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厅里的气球在空调风中轻轻晃动,墙上18岁生日快乐的彩带闪烁着廉价的金粉。林悦站在自己生日派对的中央,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悦悦,来切蛋糕了!母亲陈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刻意提高的音调里藏着林悦熟悉的紧张。
她转身时,余光瞥见父亲林国栋快步走向门口,肩膀线条绷得笔直。门铃响了。
应该是沈叔叔和何阿姨。林悦说着就要去开门,却被陈梅一把拉住。
等等!陈梅的手冰凉潮湿,先...先切蛋糕吧,奶油要化了。
林国栋已经打开了门。林悦看见对门邻居沈明远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身旁是他妻子何雯——那个小区里出了名的疯女人。今天的何雯看起来异常安静,浅灰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肤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
生日快乐,悦悦。沈明远微笑着递过礼物,声音低沉温和。他眼角的皱纹在说话时舒展开来,像是一本被翻开的旧书。
林悦接过礼盒时,注意到沈明远的手上有几道显眼的疤痕。她刚想道谢,何雯突然上前一步,将一个老旧的小音乐盒塞进她手里。
小月亮...生日快乐...何雯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眼神却出奇地聚焦在林悦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悦看见父母的表情瞬间僵硬,林国栋的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何雯,我们说好送新礼物的。沈明远轻声提醒妻子,伸手想拿回音乐盒。
何雯却突然激动起来:不!这是给小月亮的!她记得这个!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手指紧紧抓住林悦的手腕。
何阿姨,您叫我什么林悦轻声问道,一种奇怪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
好了好了,我们该切蛋糕了!陈梅突然插入,强硬地拉开林悦的手,音乐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何雯被这声响惊得后退一步,眼神重新变得涣散。沈明远迅速搂住妻子的肩膀,歉意地朝林悦笑笑:抱歉,她今天没吃药。
派对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林悦机械地切蛋糕、吹蜡烛、接受祝福,心思却全在那个被陈梅匆匆收起来的音乐盒上。她注意到整个过程中,父母的目光始终在沈明远夫妇和她之间来回游移,像是看守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上十点,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林悦终于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发现了那个音乐盒。陈梅显然已经检查过它——包装纸被重新包好,但手法笨拙。
林悦小心地拆开包装。这是一个木质的小音乐盒,表面有细小的划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轻轻打开盖子,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她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却莫名知道下一个音符会是什么。随着旋律,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摇晃她,一个女人的声音哼着同样的调子,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音乐戛然而止。林悦发现盒子底部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暗格。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婴儿,圆润的小脸上带着笑容,挂着山水画的客厅——和沈明远家现在挂着的那幅一模一样。
林悦翻过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色墨水写着:小月亮百日留念,2005.9.15。
她的手开始颤抖。2005年9月15日——正是她的生日。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林悦苍白的脸。她突然想起何雯今天对她的称呼——小月亮。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小到大,每当何雯精神状态不佳时,都会这样叫她。父母总是解释说何雯认错人了,把林悦当成了自己丢失的孩子。
但照片上的日期怎么解释背景又怎么解释
林悦把音乐盒藏进抽屉最深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雨点开始敲打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问真相。她做了一个梦:自己还是个婴儿,被一双陌生的手从婴儿床里抱起,窗外雷雨交加,一个女人的哭声被雷声淹没...
第二天清晨,林悦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父母卧室门外,听见陈梅压低的哭腔:...她看见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冷静点!林国栋的声音严厉而紧张,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她能知道什么
那是何雯给她的!那个疯女人一直知道!
闭嘴!林国栋突然提高音量,接着是一阵沉默,...我们得处理掉那个音乐盒。
林悦悄悄退回自己房间,心跳如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十八年的人生,可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林悦睁开眼睛,那个梦境仍清晰地留在脑海中——婴儿床、雷雨、女人的哭声。她翻身下床,手指不自觉地摸向抽屉里的音乐盒。
客厅里飘来煎蛋的香味,陈梅背对着她正在准备早餐,肩膀绷得紧紧的。
妈,早上好。林悦故意提高音量。
陈梅明显抖了一下,锅铲当啷一声掉在灶台上。悦悦,你...你起这么早
林悦注意到母亲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你睡得不好。她故意问道,昨天何阿姨给我的音乐盒很特别,我想当面谢谢她。
陈梅手中的碗差点滑落。那个旧东西我已经帮你收起来了。她声音尖细得不自然,何阿姨精神不好,送的东西不干净。
我觉得很珍贵。林悦坚持道,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林国栋从卧室走出来,衬衫领口歪斜着,显然也是匆忙起床。悦悦,他清了清嗓子,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你高三了,应该专心学习,少和...对门来往。
林悦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十八年来,父母从未限制她与邻居交往,甚至鼓励她多去沈家玩,说沈明远是警察,能照应她。为什么现在突然变了
沈叔叔是好人,何阿姨虽然生病了,但从不伤害我。林悦小心试探。
林国栋的脸色变得铁青。听话!他猛地拍了下桌子,碗碟震得叮当作响,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道:爸爸是为你好。
林悦低下头,不再说话。早餐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去学校的路上,林悦绕道去了小区花园。每天早上九点,沈明远都会陪何雯在这里晒太阳。她躲在梧桐树后,看见何雯坐在长椅上,沈明远正弯腰为她系围巾。
吃药了,小雯。沈明远从口袋里取出药片,何雯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吞下。
月月今天回家吗何雯突然问道,声音清晰得不像个精神病人。
沈明远的手停顿了一下。快了,就快了。他轻声回答,声音里藏着林悦从未听过的痛苦。
林悦的心脏猛地一缩。月月——小月亮。她想起音乐盒里那张照片背面的字迹。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她走出树荫。
沈叔叔,何阿姨。
沈明远转过身,脸上立刻挂上温和的笑容。悦悦,上学去啊
何雯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干瘦的手指抓住林悦的衣袖。小月亮!她声音颤抖,你回来看妈妈了
沈明远急忙按住妻子的肩膀。何雯,这是悦悦,记得吗对门的女孩。
何雯的眼神涣散了一瞬,又突然聚焦。不,她是月月!她激动地站起来,手指抚上林悦的脸颊,你看她的眼睛,和月月一模一样!还有这个...她的手指拨开林悦耳后的头发。
林悦感到一阵电流般的触感,何雯的指尖冰凉,却让她耳后那块从小就有的小胎记微微发热。
何雯!沈明远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吓到孩子了。他歉意地看向林悦,她今天状态不好。
林悦摇摇头,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蔓延。何雯的触碰并不让她害怕,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更奇怪的是,何雯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她梦中那个女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没关系。林悦轻声说,不由自主地握住何雯颤抖的手,何阿姨,您还好吗
何雯突然安静下来,眼神清明得不可思议。十八年了...她喃喃道,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我每天都在想你。
沈明远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轻轻拉开妻子。悦悦,你快去上学吧。
离开花园时,林悦回头看了一眼。何雯又回到了那种恍惚状态,而沈明远站在原地望着她,眼神中混杂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整个上午的课,林悦都心不在焉。历史老师布置了制作家族树的作业,要求每位同学提供至少三张不同年龄段的照片。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同桌蒋伟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昨天生日派对不开心
林悦摇摇头。我在想哪里能找到我婴儿时期的照片。
蒋伟挑了挑眉毛。问你爸妈要不就行了
放学回家后,林悦决定直接询问父母。林国栋还没下班,陈梅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妈,学校要做家族树作业,需要我婴儿时期的照片。林悦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陈梅手中的刀停在半空。怎么突然要这个她声音有些发抖。
老师要求的。林悦拉开相册柜,我记得我们很少拍我小时候的照片
陈梅匆忙擦擦手走过来。我...我来帮你找。她在相册柜前翻找,手指明显在颤抖,你小时候我们工作忙,没怎么拍照...
最终陈梅只找出三张模糊的照片:一张是林悦大约三岁在公园的留影,一张五岁生日照,还有一张七岁上小学的照片。婴儿时期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就这些了林悦追问。
陈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搬家时丢了一些...她突然提高音量,对了!你爸爸那里可能有,等他回来我问他!
林悦点点头,心中的疑云却更重了。晚饭后,她假装回房学习,实则留意着客厅的动静。果然,林国栋一回家,陈梅就急切地把他拉进卧室,关上了门。
林悦蹑手蹑脚地走到他们卧室门外,耳朵贴在门板上。
...她今天要婴儿照片!陈梅压抑的哭声传来,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冷静点!林国栋的声音低沉,只是学校作业而已。
那个音乐盒...何雯那个疯婆子!她一直知道!
闭嘴!林国栋厉声喝止,接着是压低的声音,...把盒子里的东西处理掉,明天就去。
林悦悄悄退回自己房间,心跳如鼓。盒子里有什么为什么父母如此紧张她必须弄清楚。
凌晨两点,确定父母熟睡后,林悦光着脚溜进他们的卧室。月光透过窗帘缝隙,为房间蒙上一层诡异的蓝色。她屏住呼吸,小心翻找着。
床头柜、衣柜、梳妆台...什么都没发现。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目光落在床底的一个金属保险箱上。那是林国栋用来存放重要文件的,她小时候曾见他打开过——密码是她的生日。
林悦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轻轻拉出保险箱,输入0905。箱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有一叠文件、一个牛皮纸信封,还有一个小木盒。林悦首先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残缺的领养文件,日期处被撕掉了,但公章模糊不清,像是复印件。文件下方附着几张剪报碎片,她拼凑起来,勉强能辨认出警察婴儿失踪悬赏等字样。
她的手开始发抖。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把黄铜钥匙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工厂,东墙第三块砖。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林悦迅速将东西放回原处,刚滑回床底,卧室门就被推开了。林国栋的拖鞋停在保险箱前,林悦屏住呼吸,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几秒钟后,林国栋似乎只是来拿东西,很快又关上门离开了。林悦等了几分钟才爬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回到自己房间,林悦靠在门上深呼吸。父母的反应、残缺的文件、剪报上的字眼...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她想起何雯今天说的话,想起那个音乐盒,想起梦中那个哭泣的女人。
林悦走到镜子前,拨开耳后的头发。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胎记,她从小到大都没在意过。但今天何雯的手指准确地找到了它。
小月亮...林悦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林悦下定决心,不管真相多么可怕,她都要查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周一早晨的公交车上,林悦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回想着周末的发现。那把黄铜钥匙在她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炭。
喂,发什么呆呢蒋伟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递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没吃早饭吧看你脸色跟鬼似的。
林悦接过煎饼,机械地咬了一口。问你个事,如果你怀疑自己父母不是亲生的,你会怎么办
蒋伟的煎饼差点掉在地上。啥他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说...
假设而已。林悦迅速补充道,但已经来不及了。蒋伟是她从小到大的同桌,对她每一个微表情都了如指掌。
是因为上周那个生日礼物蒋伟压低声音,我注意到你父母当时的表情了,活像见了鬼。
林悦惊讶于他的观察力,犹豫片刻后,把音乐盒、婴儿照片和父母的异常反应简略告诉了他,只隐瞒了保险箱的事。
靠,这简直像悬疑剧!蒋伟兴奋地搓着手,你需要个搭档,福尔摩斯不能没有华生。
林悦本想拒绝,但想到自己一个人确实力不从心。那你得发誓保密。
我以我珍藏的限量版游戏机起誓!蒋伟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所以,计划是
首先,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沈明远的事。林悦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他是警察,也许能查到什么。
简单!蒋伟打了个响指,就说我们学校要做职业访谈,我表哥去年就这么干的,专门用来接近他想调查的人。
林悦眼前一亮,这主意确实不错。
下午放学后,林悦和蒋伟站在小区门口制定了详细计划。蒋伟负责准备正式的采访提纲和录音设备,林悦则负责约见沈明远。
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汇合。蒋伟挥了挥笔记本,我去图书馆查查警察办案的流程,这样问起来才像那么回事。
林悦点点头,心中的大石头似乎轻了一些。有蒋伟帮忙,事情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回到家,林悦发现父母都不在,餐桌上留着字条说陈梅去探望外婆,林国栋加班。这给了她绝佳的机会。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沈明远的电话。
沈叔叔,我是悦悦。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学校布置了个职业访谈作业,我想采访您可以吗关于警察工作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当然可以。沈明远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疲惫,今晚七点怎么样何阿姨去复诊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挂掉电话,林悦长舒一口气。六点四十五分,她站在沈家门前,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录音笔,心跳得像擂鼓。
沈明远开门时穿着便服,看起来比平时老了几岁。进来吧,我刚泡了茶。
林悦跟着他走进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幅山水画上——和音乐盒里照片背景一模一样。她的喉咙突然发紧。
采访大纲给我看看沈明远递给她一杯茉莉花茶。
林悦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准备什么大纲。呃...蒋伟拿着呢,他明天才来。她慌忙掏出录音笔,我能先录一下吗
沈明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沈叔叔,您当警察多少年了林悦按下录音键。
这个啊,沈明远的目光变得遥远,二十三年了。最开始是巡警,后来转刑警,专门负责打拐案件。
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向林悦握笔的手微微发抖。
沈明远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悦。我女儿...失踪那年,我见识到了拐卖对一个家庭的打击。他的声音沙哑,我想帮助其他破碎的家庭。
林悦的笔尖戳破了纸张。她从未听沈明远主动提起过女儿的事。您...找到她了吗
沈明远的肩膀绷紧了。没有。沈明远一声叹息,我们找遍了全省,甚至全国......最后只能假设她已经......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悦想起音乐盒里的照片,想起何雯叫她小月亮时的眼神。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如果她就是那个失踪的女儿呢
您女儿...她叫什么名字林悦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沈月。沈明远转过身,眼睛通红,小名叫小月亮,因为她耳后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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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感到一阵眩晕,耳后的胎记突然灼烧般疼痛。她本能地拨开头发,露出那个小胎记。
沈明远的眼神变了。他猛地走近几步,又突然停下,像是害怕吓跑她。悦悦...你...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沈明远如梦初醒,去开门。是蒋伟,手里挥舞着一个文件夹。
采访大纲来啦!他兴冲冲地走进来,看到林悦苍白的脸色后立刻收敛了笑容,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林悦机械地摇摇头。接下来的采访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记得沈明远时不时投来的复杂目光,以及自己耳后胎记持续不断的刺痛感。
采访结束后,蒋伟拉着魂不守舍的林悦走出沈家。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像见了鬼。
林悦把沈明远的话告诉了他。蒋伟吹了声口哨:这太巧了!你的胎记,那个名字,还有照片...你该不会真是他女儿吧
我不知道。林悦咬着嘴唇,但如果我是,那父母就是...
偷孩子的罪犯。蒋伟替她说完,脸色变得严肃,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第二天是周六,林悦一早醒来就听见父母在厨房低声争吵。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听见陈梅激动地说:...必须今天去,都十八年了!
你疯了吗现在风声这么紧!林国栋压抑着怒气。
我不管!如果不去,她会一直缠着我们!陈梅的声音带着哭腔。
一阵沉默后,林国栋妥协了:...下午三点,老地方。别被人看见。
林悦悄悄退回房间,心跳加速。父母要去哪里和她的身世有关吗她立刻给蒋伟发了短信。
下午两点,林悦假装午睡,实则从窗户爬出去与蒋伟汇合。两人躲在小区门口的灌木丛后,看着林国栋和陈梅开车离开。
跟上!蒋伟拦下一辆出租车,兴奋得像个侦探。
车子驶向城郊,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纺织厂前。林国栋的车就停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外。
这地方阴森森的。蒋伟搓了搓手臂,你爸妈来这鬼地方干嘛
林悦没有回答。他们小心地翻过围墙,跟着父母的脚步声来到一间破旧的厂房。
透过破碎的窗户,林悦看见陈梅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火堆,她正往里面扔纸钱。林国栋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
看着父母的样子,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她们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
...原谅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陈梅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只想有个孩子...没想到她会死...
林悦的血液凝固了。他们在祭拜谁那个她是谁
祭拜结束后,林国栋拉着泪流满面的陈梅匆匆离开。等他们的车声远去,林悦和蒋伟才敢进入厂房。
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林悦用树枝拨弄着,发现几张没烧完的纸片,上面隐约可见婴儿对不起等字样。
看这里!蒋伟在墙角发现一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后,下面是一个小洞,里面空空如也。有人在这里藏过东西。林悦走向厂房另一头,推开一堆杂物,露出下面的地面。那里的泥土颜色明显与周围不同。
帮我挖开。她声音颤抖。
蒋伟找来一块铁皮当铲子。挖了约半尺深后,铁皮碰到了什么东西。林悦跪下来,用手扒开泥土,拽出一个发霉的蓝色襁褓。
襁褓里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沈月,2005年9月15日生。
林悦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这是她的生日,她的名字...不,是沈明远女儿的名字。襁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却莫名勾起她婴儿时期的记忆片段——被包裹的感觉,摇晃的感觉,还有那个哭泣的女声...
这太诡异了。蒋伟脸色发白,你父母埋了个婴儿襁褓,上面写着别人的名字和你的生日...
林悦突然明白了什么,胃部一阵绞痛。不是别人的名字。她轻声说,是我的。沈月才是我的真名。
那...那个被祭拜的婴儿是谁蒋伟问出了林悦最害怕的问题。
林悦摇摇头,把襁褓和字条小心收好。天色已晚,他们必须回去了。离开前,她最后环顾了一圈厂房,注意到墙上的一个老式挂钟永远停在了3点15分。
回程的出租车上,林悦一直沉默不语。蒋伟担忧地看着她:接下来怎么办
DNA检测。林悦下定决心,我需要证据证明我是谁。
怎么弄到沈明远的DNA总不能上去拔他头发吧
林悦想起沈家客厅里那套茶具。有办法了。
当晚,林悦彻夜难眠。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婴儿床,摇晃的视野,哭泣的女人...但这一次,梦的结尾多了一张脸——年轻的陈梅,脸上带着疯狂而绝望的表情,伸手将她抱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林悦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布满冷汗。那个梦又来了——雨夜、婴儿床、哭泣的女人,还有陈梅扭曲的脸。她看了看手机,才早上六点,但睡意全无。
床底下那个发霉的襁褓还在,昨晚回来后她没敢拿出来仔细检查。林悦轻手轻脚地锁上房门,把襁褓摊在床上。经过十八年,蓝色的布料已经褪色,边缘处有些腐烂,但中间绣着的小鸭子图案依然清晰可辨。
林悦的手指抚过那些针脚,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翻找着襁褓的每一个角落,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几乎碎成粉末的纸片,只能勉强辨认出健康女婴等字样。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林悦撩开窗帘一角,看见林国栋的车驶出小区。父亲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神色紧张,像是在躲避什么。她看了看日历,距离发现音乐盒已经过去九天,而那个DNA检测计划还没有实施。
手机震动起来,是蒋伟的短信:今天去沈家拿DNA样本吗我查了资料,用过的水杯或牙刷就行。
林悦回复:下午去,何阿姨周三上午要去医院复诊,沈叔叔会陪她。
她小心地把襁褓重新包好藏起来,决定趁父母不在时去一趟沈家。陈梅最近也神出鬼没,经常一整天不见人影。
中午吃过饭,林悦假装回房午睡,实则从窗户爬出去绕到前门。她站在沈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按下门铃。
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是何雯。她今天看起来异常清醒,穿着整洁的淡紫色连衣裙,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何阿姨您一个人在家林悦惊讶地问。
沈明远去买菜了。何雯的声音很平静,进来吧,悦悦。她叫的是悦悦而不是小月亮,说明她此刻是清醒的。
林悦跟着何雯走进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套茶具上——那是获取沈明远DNA的最佳机会。
要喝茶吗何雯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好啊,谢谢何阿姨。
何雯泡茶的动作优雅而熟练,完全看不出平时的病态。她递给林悦一杯茉莉花茶,然后在对面坐下,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林悦。
你最近常来我们家。何雯突然说,为什么
林悦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我...我对沈叔叔的警察工作很感兴趣。
何雯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让林悦想起沈明远审问犯人时的眼神。只是这样吗
林悦不知如何回答。她低头喝茶,避开何雯的视线。茶很香,但喝下去却让她喉咙发紧。
你知道吗,何雯轻声说,我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林悦猛地抬头,茶杯当的一声落在茶几上。何雯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但眼睛里燃烧着某种林悦读不懂的情绪。
何阿姨...您女儿...她叫什么名字林悦的声音细如蚊呐。
沈月。何雯一字一顿地说,小名叫小月亮,因为她耳后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她的目光落在林悦耳后,就像你的一样。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悦感到耳后的胎记开始发烫,像是被何雯的目光灼伤。
这...这只是巧合。林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多人都有的...
何雯突然站起来,几步跨到林悦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不,不是巧合。她的声音颤抖,你就是我的月月。我知道,从你小时候第一次来我家玩,我就知道。
林悦僵在原地,何雯的手冰凉却温柔,茉莉花的香气包围着她,与梦中那个哭泣的女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何阿姨,您认错人了...林悦试图挣脱,却被何雯一把抱住。
我的孩子...何雯的泪水浸湿了林悦的肩膀,十八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
林悦的心跳如鼓,何雯的怀抱让她想起梦中那个摇晃她的女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涌上心头,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归属。
就在这时,门开了。沈明远拎着菜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何雯你怎么...
何雯松开林悦,转向丈夫,脸上带着林悦从未见过的清明与坚定。明远,她就是我们的小月亮!我确认过了,耳后的胎记,还有...她突然拉起林悦的左手,看这个疤痕!
林悦惊讶地看着自己左手腕内侧那个小小的白色疤痕,她从小就有,父母说是她两岁时摔伤留下的。
月月百日那天,被热水烫了一下,留下了这个疤。何雯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这么多证据,你还要否认吗
沈明远手中的菜袋掉在地上,几个土豆滚了出来。他走向林悦,眼中混杂着希望与恐惧。悦悦...你能让我看看你的耳后吗
林悦机械地拨开头发,露出那个月牙形胎记。沈明远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耳朵,突然踉跄后退几步,像是被什么击中。
老天...他喃喃道,脸色变得煞白,这不可能...
是真的!何雯激动地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就是我们的女儿!林国栋和陈梅偷走了她!
林悦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线索——音乐盒、照片、襁褓、梦中的片段——突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面对的真相。
我需要...我需要时间思考。林悦猛地站起来,冲向门口。
月月!何雯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别走...妈妈求你了...
林悦头也不回地跑出沈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回到家,她锁上房门,站在镜子前仔细检查耳后的胎记和手腕的疤痕。父母从未详细解释过这些标记的来历,每当她问起,总是含糊其辞。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蒋伟的电话。我需要你现在过来,她的声音嘶哑,何雯认出我了。
不到二十分钟,蒋伟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林悦窗前。林悦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包括胎记和疤痕的巧合。
这太疯狂了!蒋伟瞪大眼睛,所以你真的可能是他们的女儿那林叔和陈姨...
偷孩子的罪犯。林悦替他说完,胃部一阵绞痛。
蒋伟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何雯说的是真的,那工厂里埋的襁褓是谁的陈梅祭拜的又是谁
林悦摇摇头,这正是最令她恐惧的问题。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林国栋回来了。
快走!林悦推着蒋伟从窗户离开,明天学校再说。
蒋伟刚翻出窗户,林悦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悦悦你在和谁说话林国栋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没...没人,我在背课文。林悦迅速把襁褓塞到被子下。
门把手转动了几下,但幸好她锁了门。开门,爸爸有话跟你说。
林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打开门。林国栋站在门外,脸色阴沉,眼睛下有深深的黑眼圈。
我听说你今天又去沈家了。他开门见山地说,声音低沉得可怕。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何阿姨一个人在家,我去看看她需要什么帮助。
林国栋的眼神变得锐利。她是不是又跟你说那些疯话了认你当女儿之类的
林悦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林国栋叹了口气,表情突然变得疲惫而苍老。
悦悦,何雯因为失去孩子受了刺激,精神一直不正常。他在林悦床边坐下,她见谁都可能认成女儿。你别太往心里去。
那为什么她说的细节都对得上林悦忍不住反问,我耳后的胎记,手腕的疤痕...
林国栋的手突然攥紧了床单。巧合而已。他生硬地说,你的胎记出生时就有,疤痕是两岁烫伤的,陈妈可以作证。
那为什么我没有婴儿时期的照片为什么你们对沈家那么警惕为什么——
够了!林国栋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我警告你,别再接近那家人!何雯是个疯子,沈明远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以为他是什么英雄警察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林悦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了,后退几步撞上书桌。林国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悦悦,爸爸是为你好。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但眼神依然冰冷,别再和沈家来往了,答应我。
林悦机械地点点头。林国栋似乎满意了,拍拍她的肩膀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等脚步声远去,林悦才瘫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可怕的一面。更令她不安的是,当他提到沈明远时,眼中闪过的不是轻蔑,而是...恐惧
林悦从被子下拿出那个襁褓,手指抚过发霉的布料。如果她真的是沈明远和何雯的女儿,那这个襁褓里曾经包裹的是谁为什么父母要把它埋在废弃工厂又为什么要每年祭拜
窗外,夕阳西沉,将整个房间染成血色。林悦下定决心,无论真相多么可怕,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雨水敲打着窗户,林悦盯着日历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9月15日,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三天了。今年父母的反应比往年更加反常。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悦又一次被压低的争吵声惊醒。她赤着脚走到父母卧室门外,耳朵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今年特别不对劲。陈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最近总往沈家跑,我昨天还看见她和何雯在花园里说话。
你太紧张了。林国栋的声音低沉而疲惫,都十八年了,没人会发现的。
但那个音乐盒!何雯那个疯女人把音乐盒给了她!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小声点......
林悦屏住呼吸。每年这个时期,父母都会变得格外紧张,深夜的争吵总是围绕着那天那件事被发现这些模糊的字眼。去年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夫妻矛盾,现在却有了全新的理解。
地板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林悦赶紧退回自己房间。她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跳如鼓。窗外,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蚯蚓。
第二天早餐桌上,林国栋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放下报纸,突然问道:悦悦,你最近怎么总去沈家
林悦的勺子停在半空。何阿姨最近状态不好,我去帮忙照顾她。
沈明远......没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陈梅的手指紧紧绞着餐巾纸,指节发白。
比如什么林悦直视母亲的眼睛。
陈梅慌乱地移开视线。就是......何雯有时候会说些疯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国栋清了清嗓子:对了,下周末我们去青湖度假村,已经订好房间了。
林悦的手指捏紧了勺子。每年生日前后,父母都会带她离开城市,去偏远的地方住几天。以前她觉得这是贴心的生日旅行,现在明白了——他们是在躲避什么。
我能带蒋伟一起去吗
不行!陈梅的声音突然拔高,随即又强压下来,就我们一家人。
林国栋瞪了妻子一眼,语气缓和道:悦悦,这次就我们三个吧,下次再带你朋友。
林悦点点头,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去学校的路上,林悦把早餐时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蒋伟。他吹了声口哨:他们明显在隐瞒什么。青湖度假村那地方偏僻得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我需要更多证据。林悦咬着嘴唇,DNA检测太贵了,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弄到沈明远的样本。
蒋伟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等等,市图书馆有报纸电子档案,我们可以查查十八年前的新闻!
放学后,两人直奔市图书馆。在电子阅览室,蒋伟熟练地调出报纸数据库。你生日是哪天
2005年9月15日。
蒋伟输入日期范围,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数百条新闻。两人逐条查看,突然,一条标题让林悦的血液凝固:
《警察女儿离奇失踪,全市警力紧急搜寻》
报道日期是2005年9月18日。林悦颤抖着点开全文:
昨日,我市刑警支队打拐专家沈明远报案称,其出生仅三天的女儿沈月在家中离奇失踪。据沈明远妻子何雯回忆,当晚她服用了医生开的安眠药,醒来后发现婴儿床上空空如也。案发时沈家对门邻居林国栋夫妇主动协助警方调查......
林悦的视线模糊了。报道旁边是一张沈明远抱着婴儿的照片,那个蓝色襁褓的花纹与她从废弃工厂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天啊......蒋伟瞪大眼睛,时间完全吻合。你生日是9月15日,报道说婴儿是三天后失踪的......这不可能是巧合。
林悦机械地点点头,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她是9月15日出生的林悦,那么被埋在那个工厂里的又是谁父母每年祭拜的又是谁
我们再看看其他报道。蒋伟继续搜索,很快找到后续报道:《警方扩大搜索范围,悬赏十万征集线索》。
报道中提到一个重要细节:......婴儿左耳后有一月牙形胎记,右手腕内侧有烫伤疤痕......
林悦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在周围读者不满的目光中,她冲进洗手间,锁上门,在镜子前仔细检查自己的耳后和手腕。
月牙形胎记。烫伤疤痕。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了。
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敲响。林悦你还好吗蒋伟担忧的声音传来。
林悦打开门,脸色苍白如纸。蒋伟,我想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婴儿。
两人沉默地走出图书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蹒跚的老人。
接下来怎么办蒋伟打破沉默。
林悦深吸一口气:DNA检测。我需要确凿的证据。
怎么弄到沈明远的样本
林悦想起沈家客厅里的那套茶具。我有办法。
第二天周六,林悦趁父母出门采购,拨通了沈明远的电话。
沈叔叔,我是悦悦。我想请教您一些关于高考填报的事,能去您家聊聊吗
沈明远欣然同意。二十分钟后,林悦坐在沈家客厅,面前摆着沈明远刚用过的茶杯。她小心地引导谈话,让沈明远不断喝茶,同时确保自己用的是另一个杯子。
谈话进行到一半,何雯从卧室走出来,今天她看起来异常清醒。她自然而然地拿起沈明远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突然定定地看着林悦。
用我的。何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上面缠绕着几根长发,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林悦僵住了,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
何雯的眼睛异常清明:她知道了,明远。她终于知道了。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林悦耳后的胎记,我的小月亮回来了。
沈明远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种近乎痛苦的希望。悦悦...这是真的吗
林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点点头,接过何雯手中的梳子。我需要确认...用科学的方式...
离开沈家时,林悦的包里装着那几根头发和一个旧发卡——何雯坚持要她带上。这是我给你买的第一个发卡,何雯说这话时眼中闪着泪光,你戴着它回家的那天,笑得那么开心...
林悦没有告诉何雯,她不记得那个发卡,也不记得那个家。但当她触摸那些发丝时,一种奇怪的温暖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回到家,林悦迅速将头发样本和自己在洗手间收集的唾液样本一起装进提前准备好的信封,写上DNA检测中心的地址。刚把信封藏好,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悦悦陈梅走进来,脸色异常苍白,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什么,看了个感人的电影。林悦勉强笑了笑。
陈梅在她身边坐下,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悦悦...如果...如果妈妈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林悦的心跳加速了。那要看是什么错事。
陈梅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有时候...爱会让人做出疯狂的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只是太想要个孩子了...
林国栋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陈梅像触电一样站起来,迅速擦干眼泪。我去准备晚餐。她匆匆离开客厅,留下林悦一个人,心中充满疑惑和恐惧。
那天晚上,林悦悄悄把DNA样本寄了出去。检测中心承诺五个工作日出结果。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陈梅的话是什么意思太想要个孩子——这是承认了吗
窗外,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林悦翻身起来,从床底下拿出那个发霉的襁褓。在月光下,她发现内衬上有一个几乎褪色的名字:沈月。
这不是被埋藏的证据,这是被偷走的身份。
DNA检测结果寄来的那天,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垮整座城市。林悦站在信箱前,手指触碰到那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时,一阵电流般的战栗从指尖窜上脊背。
要我现在拆开吗林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蒋伟站在她身旁,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
回家再看。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你爸妈今天在家吗
林悦摇摇头:我爸出差了,我妈去外婆家。但她的直觉在尖叫——有什么不对劲。自从那天陈梅说了那句奇怪的话后,父母的行为越发反常。林国栋开始频繁地出差,而陈梅则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两人快步走向蒋伟家。关上门后,林悦深吸一口气,拆开了信封。报告上的专业术语她看不太懂,但最后那行结论清晰明了:
检材1与检材2存在99.9999%亲子关系概率
林悦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在她手中哗哗作响。蒋伟从她手中接过报告,眼睛瞪得滚圆。
天啊......他轻声说,何雯真的是你......
妈妈这个词卡在林悦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十八年的认知在瞬间崩塌,她突然意识到,那些梦中的片段不是幻想,而是被压抑的记忆——婴儿床、雷雨夜、一双陌生的手将她抱起......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林悦和蒋伟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喂林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悦悦,你在哪陈梅的声音异常尖锐,我回家了,你不在。
我在蒋伟家讨论作业,马上回去。
立刻回来!陈梅几乎是在尖叫,现在!马上!
挂断电话,林悦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
冷静点。蒋伟按住她发抖的肩膀,先把报告藏好,别带回家。表现得一切如常,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林悦将DNA报告藏在蒋伟的书架深处,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然后走向那个她生活了十八年,却突然变得陌生的家。
推开门,陈梅正站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得不正常。她的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手里紧攥着一部手机。
妈,怎么了林悦小心翼翼地问。
陈梅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去哪了见了谁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我说了在蒋伟家——
撒谎!陈梅猛地打断她,你去见了何雯对不对她跟你说了什么
林悦的心跳几乎停止。陈梅怎么会知道除非......她跟踪了自己。
我......我只是去请教沈叔叔高考志愿的事。林悦试图挣脱,但陈梅的手像铁钳一样紧。
别骗我了!陈梅突然崩溃大哭,我知道你做了DNA检测!你去找他们了!她松开林悦,踉跄后退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DNA检测中心的收据复印件。
林悦的血液凝固了。陈梅翻过她的东西。
你们偷走了我。林悦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从我的亲生父母那里。
陈梅的表情瞬间扭曲,泪水冲刷着她憔悴的脸。我们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她跪倒在地,双手抱住林悦的腿,你不知道何雯当时是什么样子!她根本照顾不了你!那天晚上你哭得那么厉害,她却吃了安眠药睡得死死的......
林悦浑身发抖,陈梅的话证实了她最恐惧的猜测。所以你就偷走了我让我亲生父母痛苦了十八年
不是这样的!陈梅歇斯底里地摇头,我们只是......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医生说我再也不能怀孕了......那天晚上你哭得那么厉害,我只是想抱抱你......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哭诉。林国栋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目光从哭泣的妻子移到林悦苍白的脸上,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她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梅只是抽泣着摇头。林国栋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林悦的手臂。上楼去。现在。
不!林悦第一次反抗父亲,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林国栋的表情变得狰狞。你哪儿也不去。他拖着林悦往楼上走,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生疼,陈梅,把她的手机拿来。
被锁进卧室后,林悦听到门外激烈的争吵声。
你疯了吗锁着她能解决什么问题林国栋压抑着怒吼。
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去找沈明远!陈梅歇斯底里地哭喊,十八年了......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
我们明天就带她搬家,离开这座城市......
林悦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必须逃出去。环顾四周,卧室窗户外面装了防盗栏,门被反锁。她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台灯——金属底座可以拆解。
二十分钟后,林悦用金属灯座撬开了门锁的螺丝。凌晨三点,整个房子陷入死寂。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听到主卧传来父母的鼾声。
林悦屏住呼吸,踮着脚尖下楼。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你要去哪儿
林国栋站在楼梯上,手里拿着一把林悦从未见过的黑色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林悦浑身僵硬。她从未见过那把枪,更没见过林国栋如此狰狞的表情——眼球布满血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爸......这个称呼卡在喉咙里,林悦后退一步,后背抵在门板上,把枪放下......
你要去找他们,是不是林国栋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去找你真正的父母他嘲讽地吐出这几个字,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林悦。
客厅的灯突然亮了。陈梅站在楼梯口,脸色惨白如纸。国栋!你在干什么她尖叫着冲下来,却被林国栋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回房间去。林国栋命令道,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林悦,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
林悦的视线在枪口和父亲扭曲的面容之间游移。十八年来那个温和儒雅的林国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疯子。
你从没把我当女儿。林悦努力让声音不发抖,我只是你们偷来的替代品。
林国栋的手枪微微颤抖。我们给了你一切!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生活!沈明远能给你什么一个疯婆子母亲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的废物警察
至少他们没有偷别人的孩子!林悦的怒火突然爆发,你们让我亲生母亲精神崩溃,让我父亲活在自责中十八年!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林国栋的要害。他的表情瞬间扭曲,手指扣在扳机上。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
国栋!不要!陈梅尖叫着扑上来,撞偏了林国栋的手臂。
枪声震碎了夜的寂静。
林悦感到一阵灼热的气流擦过脸颊,随即是玻璃爆裂的声音。她本能地蹲下,抓起玄关处的花瓶用尽全力砸向林国栋的头。
砰!
花瓶在林国栋额角粉碎。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鲜血从伤口涌出,模糊了视线。林悦趁机冲向门口,却被陈梅一把抱住。
悦悦,别走!妈妈求你了!陈梅的泪水浸湿了林悦的后背,我们爱你啊......
林悦用力挣脱,陈梅跌倒在地。她拉开门冲进雨夜,身后传来林国栋野兽般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衣服。林悦赤着脚在小区里狂奔,碎石和树枝刺破脚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身后,林国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悦!站住!他的喊声在雨夜中回荡。
林悦转向通往沈明远家的岔路,却在拐角处滑倒在湿滑的路面上。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一股大力拽住了头发。
忘恩负义的东西!林国栋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提起,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我养了你十八年,你就这样报答我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林国栋额角流下,他的眼睛在闪电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林悦突然意识到——他真的会杀了她。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沈明远站在五米开外,手中警枪稳稳指向林国栋。
沈队长......林国栋的嘴角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认领你的女儿了
沈明远的眼神锐利如刀。放下枪,国栋。别让事情变得更糟。
更糟林国栋狂笑起来,枪口死死抵着林悦的头,还能怎么糟我的人生十八年前就完了!
林悦感到太阳穴上的金属管在颤抖。雨水顺着林国栋的手臂流下,冲淡了血迹,在两人之间形成粉红色的水洼。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沈明远缓缓向前一步,告诉我真相,国栋。
真相林国栋的呼吸粗重如牛,真相是你的妻子根本不配做母亲!她吃了安眠药睡得像个死人,孩子哭得都快断气了!而我的妻子......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的妻子刚刚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林国栋扭曲的面容。陈梅她接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她疯了,她趁何雯睡着把你偷出来......等我发现时已经太晚了......他的枪口微微下垂,但我们是真的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沈明远趁机又向前一步。我明白,国栋。但悦悦已经长大了,她有权选择自己的——
不!林国栋突然暴怒,再次举起枪,她是我们养大的!是我们的女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侧面扑向林国栋。
放开我女儿!
何雯!
林国栋本能地扣动扳机。枪声在雨夜中炸响,何雯应声倒地,肩膀绽开一朵血花。沈明远趁机冲上前,与林国栋扭打在一起。
妈妈!林悦尖叫着扑向何雯。
第二声枪响。
林悦回头,看见林国栋胸口爆开一团血雾。他踉跄后退,撞碎了身后的玻璃护栏,跌入三米下的花坛中。
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接踵而至。
林悦跪在何雯身旁,用颤抖的手按住她流血的肩膀。坚...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何雯苍白的手指抚上林悦的脸颊,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小月亮......终于回家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相间的灯光划破雨夜。沈明远跪在妻子另一侧,用衬衫压住伤口,同时对赶来的警察大喊:叫救护车!快!
林悦转头看向花坛。林国栋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雨水冲刷着他身下不断扩散的暗红色液体。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嘴唇还在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
陈梅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花坛,跪在林国栋身边,将他血淋淋的头抱在怀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林悦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与血亲相认的冲击让她胃部绞痛。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既有何雯的,也有林国栋的。
雨水冲刷着一切,却洗不净这个雨夜的血腥与疯狂。
医院的走廊灯光刺得林悦眼睛发痛。她蜷缩在塑料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萦绕在鼻腔,让她时不时干呕一下。
她会没事的。沈明远坐在旁边,声音沙哑。他的警服上沾满了血迹,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那是与林国栋搏斗时留下的。子弹只擦过肩膀,没有伤到要害。
林悦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她的耳边还回荡着枪声、陈梅的尖叫和何雯那句小月亮终于回家了。走廊尽头的急救室灯还亮着,而另一端的太平间,林国栋的尸体正躺在冰冷的金属抽屉里。
沈队长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递过一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
沈明远快速浏览后签下名字,然后问道:陈梅怎么样了
情绪极度不稳定,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精神科医生建议转院治疗。待年轻警察走后,沈明远犹豫了一下,握住林悦冰冷的手,月月,关于林国栋最后说的话......
他说何...妈妈说她不配做母亲。林悦艰难地吐出这个新称呼,说那天晚上我哭得很厉害,但她吃了安眠药睡得很死。
沈明远的眼神黯淡下来。那天...那天你确实哭个不停。何雯产后抑郁很严重,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医生给她开了安眠药...他的声音哽咽了,我那天晚上刚好在追一个拐卖团伙的线索,不在家......
林悦突然明白了父亲——不,林国栋话中的含义。如果那天晚上沈明远在家,或者何雯没有吃药,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这个认知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
不是你的错。她轻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病人已经脱离危险,麻醉还没过,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但别待太久。
何雯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但呼吸平稳。林悦站在床边,看着这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何雯的眉眼、鼻梁的弧度,都与镜子中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真漂亮,是不是沈明远轻声说,你出生那天,她抱着你唱了一整夜的摇篮曲,就是音乐盒里的那首。
林悦的眼泪终于决堤。她俯身轻轻抱住何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与她梦中那个摇晃她的女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妈妈...这个词汇第一次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荒诞的梦。警方正式立案调查这起尘封十八年的拐卖案,林悦——现在法律上已经改回沈月悦——作为受害者和关键证人配合调查。陈梅被转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而林国栋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悄无声息地举行了。
沈月悦站在墓园远处,看着几个陌生人将林国栋的骨灰下葬。十八年的养育之恩让她无法彻底恨他,但原谅又谈何容易
要过去吗沈明远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她身旁。
沈月悦摇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沈明远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回家吧,何雯今天出院。
家这个词让林悦心头一暖。过去两周她暂住在沈明远的一位同事家中,而今天,她终于要正式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沈家的布置简单温馨。客厅墙上挂着沈明远和何雯的结婚照,还有一张婴儿照片——那是沈月悦,或者说,是小月亮。何雯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状态却出奇地好。她坚持要亲自下厨做沈月悦小时候最爱吃的鸡蛋羹。
其实...我不记得了。沈月悦有些尴尬地说。
何雯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创造记忆。
晚上,沈月悦躺在属于自己的新房间里——这里曾经是婴儿房,后来被改成了储藏室,现在又恢复了原样。沈明远和何雯保留了所有她婴儿时期的东西,仿佛一直在等待她回家。
手机震动起来,是蒋伟发来的消息:怎么样还适应吗
沈月悦微笑着回复:比想象中好。他们...很爱我。
一年后的初秋,沈月悦站在警校报到处,手指轻抚着崭新的学员证:沈月悦,刑侦专业。
确定要选打拐方向沈明远帮她提着行李,语气中混杂着骄傲与担忧,这个领域......很辛苦。
沈月悦接过学员证,小心地放进胸前的口袋:正因为经历过,才更懂得失去孩子的父母有多痛苦。
何雯在一旁偷偷抹眼泪,但嘴角挂着微笑。过去一年并不容易——何雯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沈月悦要适应新身份和新家庭,而沈明远则奔波于案件与家庭之间。但他们一起熬过了媒体骚扰、校园流言和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
去吧。沈明远拍拍女儿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泪光,记得周末回家吃饭,你妈学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沈月悦点点头,突然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们。一年前,她还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普通女孩;现在,她将追随父亲的脚步,去帮助那些像她一样被偷走的人生找回真相。
我会成为比你更出色的警察。她在沈明远耳边轻声说,然后调皮地眨眨眼,至少我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弄丢。
沈明远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释然。何雯嗔怪地拍了下女儿的手臂,但眼神温柔。
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沈月悦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警校大门。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崭新的制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串跳动的密码,等待她去破译。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蒋伟发来的消息:未来的沈警官,别忘了我们约好的火锅!
沈月悦微笑着回复:忘不了。周末见。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群白鸽正掠过警校的钟楼。十八年前被偷走的小月亮,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轨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