疤痕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大红嫁衣,浓烈如霞云,衬着白皙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人间绝色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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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喜娘看多了所谓的美人,在看见打扮好的花白羽的那一刻,也不禁惊叹。
从前囿于他脸上的伤疤和破旧的衣裳,虽然长相也算俊雅,但在人人貌美的花家里面,并不起眼。可如今看来,花家的其他儿女胡人的特征未褪,虽然好看,但不免美的太过浓烈。要论眉眼风流,恰到好处,还要数花白羽。
喜娘不禁有些惋惜,可惜了这样一个标志的人物,从小在花家受苦,好不容易出去了,还是那样一个阎王殿。
不过喜娘毕竟拿钱办事,钱到手了,别人的死活也和她无关。“公子,请吧,不要误了时辰。”
花白羽点头,留恋的看了看住了十几年的小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什么可带走的。
只是可惜了院子里种的丝瓜、土豆、小葱、生菜、蒜苗、。
自己走了,也不会有人侍弄它们了,花白羽叹了口气。
那些熟透的,昨天挖出来吃掉就好了。
门口,花广成和大夫人正在应承宾客,如今花家在朝中权势日盛,来贺喜的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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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保重,孩儿告辞。”花白羽朝着花广成和大夫人俯了俯身。
“此去你要克勤克俭,帮助王爷操持好家业,切莫辜负了父亲和花家对你的期望。”花广成特意将最后一句说的很重,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花白羽恭敬的拱了拱手,这个父亲虽然不像大夫人那般笑里藏刀,但喜怒不形于色,做起事来,只有更绝更狠。
“儿啊,娘舍不得你啊。”花夫人忽然大哭了起来,拉着花白羽的袖子不肯松手,不顾形象的真情实感让周围人十分感动。
“花白羽,你看,你娘就在那边呢。”花夫人装哭着抱住花白羽,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花白羽猛地抬头,就看见娘被几个人拉扯着,早已泪流满面,想要冲过来,却被人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嫁给一个快死的人,是不是很有趣?”
“你想要怎么样?”花白羽咬牙问道。
“不想怎么样,母亲给你准备了这么多的嫁妆,你也总要让母亲开心一下吧?放心,我会让你娘活着,绝不会让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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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羽很想冲过去,带着娘一起离开,从此与花家再无瓜葛。但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
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娘是自己的软肋,长兄就是花夫人的软肋。
花白羽冷然一笑,低声说道:“如果我向皇上提议,让花家庶子替兄长到西北战场上历练,这样忠孝兼备的小心愿,皇上应该会同意吧?”
“你威胁我?”事情脱离了大夫人的掌控。未干的泪痕、难以置信的惊讶、深深的恐惧构成了她脸上十分精彩的表情。
“母亲别忘了,我现在是花家嫡子,摄政王妃。而长兄,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无关紧要,我想要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你!”
“我不会让母亲失望,母亲最好也别让我失望。否则,我不介意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花白羽。”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齿。
“时辰到了,孩儿要上轿了,母亲保重。”说罢,花白羽将盖头披上,转身上了大红喜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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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亲的队伍抬着一箱箱嫁妆,足有百人之多,这样的十里红妆,就算是在京城中也难得一见,在街边围观的人早就风言风语的议论了起来。
“你们知道吗,这轿子里坐的,不是位姑娘,是位公子。”
“原来摄政王还好这口。”
“一个快死的人了,是男是女的,哪还有什么区别。”
“真是老天不长眼,这些年来,若不是摄政王南征北战,哪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怎么就在西北染上了病呢。”
“什么西北染病,那都是骗人的,听说是上头那位,想让摄政王死。到时候人一死,上面那位为了立威,再来个什么秋后算账,抄家削爵的,这位王妃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慎言,人多耳杂,别乱说。”
摄政王府前,一片死气沉沉,除了门匾上挂着的一段红绸,丝毫没有办喜事的样子,空无一人的门前,透着阴森和冷清。
“这。”喜娘扶着花白羽下了轿,不知所措,她还没见过这样迎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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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叫门吧。”花白羽知道摄政王病重,婚礼的事情可能无力筹备,但却没想到竟然这样敷衍。可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进了这个门。
喜娘有些害怕,但人没送进去就拿不到钱,于是只好壮着胆子过去了。
“敲什么敲,打扰了王爷养病,你有几个脑袋。”
开门的管家一脸不耐烦,瞄了一眼门外的情况,“奏乐的都停了,不要吵了王爷休息。”
办喜事还要静悄悄,众人倒是第一次见,喜娘扶着花白羽,后面的送亲的下人蹑手蹑脚的将一箱箱嫁妆抬了进去。
“王爷病体未愈,不能前来,这拜堂之礼,就由王妃一个人完成吧。”
花白羽倒不在乎这些,反正都是做戏而已,只是没想到这个摄政王病的已经这么重了,连让人扶着拜堂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对方一死,自己就能趁乱逃出去,到时候带着那些嫁妆,再想办法将娘接出来,去过好日子。
喜娘也想快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按着花白羽的头就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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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喜娘高声喊着,带着解脱的喜悦,这一刻,花白羽就正式成为摄政王妃了。
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府有规矩,不留外人,你们可以走了。”
跟来的下人没有一个想要留在这个火坑,现在有了机会,恨不得马上飞走。只是有两个小厮是大夫人安排,特地跟在花白羽身边监视他的。
“我们两个从小伺候少爷,大管家你看?”
管家的目光在两个小厮的脸上梭巡了一下,冷声道:“府里会照顾好王妃的,请回吧。”
他们本来也不愿接这个差事,看管家的态度也坚决,便跟着众人一起走了。
于是,只剩下花白羽一个人,盖着盖头,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王妃,请进洞房吧,王爷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