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六章

    第六章

    直到一天一夜后我才重新去了地下室,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昏暗得没有一丝光亮,我在门口就能听到仿佛有重物在敲击墙壁的声音,打开门光线刺得江洁眯起了眼睛,我在才发现是她在用后脑勺敲墙壁。

    她眯着眼睛看过来,没有进食没有喝水,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发白,紧锁的眉头告诉我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而她被铁链捆住的手脚早就被磨破,鲜血淋漓。

    我笑她,你真以为推车上面是救你的药啊

    我看着她愤怒,想扑过来掐死我,却又因为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一点事都没有,哪需要什么药呢。

    她愣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崩溃,难以承受,我看到她不断地仰头用后脑勺砸墙,不断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蹲到她面前,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照片,你还记得她吗

    江洁看着,眼神里的陌生与疑惑毫不作伪。

    她根本就不记得。

    我问她,你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我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按在地上,狠狠的拍了几下,问她,你真的就想不起来吗你酒后驾驶,亲自撞死的人!你就完全没有丝毫愧疚吗!

    她白嫩的脸颊被按在粗粝的地上,我感觉眼眶一阵热泪翻涌,你们一起被送进医院,我竟然还亲手救了你,而她,我最爱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手术室,死了!她就那么死了!我还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她的父母还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你们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说,如果发现你酒醉驾驶,你是要去监狱做几年牢的,你不想,所以你们暗中勾结换了采血的样本,还让我这个当时手术的主刀医生替你保密,不要提出任何在手术中发现你有醉酒迹象的事情。

    江洁,难道不是你自己把命送到我手上的吗

    你现在的痛苦算什么!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享受了那么久,你还可以呼吸还有心跳,可我的爱人,她永远离开了,我才刚刚跟她求过婚,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毁了这一切,甚至不想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难以抑制地向外涌去。

    好像在这一刻,我亲口说出来以后,我终于,终于认识到了。

    季松月已经离开我了。

    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我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的场景,幻想她回来,幻想她穿上婚纱,幻想她在我们的房子里抱着一只我喜欢的狗狗等我回家。

    真的只是幻想了。

    那真的不会再实现了。

    我们曾就在幸福的旁边,却被江洁一脚油门撞进了地狱。

    我要让她感受同样的痛苦,所以我放弃了一切,努力用尽所有办法让江洁爱上我。

    主动靠近主动离开,都是为了让她逐渐对我欲罢不能。

    我要成为她的未婚夫,把她也带到幸福的旁边,再在她以为最幸福的时刻亲手把她送入地狱。

    那座城市布满她和她的家庭的眼睛和势力,他们无所不能,甚至可以轻松逃脱法律的制裁。

    但在这里,她只是我砧板上的鱼。

    江洁突然发出一阵奇异沙哑的声响,仔细一听竟是在笑,她恨视我,恶狠狠地嘲讽我,哈哈哈哈哈,你再怎么样她不还是死了你要为她报仇是吧好,好,反正你怎么都不会放过我了,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你们两个人跟我陪葬,挺不错的。

    她自己倒霉遇上我,被我撞死了活该,我对她没有一点愧疚,陈青,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你闭嘴!我哭喊着使劲抓着她的头拍打地面,她唾液里混杂着血液吐了一地,沾上地上的灰尘,黏糊,恶心。

    她还是笑着咒骂,短命鬼!哦对了,你还跟我睡了这么久,她死了她的未婚夫还跟我结婚了!挺好的,要是她不死我还搞不到你呢。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骚有没有考虑过她啊贱货!

    我从她嘴里听到了从前她从来不可能会开口说的话。

    她那样高贵的小姐,向来是有涵养的。

    现在她几乎把她能想到的所有肮脏的词语全骂了出来。

    我觉得无所谓,我也理解。

    她知道她不会从我手里活着出去了,求饶也不会让我心软。

    所以她一定要硬着骨头。

    我逼着她忏悔,我按着她的头让她说她错了。

    她眼神里闪着轻蔑的光,她说,她活该,被我撞死活该,她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要妄想我会忏悔。

    我最后敲碎了她的牙,我听到她的惨叫,震彻耳膜,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捏着她满嘴是血和碎牙的嘴使劲晃她,碎牙混着血水和唾沫倒灌进她的喉咙里,她被呛得满脸通红。

    抬眸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透过眼泪我都能看到恨意。

    既然你不会说人话,那我就不听了。

    我的手在抖,她满目泣血的恨意仿佛具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可我也只是皱着眉头将她甩到一边,看她像破了的麻布袋一般瘫软在地。

    她呜咽着什么我听不清楚,我站在她面前,看她看我许久,直到连恨意也消失了,闭上了那双惊艳绝伦的眼睛。

    我们在萨罗普岛的第七天,江洁的妈妈打来了一个电话。

    我想起她了。

    我在给江洁做完手术时,出手术室第一个见到的人。

    那样强势成功的女强人,满眼是泪的问我,她女儿怎么样。

    她爱她的女儿。

    爱到,即便她的女儿犯错,她也不假思索地为她善后,包庇。

    她从未想过她女儿夺走的是另一条同样年轻的生命。

    她从没想过,在她焦急地为她儿子等候时,另一个手术室的孩子,连父母最后一面都还没见过,就那么孤独地死去了。

    我接起视频,那边的女人眉头皱了皱问我,江洁呢

    我木着脸说,马上你就会见到了。

    这是地下室最亮的时刻,我点亮了所有的灯。

    我听到江洁母亲奔溃大叫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江洁费力地抬了抬头,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亲手戳瞎了她的眼睛。

    我走到了江洁面前蹲下,伸手扯住了她的头发,让她抬起了脸,那些美好早已不复存在。

    尖叫暂停,我听到她母亲颤抖的声线,哭泣着问我,你要做什么你,你要多少钱,你只要开个价,我现在就给你准备,放过我女儿,放过我女儿吧,我求求你了。

    我一边沉默着,一边伸手扯开了江洁早已没有牙齿的嘴唇,看上去那张嘴像一个血洞一般可怖。

    我听到江洁母亲崩溃的吼叫,不知为何这一刻我有些想哭。

    我好像这一刻感受到了些许母爱的感觉。

    我从小父母离异后都不想要我。

    法院把我判给父亲,后妈不喜欢我,父亲为了讨后妈开心,把我丢在姑姑家养,姑父不喜欢我,姑姑对我也淡淡的,我不怎么回家。

    季松月从小学就邀请我去她家一起做作业,做完作业她妈妈做好饭了,他们就留我吃饭。

    她参与了我人生的每一个瞬间。

    我从未在父母身上得到的爱,在她身上都得到了。

    她从小身体不好,所以我报志愿的时候选了医生,她摸着我的头说,医生很辛苦,要读好多年书,以后工作了也会很辛苦。

    我说没关系,我想做医生。

    她说,那就做我想做的,她永远支持我。

    可我最后,救了许多人。

    没有救到我最爱的人。

    那个我最想救的人。

    我压抑住泪意,一边慢悠悠地说话,一边向江洁母亲展示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你还记得季松月吗

    正在哭泣的女人神情闪现了一丝的茫然,显然,她也没有多大的印象了。

    她也没有任何的负罪感,愧疚感。

    就是你女儿开车撞死的那个,这样吧,你跪下来磕头,说你们错了,我就放你女儿一条生路怎么样

    那边几乎是忙不迭得就跪下了,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崩溃地抓住最后一丝能让江洁活下去的生机。

    虽然,是虚假的希望。

    我心知肚明。

    手机屏幕在不停晃动,我听着她的声线破碎沙哑,她含糊地道歉,夹杂着慌乱的求饶。

    江洁垂在地上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拽住了我的衣角,没有力气,无济于事。

    连呜咽的声音也声如蚊呐。

    视频那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我听着他们在说些什么,我觉得很吵,伸手挂了电话,随意扔到了一边。

    地下室里又安静下来。

    终于到了最后。

    我疲倦的蹲着,心里一片荒凉与寂静。

    我说,江洁,永别了。

    可惜她不能再给我回应了。

    我锁上了地下室的门,我知道江洁撑不到有人来救她的时候了。

    其实我有过更恶毒的想法,不如杀了她抛尸大海。

    让她的家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我扔掉了她亲手给我戴上的婚戒,说不清那一瞬间是什么让我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所以我选择了让她的家人能找到她。

    我蹲在沙滩上写字,萨罗普岛的海水真的好蓝好美。

    一波一波席卷而来,我写的每一个名字都被漫来的海水袭来,又卷走,最后不留下一丝痕迹。

    我不知疲倦地写,一笔一画地写。

    写到最后我委屈地哭了,生气地丢掉了树枝,我气得想骂,望着无边无际的海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沉默许久,我只脱口一句,松月,我好想你。

    海风拂在我的脸上,柔柔的,带着一点咸湿的暖意,阳光刺着我的眼睛涌上一层泪。

    我满身的血腥味仿佛被吹得散开了去,恍惚间我闻到了一股松月身上独有的香气。

    我止了泪笑了起来,声音都变得轻快了许多,松月,我来找你啦。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