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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阴影里的体温计(2008·秋)

    林疏桐数到第七片樱花时,消毒水气味突然浓烈起来。

    转学手续单被攥出折痕,她低头盯着鞋尖上黏着的樱花瓣——那是昨天收拾行李时,母亲偷偷别在她帆布鞋上的。此刻那些干枯花瓣正隔着棉布摩挲脚踝,像某种无声的悼词。

    让开。

    斜刺里伸出的踝骨撞翻她的行李箱。林疏桐踉跄后退,后腰抵上樱花树皴裂的树皮。穿限量版匡威的男生从她臂弯掠过,限量球鞋碾过散落的素描本,纸页间簌簌飘落的樱花标本染上泥渍。

    这是她第三次看见那个锁骨淤青。

    沈冰转学来的第三周,林疏桐在女厕隔间听见她们议论:听说她爸把情妇接进家里住了要我说还是家暴更带劲,上次急救车拉走时裤子都染红了......

    此刻沈冰正把她的素描本摔进垃圾桶,意大利进口水彩在纸面晕开血渍般的红。林疏桐看见对方锁骨处的淤痕正在渗血,那是上周三出现在校刊照片上的勋章——沈冰父亲用高尔夫球杆砸穿桃木画架时留下的纪念。

    贫困生也配用松节油沈冰用镶钻美甲划过林疏桐的速写,铅笔线条在蕾丝袖口蹭出碎屑。林疏桐闻到84消毒液混着古龙水的味道,像停尸房里浸泡的玫瑰。

    医务室铁门在身后合拢时,她终于看清体温计上的刻度。36.2℃的汞柱蜷缩在玻璃管里,映出窗外樱花树的阴影。这是她来这个班级的第27天,累计躲进医务室19次,每次都能听见沈冰团伙在走廊外踢踹储物柜的声音。

    又逃课

    白大褂下摆扫过储物柜,校医的圆珠笔尖戳在她手背。林疏桐盯着柜门缝隙里探出的金属尖,那是沈冰用图钉堵住的锁孔。上周她偷偷撬开时,发现柜子里塞满腐烂的樱花,每片花瓣都用订书钉固定着撕碎的作业纸。

    消毒柜发出蜂鸣,林疏桐摸到藏在帆布鞋里的维C片。铝箔纸折成的千纸鹤还剩三只翅膀,这是江逾白上周塞进她储物柜的。当时那个转学生倚在樱花树干上,钢笔尖在试卷划出墨渍:你画樱花不用朱砂

    此刻江逾白正站在医务室窗边,实验服领口露出半截银链。林疏桐看见他握着美工刀在削什么东西,金属屑落在窗台积灰里,像一撮微型雪崩。

    午休铃响起的刹那,整栋教学楼突然陷入死寂。林疏桐数着心跳数到第33下时,储物柜传来指甲抓挠声。她僵在原地,看着沈冰的限量芭蕾舞鞋出现在视线里,蕾丝袜筒裹着肿胀的脚踝。

    听说你爸是开画室的沈冰的镶钻美甲戳进她肩膀,帮我画张全家福,就当交住宿费。

    林疏桐闻到84消毒液混着威士忌的味道。沈冰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时,她摸到藏在书包夹层的体温计。玻璃管突然炸裂的瞬间,汞珠滚进校服领口,在锁骨处凝成银色的河。

    真够脏的。

    沈冰揪着她头发往储物柜撞去时,林疏桐听见金属刮擦声。江逾白的美工刀正在刮除图钉尖刺,金属与金属相撞迸出蓝色火花。那些扎进她掌心的铁刺后来被装进标本瓶,成为三年后某珠宝品牌的灵感来源。

    暴雨突至时,林疏桐正蜷缩在画室储物柜里。透过百叶窗缝隙,她看见沈冰的父亲把高尔夫球杆倒插进画架,松节油在地板汇成黑色的河。江逾白蹲在消防栓后面,实验服袖口沾着类似铁锈的暗红。

    你爸把情妇姓刻在我妈的墓碑上了。沈冰突然出现在窗外,美甲勾住林疏桐的头发,要不要看看你爸画春宫的速写本

    林疏桐的指甲陷进掌心。她数到第58根雨线穿透玻璃时,江逾白的钢笔尖突然刺破画纸。墨汁顺着雨水蜿蜒,在地面汇成朱砂色的河——那是他连夜复刻的《地狱少女》全卷,此刻正浸泡在沈冰父亲的威士忌里。

    接着!

    江逾白抛来的美工刀在空中划出银弧。林疏桐接住的瞬间,刀刃割破掌心,血珠溅在沈冰父亲的高尔夫球帽上。那些暗红痕迹后来被制成珐琅胸针,挂在沈冰婚礼展柜最深处。

    警报器响起时,林疏桐正把体温计残片塞进校服口袋。江逾白用实验服裹住她发抖的肩,他袖口残留的松节油味盖过了84消毒液。他们穿过暴雨中的樱花道时,她看见自己倒影在积水里的脸——和储物柜里那些腐烂樱花一样苍白的颜色。

    你画樱花为什么不用朱砂江逾白的声音混着雨声。

    林疏桐摸到口袋里的体温计残片。那些散落的汞珠正在她体温里重新凝结,像无数个微缩的太阳。

    2

    冰裂纹里的光(2010·夏)

    蝉鸣裹着沥青路面的焦糊味涌进画室时,林疏桐正用美工刀削着炭笔。木屑簌簌落在沈冰的素描裙摆上,那些被沈冰父亲用高尔夫球杆砸出的裂痕在暮色里泛着琥珀色光晕。她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看到的《拜伦诗集》,书脊夹着的体温计玻璃残片也是这样,在某个午后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沈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林疏桐才发现自己正跪坐在那团银灰色发丝上。那些被沈冰母亲扯断的发梢浸透了发胶,在空调冷气里凝成冰棱般的弧度。她慌忙起身,炭笔碎屑却顺着裙摆滑落,在瓷砖缝里拼出扭曲的樱花纹路。

    画室顶灯突然闪烁,沈冰的笑声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皮:林疏桐,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当什么画家吧她涂着樱桃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素描本,林疏桐看见自己的脸在那些凌乱线条里支离破碎——左眼眶被橡皮擦蹭得模糊不清,右颊却保留着江逾白说她像广岛原爆幸存者的赞美。

    储物柜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她藏在第三格的维C片铝箔鹤,此刻正在沈冰的储物柜里簌簌震颤。那些折断翅膀的千纸鹤是江逾白用实验室镊子粘好的,他沾着松节油的手指在她腕间停留时,消毒水味混着某种潮湿的木质香涌进鼻腔。

    啪!

    玻璃窗轰然炸裂的瞬间,林疏桐看见沈冰父亲皮鞋上的鳄鱼纹在月光下蠕动。男人掐着沈冰的脖子将她按向钢琴键,水晶吊灯坠落的轨迹与十年后江逾白钢笔尖洇开的墨渍完美重合。贱人还敢学钢琴男人的咆哮震得琴谱簌簌作响,沈冰锁骨处的淤青在雪纺裙下蜿蜒成河。

    林疏桐的后背撞上画架,松节油罐翻倒的刹那,江逾白从监控盲区跃下的身影比任何素描都锋利。美工刀划破他手腕的声响,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在医务室打碎的体温计。水银滚落在地时,沈冰父亲情妇送来的匿名威胁信正躺在她储物柜里,腐烂的樱花标本在霉斑中渗出铁锈味。

    接着!

    江逾白浸血的手将素描本抛给她时,林疏桐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那是用樱花树脂粘合的定制款,此刻正沾着暗红血渍,像极了沈冰美甲贴片上剥落的亮片。男人苍白的侧脸在应急灯下泛着青,仿佛他偷塞进她储物柜的维C片正在体内溶解。

    沈冰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林疏桐看见她母亲扯下的发丝缠在男人鳄鱼皮鞋上,那些经过离子烫的卷发正以每秒两厘米的速度变黑。钢琴盖掀开的刹那,她终于看清沈冰锁骨处的咬痕——那是江逾白上周在实验室驯养的暹罗猫留下的齿印。

    报警。

    江逾白的声音裹着血沫,他跪在满地碎玻璃里捡拾画纸的模样,让林疏桐想起父亲葬礼上被风吹散的纸钱。沈冰父亲的高尔夫球杆砸在三角钢琴上的闷响,与三年后江逾白设计荆棘玫瑰胸针时的敲击声频率一致。

    林疏桐的素描本被血浸透时,她终于看清自己画错的细节:江逾白总说樱花要用朱砂调色,可那些落在沈冰睫毛上的血珠,分明是钴蓝色颜料在遇水后的氧化反应。

    消毒水的气味刺破记忆时,林疏桐正躺在急诊室的隔帘后。江逾白的手腕伤口在日光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护士给他包扎的绷带是她上周偷偷塞进他储物柜的维C铝箔——那些折断翅膀的千纸鹤,此刻正在他皮肤上重新舒展。

    你画樱花不用朱砂。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时,林疏桐发现急救车顶灯在玻璃窗上的投影,与当年霸凌者皮鞋踩在素描本上的光斑完全重合。江逾白无名指上的钢笔渗出蓝黑墨水,在床单洇出拜伦诗句的残章: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沈冰的尖叫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疏桐看见她母亲攥着染血的美甲贴片冲进急诊室,那些镶钻的碎钻在月光下折射出冷芒。女人涂着樱桃红甲油的指甲划过江逾白绷带,正好刮掉他手腕结痂的第三层皮肤。

    赔我女儿的头发。

    沈冰父亲的高尔夫球包撞翻输液架时,林疏桐的素描本正躺在处置室托盘里。那些被血浸透的炭笔痕迹,在紫外线灯下显露出隐藏图层——江逾白用美工刀刻在她掌纹里的电话号码,此刻正在渗血的纱布下隐隐发烫。

    画室地板上的碎玻璃在月光下组成星图时,林疏桐正跪坐在沈冰收集的头发堆里。那些被发胶固定的银灰色发丝浸透冷汗,散发出铁质铅笔芯燃烧后的焦苦味。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发丝的根部都粘着细小的樱花花瓣——是沈冰从她素描本上偷撕的纸页。

    江逾白蹲在她身后调试摄像机。

    他脖颈处的抓痕在夜视镜头下泛着磷光,那是沈冰父亲情妇养的暹罗猫留下的印记。你该看看这个。他按下播放键,监控画面里沈冰正将腐烂樱花塞进她储物柜,而腐烂处显影的钢笔水渍,正是拜伦诗集中《春逝》章节的页码。

    林疏桐的指甲陷进掌心。

    那些她以为被霸凌者销毁的素描,此刻正在江逾白的移动硬盘里分组存档。名为体温计残片的文件夹里,2008年秋的樱花树根系正以每帧0.03毫米的速度生长,最终穿透2023年的玻璃幕墙,在某件珠宝设计图上凝成钻石切面。

    你遗传了她的共情障碍。

    江逾白将沾血的绷带扔进医疗废物桶时,林疏桐看见他锁骨处的淤青正在渗血。那是沈冰用镶钻美甲划出的伤痕,此刻在月光下呈现出与她母亲抑郁药瓶标签相同的靛蓝色。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沈冰癫痫发作抽搐的小腿时,林疏桐正用炭笔在《拜伦诗集》第37页拓印体温计裂痕。那些水银滚落的轨迹在紫外线灯下显影出江逾白的笔迹:当樱花学会说谎,体温计便成了最诚实的测谎仪。

    沈冰母亲的高跟鞋跟断裂在画室门口。

    林疏桐看见镶钻鞋跟里藏着的窃听器,正闪烁着与江逾白钢笔尾端相同的红光。那些被沈冰父亲情妇塞进储物柜的安眠药瓶,此刻正在证物袋里与她母亲的抗抑郁药形成镜像——两粒药丸在晨光中裂成相同的星芒。

    这是江学长送你的生日礼物。

    沈冰将镶钻项链扣上她脖颈时,林疏桐闻到了熟悉的松节油味。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发丝,在紫外线灯下显影出江逾白实验室的日志:第47次实验,证明疼痛能增强人类对气味的记忆留存率。

    画室外传来樱花绽放的声响。

    林疏桐知道那是假花爆裂的动静——市政厅在十年前就移走了所有樱花树,此刻飘落的粉色碎屑,正来自江逾白设计婚戒时专用的合成树脂。

    林疏桐在洗手间癫痫发作时,江逾白正用实验室镊子夹起她散落的发丝。那些被霸凌者烧焦的发梢在急救灯下泛着银光,与沈冰母亲美甲贴片的碎钻产生共振频率。

    别看。

    他将她颤抖的眼睑按向自己胸口,江逾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樱花树脂正在融化。那些黏连的纤维里嵌着微型存储器,存档着2008年秋沈冰父亲情妇的通话记录——每个录音文件开头都标注着体温计刻度,36.2℃对应的是林疏桐第一次逃课去医务室的日子。

    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的轰鸣骤然加剧。

    林疏桐在眩晕中看见江逾白的婚戒内圈,37秒的水银凝固成微型沙漏。那些被沈冰收集的发丝正在他指间扭成荆棘,每根尖刺都粘着拜伦诗集的纸屑——正是她当年藏在素描本里的、写给不存在恋人的十四行诗。

    你头发里有樱花味。

    江逾白将体温计残片按进她掌心时,林疏桐终于看清那些镶嵌在树脂里的发丝,根部都系着微型钢笔尖。当暴雨灌入排水管道形成共鸣腔时,整座城市的金属构件开始共鸣,奏响《春逝》章节里被撕毁的副歌。

    她咬破舌尖的刹那,尝到了十年前体温计破裂时的硫磺味。那些在记忆深处凝固的水银,此刻正在江逾白瞳孔里汇成液态银河,倒映着被霸凌者烧毁的樱花树根系——它们早已穿透地壳,在某座未完工的珠宝加工厂里凝成钻石原矿。

    当林疏桐抱着《拜伦诗集》走出医院时,江逾白的短信正在她手机屏上凝结成霜花:体温计的裂痕是最诚实的测谎仪,你读懂37秒的时差了吗

    她摩挲着图书馆储物柜的铜锁,那里还夹着半截体温计。玻璃裂痕形成的钻石星芒里,倒映着二十年前沈冰父亲情妇送来的腐烂樱花——此刻正在某座私人博物馆的防弹玻璃柜里,与江逾白设计的荆棘玫瑰胸针形成互文。

    晨雾漫过写字楼玻璃幕墙时,林疏桐突然想起江逾白钢笔尖的墨水配方。那些被沈冰称为暴烈美学的钴蓝色液体,此刻在她舌尖泛起铁锈味的甜腥,像极了体温计碎裂时,水银滚落瓷砖的声响。

    3

    不绽放的标本(2023·清明)

    林疏桐的羊皮短靴陷进樱花树根部的腐土时,金属探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蜂鸣。她蹲下身,看着泥土里半露的银白色物体——是那支摔碎的体温计,玻璃管断裂处凝结着经年的水银疤痕。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沈冰发来的画展邀请函悬浮在屏幕上:荆棘玫瑰与体温计残片联展。她想起昨夜整理旧物时抖落的维C片铝箔,那些折断翅膀的千纸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此刻树根处蜷缩的素描本残页。

    腐臭的樱花根系缠住她的手腕,三十年前被钉进课桌的图钉突然刺破记忆。林疏桐用美工刀剖开树皮,发现年轮里嵌着半枚带血的Zippo打火机。2010年那个暴雨夜,江逾白就是用这样的火苗灼烧沈冰父亲情妇送来的威胁信,青烟在监控盲区凝成琥珀色的雾。

    沈冰的画廊穹顶垂落三千朵人造樱花,每片花瓣都嵌着微型LED灯。林疏桐站在《荆棘玫瑰》展柜前,看铂金丝穿透体温计玻璃残片,将37秒的水银凝固成冰裂纹里的星芒。

    温度计里藏着整个宇宙。沈冰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划过展柜,美甲贴片上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折射出冷光。她颈间的镶钻项链突然折射出异样角度,林疏桐看见其中某颗碎钻里嵌着半根金棕色发丝——正是2010年那夜,沈冰从她枕头偷走的头发。

    导览耳机突然传出电流杂音,林疏桐听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画室尖叫。那年她藏在储物柜的维C片被沈冰换成安眠药,铝箔纸折的千纸鹤在泳池水面漂成苍白的月亮。

    江逾白出现在更衣室门口时,林疏桐正对着试衣镜调整珍珠项链。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内圈刻着37,与她锁骨间隐约浮现的烫伤疤痕形成精确对称。

    你还在用这种老式体温计。他指尖掠过她包里的玻璃管,金属外壳残留着当年泳池边的氯气味。林疏桐注意到他西装翻领内侧的压痕,那是长期佩戴矫正器留下的褶皱——就像她始终没治好右手腕的创伤后应激痉挛。

    当沈冰的尖笑从展厅传来时,江逾白突然攥紧她的手。他的掌纹里嵌着当年画室地板的木屑,那些被高尔夫球杆砸碎的枫木地板,此刻正在他设计的首饰里重生为荆棘纹理。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新车皮革的腥气。林疏桐蹲身捡起沈冰故意遗落的爱马仕丝巾,发现暗纹里织着2008年的课程表——她母亲用抗抑郁药水写的暂停授课申请,在紫外线灯下显露出经年累月的泪痕。

    江逾白的手机在真皮座椅上震动,家族企业财报邮件里夹着张泛黄照片:2008年深秋的樱花树下,穿校服的沈冰正往她储物柜塞威胁信,而本该在教室的林疏桐,此刻正在医务室用体温计测量江逾白输液后的体温。

    你记不记得体温计要甩五次江逾白突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处的荆棘纹身渗出血丝。林疏桐看见他后腰的手术疤痕,那是2010年沈冰父亲用高尔夫球杆留下的,如今却成为他设计婚纱裙摆的褶皱灵感。

    暴雨砸在画廊落地窗时,林疏桐在洗手间癫痫发作。她咬碎藏在臼齿间的压舌板,尝到2010年那夜泳池水的铁锈味。江逾白用钢笔接住她滴落的血,墨囊吸饱殷红后在素描本残页上洇出樱花脉络。

    当年你塞给我的维C片,林疏桐在眩晕中抓住他颤抖的手腕,铝箔纸折痕和体温计刻度完全吻合。她扯开他衬衫领口,发现他锁骨下方纹着36.2——正是她当年每天测量的正常体温。

    警笛声穿透雨幕时,沈冰正用镶钻美甲划破江逾白的手背。鲜血滴在《荆棘玫瑰》展柜上,与体温计残片的水银汇成微型银河。林疏桐在眩晕中看清展品标签:材质:2008年樱花树汁液标本2010年泳池血水结晶2023年婚戒碎钻。

    清明时节的樱花树根系裹着保鲜膜,施工队挖出的素描本残页正在变黑。林疏桐用镊子夹起最后一页,看见江逾白用钢笔补画的荆棘玫瑰——那些刺其实是体温计的玻璃碎片,花蕊处嵌着她当年丢失的维C片铝箔。

    你母亲总把药瓶藏进樱花树洞。江逾白的声音混着电锯轰鸣,他无名指婚戒勾住她衬衫纽扣,就像你总把体温计藏在画室画架背面。

    当起重机吊起枯死的樱花树时,林疏桐看见树根处埋着沈冰父亲的高尔夫球杆。金属杆头凝结着经年血渍,在四月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正是2010年那夜,她在泳池底看到的虹彩。

    画廊闭馆时,沈冰的直播镜头扫过程林疏桐的工作台。放大镜下,未送出的婚戒设计图显露出暗层:江逾白用体温计玻璃残片熔铸的戒托,正中央嵌着2008年那场霸凌的监控截图。像素模糊处,沈冰父亲情妇的钻石耳钉正在反光。

    真正的红要够痛才能看见。林疏桐将体温计残片按进蜡模,水银在真空环境下凝成永不消散的星云。当江逾白的无名指戴上这枚戒指时,他腕表的秒针突然逆时针旋转,停在当年体温计坠地的37秒。

    暴雨再次降临时,林疏桐在樱花树根系发现沈冰母亲的安眠药瓶。玻璃碎片里封存着2008年的药片,与她母亲藏在画室抽屉的抑郁药形成镜像。当探照灯扫过树根时,所有药片突然折射出相同光谱——那是用体温计玻璃切割成的棱镜,在暴雨中投射出永不消散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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