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灵感枯竭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书房,颜夏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桌上散落着几张草稿纸,上面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被划掉的情节构思。
又卡壳了手机震动起来,编辑林晓的消息跳了出来,仿佛有千里眼。
颜夏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回复:嗯,完全写不下去。读者期待值越来越高,我却连一个开头都憋不出来。
你压力太大了。林晓很快回复,要不要换个环境我有个朋友在滨海区开了家书屋民宿,靠海,安静,还有一整面墙的书。很多作家都在那里找到过灵感。
颜夏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突然渴望闻到海风的味道。把地址发我。
三天后,颜夏拖着行李箱站在等风来书屋民宿门前。这是一栋改造过的三层小楼,白色外墙搭配深蓝色窗框,门口挂着木质招牌,上面刻着书店名字和一艘小船的图案。门前的小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花草,一条石板路通向入口。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咖啡香和纸张的气味。一楼是书店兼咖啡区,书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中间是几张供用的桌椅。最里面是吧台,后面站着一位正在磨咖啡的男人。
您好,办理入住。颜夏走到吧台前。
男人抬起头,颜夏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三十岁左右,轮廓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是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颜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林晓介绍的那位作家。
是的。颜夏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己的职业。
203房,三楼,海景最好的一间。他递过一张房卡,早餐7点到9点,一楼咖啡区。书屋24小时开放,但请保持安静。
正当颜夏准备道谢时,一阵骚动从区传来。一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背包,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深褐色的液体迅速在桌面上蔓延,浸湿了几本摊开的书。
小心!书店老板——颜夏猜测他就是许墨,名字牌上这么写着——快步走过去,动作却已经来不及。他拿起被咖啡浸湿的书本,眉头紧锁。
对不起,我...年轻人慌张地道歉。
这些是图书馆不外借的珍本。许墨的声音冷了下来,咖啡渍无法修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年轻人局促不安地站着,脸涨得通红。颜夏看着这一幕,不禁皱眉。虽然理解书籍的珍贵,但许墨的态度未免太过严厉。
我可以赔偿...年轻人小声说。
许墨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控制情绪。不必了。请下次注意。他转身回到吧台,从下面拿出吸水纸和专用清洁剂,小心翼翼地处理那些书本。
颜夏拿到房卡准备离开,许墨突然开口:颜小姐,听说您是畅销作家。
她停下脚步,算是吧。
希望您在这里找到灵感,许墨头也不抬地继续处理书本,但请尽量不要打扰其他客人。书屋需要保持安静。
颜夏感到一阵不快。放心,我不会在公共区域大声朗读自己的作品。她略带讽刺地回答,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来到203房,颜夏的气愤很快被房间的精致所冲淡。房间不大但布置温馨,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最棒的是那个小小的阳台,正对着不远处的海。她放下行李,走到阳台上深吸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
2
书屋初遇
脾气古怪的书店老板,她自言自语,接下来一个月,尽量少接触为妙。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颜夏没想到,这个让她第一印象极差的男人,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连续三天,颜夏都刻意避开书屋老板许墨的活动轨迹。
她选择在早餐时间结束后下楼,那时许墨通常已经去了后面的库房整理新书;她写作时带着耳机,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晚上则直接叫外卖送到房间,避免再次在咖啡区与他碰面。
第四天清晨,阳光出奇地好。颜夏推开阳台门,深吸一口带着海盐味的空气。远处的海面泛着细碎的金光,像撒了一把钻石。她忽然有了写作的冲动。
今天一定要写出点东西来。她对自己说,抓起笔记本和笔,决定去花园里写作。
花园里有个隐蔽的角落,一棵老槐树下放着张铁艺小桌和一把椅子,几乎被茂盛的蔷薇丛完全包围。颜夏发现这个宝地后,立刻据为己有。这里安静、私密,又能享受阳光和海风,是理想的写作场所。
她打开笔记本,翻到之前写了一半的那页。这是她新的开头,讲述一个女摄影师在旅行中遇到神秘画家的故事。编辑林晓已经催了三次稿,可她卡在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怎么都写不满意。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落不下去。颜夏咬着下唇,思绪像被猫玩乱的毛线团,找不到头绪。
该死。她低声咒骂,把笔扔在桌上。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几页手稿。颜夏慌忙按住纸张,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雷。抬头望去,不知何时,一大片乌云已经从海平面蔓延过来,遮住了半边天空。
不会吧...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纸张,但已经来不及了。第一滴雨砸在纸面上,晕开一小片墨迹。紧接着,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而下。
颜夏抓起笔记本护在胸前,但狂风夹着雨水从四面八方袭来,纸张很快被淋得透湿。她徒劳地试图保护它们,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几天来的心血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墨迹。
不!不要!她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她的理智。她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打湿衣服和头发,眼睛发酸。
突然,雨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而是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在了她头顶。颜夏迟钝地转身,看到许墨站在那里,一手举着伞,另一手拿着一条干毛巾。
进屋。他说,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颜夏机械地跟着他穿过花园,从后门进入书屋。许墨带她来到一间小休息室,示意她坐下。
擦干。他递过毛巾,然后转身出去了。
颜夏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和脸,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些被毁掉的手稿——那些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文字,现在全变成了废纸。
许墨很快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喝掉。他命令道,语气不容拒绝。
颜夏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冰凉。她啜了一口,是姜茶,辛辣中带着甜味,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
许墨拿起桌上那叠湿透的纸张,小心翼翼地一张张分开,平铺在桌面上。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与那天呵斥客人的严厉形象判若两人。
还能辨认出一些。他说,低头审视那些模糊的字迹,这是你的新作品
颜夏点点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嗯,已经卡了一个月了。这些是我唯一写得出来的部分,现在...她哽住了,不敢再看那些纸张。
许墨推了推眼镜,继续研究那些模糊的文字。你的女主角是摄影师
你怎么知道颜夏惊讶地抬头。
这里提到了她的相机型号,专业级别的。许墨指着一处勉强可辨的文字,但你的情节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她在沙漠里拍星空时遇到了沙尘暴,却保住了相机。许墨抬起头,任何专业摄影师在沙漠遇到沙尘暴,第一反应都是把相机包好,而不是继续拍摄。你的描写让她显得很不专业。
颜夏张大了嘴。你懂摄影
略懂。许墨放下纸张,还有,男主角送她古董相机的桥段太老套了。如果他真是个有深度的艺术家,应该送她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比如一卷他自己拍过的胶片,或者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册。
颜夏完全愣住了。这不是普通读者能给出的建议,而是专业级别的创作指导。
你是...编辑评论家她试探着问。
许墨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喜欢读书而已。他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小了很多,你的手稿需要时间晾干。要不要去看看真正的藏书也许能找到些灵感。
颜夏刚想回答,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探头进来,看到许墨后露出笑容。
许老板,我就知道能在这儿找到你。男人的目光扫过颜夏,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上停留了一秒,又转向许墨,上个月的账目有点问题,需要跟你核对一下。
许墨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张维,我说过不要在营业时间谈这个。
哎呀,你这书店才几个客人,算什么营业时间。叫张维的男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对颜夏笑了笑,这位小姐是
住客。许墨简短地回答,转向颜夏,失陪了。你可以去二楼文学区看看,那里有些不错的旅行文学。
他跟着张维离开了休息室,但颜夏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张维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莫名不舒服。
休息室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颜夏和那杯已经不那么热的姜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稿,虽然被毁了,但许墨的话却意外地给了她新的思路。也许男主角不该是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也许他们的相遇可以更特别一些
她站起身,决定接受许墨的建议去二楼看看。经过咖啡区时,她听到后面库房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你以为开这个破书店就能弥补什么是张维的声音,带着嘲讽,她不会回来的,许墨。都五年了,你该醒醒了。
闭嘴。许墨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投了钱!要不是看在...
颜夏加快脚步离开了。不管他们在争论什么,显然都是私事。但张维的话却在她心里埋下了疑问——许墨开这家书店是为了等什么人回来吗那个她是谁
二楼比一楼更安静,几个书架整齐地排列着,按类别和字母顺序分门别类。颜夏找到旅行文学区,随手抽出一本摄影随笔集。翻开第一页,她发现页边有铅笔写的细小批注,字迹工整犀利,像是许墨的风格。
她连续翻了几本,发现几乎每本都有类似的批注。有些是简单的好,同意,有些则是长篇大论的批评或补充。这些批注显示出批阅者惊人的量和深厚的文学素养。
只是喜欢读书而已颜夏小声嘀咕,想起许墨对自己的手稿一针见血的点评。这个男人显然不简单。
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重新照进来。颜夏决定回房间换身干衣服,然后试着重写那些被毁掉的章节。奇怪的是,她不再感到焦虑和绝望,反而有种奇怪的期待——也许许墨的建议真的能帮她突破瓶颈
3
雨中救赎
下楼时,她看到咖啡区的小黑板上写着本周读书会的通知:迷失与寻找:当代文学中的自我救赎。日期是明天晚上七点。
颜夏停下脚步。这正是她新书想探讨的主题。她犹豫着是否要参加——这意味着要和许墨有更多接触,而他们上次的见面并不愉快。但另一方面,她对他的文学见解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参加还是不参加她轻声自问,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笔记本封面。突然,她注意到封底内侧夹着一张纸条,一定是许墨放的。上面写着:
真正的创作不应取悦他人,而应忠于自己。——F
颜夏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直到字迹在她眼前变得模糊。她第一次感到,也许在这家奇怪的书屋,她真的能找到自己丢失的灵感。
读书会晚上七点开始,颜夏六点五十分下楼时,咖啡区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她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不引人注目。许墨站在前面整理投影仪,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今晚我们讨论迷失与寻找这个主题。许墨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我选了三位作家的作品片段,请大家先,然后分享感受。
工作人员分发了几页复印材料。颜夏拿到手,快速浏览了一遍:一段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一段珍妮特·温特森的《写在身体上》,还有一段她没见过的中文,作者署名海风。
我们先从村上开始。许墨说,有人想分享读后感吗
一位戴眼镜的女生举手:我觉得这段描写了现代人灵魂的孤独...
讨论逐渐热烈起来。颜夏惊讶于许墨引导讨论的方式——他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抛出问题,却能让大家深入思考。当讨论到第三篇《灯塔守望者》时,颜夏忍不住举手。
这篇很特别,她说,作者用灯塔隐喻人的内心,那种在孤独中坚守的感觉非常打动人。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主角最后放弃了守望这似乎与前面塑造的坚韧形象矛盾。
许墨的目光第一次直接落在她身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你怎么确定他是放弃了,而不是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文中明确说他离开了灯塔啊。颜夏翻到那段文字。
离开一个地方不一定是放弃。许墨走向书架,抽出一本书,就像《小王子》离开玫瑰,不是不爱,而是为了理解爱。
但这不一样,颜夏感到一股辩论的冲动,灯塔守望者的职责就是坚守。如果他离开,灯塔就会熄灭,船只可能迷失。
所以你认为人应该被职责定义即使内心有更大的召唤许墨反问。
咖啡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颜夏感到脸颊发热,但不是因为尴尬——这种思想交锋让她兴奋。
我认为责任不是枷锁,她直视许墨的眼睛,真正的自我实现应该包含对他人负责。那个守望者最大的成长恰恰是认识到他的坚守对别人的意义。
许墨微微挑眉,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有意思的观点。也许作者想表达的正是这种矛盾——自我实现与社会责任之间的张力。
那篇文章是你写的吗颜夏突然意识到。
许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海风是我的笔名。
读书会结束后,几个参与者围上来问许墨问题。颜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听到有人叫她。
颜小姐,许墨摆脱众人走过来,能借用一分钟吗
他带她到角落的书架旁,从上面取下一本书。如果你对那个主题感兴趣,可能会喜欢这本。是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颜夏接过书,翻开扉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明晚七点,二楼小书房,有个小型文学沙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谢谢。她抬头,发现许墨正专注地看着她,那双通常冷静克制的眼睛此刻竟带着一丝期待。
我会考虑的。她说,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
回到房间,颜夏翻开卡佛的书,发现几乎每页都有铅笔批注。那些字迹小而工整,有些是简单的感叹,有些是长篇分析。她越看越入迷,不仅因为书本身,更因为这些批注展现出的思考轨迹——理性中藏着深刻的感性,就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第二天早餐时,颜夏特意早起下楼。咖啡区只有两三个客人,许墨在吧台后磨咖啡豆。她走过去,清了清嗓子。
今晚的沙龙,需要带什么吗
许墨抬头,眼镜上沾了一点咖啡粉,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严肃了。只要带上你的观点就行。他顿了顿,我泡了薄荷茶,对嗓子好。你昨晚辩论时声音有点哑。
颜夏惊讶于他的观察力。她确实因为连日熬夜嗓子不适,但自己都没太在意。谢谢。她接过茶杯,热气带着清新的薄荷香扑面而来。
你的辩论风格很直接,许墨突然说,不像你的那么...
商业化颜夏自嘲地笑笑。
我是想说谨慎。许墨推了推眼镜,你在沙龙上表现出的思想比你的作品更锋利。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中颜夏。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它正中要害。她的畅销书确实越来越安全——编辑喜欢,读者买账,但缺少了她早期作品的那种锋芒。
也许因为辩论不用考虑销量。她轻声说。
许墨似乎想说什么,但这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他脸色一变,快步冲向楼梯。颜夏跟了上去。
二楼走廊已经漫了一层水,最里面的卫生间门缝里正往外涌水。许墨踹开门——一根水管爆裂,水柱喷涌而出,书架底层的书已经泡在水里。
我去关总闸!许墨喊道,能帮忙把书搬到干燥的地方吗
颜夏立刻卷起袖子开始抢救书籍。水很冷,浸湿了她的裤脚和袖子。她抱起一摞书,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水里,怀里的书全飞了出去。
该死!她狼狈地爬起来,看到一本精装画册完全泡在了水里。捡起来时,封面的烫金字《世界灯塔全集》已经模糊了。
许墨回来时,颜夏正徒劳地用衣服擦拭那本画册。对不起,她内疚地说,我滑倒了,这本...
让她惊讶的是,许墨没有看那本书,而是盯着她湿透的衣服和头发。你会感冒的。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先去换衣服,这里我来处理。
但那本画册...
只是书而已。许墨说,语气出奇地柔和,人比书重要。
这句话让颜夏愣住了。上次那个因为咖啡渍就严厉训斥客人的许墨去哪了
她换好干衣服回来时,许墨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漏水止住了,几个工作人员正用吸水机清理地毯,书籍也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本画册...颜夏再次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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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有修复工具,能处理。许墨递给她一杯热茶,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只是湿了衣服而已。颜夏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中看着许墨忙前忙后。他的白衬衫湿了一大片,贴在背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却依然保持着那种奇怪的从容。
今晚的沙龙可能要取消了。他说。
我们可以改期。颜夏脱口而出,然后惊讶于自己的主动。
许墨停下手中的活,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改期。
下午,颜夏正在花园里写作——自从上次暴雨后,许墨特意在那张铁艺桌上加了把伞,固定在地面,说是以防万一。她正写到关键情节,手机突然响了。是编辑林晓。
夏夏,稿子怎么样了出版社在催进度了。林晓的声音透着焦虑。
在写,在写。颜夏盯着笔记本上寥寥几行字,心虚地说。
你上次说卡在男女主角关系转折点
嗯,总觉得他们的冲突不够真实...颜夏转着笔。
读者喜欢看甜蜜的误会,不要太复杂。林晓说,对了,影视公司那边问能不能加个男二角,搞个三角恋...
挂掉电话,颜夏沮丧地把笔一扔。这时,一个影子落在笔记本上。许墨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本被救回来的灯塔画册。
打扰了。他说,书已经修好了,想给你看看。
颜夏接过画册,几乎看不出它曾被水泡过。太神奇了!你怎么做到的
有些技巧。许墨在她对面坐下,刚才听到你讲电话...写作不顺利
颜夏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编辑想要甜蜜的误会,但我总觉得男女主角的矛盾应该有更深层的原因。
比如
比如...价值观冲突男主角认为艺术应该纯粹,女主角则要考虑市场...
这不就是你和我在读书会上争论的吗许墨突然说,责任与自我实现之间的矛盾。
颜夏猛地抬头,像是被闪电击中。天啊...你说得对!她抓起笔,飞快地翻开笔记本,如果把他们塑造成两种创作观的碰撞...
笔尖在纸上飞舞,灵感如泉水般涌出。许墨静静地看着她写作,没有打扰。直到颜夏写完长长一段,抬起头来,才发现他还坐在那里,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这正是我需要的突破。
许墨微微点头,起身准备离开。等等,颜夏叫住他,沙龙改到什么时候
周五晚上许墨回头,有个诗人朋友会来,你们应该谈得来。
我会去的。
许墨离开后,颜夏继续奋笔疾书。这次,文字流畅得让她自己都惊讶。她甚至大胆地加入了一些以前不敢写的尖锐观点——关于艺术与商业的永恒张力。
晚餐时间,颜夏去咖啡区买三明治,发现许墨不在。店员小陈说老板去仓库取书了。等待时,颜夏注意到咖啡区后面半开的门——那是许墨的办公室,她从未进去过。
出于好奇,她悄悄往里面瞥了一眼。办公室很小,堆满了书和文件。墙上挂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年轻的许墨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奖杯,背后横幅上写着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赛。
找什么呢
颜夏吓了一跳,转身看到许墨抱着一摞书站在她身后。
抱歉,我只是...她慌乱地指着照片,那是你
许墨的表情变得复杂。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绕过她,把书放在柜台上,你的三明治
明显的话题终结。颜夏接过包装袋,犹豫了一下。你以前是作家
文学教授。许墨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道,曾经。
为什么...颜夏想问为什么他现在开书店,但许墨的眼神让她咽下了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他说,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有时候,指引别人找到他们需要的书,比写自己的更有意义。
这句话在颜夏心里回荡了很久。那晚睡前,她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海,月光在海面上铺出一条银色的路。她想起许墨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平静中带着她无法解读的情绪。
也许,她开始想,有些故事需要耐心才能读到结局。
4
深夜对话
凌晨两点十七分,颜夏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已经连续写作六个小时,右手食指和中指因长时间握笔而隐隐作痛。新章节终于有了雏形,但某个情节转折还是不够自然。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胃里传来一阵抗议声。自从晚餐那个三明治后,她再没进食。书屋民宿这个时间肯定没有吃的了,但也许厨房里能找到些饼干或者水果
走廊里静得出奇,只有她的拖鞋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楼梯口的夜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指引她下到一楼。咖啡区一片漆黑,唯有厨房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
有人在那里。
颜夏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许墨背对着门口,站在料理台前。他脱掉了常穿的那件白衬衫,换了一件深蓝色T恤,显得肩膀更加宽阔。台面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书,他正对照书上的内容,往一个小锅里加入什么。
睡不着颜夏轻声问。
许墨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转身时眼镜片上反射着灯光,遮住了眼睛。颜小姐。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惊讶,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一直在写作。颜夏走近几步,好奇地看向那口小锅,你在做什么
姜汁撞奶。许墨用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液体,有助于睡眠。要一起吗
这个邀请让颜夏愣住了。在她印象中,许墨从不会主动提议共处。好啊,谢谢。
许墨点点头,从橱柜里又拿出一个碗。再等三分钟。他说,声音比平时柔和,写作顺利吗
还行,就是卡在一个情节转折上。颜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靠在料理台边,男主角要放弃一个重要机会去帮女主角,但动机不够充分。
许墨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锅里的牛奶上。动机无非两种:要么出于爱,要么出于责任。
但爱和责任不是一回事吗
完全不同。许墨关掉火,小心地把热牛奶倒入两个碗中,爱是自发的,责任是强加的。爱让人自由,责任让人束缚。
颜夏思考着这句话,看着许墨熟练地在每个碗里加入一勺姜汁,然后轻轻摇晃。你经常做这个
以前在学校时经常熬夜,养成了习惯。许墨把一碗推到她面前,小心烫。
他们靠在料理台两侧,安静地吃着各自的宵夜。姜汁的辛辣和牛奶的香甜在舌尖交融,产生一种奇妙的舒适感。月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洒进来,在许墨的侧脸投下淡淡的银辉,软化了他平时锋利的轮廓。
你为什么辞去教授工作颜夏突然问,然后立刻后悔自己的唐突,抱歉,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许墨沉默了一会儿,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奶冻。我发现我不再享受教书了。他最终说,当知识变成重复的讲义,当学生的提问不再让我兴奋...是时候停下了。
但你依然热爱文学。
是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参与。许墨抬头,目光穿过镜片直视她,你呢为什么写作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颜夏心底某个锁着的抽屉。大多数人问她的是怎么写畅销书或怎么找灵感,很少有人问为什么。
最初...是因为孤独。她轻声说,惊讶于自己的坦诚,大学时一个人在外地,写作成了表达的方式。后来有人告诉我写得不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现在
现在...颜夏盯着碗里晃动的奶冻,现在有时候会忘记初衷。编辑要销量,读者要甜蜜,出版社要系列...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许墨没有立即回应。厨房里只有冰箱轻微的嗡嗡声。
你的新章节,他突然说,男主角的动机。如果他不是在放弃机会,而是在选择更重要的东西呢
颜夏抬起头,与许墨的目光相遇。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扇门在他眼中打开,又迅速关上。选择...而不是牺牲...她喃喃重复,突然抓起勺子,在碗边敲了一下,天啊,就是这样!他应该主动选择,而不是被动牺牲!
许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她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的微笑。看来我们的宵夜有价值。
非常有价值。颜夏也笑了,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你知道吗,你应该当编辑。
我宁愿修书。许墨收起空碗,打开水龙头冲洗,文字比人容易对付。
这句话本该显得冷漠,但他说得如此坦然,反而让颜夏笑了出来。许墨,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彼此彼此。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要再来点茶吗我泡了安神的。
凌晨三点,他们在厨房的小桌前喝着菊花茶,聊着各自喜欢的作家。颜夏发现许墨对俄国文学有着惊人的了解,而他对她熟悉当代女性作家也表示意外。当颜夏提到自己毕业论文是研究茨维塔耶娃时,许墨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是我最喜欢的诗人之一。他说,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热情,《终结之诗》的英译本我收集了七个版本。
你有第一版吗颜夏兴奋地前倾身体,我大学时在图书馆见过一次,扉页上有...
他们的谈话被厨房门推开的声音打断。店员小陈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看到两人时明显愣了一下。老板颜小姐你们...呃,早上好
窗外,天色已经泛白。颜夏惊讶地发现他们聊了整整三个小时。
早。许墨平静地说,站起身,准备开店吧,今天有新书到货。
颜夏也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尴尬。她和许墨,那个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书店老板,竟然聊了一整晚。我...该回去睡了。谢谢你的姜汁撞奶。
许墨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睡个好觉。
上楼时,颜夏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些。她不确定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温暖的夜晚。
接下来的几天,颜夏和许墨之间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他们在走廊相遇时会点头致意,有时还会简短地聊几句天气或新到的书籍。许墨依然严肃少言,但眼神不再那么冷峻;颜夏也不再刻意避开他,甚至开始期待那些偶然的交谈。
周五下午,颜夏下楼找水喝,看到许墨正在咖啡区拆箱新书,周围堆满了包装材料和散落的书籍。
需要帮忙吗她主动问道。
许墨抬头,额前的碎发因为忙碌而有些凌乱。你会图书分类
我大学在图书馆打工两年。颜夏蹲下来,拿起一本书,杜威十进制法还是国会分类法
许墨眉毛微微挑起。国会分类法。文学类在P。
他们并肩工作了一小时,将新书分类、贴标签、上架。颜夏惊讶于许墨对每本书的了解——他能准确说出大部分书的作者背景和主要内容,甚至记得哪些老顾客可能会对哪本新书感兴趣。
这本应该留给周教授,他指着一本《中世纪欧洲手稿研究》,他下周二会来。
你记得所有顾客的喜好颜夏好奇地问。
习惯而已。许墨把最后一本书放进推车,就像你记得情节伏笔一样。
颜夏笑了。我们是不是该互相学习你可以教我记忆技巧,我教你情节构建。
许墨正要回答,咖啡区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夏夏!原来你在这儿!
林晓穿着时髦的米色风衣,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满手灰尘的颜夏和同样狼狈的许墨。我去了你房间没人应,还以为你出去了。
编辑大人亲自莅临颜夏拍拍手上的灰,出什么事了
好消息!林晓兴奋地说,星耀影视对你的新书大纲很感兴趣,想提前谈影视版权!但他们希望看到完整前三章...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书堆,落在许墨身上,这位是
许墨,书屋老板。颜夏介绍道,这是我编辑,林晓。
许墨点头致意。需要咖啡吗
黑咖啡,谢谢。林晓转向颜夏,所以,前三章写得怎么样了我看了你发来的片段,那个摄影师和画家的故事...
我在重写。颜夏说,原来的方向不对。
林晓皱眉。哪里不对市场就吃这种艺术家的浪漫故事啊。
太套路化了。颜夏坚持道,我想尝试更深层的冲突,关于创作理念的分歧...
读者要的是浪漫,不是哲学辩论。林晓接过许墨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夏夏,你上本书卖了二十万册,就是因为甜蜜轻松。别把事情复杂化。
颜夏感到一阵烦躁。但我不想重复自己。
重复成功的模式有什么不好林晓不解地问,你知道有多少作家想有你这样的销量吗
也许她不想只为销量写作。一个低沉的声音插入。
颜夏和林晓同时转向许墨,他站在咖啡机旁,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什么意思林晓问。
颜小姐的作品,许墨慢条斯理地说,有明显的文学性潜力。如果只局限于套路化的浪漫情节,是对她才能的浪费。
林晓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看许墨又看看颜夏。你们...认识多久了
不久。颜夏说,心跳突然加速,但他说得对,林晓。我想试试不同的风格。
林晓叹了口气。好吧,先写出来看看。但别太偏离轨道,好吗她看了看手表,我得赶回城的车。保持联系。
林晓离开后,咖啡区陷入沉默。许墨继续整理柜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你。颜夏最终说。
为什么
为我说话。林晓是个好编辑,但她有时候太关注市场了。
许墨停下手中的活,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说了实话。你的短篇《雨巷》比你的畅销长篇深刻得多。
你读过《雨巷》颜夏惊讶地问。那是她早期发表在文学杂志上的作品,几乎没什么人注意。
书屋有收藏近十年主要文学杂志。许墨推了推眼镜,我认出你的名字。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那天我入住时...
我知道你的作品,不完全是你这个人。许墨纠正道,现在我对后者也有了更多了解。
这句话让颜夏莫名地脸红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互相学习
记忆技巧和情节构建。许墨点点头,周日下午我通常整理库存,你可以来帮忙,顺便学习。
成交。颜夏笑了,作为交换,我请你吃晚饭。镇上那家海鲜餐厅怎么样据说他们的蒜蓉虾很棒。
许墨似乎想拒绝,但最终点了点头。好。
那天晚上,颜夏写作效率出奇地高。男主角的形象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他有许墨的文学素养和固执,但多了些她想象中的柔软。写到关键情节时,她想起许墨说的选择而非牺牲,笔下的文字突然有了生命力。
5
文学沙龙
她停下笔,望向窗外。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银。不知为何,她开始期待周日的晚餐——不是为了海鲜,而是为了一起吃海鲜的人。
周日晚上十一点,颜夏写完新章节的最后一个句子,伸了个懒腰。窗外传来隐约的海浪声,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决定下楼去厨房倒杯水,顺便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经过二楼时,她注意到拐角处的一扇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温暖的黄色灯光。那应该是许墨的私人工作室,平时总是锁着的。
颜夏放轻脚步,准备悄悄经过,却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纸张摩擦声,伴随着许墨低沉的哼唱——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民谣旋律,温柔而略带忧伤。出于好奇,她轻轻推开门缝,向里面望去。
房间不大,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小刷子、镊子、特制胶水、压书板。许墨背对着门坐在台前,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面前摊开着一本破旧不堪的童话书,正在用一把细如发丝的小刷子清理书页边缘。
颜夏屏住呼吸,看着许墨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几乎透明的修复纸,精准地贴在一处破损处,然后用指尖轻轻按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活物。台灯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专注时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
《小王子》颜夏不自觉地轻声问。
许墨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转身。《夜莺与玫瑰》,王尔德。他回答,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1932年的版本,只剩不到十本完好存世。
颜夏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进来。我能看看吗
许墨侧身让出空间。近距离看,那本书的状况更糟——书脊开裂,书页泛黄,边缘有虫蛀的痕迹。但许墨的修复工作已经让部分页面恢复了原貌,精美的插图和烫金标题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镇店之宝颜夏问,不敢伸手触碰。
不,是一位老人的珍藏。许墨的声音出奇地柔和,他妻子生前最爱这本书。他想修复好,留给孙女。
所以你晚上偷偷做这个
许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睛。白天没时间。
颜夏注视着许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每晚都在默默修复别人的珍贵回忆。你真的很爱书,是不是
许墨停下手中的工作,沉默了片刻。书比人长久。他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颜夏心上。她突然想起什么,匆匆说了句等一下,跑回自己房间,从行李箱底层翻出一本破旧的《安徒生童话》,又跑回工作室。
这本...能修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
许墨接过书,小心地翻开。扉页上有一行稚嫩的笔迹:给夏夏,六岁生日快乐,爸爸。
我爸爸去世前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颜夏轻声解释,搬家时被水泡过,我一直想...
可以修复。许墨打断她,声音异常坚定,需要两周左右。
颜夏感到眼眶突然发热。谢谢。她低声说,不确定自己还能说什么。
许墨只是点点头,把书放在工作台一角专门准备的无酸纸盒里,然后继续他的修复工作。颜夏站在一旁,看着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那些脆弱泛黄的书页,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周三有个特别的读书会。许墨突然说,眼睛仍盯着手中的工作,主题是失落的杰作,讨论那些被遗忘的经典。如果你有兴趣。
我会去的。颜夏不假思索地回答。
现在,许墨头也不抬地说,你应该去睡觉了。作家需要充足的休息。
颜夏笑了。修复师也是。
离开工作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许墨又回到了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台灯的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个守护书籍的孤独骑士。
周三晚上的读书会来了二十多人,比平时多了一倍。许墨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站在投影仪旁介绍今晚的主题:文学史上的珍珠往往被埋在沙土中。今晚我们要讨论的三位作家,都曾被时代忽视,却在后世被重新发现...
颜夏坐在角落,看着许墨侃侃而谈。在谈到一位女作家的遭遇时,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激情:《月下小屋》被退稿37次,不是因为不够好,而是因为当时的编辑无法理解一个女人笔下的孤独可以如此深刻而普遍...
这与她曾经在一篇未发表的博客中写过的观点几乎一字不差。颜夏感到一阵奇异的共鸣,仿佛许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应了她多年前的思考。
讨论环节,颜夏分享了对另一位作家的看法:他的悲剧不在于被误解,而在于他妥协了。在最后一本中,他试图迎合市场,结果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声音...
许墨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她相遇,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某种认同。正如卡夫卡所说,一本书应该是砸向我们内心冰海的斧头。妥协的作品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读书会结束后,几个常客围着许墨问问题。颜夏在咖啡区等待人群散去,无意中听到两个女大学生的对话。
许老师还是这么帅!一个女生小声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辞去大学教授的工作来开这个小书店。
听说是因为他妹妹的事...另一个女生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
不清楚,但张老板——就是常来那个地产商——有次喝多了说许老师有段黑暗过去...
她们的对话被走过来的许墨打断了。看到颜夏,他微微点头:有兴趣喝杯茶吗我新到的正山小种。
他们坐在咖啡区最里面的角落,远离其他客人。许墨泡茶的手法娴熟而精准,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今天的读书会很成功。颜夏说,失落的杰作这个主题选得好。
许墨递给她一杯琥珀色的茶汤。人们太容易遗忘。好书和好人一样,不应该被时间埋没。
就像《夜莺与玫瑰》颜夏想起那本他正在修复的书。
尤其是《夜莺与玫瑰》。许墨的声音柔和下来,牺牲与爱的主题永远不会过时。
茶香在两人之间氤氲,颜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用社交媒体宣传书店今天的读书会如果有线上直播,观众会多很多。
许墨皱眉。我不擅长那些。
我可以教你。颜夏脱口而出,就当是谢谢你帮我修书。
许墨看起来想拒绝,但最终点了点头。可以尝试。
第二天下午,颜夏拿着手机和三脚架来到咖啡区。许墨已经等在那里,穿着惯常的白衬衫,头发似乎比平时更乱,像是紧张地抓过。
第一步,颜夏举起手机,注册一个账号。
接下来的两小时充满了许墨的困惑和颜夏的笑声。为什么需要滤镜这个话题标签有什么意义直播时真的有人会看吗许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表情越来越迷茫。
来,我们拍个宣传视频。颜夏拉着他来到书架前,你只需要自然地介绍一本书,就像平时对顾客做的那样。
许墨僵硬地站在镜头前,清了清嗓子:这是...呃...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一本...很好的书。
颜夏忍不住笑出声。太生硬了!放松点,就像没镜头一样。
我不习惯被人盯着看。许墨皱眉。
那就别看镜头,看我。颜夏站到摄像机旁边,想象你在向我推荐这本书。
许墨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颜夏脸上,突然流畅起来:《挪威的森林》,一个关于失去与救赎的故事。村上春树用最简洁的文字描绘最复杂的情感,就像用黑白照片捕捉彩虹...
颜夏惊讶地睁大眼睛。许墨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冷淡。他谈论文学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完美!拍摄结束后,颜夏欢呼道,这就是我们要的感觉!
许墨松了松领口,如释重负。比我想象的困难。
但你做得很好。颜夏回放视频给他看,看,你谈起书来多自然。
许墨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微微皱眉。我看起来太严肃了。
读者就喜欢这种严肃。颜夏笑着说,这叫禁欲系知识分子风,现在可火了。
许墨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互联网的品味真奇怪。
对了,颜夏想起什么,你昨天提到的那位被退稿37次的女作家,能借我她的书看看吗
许墨带她来到二楼一个特别的收藏区,抽出一本深绿色封面的旧书。这是我的珍藏版,请小心保管。
一定。颜夏接过书,注意到扉页上有许墨的亲笔签名和日期——五年前。
你认识她颜夏指着签名旁的题词:致许教授,感谢您让我的作品重见天日。
许墨的表情变得复杂。我在大学时组织过一个被遗忘作家研讨会,她的孙女受邀参加。
这就是你辞去教职的原因发掘被埋没的作家
部分原因。许墨突然变得疏远,我该去准备晚上的读书会了。
颜夏意识到自己触碰了某个敏感话题,便不再追问。但那天晚上,她在房间里翻阅那本旧书时,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年轻的许墨站在讲台上,旁边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两人举着一本相同的书笑着。照片背面写着:感谢您为我祖母做的一切。没有您,她的杰作将永远埋没。——莉莉
照片上的许墨比现在年轻许多,笑容明亮,眼中没有现在的阴霾。颜夏不禁好奇,是什么让那个会笑的年轻人变成了如今这个严肃的书店老板
周四早晨,颜夏下楼吃早餐时,发现咖啡区异常热闹。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围在一起,许墨站在中间,正在讲解一本的历史背景。
...所以《麦田里的守望者》刚出版时被许多学校列为禁书,但现在...
他的声音在看到颜夏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讲解。颜夏要了杯咖啡和牛角包,坐在角落观察。许墨对待这些青少年的态度出人意料地耐心,回答他们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甚至容忍了一个男孩反复摆弄收银机的行为。
学生们离开后,颜夏走到柜台前。周三读书会,周四学生团,书店活动真丰富。
许墨整理着被翻乱的书架。他们是城郊福利学校的学生,每月来一次。
你专门为他们组织活动
许墨点头。能开阔视野,尤其是对这些孩子。
这时,店员小陈拿着一个信封走过来。老板,上个月的资助名单和成绩单。
许墨迅速接过信封塞进抽屉,但颜夏已经看到了信封上的字样:青山福利学校奖学金项目。
你资助他们颜夏惊讶地问。
许墨的表情变得警惕。只是小额资助,鼓励他们继续学业。
这很了不起。
没什么。许墨转移话题,你的视频剪辑好了吗
颜夏决定不再追问,但心里对许墨的印象又一次刷新。这个表面冷漠的男人不仅每晚修复珍贵书籍,还默默资助贫困学生。她开始怀疑,许墨筑起的那堵墙,是不是为了保护里面那颗过分柔软的心
周末,颜夏去镇上买了食材,按照约定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海鲜晚餐。许墨带来了自酿的梅子酒,两人在书屋后面的小花园里边吃边聊,话题从文学延伸到旅行见闻,再到各自的大学生活。许墨喝了两杯酒后,话比平时多了些,甚至讲了几件教书时的趣事,逗得颜夏哈哈大笑。
我无法想象你在课堂上讲笑话的样子。颜夏给他添了些酒。
我只讲文学相关的笑话。许墨一本正经地说,比如,为什么海明威只用铅笔写作
为什么
因为害怕墨水用尽时没有退路。许墨说完,自己先笑了,那是一个真诚的、毫无防备的笑容,让颜夏看得愣住了。
晚餐后,许墨坚持帮忙洗碗。颜夏擦干盘子时,无意中瞥见许墨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桌上放着一摞书——全是她的作品,从早期短篇到最新畅销书。最上面那本摊开着,页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找什么许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夏转身,发现他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擦碗布,表情难以捉摸。
只是...好奇。她指了指办公室,你在研究我的作品
许墨的耳尖微微发红。职业习惯。了解一位作者的全部作品,才能理解其创作轨迹。
发现什么了颜夏走近一步。
你早期的作品更有锋芒。许墨直视她的眼睛,近两年的销量最好,但失去了某种...真实。
这句话本该刺伤颜夏,但许墨说这话时的神情——那种真诚的、近乎学术的专注——让她无法生气。因为早期我只为自己写作,后来开始考虑市场和读者。
两者不必对立。许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伟大的作品既能表达自我,又能触动大众。就像今晚我们读的那位女作家。
你认为我能写出那样的作品
我知道你能。许墨的回答毫不犹豫。
月光下,他的眼睛不再是平常那种冷静的灰色,而是一种温暖的银辉。颜夏突然意识到他们站得有多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梅子酒的香气。
我该去关店了。许墨后退一步,打破了那一刻的魔力。
颜夏点点头,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许墨。谢谢晚餐和...一切。
,颜夏。他轻声回应,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6
月光海岸
那晚,颜夏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许墨谈论文学时闪亮的眼睛,和他修复书籍时温柔的指尖。窗外,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像一种无声的催促,呼唤她去发现更多关于这个神秘男人的故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颜夏的笔记本上。她咬着笔帽,盯着昨晚写了一半的章节——男主角终于决定放弃国外展览机会,留下来帮助女主角完成她的摄影展。按照原来的大纲,这里应该是个浪漫的表白场景,但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晓的信息:影视公司催稿了,前三章什么时候能发来
颜夏叹了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自从那晚与许墨共进晚餐后,她对自己的新作有了更高的要求,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甜蜜情节。但这也意味着进度比预期慢了许多。
楼下传来咖啡机的嗡嗡声和隐约的说话声。许墨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开店,雷打不动。颜夏突然有了主意,抓起笔记本冲下楼。
咖啡区只有许墨一个人,他正在擦拭意式咖啡机的金属表面,晨光透过玻璃窗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
早安。颜夏拉开吧台前的高脚椅坐下,有个创作问题想请教。
许墨抬头,眼镜后的灰眼睛闪过一丝惊讶。这么早
灵感不等人。颜夏翻开笔记本,男主角放弃展览机会那段,总觉得动机不够充分。
许墨放下抹布,倒了两杯咖啡,推给她一杯。糖和奶自己加。他扫了一眼她指出的段落,问题不在动机,而在代价。
什么意思
你让他放弃得太轻松了。许墨啜了一口黑咖啡,真正的选择之所以艰难,是因为无论选哪边都要付出代价。现在你的男主角只是放弃了小好处去换取大好处——爱情和事业双丰收。这不真实。
颜夏皱眉思考着。所以应该让他面临真正的损失
比如,许墨推了推眼镜,如果他留下,不仅会错过这次展览,还可能得罪策展人,影响未来合作。而女主角的摄影展很可能失败,他的牺牲可能毫无意义。
那太残酷了!颜夏脱口而出。
所以才是真正的选择。许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爱情之所以勇敢,不是因为确定成功,而是明知道可能失败,依然选择去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颜夏思维中某个锁住的门。她抓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我明白了...他应该知道风险,但还是选择...
许墨静静地喝完咖啡,留她沉浸在创作中。直到有顾客进门,他才轻轻敲了敲吧台。需要早餐吗
颜夏头也不抬地摇摇头,笔尖在纸上飞舞。许墨离开去招呼客人,但没过多久,一盘牛角包和新鲜水果出现在她手边。
就这样,颜夏在咖啡区写了一个上午,完全忘记了时间。当她终于抬起头时,发现咖啡区已经坐满了人,而许墨在不远处给一群大学生讲解一本书,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瞥一眼。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许墨微微挑眉,像是在问进展如何。颜夏竖起大拇指,忍不住笑了。许墨嘴角也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然后继续他的讲解。
那天下午,颜夏把改好的章节发给林晓,附言:新方向,可能有点冒险,但我觉得值得尝试。
不到十分钟,林晓的电话就打来了。夏夏,这和你原来的风格完全不同!更深刻,但也更沉重...读者能接受吗
我想写真正打动人心的东西,不只是甜蜜的消遣。颜夏说,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尊重你的创作选择。不过影视公司可能要调整预期了...
挂掉电话,颜夏没有感到预期中的焦虑,反而有种奇特的释然。她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海风轻拂,突然很想和许墨分享这一刻。
她找到许墨时,他正在后院整理新到的书籍。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编辑怎么说
她担心读者不适应新风格。颜夏坐在一旁的木箱上,但我感觉...这才是我想写的故事。
许墨终于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恭喜。
恭喜什么
找到自己的声音。许墨合上一本书,轻轻放在分类堆上,这是作家最大的突破。
颜夏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安静的后院,在成堆的书籍和斑驳的阳光之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谢谢你,她轻声说,没有你的建议,我可能还在原地打转。
许墨没有回答,只是递给她一本书。明晚的读书会,我想你会对这个主题感兴趣。
书的名字是《未完成的杰作》,封面上是一幅半完成的油画。
什么主题
艺术家与他们的遗憾。许墨的声音带着某种颜夏从未听过的柔和,周五晚上七点,在后院。会有些特别的客人。
周五傍晚,颜夏特意换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比平时早半小时下楼。后院已经被布置成一个临时的露天沙龙,十几把椅子围成一个圈,中央是一张小桌,上面放着那本《未完成的杰作》和几盏小灯。
许墨正在调整最后一排椅子,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看到颜夏,他微微点头: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灯光够不够
很完美。颜夏走近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什么特别的客人
许墨刚要回答,后院的门被推开,三个老人陆续走进来。许墨迎上去,一一问候:周教授,李老师,张先生,欢迎。
颜夏惊讶地认出其中一位是著名文学评论家周毅,另外两位看起来也很面熟。许墨向她介绍:这几位是我在大学的同事,每月我们会聚一次,讨论那些因各种原因未能完成或被埋没的作品。
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年轻作家周教授打量着颜夏,目光锐利但友善,我看过你的《雨巷》,有潜力。
颜夏惊讶地看向许墨,他竟然向这样的文学大家推荐她的作品许墨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忙着招呼其他陆续到来的客人。
读书会比颜夏想象的精彩十倍。这些学者和艺术家们讨论那些未完成的作品时,不仅分析文本,还探讨创作背后的故事和遗憾。许墨作为主持人,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学识和洞察力,但他更多时候是在引导其他人发言,自己则安静倾听。
讨论到一半时,许墨突然提到颜夏的新作:颜小姐正在写一个关于选择和代价的故事,男主角面临艺术与爱情的两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颜夏,周教授甚至要求她分享一些片段。在许墨鼓励的眼神下,颜夏读了改写后的那个章节。读完后,现场安静了几秒,然后周教授轻轻鼓掌:真实而有力量,年轻人。这才叫文学。
读书会结束后,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许墨和颜夏一起收拾后院,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谢谢你让我参加今晚的活动。颜夏把折叠椅摞在一起,也谢谢你向周教授推荐我的作品。
许墨把书收进纸箱,动作顿了顿。我只是说了事实。你有天赋,颜夏。
他很少直呼她的名字,每次这样做时,声音里都有种特别的温度,让颜夏心跳加速。
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许墨突然说,如果你不累的话。
他们沿着海边的小路走了十分钟,来到一处僻静的海滩。月光下的海面泛着银光,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许墨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坐下,颜夏也跟着坐下,两人的肩膀几乎相碰。
我常来这里思考。许墨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海的尽头是什么,为什么有些作品能穿越时间...
你本可以成为一位杰出的学者或作家。颜夏忍不住说,为什么选择开书店
许墨沉默了很久,久到颜夏以为他不会回答。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带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曾经认为,文学是追求真理的途径。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遥远,后来发现,有些真相太沉重,不值得揭开。书店...是个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书只是书,不必承载更多。
颜夏想问更多,但许墨的表情让她不忍心继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轻声说,没有对错。
许墨转头看她,月光在他的镜片上投下银色的反光,遮住了眼睛。你的选择是什么继续写畅销书,还是...
我想写真正有价值的作品。颜夏不假思索地回答,像今晚讨论的那些,即使不完美,但真实的创作。
许墨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可能会很孤独。
我不怕。颜夏迎上他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脸靠得有多近。许墨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海洋的气息。
颜夏,我...许墨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颜夏的手机响了。她本能地后退一点,掏出手机——是林晓。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喂,林晓
夏夏!好消息!林晓的声音激动得几乎刺破耳膜,星耀影视看了你的新章节,他们爱死这个方向了!想尽快谈全版权,但他们制片人下周要去美国,希望明天能和你见面!
明天颜夏愣住了,但我还在...
知道你还在找灵感,但机会不等人啊!我已经帮你订了明早十点的车,我们直接去他们公司谈。这次条件比之前更好!
颜夏看向许墨,他正望着远处的海面,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我...好吧,明天见。她挂掉电话,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工作许墨问。
影视公司想明天谈版权,林晓让我提前回去。颜夏努力掩饰声音里的不舍,我本来打算再住一周的...
机会难得。许墨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该回去了,晚上风大。
回书屋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颜夏的思绪乱成一团——她应该为这个机会高兴才对,为什么心里这么不是滋味
回到书屋,许墨在楼梯口停下:你明天一早走,我就不送你了。旅途顺利。
等等,颜夏叫住他,我还没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
许墨摇摇头:不必言谢。他犹豫了一下,稍等,我有东西给你。
他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扁平物体回来。给你的离别礼物。
颜夏接过包裹,轻轻拆开——是一本古老的《安徒生童话》,她父亲送她的那本,但已经完全修复如新。翻开扉页,不仅原来的题字完好无损,书页间的破损和污渍也全部消失了。更让她惊讶的是,书中夹着几张素描纸,上面是铅笔绘制的她——在花园写作的侧脸,在读书会专注的眼神,在厨房大笑时的样子...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充满温柔的细节。
你...什么时候画的颜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素描。
偶尔。许墨推了推眼镜,耳尖微微发红,修复书需要了解它的历史和故事。这些...只是记录。
颜夏抬头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普通的离别礼物,这是许墨用他的方式表达的情感——那种他们都没有说出口的情感。
我会好好珍藏的。她轻声说,喉咙莫名发紧。
许墨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颜夏。祝你写作顺利。
,许墨。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回到房间,颜夏开始收拾行李,动作机械而缓慢。她把那本修复好的童话书和素描小心地包好,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窗外,月光依旧明亮,海浪声依旧轻柔,一切如常,却又完全不同了。
躺在床上,颜夏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这些天的片段——许墨在读书会上闪亮的眼睛,修复书籍时专注的侧脸,谈论文学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今晚在海边,他欲言又止的那句话。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晓发来的明天会议详情。颜夏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等风来不再只是一个寻找灵感的临时居所,许墨也不再只是一个偶然相识的书店老板。短短几周,这里已经成了她舍不得离开的地方,而他...
颜夏把脸埋进枕头,不敢继续想下去。
与此同时,许墨坐在工作室里,面前摊开着颜夏的所有作品。他轻轻抚过那些书页,目光落在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上。窗外,月光依旧,海浪依旧,而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