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1章

    高三那年我转学,同学们却到处传说我得了白血病,走了。

    我走后,听说班里最后一排那个玩世不恭的陆钦州,突然就不爱说话了。

    他收敛了所有散漫,拼了命学,最后考上了最好的音乐学院。

    九年后,他功成名就,已经是家喻户晓的顶流。

    直播节目里,主持人小心翼翼谈及感情,他眼神黯了黯。

    她不在了。

    早知道,就不祝她永远十八岁了。

    那时我正戴着口罩,扛着摄像机拍特写,镜头扫过他的手机屏保,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屏保上的女孩笑得没心没肺。

    是我。

    啊我什么时候不在了

    陆钦州出道七年,拿奖拿到手软,万千少女的梦。

    多年未见,今天倒是见着了。

    他是真人秀嘉宾,我是扛摄像机的。

    这是陆钦州首次参加真人秀,粉丝翘首以盼,现场热度惊人。

    他一出现,闪光灯骤亮,各路代拍像闻着腥味的猫一样涌了上去。

    同事胳膊肘捅捅我:来了来了,陆钦州。

    看着呢。我调整了一下机器。

    嘉宾通道里,他低着头,鸭舌帽檐压得很低,步履匆匆。

    即便只是这样一个背影,也足够引发现场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

    我赶紧抓起摄像机,录了个出场素材。

    啧,确实帅。

    剪下来,回头高价卖给粉丝。

    诶,晚星,同事压低声音凑过来,听说陆钦州是清河一中毕业的,你不是也是那儿的吗你俩高中认识不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脑子里恍惚闪过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时候,我还叫苏言星。

    烟雾缭绕的台球厅,我抱着一本崭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陆钦州,别打了行不行先把作业写完,求你了。

    刚跟人干完架的少年倚着球桌,手背蹭破了皮,渗着血珠,眉眼间满是不耐与戾气。

    苏言星,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滚。

    ……

    思绪被拉回现实。

    我笑了笑,对着同事摇头:怎么可能人家是大明星,我哪够得着认识。

    艺人红了之后,为了形象和避免麻烦,大多会主动切断和素人时期的联系。

    陆钦州高中那会儿,名声可算不上好,打架逃课是家常便饭,他大概巴不得没人记得他那段历史。

    更何况,他那么烦我。

    我还是老老实实拍素材,多捡点他掉落的纸巾矿泉水瓶什么的卖钱实际点,没必要上去自讨没趣。

    节目录制还有一个小时开始。

    我找了个角落检查设备,头顶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晚星

    我茫然抬头。

    是乔笙,笑得一脸惊讶。

    她是这期节目的飞行嘉宾之一,也是我的大学同学。

    说起来还有段渊源。去年她失业,哭着求我帮忙,说房租都交不起了。那时候我们台里正好缺个场务,累是累点,但至少是个工作,我就托关系把她弄进来了。

    谁知道,一次外景拍摄,她误打误撞闯入了直播镜头,凭着那张甜美无辜的脸和夹子音,居然一夜之间火了。

    之后,她就再也没联系过我。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公式化的笑:真巧。

    她眨巴着眼睛,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我。

    晚星,真的是你啊!哎呀,你怎么还在扛摄像机我还以为你业务能力这么强,早该升职当领导了呢!

    她说着,脸上适时流露出几分惋惜和愧疚:真是世事难料啊。说起来,当初要不是我运气好被拍到,说不定现在红的就是你了。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人各有命。当初我求你帮忙找工作,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把我塞去做最苦最累的场务杂活,故意整我。你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这才让我翻身了。夏晚星,这大概就是你的报应吧。

    我没说话。

    当初她自己弄坏了原公司的昂贵设备被辞退,天天跟我哭诉没钱吃饭,只要有活干,什么都愿意。我看她实在可怜,磨破嘴皮子求爷爷告奶奶才把她弄进电视台,结果到她嘴里,成了我故意整她。

    这逻辑,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

    不远处,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笙笙!

    我循声望去。

    是贺时琛,我的前男友,也是我和乔笙的大学同班同学。

    乔笙走红没多久,贺时琛就火速跟我提了分手,转头跑去给乔笙鞍前马后,当起了助理兼经纪人。

    看到我,他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夏晚星

    乔笙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时琛,这么快就买到啦这家很难排队的。

    嗯,多跑了几条街,总算买到了。贺时琛目光掠过我,有些不自然。

    辛苦啦。乔笙抿了一口咖啡,随即转向我,脸上带着炫耀的笑意,晚星,你以前不是老抱怨贺时琛不懂体贴,对你冷淡吗怎么会呢你看他对我,可是无微不至呢。

    哦。我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表演完了

    我抬眼看着她,慢悠悠地开口:乔老师,还有别的要补充吗刚才您说的那些话,我好像不小心都录进去了。

    乔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你说什么

    她现在走的是清纯甜美、偶尔犯傻的笨蛋美人人设,粉丝群体以幻想型男粉为主。刚才那番话要是流出去,她人设立刻崩塌。

    夏晚星,你给我删掉!她脸色一变,伸手就来抢我的摄像机。

    我下意识死死抱住机器。

    乔老师,这机器是我找隔壁组老师借的,新设备,我还没研究明白删除键在哪儿呢。我一脸无辜。

    你少他妈给我装蒜!赶紧删了!不然我跟你没完!她急了,上手来拽。

    贺时琛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来拉架:笙笙,笙笙!有话好好说!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

    节目组的领导闻声也赶了过来,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我立刻切换模式,眼眶一红,声音带着哭腔:王导,乔老师非说我偷拍她,让我删视频,可我真的没拍她啊!我就是调试一下设备……

    乔笙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你装什么可怜夏晚星!把摄像机给我!你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我要告你!

    王导连忙安抚:乔老师,乔老师,冷静冷静,肯定是误会。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我把摄像机给他。

    他拿过摄像机,当着乔笙的面打开检查回放。

    乔老师,您看,真没拍到您,这不都是空的素材和环境镜头吗肯定是误会,误会啊!

    乔笙难以置信地抢过去,自己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

    她当然翻不到。我刚刚压根就没开录制,纯属吓唬她。

    乔笙还想争辩什么。

    贺时琛眼看局面失控,赶紧拉住她,对王导和周围的人连连道歉:误会,都是误会。笙笙也是太紧张了,担心造型提前泄露,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说着,半拖半拽地把乔笙拉走了。

    我委屈巴巴地看向王导:王导,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乔老师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就摸了下机器……

    行了,我知道。王导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这些小明星,毛病多得很,人不大,谱不小,小牌大耍,以后有的是人收拾她。行了,都别围着了,各就各位,准备开工了,还有半个小时!

    我点点头,默默退回角落,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我不喜欢自己的脸出现在任何镜头里,所以每次出外勤,口罩是标配。

    刚把口罩带严实,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晰的叫喊。

    夏晚星!

    我猛地转过头,看见一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而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的赫然是……陆钦州。

    负责跟拍陆老师的

    VJ

    临时出了状况,你过来顶一下。工作人员的声音有些急。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陆钦州就站在不远处,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牛仔裤,头发柔软地垂下来,挡住一点眉眼,表情是一贯的疏离淡漠。

    风吹过,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光影交错间,那个记忆里桀骜不驯的十八岁少年,好像跨越了时光,和眼前的顶流巨星重叠了。

    你为什么叫苏言星

    老班搞什么飞机一对一帮扶你成绩比我还差,咱俩谁帮谁啊

    你真的很烦,我学不学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得了。

    我要睡觉了,上课铃响也别叫我,听见没

    那些遥远又清晰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工作人员见我半天没反应,奇怪地催促:夏晚星听到没有

    我猛地回神,压下心头的翻涌,尽量平静地点头:好,知道了。

    赶紧扛起沉重的摄像机,小跑着跟了过去。

    到了跟前,陆钦州转过身。他比记忆里更高了些,身形挺拔,脸上少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轮廓。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伸出手,礼貌又客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夏老师,你好。

    夏老师这称呼让我有些恍惚。我定了定神,伸手回握。

    你好,陆老师。

    指尖相触的瞬间,温热干燥的触感传来。可下一秒,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指腹和掌心,迅速渗出了一层薄汗,变得潮湿起来。

    陆钦州自己似乎也怔住了,握着我的手微微一颤,甚至忘了松开。他猛地抬眼,视线直直撞进我的眼睛里,那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悄悄提到了嗓子眼。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不可能。

    陆老师他握得有些紧,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我不得不低声提醒。

    他像是被惊醒,猛地松开手,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视线,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夏老师。最近行程太密,有点累,刚才走神了。

    他垂下眼,掩饰般地整理了一下卫衣的袖口。

    原来只是累了走神。也是,大明星嘛,天南海北地飞,连轴转是常态。

    我暗自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可以开始了吗我们走吧。

    拍完例行的单人采访,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这次是在母校清河一中录制,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八位嘉宾通过抽签决定身份,在校园里寻找节目组预设的秘密宝藏。最终获胜者将以个人名义,捐建一所服务于自闭症群体的成人技能培训学校。

    陆钦州一出场,直播间的弹幕就炸了。

    【啊啊啊老陆!今天的卫衣look好乖!】

    【梦回高中校草时期!呜呜呜清河一中,时代的眼泪!】

    【老陆以前从不上这种真人秀的,也就是这种公益性质的能请得动他。不愧是我粉的偶像!】

    【陆老师真的好善良,出道这么多年,每年都给白血病救助机构捐款,还专门写歌鼓励患者,人帅心善!】

    【听说是因为他初恋死于白血病这次参加节目肯定也是因为她吧真的好长情啊,哭了。】

    【前面的姐妹细说!陆钦州初恋是谁啊从来没听过!】

    【好像是他高中同学他刚出道那会儿微博提过一嘴,后来就没再说了。现在微博设置了半年可见,早看不到了。】

    演播厅的角落里,我看着监视器屏幕上滚动的弹幕,有些出神。

    他的初恋……是高中同学还因为白血病去世了

    我在记忆里使劲搜索,试图将这个信息和某张模糊的面孔对应起来,却一无所获。高三那年,家里出了变故,我匆忙转学离开,之后清河一中发生了什么,同学间又有了哪些故事,我几乎一无所知。

    也许,就是在我离开之后,他遇到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孩。

    我抬眼看向镜头里被簇拥着的陆钦州,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高中时的他,性子冷得像冰,对谁都爱搭不理,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脾气。我曾固执地以为,那样一个人,大概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原来还是有的。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

    我自嘲地摇摇头,笑了笑。

    说起来,我还有点好奇那个女孩了。能让陆钦州这样的人收敛起一身的尖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一定是个很耀眼、很特别的人吧。

    嘉宾介绍完毕,主持人活跃气氛后,抽签环节开始。

    乔笙的手气一向不错,抽到了权限最高的学霸签,可以在校园大部分区域畅行无阻。

    而陆钦州,不偏不倚,抽到了权限最低的学渣签。他想进入任何特殊区域,都必须先完成节目组指定的补习任务。

    陆钦州看着手里的学渣签,有些无奈地挑了下眉,随即低头笑了笑。

    高中那会儿,他确实是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或第二,标准的学渣一枚。这签,倒也算精准。

    不过这次是在清河一中,他的地盘,也算是主场作战了。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主持人让大家分享学生时代最特殊的记忆。

    乔笙适时地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露出一个带着点委屈又故作坚强的苦笑:我啊……我关于中学的记忆,其实不太美好啦。可能是因为长相的原因吧,那时候班上的女同学好像都不太喜欢我,所以我一直没什么朋友,挺孤单的。后来上了大学,好不容易交到了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我掏心掏肺地对她,结果呢……却在我最困难、最低谷的时候,被她狠狠踩了一脚……唉,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原谅她啦,人要向前看嘛。

    她这番话情真意切,眼眶还适时地红了一下。

    弹幕立刻被心疼笙笙刷屏了。

    【气死我了!笙笙这么漂亮可爱居然会被校园霸凌那些女生是嫉妒吧】

    【我懂我懂!我也是长得稍微好看点,就明显感觉班上女生排挤我,唉,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笙笙也太善良了吧!这样背后捅刀子的朋友居然还选择原谅要是我,绝对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踩她的朋友是谁啊有没有人扒一下太恶心了!】

    我在台下看着监视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佩服。

    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描成灰的,所有指控都含沙射影,不明不白,让你想反驳都找不到靶子。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了。

    乔笙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巧妙地把话题抛给了旁边的人:哎呀,不说我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宴书呢宴书哥的学生时代,肯定比我精彩多了吧

    她甜甜地笑着,顺理成章地跟陆钦州搭上了话。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镜头,瞬间聚焦到了陆钦州身上。

    他似乎是无意识地,目光越过人群,朝我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随即,他对着镜头,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平稳。

    太久了,记不清了。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恍惚。

    分不清他那一眼,究竟是看向摄像机镜头,还是……看向镜头后面的我。

    半小时后,节目录制间隙,插播广告。

    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分批坐车,前往清河一中校区。

    上车前,贺时琛却鬼使神差地找到了我。

    晚星。他站在我面前,神色有些复杂,带着点局促不安。

    我正低头检查设备,懒得抬头看他。

    有事没看我正忙着呢

    空气安静了几秒,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怎么怕我过得太好,回来找你们麻烦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立刻反驳,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无奈,晚星,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那种每天为了几百块奔波,看不到未来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我只是想……想过得好一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现在手里也算接触到一些资源了,你要是想换个工作环境,我可以帮你介绍,至少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扛着机器到处跑,那么辛苦。

    我沉默地看着他。

    这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后悔了当初为了乔笙的资源和钱途,毫不犹豫地甩了我,现在发现顶流女友不好伺候,金主大腿不好抱,又想起我的好来了

    我站直身体,目光落在他鼻翼旁边那颗小小的痣上。

    那曾是我痴迷过的、觉得性感到不行的标志。

    现在……只觉得无比碍眼和恶心。

    不必了。我打断他,烂泥扶不上墙,烂人也安不了什么好心。就算有,我也看不上。麻烦让让,别挡着路。

    他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保姆车缓缓停在旁边。车窗降下,露出乔笙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她没看贺时琛,只冲他招了招手,语气娇嗲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像是在唤自家养的小狗:时琛,我站得脚好酸啊,快过来帮我揉揉。

    贺时琛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快步向她跑去,脸上瞬间堆起讨好的笑:来了宝宝,这就来。

    乔笙这才把目光转向我,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问贺时琛:你刚刚跟她说什么呢

    data-faype=pay_tag>

    没什么,贺时琛连忙解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就警告她两句,让她在节目组安分点,别给你添堵。

    是吗乔笙挑眉,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我还以为她贼心不死,又想缠着你复合呢。说起来,我现在还记得当初她哭着求你别走的样子呢,啧啧,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跟条没人要的流浪狗有什么区别。

    贺时琛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了两声。

    怎么可能就算她想,我也不可能同意啊。她哪儿比得上我们家笙笙一根头发丝儿。

    这还差不多。乔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抬手摸了摸贺时琛的脸,声音里充满了炫耀和得意,你说,她现在看着我上了这么顶级的综艺,身边还有你陪着,是不是得嫉妒死、恨死我了不像她,一无所有,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守不住,只能在这里扛摄像机,真是可怜。

    ……

    他们后面的话,我没再细听,只觉得聒噪。我低下头,专心整理自己的设备和背包。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工作群的消息。

    夏晚星,走了,上车。

    我应了一声,抱起摄像机和三脚架,走向指定的工作车。

    拉开车门,弯腰进去,才发现陆钦州竟然也在这辆车上。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着,似乎在给谁发信息。

    他怎么会在这辆后勤车上嘉宾不都坐前面的保姆车吗

    我心里瞬间乱糟糟的,也不敢多问,更不敢看他,只能假装没看见,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缩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我刚坐稳,车子还没启动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在这安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那是我设置了很久、几乎忘了更换的**特别关注**提示音——陆钦州很多年前写的那首成名曲,《雨落下的声音》。

    这场雨会停在何时,情绪开始尝试延迟,你转身后留下的,漫长的潮湿……

    婉转又带着些许伤感的旋律,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几乎是同一时间,车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我。

    我脑子嗡的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想要立刻掐断。

    但已经晚了。

    前排,一直低头看手机的陆钦州,动作蓦然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后排角落里的我,与我对视。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要穿透时间和空间。

    第2章

    不好意思啊。我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昨天在排行榜上随便刷到的,觉得旋律还行,就顺手设成铃声了。

    他没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但这是今年演唱会的现场版。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我怎么忘了这个。现场收音效果粗糙,混杂着尖叫和跟唱,跟录音室版本区别明显。

    夏老师去看过我的演唱会他追问,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人潮汹涌的体育馆,最后一排模糊的视野,舞台上耀眼的他,还有自己悄悄抹掉的眼泪。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绝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我刻意回避了他七年,却还是在一个深夜,鬼使神差地买了那张票。

    没有。我立刻否认,声音干涩:大概是哪个粉丝录了上传到网上的吧我对这些不太懂。

    是吗。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依然透过后视镜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凝滞。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夏老师,你不觉得热

    嗯什么我茫然抬头。

    一直戴着口罩,捂得不严实吗他问得随意,像只是没话找话。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嘴上却说:不热。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车里的其他人。这个借口我自己都觉得蹩脚。

    ……这样啊。他轻轻拖长了尾音,听不出信了几分。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微信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声。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他。他正飞快地回复着消息,指尖却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的轻微抖动。

    我赶紧垂下眼,趁他不注意,飞快地把那个惹祸的手机铃声换成了系统默认。做完这一切,我偷偷往前排瞟了一眼,见他还在低头忙着处理信息,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太险了,差点就露馅了。

    车子缓缓启动,轻微的摇晃感袭来。

    也许是精神太紧张,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高中教室,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班主任突发奇想搞学习小组,一对一帮扶。成绩吊车尾的我,竟然被指派去帮助全校闻名的倒数第一——陆钦州。

    那时的陆钦州,浑身是刺,看谁都不顺眼,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溜号,要么就出去惹是生非。我这个临时小组长,为了让他能多看两眼书,简直操碎了心,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结果就是天天被他气得掉眼泪。

    一个月后的摸底考试,成绩单下来,我荣升倒数第一,他进步神速,成了倒数第二。

    那天放学,我趴在课桌上哭得惊天动地。陆钦州被我吵得头疼,一把拽起我,直接带我翻墙逃学,去了校外那家烟熏火燎的烤串摊。

    哭什么哭,都已经是倒数第一了,还有下降空间吗放心吃,这顿我请。

    我我无所谓啊,学不学都一个样,反正我老爹眼里只有他那个宝贝私生子。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考什么音乐学院那破吉他我早八百年不碰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苏言星!我学成什么样到底关你什么事真后悔请你吃这顿烤串,赶紧给我吐出来……

    ……

    陆钦州总是很不耐烦地问我,为什么非要逼他学习。

    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因为在更早之前,在我不经意闯入的那间旧琴房里,我见过他完全不同的样子。干净的白衬衫,抱着吉他,指尖流淌出动听的旋律,眼神明亮,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只是固执地,想让那个闪闪发光的陆钦州,重新醒过来。

    终究,是我的奢望。

    车程不长,大约十分钟后,我们在目的地停下。

    我被开门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陆钦州似乎一直透过后视镜看着我。

    直播信号再次接通。

    其他嘉宾和工作人员都按照流程,从学校正门进入。

    只有陆钦州被拦了下来。

    节目组设定他是返校的差生,进校门需要接受挑战:要么解答一道复杂的谜题,要么完成五十个标准俯卧撑。

    弹幕立刻活跃起来,纷纷替他出主意。

    【解谜吧!五十个俯卧撑太耗体力了,后面游戏还怎么玩】

    【谜题看着就好难,费时间!老陆体力那么好,选俯卧撑更快!】

    镜头聚焦在陆钦州脸上,所有人都等着他的选择。

    然而,陆钦州扫了一眼那道题和旁边的计数器,嗤笑一声,两个都没选。

    他退后几步,观察了一下旁边有些斑驳的围墙,然后一个利落的助跑,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差生,当然要用差生的方式进学校。他稳稳地坐在墙头上,对着镜头挑了挑眉,动作潇洒又带着几分痞气,像极了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现场导演都愣住了,一时间忘了喊卡。

    随即,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动了动。

    手给我。他朝我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作为他的专属跟拍摄像,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递了过去。摄像机还扛在肩上,有些不稳。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用力一握,一股力量传来。

    夏老师,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抬头看他:什么

    他迎着阳光,眼睛里仿佛掠过一阵温柔的风,稍纵即逝: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运气应该会不错。

    这家伙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不等我反应,身体已经一轻,被他轻松地拽上了墙头。

    下面导演组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扮演保安的NPC也嗷嗷叫着追了过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我们没停留,直接从墙头另一侧跳下,猫着腰躲进了旁边一间废弃的水房里。空间狭窄,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光亮。NPC在外面转悠了好几圈,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我靠着冰凉的墙壁,悄悄松了口气。

    一转头,却撞进陆钦州的视线里。他正侧头看着我,眼神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

    在这逼仄安静的环境里,我们靠得极近,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脸上也开始发烫。

    我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

    ……陆老师,你看什么

    他没立刻回答,反而安静地笑了笑,然后突然伸手,越过我的头顶。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的指尖擦过我的发梢,从我头顶那个破旧的储物柜上,拿下了一个被灰尘覆盖的小盒子——上面贴着节目组道具秘宝的标签。

    他把盒子递到我面前,扬了扬下巴。

    夏老师,你看,我就说了吧,今天会很幸运。

    与此同时,直播弹幕彻底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啊!这个氛围!这个对视!这个伸手!救命,也太暧昧了吧!】

    【笑死我了,陆钦州第一次上这种综艺根本不懂规则吧他是不是以为VJ也是游戏参与者啊怎么互动起来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有点好磕吗虽然一个是顶流一个是摄像师……这对吗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不知道陆钦州今天是怎么回事。

    只能解释为,他大概是间歇性脑子不清醒。

    危机解除,我们刚从那间憋闷的水房出来,还没走两步,就在拐角撞上了乔笙。

    她原本是端着姿态要去图书馆方向偶遇其他嘉宾的。

    但在看清陆钦州的跟拍摄像是我后,她立刻调整了行进路线,笑意盈盈地凑了过来,决定跟陆钦州一起行动。

    教学楼的走廊泛着陈旧的光。她走在我和陆钦州中间,看似无意,身体却总能精准地挡住我的镜头角度,或者在我取好景时突然侧身。

    宴书,跟你说个秘密,我其实是你的铁杆粉丝呢!你出的每首歌我都单曲循环过几百遍!

    她这话编得真够离谱,她连周杰伦和周传雄都分不清,平时听的都是些抖音神曲,算哪门子的粉丝。

    陆钦州脚步没停:是吗。

    当然是啊!下次你拍

    MV

    完全可以考虑我嘛,又能演又能拍,很全能的!你不知道吧我以前也做过一点点幕后工作哦!她语气带着小女生的娇俏。

    好啊。陆钦州敷衍地笑了笑,带着标准的社交礼貌:有机会一定。

    他走到一间挂着高三(七)班牌子的教室前,手放在门把上顿了顿,推门进去。

    乔笙却没立刻跟上。趁着另一个

    VJ

    正在拍走廊空镜,她身子一侧,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我一下,卡在我身前。

    然后,她手指飞快地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麦克风,关掉了收音。

    她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气息带着炫耀:

    夏晚星,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陆钦州的老粉吧当年为了抢他那个什么七周年演唱会的破门票,是不是在网吧门口蹲了好几天啧啧。

    她勾起唇角,眼神轻蔑:可惜啊,你看我现在,随随便便就能跟他站在一起聊天,还能拿到合作机会。而你呢只能扛着这破机器,远远看着。真是可怜。

    要不这样吧,她像是施舍一般,你现在跟我道个歉,态度好点,承认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是错的,我就大发慈悲,帮你跟他说一声,让他送你一张内场前排的票,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面无表情,默默将肩上沉重的摄像机镜头,稳稳地对准了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特写。

    既然这么爱演,这么爱说话,那就对着全国观众说个够好了。

    她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几秒后,她才有些慌乱地重新打开麦克风,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哎呀,你这个小跟拍怎么回事专不专业啊镜头怼我干嘛我又不是陆钦州!跟错人了吧你!

    说完,她像是躲避什么似的,小跑着溜进了教室。

    教室里,陆钦州正在很认真地翻找节目组可能藏匿线索的角落,桌肚,讲台缝隙,窗台边。

    乔笙进来后,装模作样地转了两圈,很快就觉得无聊,一屁股坐在一张课桌上,晃着腿:欸,宴书,我看你这找东西的认真劲儿,就知道你读书的时候肯定是好学生,特别受老师喜欢的那种吧

    错了。

    陆钦州头也没抬,声音从课桌底下传出来,闷闷的。

    我是出了名的差生,老师看见就头疼,狗见了都得绕道走的那种。后来才勉强算是个人样。

    真的假的乔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语气夸张:那你后来怎么突然就变好了不会……不会真是因为网上那个传闻吧就是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初恋什么的

    陆钦州正在检查桌腿的手,猛地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谁也没想到乔笙会这么没眼色,直接把这个圈内几乎无人敢碰的禁忌话题,当着直播的面问出来。

    这问题的冒犯程度,简直是把刀子直接往人心口上捅。

    乔笙自己说完也愣住了,大概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连忙捂住嘴巴,眼神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

    直播间弹幕估计已经炸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我,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陆钦州。

    但他……

    沉默了几秒钟,眼睫颤了颤,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是。

    像是要确认这个答案的分量,他慢慢直起身,掸了掸手上的灰,目光没有看乔笙,而是越过她,直直地看向了我这边,或者说,看向了我肩上的镜头。

    他缓缓地说:如果没有她,我大概会一直混蛋下去,变成一个彻底的废物。

    所以,我很感谢她。

    弹幕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文字淹没。

    【卧槽!老陆亲口承认了!那个传闻是真的!】

    【哭了哭了,所以他拼命变好,都是为了那个女生可她已经不在了啊!这是什么绝世小刀啊!我爆哭!】

    【怪不得这些年他一直匿名给白血病基金会捐款,原来都是因为她!他肯定很后悔当初没能留住她,我受不了了,呜呜呜……】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和打赏额,在这一刻飙升到了开播以来的最高峰。

    我握着摄像机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透不过气。

    真的是因为那个女生啊。

    他终于变成了我曾经拼命期待他成为的样子,闪闪发光,受人瞩目。

    可惜,这一切的动力,都和我夏晚星没有半点关系。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我又好像回到了那个昏暗压抑的教室。

    十八岁生日那天。

    陆钦州,今天我生日。

    他当时正趴在桌上睡觉,闻言掀起眼皮,语气懒洋洋的:哦,你生日啊不早说。那就……祝你永远十八岁礼物回头补给你。

    我不要礼物。我想要你从今天开始,跟我一起好好学习,行不行

    他挑眉:就这个

    就这个。

    十八岁的陆钦州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不耐烦地骂我神经病,他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行。

    我无法形容听到那个行字时,心里有多么雀跃,像是瞬间拥有了全世界。

    ……可笑的是,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的时间,他却带着兄弟出现在了校外的台球厅,跟人打得不可开交。我找到他时,那本崭新的练习册已经被他撕得粉碎,散落在油腻的地板上。

    我拉着他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陆钦州,你答应我的!别打架了,我们回去写作业,写完再打,行不行求你了……

    他只是厌烦地甩开我的手。

    他说,夏晚星,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对啊。

    我以为我是谁呢

    我凭什么管他呢

    我算个什么东西啊。

    眼前的日光灯闪了几下,将我从回忆里拉扯出来。

    陆钦州垂下眼眸,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将其点亮。

    屏幕上似乎是一张照片。

    可她已经不在了。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茫。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祝她永远十八岁了。

    我的额角突突跳了一下,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

    他说什么

    耳机里传来导演压抑着激动和催促的声音:夏晚星!镜头!给他手机屏幕特写!快!愣着干什么!

    我猛地回过神,连忙调整焦距,将镜头拉近,对准他握着的手机。

    然而,在看清屏幕上那张照片内容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陆钦州抬起头,目光紧紧地锁住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和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竟弥漫着一片难以言说的潮湿水汽。

    夏老师,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听说你以前也在这里读过书。那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乔笙也按捺不住好奇,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咦宴书,你以前鼻尖这里有颗痣呀什么时候点掉的这女生……脸有点模糊啊,看不太清呢……不过,仔细看的话,这眉眼,这脸型……倒是跟你这个跟拍有点像……

    她一边说一边对比着看我和照片,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瞳孔骤然放大,像是大白天活生生见了鬼,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又指着照片,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打车离开拍摄场地时,一个推着器材的场务小哥跟我打招呼。

    夏姐,收工啦这就走啦

    嗯。我应了一声。

    今天真够邪门的,你说你那摄像机怎么回事关键时刻突然就黑屏坏掉了幸好节目组有预案,陆钦州原定的那个VJ及时赶回来了,不然今晚这直播非出大事故不可。

    他摇着头感慨了两句,推着沉重的器材箱走了。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看向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导播间里,分屏监控器上还在滚动的弹幕。

    直播已经接近尾声,颁布完成绩,准备收尾了。

    但弹幕的讨论焦点,依然牢牢锁定在陆钦州和他那张模糊的手机屏保照片上。

    【虽然照片很糊,但感觉颜值也就一般般啊,扔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我还以为能让老陆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得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呢,有点失望啊,这长相哪值得啊】

    【也就是死得早,成了白月光,才让陆钦州一直惦记着吧。要是人还活着,估计老陆早腻了忘了。】

    【说句可能不太厚道的话,幸亏她死得早,不然我们这群小鼹鼠可接受不了这样的嫂子,太普通了!老陆值得更好的!不对,没人配得上我们老陆!】

    ……

    这些尖锐刻薄的文字,像一根根无形的钉子,密密麻麻地钉进我的身体里,把我钉在了一个名为过去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网约车到了,司机按了下喇叭。我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木然地坐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的体育馆里,隐约传来节目结束时的掌声和欢呼声。

    眼角余光瞥见,陆钦州的身影从侧门跑了出来,他没管还在进行最终流程的其他嘉宾,焦急地拉住一个又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嘴里快速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发了疯一样地寻找着谁。

    晚风吹过,眼睛被吹得有点酸涩。我没有回头,轻轻说了一声:师傅,开车吧。

    车子刚驶出校门不远,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贺时琛三个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他压抑着怒火、微微颤抖的声音:夏晚星!直播我看了!那张照片上的女生,是不是你!你他妈告诉我,是不是你!

    不怪他这么失态。

    那张照片上的她是模糊的,但十八岁的陆钦州却无比清晰,清晰到连他鼻尖那颗浅褐色的、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居然真的跟他谈过!难怪!难怪你以前总盯着我的痣看,还说什么我的痣长得位置刚刚好,很好看!原来他妈的是因为像他!夏晚星!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了他的替身吗!一个死了的人的平替!我他妈是真心喜欢过你!这一年多我他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分手了还想着找机会补偿你!结果呢结果你从头到尾都在玩我!你怎么对得起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浓浓的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

    我没有兴趣听他继续发泄那些无意义的情绪,直接按下了挂断键,然后面无表情地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刚做完这一切,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是刚才那个跟我八卦摄像机坏了的场务小哥发来的。

    夏姐!夏姐你跑哪儿去了啊陆钦州找不到你快疯了!逮谁问谁,导演组都快拦不住他了!怎么办啊

    我攥紧了手机,指尖冰凉。沉默了几秒,平静地回复了一个手机号码:麻烦你,把这个号码给他。谢谢。

    那是我的一个备用号码,一张几乎不用的电话卡。

    但他,永远,永远也不可能打得通了。

    发完信息,我关掉了手机,静静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记忆不受控制地再次倒回十八岁生日那天。

    台球厅。

    被陆钦州那句你以为你是谁狠狠刺伤后,我失魂落魄地往校外走,然后在校门口人来人往的注视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后来医生说,只是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

    但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妈妈却很生气,觉得是常年照顾我的奶奶失职了。

    她守在我的病床边,第一次认真地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转学去南方的城市读书,换个新环境。

    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陆钦州那句冰冷厌烦的话,想着那本被撕碎的练习册,想着自己那些可笑又卑微的期待。

    最终,我看着天花板,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跟任何人告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座城市,也离开了陆钦州的世界。

    我曾经决定,要永远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一如此刻。

    我这样想着,请了几天病假,踏实睡足了觉,又去看了趟奶奶。她还在为当年我跟妈妈走的事耿耿于怀,连带着把我名字也改了回去,提起我就咬牙切齿,跟街坊邻居说我早死了。我以前挺烦她的,可现在看她佝偻着背,又觉得可怜。

    奶奶,我转学后,有人来问过我的事吗

    她对着电视里的戏曲哼哼,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知道问不出什么,也懒得再自讨没趣。手机推送来一条热点新闻,我瞥了一眼,没在意。垃圾新闻天天有,有什么稀奇。

    直到夜幕降临,回到冷清的出租屋,我才想起打开手机。五个刺眼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陆钦州失联】

    心跳漏了一拍。我慌忙点进链接,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陆钦州竟然全网失联了!定好的演出取消了,约好的拍摄也放了鸽子,筹备半年的粉丝见面会更是没了踪影。经纪人团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谁也联系不上他,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甚至有人说他是不是遭遇了不测……

    怎么会这样我茫然地坐在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猛地起身,冲到抽屉边,翻出那台几乎被遗忘的备用机。慌乱中,手指哆嗦着按了好几次开机键才成功。

    屏幕亮起,无数个未接来电映入眼帘,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还有密密麻麻的短信,铺天盖地而来。

    【夏老师,抱歉打扰,能接个电话吗拜托了,对我真的很重要。】

    【夏老师,我知道冒昧了,你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求你开一下机,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可以吗】

    【小雨,我知道是你,求你接电话,好吗】

    【对不起,小雨,今晚是我冲动了,不该那样试探你,请相信我,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太想你,真的,求你开机,好吗】

    【小雨,求你,你说要看我考上音乐学院,我考上了,你说想看我成为大明星,我做到了,为什么你不要我了】

    【小雨……】

    【小雨……】

    【小雨……】

    短信持续了三天,之后便戛然而止。

    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会明白我的拒绝,知难而退。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执着,甚至……疯狂。夜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我头发凌乱。我浑身颤抖,指尖冰凉,试探着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十二声,几乎要自动挂断时,终于被接起。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陆钦州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陌生的男声。

    苏言星

    是!我是!我急切地应道。

    对方沉默了一秒,语气冷硬得像冰碴子,他在明山医院,你过来吧。

    明山医院,那是一家偏远昂贵的私人医院,离市区很远。来接我的人,竟然是高中同学赵睿。他站在医院门口,脸色阴沉,见到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苏言星,你还真活着啊。我说,你要装死就装一辈子,别再出来恶心人行吗你这样玩弄他,很有意思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只能愧疚地看向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陆钦州。他……他怎么样了

    赵睿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更大的声音。

    够了!赵睿猛地提高音量,怒吼道,你知道吗他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你这样刺激他,会死人的!

    我茫然抬头,大脑嗡嗡作响。什么……双相情感障碍

    赵睿咬牙切齿,眼眶发红。当年他为了你跟人打架,被他爸关了一个月禁闭,回学校后,所有人都在传你死了,他不信,疯了一样跑去你家求证。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再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只知道学习,拼了命地学,你知道为什么吗都他妈是因为你啊!他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到现在都没好!

    他顿了顿,胸膛剧烈起伏,你知道他那天为什么跟人打架吗我告诉你,是因为台球厅那几个混混对你出言不逊,动手动脚!陆钦州他忍不了!苏言星,你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该这么对他!

    赵睿的话,像连珠炮似的,一下又一下砸在我心口,砸得我喘不过气。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我似乎想起了那天台球厅里,陆钦州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紧张而慌乱的眼神。

    听不懂人话吗赶紧滚出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让你出去!

    那时候,我只觉得他厌恶我,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是因为害怕我受到伤害,他颤抖的声音,是因为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愤怒。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汹涌而出。

    我在病床边守了一夜。一夜无眠,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难耐。我才终于明白,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那些深情款款的情歌,那些吞咽下去的冰冷药物,原来都是他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挣扎。

    我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陆钦州,对不起,我再也不走了,你快点醒过来吧,求求你……

    天边泛起鱼肚白,赵睿猛地惊醒,一把拉住我,神色慌张。出事了!

    他飞快地滑动手机屏幕,表情越来越紧张。我连忙打开手机,赫然发现热搜榜彻底炸裂——【陆钦州剧本】

    有人竟然高清修复了节目里的合照,并且煞有介事地分析,说陆钦州念念不忘的初恋,其实就是星火电视台的摄像师夏晚星,根本不是什么白月光,更没有得过白血病。所谓的深情,不过是精心策划的人设炒作。最近两人旧情复燃,所以陆钦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女朋友捧红。那天直播间的一切都是剧本,每一个爆点,每一句台词,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更有人爆料,这个夏晚星人品极差,曾经是乔笙的好闺蜜,答应帮人介绍工作,收了好处费,却把人安排到最苦最累的部门。现在看乔笙红了,又暗中指使电视台其他摄影师偷拍乔笙的丑照,简直自私虚伪到了极点……

    评论区瞬间沦陷,对陆钦州的谩骂和质疑铺天盖地,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口碑,几近崩盘。

    【我就说陆钦州跟那个

    VJ

    不对劲吧!早看出来是剧本了!】

    【救命啊!我还真情实感地掉了眼泪,这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吗】

    【陆钦州是被下降头了吗为了这么个女人,搞这么

    Low

    的手段】

    【写不出歌就退圈算了,炒作来炒作去,好感都败光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十指控制不住地颤抖,指尖冰凉。赵睿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陆钦州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到底是谁要这么陷害他这简直是要往死里整啊!

    ……我知道是谁。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赵睿猛地看向我,眼神充满震惊和疑惑。你知道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拨通了乔笙的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乔笙慢悠悠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和嘲讽。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没错,是我做的,怎么了

    夏晚星,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又赢了我一次

    乔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我告诉你,你高兴得太早了。我们之间的游戏还没结束呢。这一次,就让陆钦州和你一起,彻底完蛋吧。

    果然是她。我的心沉了下去,反而出奇的平静。我从来没想过,我和乔笙之间的恩怨,会演变成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甚至让她恨屋及乌,将怒火发泄到陆钦州身上。

    乔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时,语气阴森冰冷,仿佛来自地狱深渊。我,要,你,死。

    嘟——嘟——电话被无情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天亮了。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陆钦州苍白的手边。他的食指,微微动了一下。我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心中反而一片平静。

    赵睿,拜托你,照顾好他。

    我轻声说道。

    赵睿茫然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你要去哪儿

    这件事因我而起,就让我来解决吧。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语气坚定,无论如何,绝不能连累陆钦州。

    我转身要走,手指却突然被人紧紧攥住。一片死寂中,昏迷多日的陆钦州,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虚弱却带着一丝委屈和期盼。苏言星,又要丢下我了吗是吗

    我们到达星火电视台总部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是一堵由记者和摄像机组成的厚墙,密不透风。闪光灯爆裂,快门声密集得像骤雨,几乎要将人吞噬。

    直到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我们。

    他们来了!

    瞬间,所有的长枪短炮都调转方向,潮水般涌来,将我们团团围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猎物被围捕的紧张感。

    记者们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尖锐,密集,不留空隙。

    陆钦州!夏晚星到底是不是你初恋白月光是假的吗

    你们是不是早就复合了直播是剧本对不对!

    利用粉丝感情炒作,你还有良心吗

    夏晚星!你为什么要背刺乔笙收钱不办事是真的吗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看着那些几乎要戳到脸上的话筒和镜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陆钦州的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干燥温暖的触感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站得很直。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盖过喧嚣。各位,我前两天身体出了点状况,缺席了一些活动,给大家造成了困扰,非常抱歉。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病后的沙哑,但奇异地让周围安静了一瞬。

    但这显然不是记者们想要的答案。短暂的停顿后,是更汹涌的声浪。

    说重点!你和夏晚星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利用她立深情人设回答!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吧!

    质问声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像风暴中的礁石,等待一个可以清晰发声的间隙。

    终于,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所有人都等着他的解释,或者说,等着他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和夏晚星女士,确实是老同学。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但我们从未交往过。这次直播前,我们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网络上所谓的复合是假的,剧本论更是无稽之谈。直播时公开照片,是我个人的临时决定,夏女士事先完全不知情……

    证据呢!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你说不是就不是谁信啊!

    对!拿出证据来!附和声四起。

    是啊,没有证据,仅凭一张嘴,如何堵住悠悠众口舆论的洪流足以将人撕碎。

    陆钦州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拿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

    这是我的手机。他举起手机,屏幕亮着,没有锁屏密码。

    没有密码,你们可以随便看。通话记录,聊天软件,相册,云盘,浏览历史……任何你们想看的东西,都在里面。如果担心我删除了什么,欢迎拿去做数据恢复。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我的银行流水,消费记录,还有这几年的就诊记录,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他这个破釜沉舟的举动惊呆了。

    将自己所有的隐私,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公众面前,接受最严苛的审视。只为了证明我的清白。

    我震惊地看着他,下意识想去拦。不行!陆钦州!

    说好一起面对,他怎么能用这种方式独自承担这太……太傻了!

    他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丝释然。没关系的,小雨。让我保护你一次吧。

    我的心猛地一揪。是了,当年没能保护好我,一直是他的心病,是他过不去的坎。

    手机最终还是被递了出去,被一个离得最近的记者颤抖着手接过。那手机仿佛有千斤重,记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人再开口说话。

    谁能想到,一个顶流歌星,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证明清白

    手机在人群中传递着,检查着。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就算……就算你和夏晚星是清白的……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话筒再次逼近我,那夏晚星背刺乔笙女士,收好处不办事,还把人弄去打杂,这又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插心口。我脸色又白了几分。空口白牙的污蔑,没有证据,我又能如何自证

    这件事……我刚要开口,一个清冷干练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众人循声望去,是星火电视台的副台长。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她走到我们旁边,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记者们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乔笙当初确实通过夏晚星联系到我,希望能进电视台工作。但所谓的‘好处’,据我所知,是两箱牛奶。夏晚星大概觉得提着牛奶来找副台长办事不太合适,所以自费换成了两瓶红酒才送到我办公室,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次,我们星火电视台的用人标准非常严格,坦白说,以乔笙当时的业务能力和履历,并不符合要求。是夏晚星,多次找到我,替她说了不少好话,甚至以她自己未来五年内不得离职作为某种担保,我才最终同意给她一个机会。至于为什么安排她从基础工作做起,原因很简单——以她当时的水平,只能做那些。不是我们刻意为难,是她的能力只配得上那个岗位。

    副台长语调平稳,却字字诛心。至于乔笙女士后来意外走红……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按照排班,那天她应该在后台负责艺人服装。她是如何‘恰好’出现在镜头前,并且有那样‘精彩’的表现,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不仅彻底洗清了泼在我身上的脏水,还将乔笙故意钻营、能力不足的事实钉死了。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我看着副台长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位一向以铁腕和利益至上著称的女强人,竟然会主动站出来为我澄清。

    谢谢您,台长。我轻声道。

    她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这场围追堵截的闹剧,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平息。

    陆钦州的手机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那些看过他隐私的记者,脸上多少都有些复杂和尴尬。舆论开始转向,陆钦州的口碑逐渐回暖,他的粉丝也停止了对我的攻击,甚至有人开始向我道歉。

    而乔笙,则彻底成了笑柄。她苦心经营的受害者形象,一夜崩塌。

    【卧槽!反转了原来乔笙才是那个白眼狼啊!】

    【两箱牛奶换红酒……夏晚星这人能处,乔笙真不是东西!】

    【能力不行怪别人不给机会还故意抢镜头这姐们心机深似海啊!】

    【难怪之前觉得她怪怪的,原来是装的。心疼陆钦州和夏晚星,被这种人坑惨了。】

    【听说大学时夏晚星就对她特好,吃的用的都分她,参加比赛还带她,结果她背后到处说夏晚星坏话,真是农夫与蛇!】

    几天后,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这里。接通后,是乔笙带着哭腔的声音。

    晚星,晚星我错了!你帮帮我,跟公司解释一下好不好只要你开口,他们就不会解约的!我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我不想再回去过那种穷日子了,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乞求,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我身后的女孩判若两人。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愤怒,也没有同情,只觉得异常疲惫。

    然后,我按下了挂断键,顺手将号码拉黑。

    世界清静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乔笙的消息。据说她精神恍惚,深夜飙车,失控撞上了高速护栏,车毁人伤,下半身瘫痪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西藏的高原上,架着机器拍摄一群奔跑的藏羚羊。

    陆钦州也在我身边,充当我的临时助理。

    他现在算是半退圈状态,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我,在旅途中寻找新的音乐灵感。远离了喧嚣和药物,他的状态好了很多,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

    高原的风凛冽,阳光刺眼。我专心致志地捕捉着镜头里的生命力。

    调整焦距的间隙,一回头,却撞进陆钦州专注的视线里。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眶有些湿润,像映着蓝天的高原湖泊。

    怎么了我问。

    他摇摇头,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没什么。他声音很轻,带着满足的喟叹,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在我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他却只是收紧了手臂,然后突然转过我的身子,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高原的风吹过耳畔,带着远山的呼唤和经幡的低语。

    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或许,只有风听到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