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幕·鹿鸣惊魂暮色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时,我腕间铜铃突然发出泣血般的哀鸣。
赤足踏过插着断戟的焦土,月光在足尖凝成霜色。三百年来,这片被诅咒的荒原第一次漫出活人的血气——不是游魂的腐臭,而是温热的龙涎香味。
我循着血腥味拨开残破的旌旗,旌旗残片下露出一截苍白手腕,青紫色血管在皮下蜿蜒如地图上的河流。
那人半张脸埋在血泊里,鸦羽似的睫毛上挂着露水,却掩不住眉骨处一道新月形伤疤——那是被皇室暗卫独有的钩吻刃所伤。
萧...止渊我抚过他腰间紫竹箫上的刻字,若有所思。
青铜虎符突然在他掌心发烫。镇妖咒文烙进我掌心时,青年睫毛颤动,竟在昏迷中精准扣住我命门。
夫君不要怕。我忍着灼痛俯身耳语,唇间呼出的妖气拂过他苍白的耳垂。
铜铃骤响,暴雨裹着惊雷砸落。
破庙残破的匾额在风中摇晃,镇妖二字被雨水冲刷得愈发狰狞。我将人拖进庙宇的刹那,十八道镇妖符在梁柱浮现,金光照出青年腰间暗卫司的玄铁令牌。
你是...谁他突然睁眼,染血的手指扼住我咽喉。篝火在他眼底跳动,却比檐角冰凌更冷。
我笑着将浸透曼陀罗汁的帕子按在他伤口:去年重阳坠马后,夫君总认不得妾身。腕间红绳铃铛轻晃,暗施的摄魂术却如泥牛入海——这将军竟有龙气护体。
庙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我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青年却闷哼着蜷缩起来,乌木毒顺着箭伤爬上颈侧,在镇妖符照耀下显出蛛网般的黑纹。
我咬破手腕,妖血滴入他唇缝的瞬间,整座庙宇地砖浮现血色咒文。三百年前国师布下的锁妖阵苏醒,金光如利刃割开我的罗裙。
青年突然暴起将我按在供桌上,供果滚落砸碎斑驳的铜镜。他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金芒,指尖划过我锁骨处的鹿形胎记:云岫...是你
第二幕·破庙结缘
暴雨冲刷着庙檐兽首,我盯着萧止渊颈侧蔓延的黑纹,腕间铜铃在妖力激荡下裂开细纹。镇妖符的金光如蛛网缠住他心口,每收紧一寸,他喉间便溢出带着冰碴的血沫。
萧止渊瞳孔蒙着层金雾,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锁妖阵...你是来索命的
我将最后三根金针刺入他百会穴:是来续命的。
妖血顺着针尾渗入穴位,他额间忽然浮现龙鳞纹路,竟将金针生生逼出。
檐角铜铃齐声炸裂,我反手割断长发。银丝落地化作结界,却被阵中蹿出的金光寸寸吞噬。
萧止渊突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徒手抓住劈向我的符咒,掌心顿时皮开肉绽。
我怔怔望着这个本该昏迷的人类,忽然笑出泪来。三百年前那个浑身发抖却执意为我包扎伤口的皇子来转世后还是这般蠢。
青年浑身剧震,金芒如潮水退去。我趁机将最后半碗妖血灌进他喉咙,看着他颈侧黑纹消退,却未察觉他垂落的手正攥住我一缕银发。
我轻抚他紧蹙的眉峰,妖力凝成金针封住他心脉。
萧止渊眼底金雾骤散,突然狠狠咬住我下唇。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他染血的手指摩挲着我腕间红痕:娘子...你的铃铛...
剧痛让我视线模糊,恍惚看见三百年前的月光。皇子在我腕上,箭矢穿透他胸膛时,铃铛也沾了血:阿岫...别怕...
我微颤,盯着萧止渊那双被妖血染得泛金的眼瞳,心跳如擂鼓。他认出我不,不可能——三百年前他死在我里,魂魄早该散尽,怎会记得前世
夫君又做梦了。我声哄骗,指尖轻轻抚上他眉心,暗中催动摄魂术。
可萧止渊突然攥住她手腕,声音沙哑如磨过粗粝的砂:你的眼睛……和画里一样。
——画什么画
我心里一跳,还未细想,庙外骤然传来马蹄声。
大人!发现敌踪!
庙门被重弩射穿的刹那,我旋身化出白鹿真身,低头衔住他后领,撞碎彩绘窗棂跃入雨幕。
追兵的火把在身后连成赤链,他湿透的衣襟里滑出暗卫司令牌,正烙在我伤口处滋滋作响。
疾奔中忽然听见布料撕裂声——萧止渊袖中掉出半卷染血的《山河志》,插图女将军额间朱砂,与我此刻人形模样分毫不差。
往北...他滚烫的唇贴在我耳畔,三十里...有我的...
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我望着北方层叠的山影,忽然想起那处正是三百年前的葬身之地。暴雨冲刷着角上伤口,将妖血汇成溪流,所过之处枯骨生花。
铜铃坠地,余音未散。
她长舒一口气,却瞥见他袖中滑落半张残破的军报,上面赫然写着——
七月初七,子时三刻,傀儡师引路,取白鹿角。
第三幕·画舫迷踪
落拓河的灯火将雨丝染成金粉时,萧止渊正用竹骨折伞遮住我发间玉簪。他掌心贴着我的后腰,体温透过烟罗纱传来,像团裹着蜜糖的毒药。
我捏了捏他僵硬的臂弯,指尖在他袖中暗袋轻点,待会若有人敬酒,只管推说旧疾复发。
画舫二楼突然传来裂帛之音,丝竹声里混进木偶关节的咔哒声。萧止渊扶我踏上跳板的刹那,我闻到了腐尸浸泡在鹤顶红里的味道——是傀儡师独有的牵机引。
萧夫人面色发青呢。茶楼老板转动着檀木轮椅迎上来,手中提线傀儡突然转头冲我咧嘴。我袖中金针险些脱手,那傀儡眼角朱砂痣,分明是三百年前替我挡箭的皇子模样。
萧止渊突然揽住我发颤的肩,广袖如云般拂过案几:内子见不得这些机关玩意。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后妖纹,短刃却已抵住轮椅背后的命门。
铜铃在袖中无声震动,我盯着傀儡手中泛黄的纸卷——半张军械图边缘破损处,正是萧止渊批阅文书时特有的飞白笔迹。
听说萧公子精通音律傀儡师枯槁的手指猛地扯动丝线,二十八个傀儡突然奏起《破阵乐》。我腕间红绳应声而断,铃铛滚向萧止渊靴边时,看见他瞳孔骤缩——那正是昨夜我遗落在锁妖阵中的铜铃。
我假意俯身拾铃,裙摆扫翻青瓷盏。泼出的茶汤在绒毯上洇出骷髅图案,傀儡师喉间发出毒蛇吐信般的笑声。
萧止渊突然按住我后颈,唇瓣擦过耳垂的瞬间,将解毒丹渡进我口中:娘子当心风寒。他指尖划过我脊梁,借着宽袖遮掩在我背上疾书——是军中的暗语:东南柱,七杀位。
画舫突然剧烈摇晃,所有灯笼同时变成血色。傀儡们关节爆响着扑来,我甩出金针击碎最近那个的天灵盖,却见萧止渊反手接住飞溅的木屑,正是军械图上缺失的榫卯部件。
好毒的娘子。傀儡师转动轮椅轧过铜铃,铃身裂开露出半粒鲛人泪,三百年前白鹿将军也是这般,用淬毒的鹿角...
抓住那妖女!
我瞳孔骤缩,妖力失控地震碎十丈内琉璃灯。萧止渊突然将我拽进怀中,徒手抓住射向我的傀儡断臂,木刺扎进掌心渗出紫黑的血。
画舫突然倾覆的刹那,萧止渊将我塞进空酒桶。冰凉河水灌进来的瞬间,他染血的手掌贴在桶壁,我听见布料撕裂声——他竟扯下半幅里衣,就着血水画出避水符。
我在湍流中握住他冰冷的手腕,妖丹催动的水泡裹住我们随着河水。飘散的银发缠上他腰间玉带时,瞥见他锁骨处浮现的龙鳞,正与三百年前皇子佩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一支青铜箭擦着耳畔射进水中,我幻化成鹿身,跳到岸边,萧止渊本能地攥住我颈间银鬃,镇妖符擦着鹿角划过,削落半截玉色犄角。
第四幕·旧宅惊梦
推开门环上铜绿的朱门时,萧止渊忽然踉跄着扶住我肩头。他指尖掐进我皮肉,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青砖上,晕开几朵墨梅似的暗痕。
我捻起妖力凝成金针,却被他攥住手腕。他瞳孔里倒映着我看不见的画面:血雨中的青铜战车碾过断戟,白鹿在祭坛上发出濒死的哀鸣。
庭中枯死的槐树突然簌簌作响,三百年前我亲手系在枝头的祈愿符早已化作飞灰。萧止渊踉跄着抚上影壁缠枝莲纹,指尖刚触到花蕊处的暗红,整座宅院突然地动山摇。
别看!我飞身去拦却迟了半步,罡风卷着记忆碎片割裂时空。我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银甲染血,怀中抱着被万箭穿心的皇子,虎符从碎裂的指间坠入深潭。
萧止渊突然呕出黑血,掌心浮现与影壁上一模一样的莲花烙印:这是...我的宅子他踉跄着撞开东厢房的雕花门,蛛网密布的妆台上,菱花镜里竟映出我前世模样。
我挥袖点燃早已干涸的鲛油灯,火光照亮墙上《白鹿将军传》的彩绘。画中女将枪挑敌酋的英姿旁,赫然题着萧止渊今世的字迹——永和七年春,重修此卷。
暗格弹出的瞬间,三百年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褪色的襁褓上插着半截断箭,旁边竟是我当年赠予皇子的鹿角匕首。萧止渊突然抱住头颅跪地,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阿岫...快走...
瓦片碎裂声从头顶传来时,我正抚摸着密室墙上的剑痕——这分明是白鹿枪法的第七式。三支淬毒的袖箭破空而来,我本能地甩出藤蔓绞碎暗器,妖藤卷着残骸砸穿房梁。
五名暗卫如蝙蝠倒悬而下,刀刃全数指向萧止渊心口。领头人面具上的饕餮纹让我浑身发冷——六百年前坑杀妖族的监军,用的正是这般制式。
我旋身将萧止渊推进密室,反手合上机关石门。妖藤在掌心开出带刺的彼岸花,缠住最先扑来的暗卫脖颈。
石门突然传来重击声,萧止渊沙哑的嘶吼闷闷传来:云岫!开门!我分神刹那,暗卫的弯刀已削断我鬓边银发。发丝落地成刃,将偷袭者钉死在《白鹿将军传》的壁画上。
血溅上画卷中女将的朱砂痣时,整面墙突然翻转。尘封的兵器架轰然倒塌,我那杆湮灭在历史中的白鹿枪,此刻正不偏不倚落在萧止渊手中。
不可能...他抚过枪身昭明二字,眼底金芒如日食初现。白鹿枪感应到旧主气息,发出清越的嗡鸣,震得暗卫们七窍流血。
我趁机甩出藤蔓缠住最后两人,却见萧止渊突然反手将枪尖指向我咽喉。他脸上还沾着暗卫的血,笑容却温柔得令人胆寒:娘子不解释下,为何你的本命武器会认我为主
我迎着枪锋上前,任刃口割破颈间肌肤,三年前你教我使这杆枪时,可比现在温柔得多。指尖抚上他握枪的手,三年前他手把手教我刺出第一枪的温度,此刻正在他血脉中复苏。
暗卫突然集体暴起,他们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噬妖符。我飞身扑倒萧止渊的刹那,整座密室在金光中崩塌。白鹿枪自动护主结成结界,将我们罩在残垣之下。
为什么救我萧止渊擦去我唇畔血渍,指腹按在妖纹上激起涟漪,你明明可以自己逃走。
我笑着将半块虎符塞进他掌心,因为夫君答应过,要与我共饮合卺酒...话音未落,他忽然扣住我后颈深深吻下,血腥味中混着陈年的桂花酿香——正是三百前合卺酒的味道。
瓦砾外传来马蹄声,萧止渊用白鹿枪挑开废墟时,晨曦正照在院中那株枯死的桃树上。昨夜打斗中溅落的妖血渗入树根,此刻枝头竟绽出点点红萼。
我摘下一朵桃花别在他染血的襟前,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看三生石上...话未说完便被他横抱而起,白鹿枪在朝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仿佛要把三百年的光阴都串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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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雨夜抉别
惊雷劈断檐角兽首时,萧止渊正用白鹿枪挑开我新煎的汤药。乌木炭在青瓷炉里爆出火星,映得他眼底金芒时隐时现,像极了三百年前被心魔侵蚀的皇子。
兵部侍郎的尸首今晨浮出胭脂河。他忽然开口。心口有处旧疤,形状恰似鹿蹄。
我搅动药匙的手顿了顿,汤药表面浮现当日场景——是我亲手将假尸推入河中,妖力幻化的疤痕还在渗血。窗外雨丝忽然斜飞入室,打湿他未束的墨发,我闻到了监军特制的诛妖香。
我笑着舀起汤药吹气,这世道精怪横行,定是妖物作祟...
白鹿枪突然穿透药炉,滚烫的药汁泼在掌心滋滋作响。萧止渊将我抵在博古架上,那些赝品青瓷纷纷碎裂,露出暗格中未烧尽的密信——正是我模仿他字迹与茶楼老板往来的书信。
云岫,或者该称你白鹿将军他指尖抚过我颈间妖纹,三百年前的伤痕突然灼烧起来,城郊义庄那七十八具尸体心口,可都烙着你的鹿角印。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骤然加剧,我望着他腰间晃动的铜铃,忽然想起昨夜暗卫首领死前的狞笑:他可不记得白鹿将军是个妖
昨夜你杀暗卫用的藤蔓...他扯开我衣襟,指尖按在锁骨妖纹上,城南枯井里的尸首,也是这样被绞碎心肺的吧
铜镜突然炸裂,碎片划破我眼尾。鲜血滴落在他手背的瞬间,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那日他班师回朝,也是这样掐着我质问:为何要救敌国质子!
我笑着咽下喉间腥甜,鹿耳在雷光中显现,若我说当年是为替你寻解药...话音未落,他突然撕开我袖口,臂上封印噬魂咒的符纸飘然落地。
霎时阴风大作,被他触碰过的妖纹开始疯狂生长。我踉跄着撞翻烛台,火舌舔上青纱帐,映出满墙扭曲的影子。萧止渊举着半卷《妖邪录》步步紧逼,书页间赫然夹着我当年赠他的鹿角簪。
永和三年,白鹿妖剜百人心炼丹,帝遣镇妖司诛之...他念诏书的声音比箭镞更冷,眼底却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我的好娘子,你要炼的究竟是什么丹
窗外忽然传来弩机绞动声,我飞身扑倒他的刹那,三支乌木箭穿透轩窗,最毒那支正中他旧伤,箭尾系着的正是我昨日被削落的银发。
我徒手拔出毒箭,妖血浇在伤口腾起青烟。萧止渊突然翻身将我护在身下,第二波箭雨钉入他后背时,我听见血肉灼烧的声响——是浸过诛妖水的玄铁箭。
暗卫踹开房门的瞬间,我长啸着现出妖相。鹿角暴涨刺穿房梁,瓦砾如雨落下。
诛妖香混着血腥味催发妖毒,我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他破碎的笑,和三百年前重叠的身影。暗卫首领的弯刀劈下时,我拼尽妖力卷起毒雾,却听见萧止渊在身后轻叹:阿岫,这次换你忘了我...
暴雨冲刷着廊下血泊,我背着昏迷的萧止渊逃出宅院。他腰间铜铃沾了血,在夜色中响得凄厉。经过护城河时,我望见水中倒影——他垂落的手正紧紧攥着我半截断角,掌心浮现的龙鳞纹路,与当年将军佩剑上的封印如出一辙。
我咬破舌尖在他额间画咒,妖血凝成的红莲却瞬间被雷光击碎。怀中的虎符突然发烫,映出河底沉沉白骨——正是三百年前随我战死的八千妖族儿郎。
暗卫的火把在身后连成赤链,我跃上城墙的刹那,萧止渊忽然睁眼。他染毒的唇擦过我耳尖,声音轻得像幻觉:娘子可知道...乌木毒要用什么解...
未说完便又陷入昏厥,我望着他颈间浮现的龙鳞,突然想起监军当年的话:你以为皇室为何要屠妖因为只有龙血妖丹,才能解...
暴雨中忽然传来龙吟,我抱着他坠下城墙。断角在风中发出悲鸣,化作三百支青铜箭射向追兵。最亮的那支钉在城门匾额上,箭尾红缨在雨中舒展,恰似合卺酒里的缠枝莲。
第六幕·断角焚心
噬魂阵启动的瞬间,青铜箭镞在血月下连成星图。萧止渊将虎符按进祭坛凹槽的动作,与三百年前启动诛妖阵的将军完美重合。我望着他玄甲上的饕餮纹,忽然看清这场轮回最残忍的真相——我们始终站在相杀的阵法两端。
快走!这是针对...我嘶吼未尽,十二支青铜箭破空而来。萧止渊旋身将我护在披风下,箭矢穿透他肩胛的闷响,与三百年前鹿角折断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舔去他嘴角血渍,妖力凝成金甲覆住他周身。噬魂阵的红光吞噬了整片荒原,脚下焦土突然翻涌出无数白骨,正是当年随我战死的妖族将士。
萧止渊突然推开我,白鹿枪在地上划出火星:你果然在炼魂...他眼底金芒大盛,枪尖却转向阵眼处的监军,但我的女人,轮不到旁人审判!
血色符文顺着枪杆攀爬,我眼睁睁看着他重演三百年前的杀招——白鹿枪第七式碎星河,本该刺向阵眼的锋芒,此刻正直指我心口。
这次不逃了。我笑着震碎束发银冠,鹿角刺破额角生长。当枪尖触及妖丹的刹那,整座噬魂阵突然逆转,八百具妖族骸骨破土而出,将监军带来的铁骑撕成碎片。
妖女!你竟敢...监军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布满鳞片的脸——竟是当年被我斩杀的东海鲛人。他手中令旗挥动,天幕降下裹着诛妖水的箭雨。
我长啸着现出真身,十丈白鹿踏碎祭坛。断角迎向箭雨时,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洪流灌入神识——那日萧止渊的前世根本不是死于敌手,而是为我挡下皇室暗箭。
鹿角被鲛人刀斩断的瞬间,时空仿佛静止。我听见萧止渊前世濒死的呢喃:阿岫...把角留给...来世...断裂的犄角并未落地,反而化作玄铁匕首,刃身昭明二字迸出血光。
萧止渊突然抱住头颅跪地,白鹿枪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当匕首自动飞入他手中时,整片战场的地脉龙气突然沸腾,竟将诛妖水蒸成血雾。
原来如此...他抚过匕首上的鹿纹,眼底金芒凝成实质,当年你用本命角为我铸剑,今世又以断角化刃...鲛人监军的三叉戟刺来瞬间,他反手挥出匕首,动作竟与三百年前我教他的招式分毫不差。
血雨瓢泼而下,我残缺的妖丹开始溃散。萧止渊突然咬破舌尖吻上来,龙血混着妖气在齿间炸开:娘子可还记得,大婚夜说过要同生共死
鲛人监军趁机掷出缚妖锁,玄铁链穿透我琵琶骨时,萧止渊颈间突然浮现龙鳞。他徒手扯断锁链,掌心被灼得白骨森森,却将我残缺的鹿角按在胸口:以吾真龙血脉,唤八方英灵!
虎符应声碎裂,地底传来万马奔腾之声。三百年前战死的妖族骸骨披甲执锐,从血色阵法中列阵而出。
我握住他持匕的手,共同刺穿鲛人心脏,这次我们一起走黄泉...话音未落,他忽然将我推向妖族大军,自己迎向监军自爆的毒雾。
噬魂阵在龙血浇灌下崩塌,我疯了一般冲进毒瘴。萧止渊静静躺在青铜箭堆成的坟冢上,心口插着那柄鹿角匕首,唇角却噙着笑。当我握住刀柄时,才发现刃身内侧刻着小字——是三百年前我未能说出口的婚誓。
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我碾碎妖丹催动禁术,战场瞬间冰封。抱着他跃上白骨战马时,我掰下半截断角塞进他口中:上穷碧落下黄泉,夫君都别想甩开我。
疾驰过奈何桥时,忘川水突然翻涌如沸。萧止渊颈间龙鳞发出耀眼光芒,照出桥底万千冤魂,怀中的虎符残片突然发烫,映出三百年前真相:鲛人为了获取龙气,诛杀萧氏皇族,并嫁祸给当时与皇族交好的妖族,引得三百年来人妖争斗不断。
萧止渊睁开的眼里流转着三世记忆:阿岫,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白骨马在惊雷中人立而起,我看见他心口的匕首正被龙鳞包裹。忘川水倒灌苍穹的刹那,他翻身将我压在鞍上,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断角处: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第七幕·金殿对弈
我踩着监军的脊梁踏进太和殿时,百官的惊呼声惊飞了檐角铜铃。萧止渊的血沿着玉阶蜿蜒成河,在琉璃砖上开出妖异的曼珠沙华。
妖女尔敢!首辅掷出的笏板挟着罡风袭来,却在触及我断角的瞬间化为齑粉。我望着龙椅上瑟瑟发抖的新帝,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御书房里,先帝也是这样将虎符按在我掌心:白鹿将军,皇子就托付给你了。
我甩出藤蔓缠住欲逃的兵部尚书,妖力催动鹿角在穹顶投下幻影。水镜中浮现监军与敌国密使的画面,他们交易的正是萧止渊拼死护住的边防图。
萧止渊突然咳着血笑出声,染红的手指在蟠龙柱上画出符咒:三年前幽州大疫,诸君可还记得七万冤魂火把掷向纱幔的刹那,壁画中的天兵天将突然睁眼,战马嘶鸣着跃出墙面。
护驾!禁军统领的剑锋指向我咽喉,却被萧止渊徒手握住。他掌心龙鳞与剑刃摩擦出火星,声音响彻大殿:尔等饮的庆功酒里,可尝出七万将士骨灰的涩味
我突然被扯进他染血的披风,萧止渊的唇擦过我断角:娘子可知,为夫为何独爱重阳登高他指尖抚过我心口缺失的妖丹,三百年前我们在山顶埋下的合卺酒坛破土而出,醉倒满殿文武。
我旋身将酒坛砸向丹墀,琥珀色的液体在御案上凝成八个血字——正是当年先帝赐死我的密诏。新帝突然抽搐着滚下龙椅,冠冕中掉出半块虎符,与萧止渊怀中的残片拼成完整凶兽。
萧止渊的白鹿枪突然暴起,将试图逃跑的户部尚书钉死在匾额上。枪穗拂过新帝惨白的脸,他颤声道:萧...你明明喝了鸩酒
陛下难道不知萧止渊扯开衣襟,心口处龙鳞护住碗大伤疤,萧家血脉只要还有一人存活,虎符阴兵便永不消散。他忽然将我拽到身前,就像白鹿将军的妖丹,早与本王血脉相融。
满殿哗然中,我望见萧止渊颈后浮现的刺青——那是三百年前我亲手纹的锁魂咒。当年他战死后,我剖出妖丹让他转世。
我抛出发簪,凝成三百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血色过往:被炼成虎符的萧氏童男童女,为保边防自焚的妖族老幼,还有龙椅上那位与鲛人监军分食人心的帝王。
萧止渊长枪挥出,当枪尖刺穿新帝胸膛时,满殿文武终于看清,龙椅上坐着的早已是披着人皮的鲛人怪物。
萧止渊忽然从后拥住我,龙鳞割开两人手腕:以吾血脉,铸尔新生。交融的血滴在虎符上,炼成金灿灿的合卺杯。
我端起酒杯含住半口,将沾血的唇印上他冰凉的嘴角。杯身浮现的缠枝莲纹突然活过来,藤蔓缠住想要逃跑的群臣,在殿柱上绽出写满罪证的绢花。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萧止渊抱着我踏上玉阶。白鹿枪挑着鲛人帝王的头颅,在琉璃瓦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文武百官跪在血泊中,看着我们将合卺杯放在龙椅上,杯底刻着三百年前未完成的婚书。
第八幕·山河共盏
合卺酒入喉时,战场废墟开满雪色鹿衔草。萧止渊将青铜箭簇铸成的杯盏举到唇边,杯中映着三百轮明月,每一弯都盛着未亡人的相思。
我扯落盖头掷向烽火台,金线刺绣的鸾凤在硝烟中浴火重生。萧止渊大笑着震碎喜服,玄甲下露出心口妖纹——那是用我断角研磨的朱砂,混着龙血刺就的婚书。
礼炮轰鸣的刹那,东海鲛人的战船撞碎护城河堤。我望着为首鲛人额间的三叉戟刺青,忽然认出这是当年监军的胞弟。他手中令旗挥动,滔天巨浪里浮出万千水鬼。
萧止渊揽着我跃上城楼,白鹿枪挑起的喜绸缠住敌舰桅杆。我扯断红绳甩向敌阵,在鲛人首领的悲鸣中,三百铜铃在浪尖炸成烟花。
萧止渊扯出浸透龙血的虎符,虎符入阵的瞬间,八荒六合响起战鼓。我们脚下焦土翻涌如浪,三百年前战死的妖族从地脉中列阵而出,与萧家阴兵结成太极阵。鲛人战舰在阴阳鱼眼中分崩离析,哀嚎着沉入星图撕开的归墟。
礼成——礼官颤抖的唱和声中,萧止渊忽然将我扑倒在残破的喜帐里。他咬开合卺杯底座,取出的竟是当年系在我腕间的铜铃:这次,换为夫给娘子系上。
晨曦穿透他染血的睫毛时,满目疮痍的战场突然花开如锦。青铜箭簇在霞光中舒展,绽放出并蒂莲的模样。我望着莲心处浮动的命魂,忽然认出这是三百年来所有因我们而死的生灵。
我割开掌心浇灌花蕊,血珠滚落处生出一株幼苗。萧止渊将虎符碾成金粉撒入土壤,嫩芽瞬间长成参天巨树,枝头挂满刻着生辰八字的木牌。
红烛燃尽时,我们躺在树冠上看星河倒转。萧止渊把玩着我新生鹿角上缠绕的红绳,突然翻身压住我手腕:娘子可知,萧氏祖训最后一则他眼中跳动着比喜烛更灼热的光,若遇白鹿现世,当以山河为聘
我笑着咬破他喉结,任龙血染透嫁衣:巧了,妖族典仪最后一章写着——我的指尖抚过他心口妖纹,若得真龙垂爱,当以骨血为祭
黎明前的风突然裹来槐花香,我望着纷纷扬扬的落花,忽然记起这是三百年前合卺那夜的树种。萧止渊将合卺杯扣在我发间时,青铜铃铛突然齐声作响,每一记都是轮回的震颤。
我扯落他束发玉冠,任三千白发与我的银丝纠缠,这次,我们慢慢走...未尽的话语消散在吻里,身后战场开满的鹿衔草突然飞向四海八荒,每一片草叶都刻着未完的婚书。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萧止渊颈间龙鳞尽数脱落,在我掌心凝成枚青铜钥匙。他握着我的手按向心口,那里浮现出龙纹密匣:三百年的相思,请娘子亲自启封。
匣中飞出的不是信笺,而是三百颗星辰。每颗星子都映着轮回里的相遇:雪地救孤的将军,私奔的书生,甚至今世血火中的相拥。我望着星雨中重聚的魂魄,忽然泪落如雨——那些因我们而死的生灵,正在晨光中重获新生。
礼成——阴阳两界的欢呼声里,萧止渊将合卺杯抛向归墟。巨浪托起的杯盏中,映出我们十指相扣的倒影——白鹿倚苍龙,正踏着星河向红尘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