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室内的暖气与窗外的寒冬形成鲜明对比。李杨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第三杯美式咖啡已经见底，但文档上的字数依然停留在令人尴尬的1245。
该死。他揉了揉太阳穴，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只打出一行字又迅速删除。截稿日期就在三天后，而他的新连第一章都没能完成。
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续杯。李杨点点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咖啡厅另一侧。那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栗色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正专注地翻阅一叠文件，不时用笔在上面做着标记。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李杨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重新面对空白的文档。手机突然震动，是编辑林姐发来的消息：进展如何出版社在催了。
他咬了咬牙，回复道：在写，明晚发你初稿。
发完这条明显是谎言的短信，李杨感到一阵烦躁。他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却不小心撞到了正端着咖啡走来的服务员。
小心！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滚烫的咖啡泼洒而出，不仅弄脏了李杨的浅色毛衣，还飞溅到了邻座女孩的文件上。
我的企划案！女孩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些已经被咖啡浸湿的纸张。
李杨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他抽出纸巾想要帮忙，却只让情况变得更糟——咖啡渍在纸张上晕染得更开了。
这是明天要用的重要文件！女孩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你就不能看着点路吗
我赔你打印费...李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只是钱的问题！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准备的！她抓起湿漉漉的文件，有几页已经粘在了一起，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女孩迅速收拾好背包，将残破的文件塞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留下李杨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几张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纸巾。
服务员连声道歉，表示会免去他今天的消费。李杨摇摇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是我的错。
回到座位，写作的灵感彻底消失了。李杨合上电脑，决定回家继续。走出咖啡厅时，寒风扑面而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还落在座位上。
真是糟透了的一天。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早晨，李杨被门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手机——上午九点半。昨晚熬到凌晨四点才勉强写出两千字，质量差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门铃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
来了来了！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拖着脚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女性，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您好，这是7B苏小姐的快递，她不在家，能麻烦您代收一下吗
李杨这才想起，昨天物业通知他对门搬来了新邻居。他接过包裹，随口问道：新搬来的
是的，昨天刚搬来。物业人员微笑着说，苏小姐人很好，你们应该能相处愉快。
李杨点点头关上门，把包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他冲了个澡，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泡了杯速溶咖啡，重新坐到了电脑前。
正当他盯着屏幕发呆时，门铃又响了。这次他套了件T恤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昨天咖啡厅里的那个女孩。
两人同时愣住了。
是你女孩——现在李杨知道她姓苏——瞪大眼睛。
呃...你的快递。李杨转身拿起柜子上的包裹递给她，物业让我代收的。
苏雅接过包裹，表情复杂：所以你就住我对门
看来是的。李杨挠了挠头，关于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必了。苏雅打断他，我已经重新做了一份。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下一句话，你是作家
李杨这才想起昨天自己的电脑屏幕一直对着她那个方向：算是吧，写的。
什么类型
都市情感类。李杨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不过最近遇到了点瓶颈。
苏雅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谢谢代收快递。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公寓。
关上门，李杨靠在墙上，突然笑了出来。这巧合也太戏剧性了，简直像他里的情节。他走回电脑前，鬼使神差地打开一个新文档，开始写下：第一章：咖啡与巧合。
接下来的几天，李杨和苏雅在走廊偶遇过几次，每次都是简单的点头问候。周五晚上，李杨终于完成了的第一章，虽然离预期还差很远，但至少是个开始。他决定奖励自己一顿像样的晚餐，于是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刚点完菜，他就看到苏雅独自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没有空桌了。李杨犹豫了一下，举起手示意。
苏雅走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方便拼桌吗
当然。李杨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苏雅坐下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是李杨先开口：企划案后来顺利吗
嗯，通过了。苏雅微微一笑，虽然那天我冲你发了火。
换做是我也会生气的。李杨给她倒了杯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广告公司的文案策划。苏雅接过水杯，你呢写作还顺利吗
李杨苦笑：老实说，不太顺利。编辑说我的新书缺乏真情实感。
为什么选择写爱情苏雅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让李杨停顿了一下。他望向窗外的夜色，声音低了几分：可能是因为现实中得不到吧。写作是一种补偿。
苏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写的都是想象出来的爱情
大部分是。李杨承认道，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
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的食物，两人暂时停止了交谈。用餐过程中，李杨发现苏雅谈吐不俗，对文学和电影都有独到的见解。而苏雅则惊讶于李杨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尽管他自称不擅长真实的情感表达。
我读过你的书吗苏雅突然问道。
李杨说了自己最畅销的一部作品的名字，苏雅眼睛一亮：我看过！最后男主角在机场追回女主角那段，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那是我编辑逼我重写了七遍的结果。李杨笑道，原版结局是两人各自安好。
为什么改掉
因为读者喜欢大团圆。李杨耸耸肩，有时候写作不只是表达自我，还要考虑市场。
晚餐结束时，两人已经聊得像老朋友一样。走出餐馆，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澈。
谢谢你的晚餐。苏雅说。
其实...李杨犹豫了一下，我正在写的新书，主角是个广告文案。也许...你能给我一些专业建议
苏雅转头看他，路灯在她的眼睛里投下温暖的光点：你是在邀请我做你的顾问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杨突然有些紧张，当然，我会付报酬的。
苏雅笑了：报酬就免了。不过下次我电脑出问题的时候，你得来帮忙。
成交！李杨伸出手。
苏雅握住他的手：成交。
在回家的路上，李杨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也许这次写作危机，会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而当他偷偷瞥向身旁的苏雅时，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迅速移开视线，却都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2
周六上午十点，门铃声准时响起。李杨拉开门，苏雅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米色毛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放松。
早。她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文件夹，我带了几个经典广告案例，也许对你的写作有帮助。
李杨侧身让她进门，突然意识到自己公寓的混乱程度——沙发上堆满了书和衣服，餐桌上散落着草稿纸和空啤酒罐，角落里还有几个没拆的快递箱。
抱歉，有点乱。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我平时一个人住，不太注意这些。
苏雅环顾四周，目光在书架上停留了片刻：比我想象中整洁多了。我表哥也是作家，他的工作室简直像被炸弹炸过。
她自然地走到餐桌前，把文件放在李杨清理出的一小块空位上，然后开始整理散落的纸张。李杨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突然觉得这个平时冷清的公寓多了几分生气。
咖啡还是茶他走向厨房区域。
咖啡，谢谢。苏雅头也不抬地回答，已经翻开文件夹开始挑选资料。
李杨一边煮咖啡，一边偷偷观察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细小的绒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像只专注的小动物。这个想法让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苏雅突然抬头。
李杨慌忙转身倒咖啡：没什么。糖和牛奶
黑咖啡就好。苏雅接过杯子，轻轻吹了吹，那么，说说你的新书吧。编辑具体说了什么问题
李杨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杯沿：她说我的角色缺乏真实感，感情发展太公式化。他叹了口气，我写了五年爱情，突然不会写了。
苏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知道广告文案和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是什么
广告要在三十秒内让人记住，却需要慢慢渗透。她抿了一口咖啡，但两者都需要一个真实的钩子——某个能让人产生共鸣的细节。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纸：这是我们去年做的一个婚戒广告。没有用任何浪漫词藻，只是讲述了一对夫妻每天早上为对方挤牙膏的小习惯。结果反响特别好。
李杨接过纸张，仔细起来。广告文案确实简单，却莫名让人心头一暖。
你的里，有这样的细节吗苏雅问。
李杨陷入思考。他想起自己最近写的情节——男女主角在巴黎相遇，在埃菲尔铁塔下拥吻，所有浪漫元素一应俱全，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我想...没有。他承认道。
苏雅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从真实经历开始。告诉我，你谈过恋爱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李杨差点被咖啡呛到：当然谈过。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李杨的声音低了几分，她去英国读博，异地恋维持了半年就结束了。
苏雅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但没有追问：那段感情里，最让你记忆深刻的细节是什么不是大的浪漫场景，而是小事。
李杨闭上眼睛，一个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她总说我睡觉时像个火炉...所以冬天她会把冰凉的脚贴在我腿上取暖，夏天就躲得远远的。他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这种细节有用吗
苏雅正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太有用了！这才是真实的情感。你里的角色会为对方暖脚吗
不会。李杨苦笑，他们通常是在高级餐厅讨论人生哲学。
试试把这些真实的小事写进去。苏雅建议道，就像我们做广告，有时候越平凡越打动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一起分析了多个广告案例，讨论如何将这种真实感融入创作。李杨的笔记本上很快记满了苏雅随口说出的精彩见解，比如情感不是说出来，而是做出来的，以及冲突不在于事件大小，而在于对人物的意义。
不知不觉，窗外已经暗了下来。李杨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我该回去了。苏雅开始收拾文件，今天很有收获。
等等，李杨站起来，你帮了我这么多，至少让我请你吃晚饭吧。
苏雅看了看手表：其实...我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本来打算叫外卖的。
我也是。李杨挠挠头，要不我们一起去超市我厨艺一般，但煮个意面还是没问题的。
苏雅眼睛一亮：你会做饭
基本生存技能水平。李杨谦虚地说，实际上他为了前女友专门学过几道菜。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小区超市的生鲜区前。苏雅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李杨熟练地挑选西红柿和罗勒叶。
我以为作家都靠泡面为生。她调侃道。
偶尔也需要补充维生素。李杨把一把新鲜的菠菜放进购物车，你有什么忌口吗
不吃胡萝卜，其他都可以。苏雅拿起一瓶红酒，这个配意面不错。
结账时，两人争着付款，最终决定AA制。回到李杨的公寓，苏雅主动请缨帮忙备菜，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默契地配合着，偶尔手臂相碰，却都假装没有注意到。
晚餐比预想的要成功得多。李杨的番茄肉酱意面获得了苏雅的高度评价，而苏雅拌的沙拉也意外地美味。红酒让两人的脸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谈话也从创作技巧转向了更私人的话题。
你为什么选择做广告文案李杨问，你的见解很独到，完全可以写。
苏雅转动着酒杯：我大学确实写过一些东西，甚至有个小博客。但现实点说，写作养不活自己。她耸耸肩，广告至少能保证稳定的收入，还能发挥一点创造力。
我能看看你写的东西吗
苏雅犹豫了一下：都是些幼稚的文字...
拜托李杨做出恳求的表情，作为你今天帮我这么多的回报
苏雅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发给你了。大学时的诗歌博客，别笑话我。
李杨立刻打开链接，快速浏览起来。随着的深入，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专注。这些文字确实青涩，但有一种原始的力量和敏锐的观察力，特别是描写城市孤独感的几首，几乎刺痛了他的心。
这些很棒。他真诚地说，特别是这首《地铁上的陌生人》，你捕捉到了那种...现代人之间的亲密与疏离。
苏雅惊讶地看着他：你真的读懂了。我爸妈看了就说写这些有什么用，不如考公务员。
父母都这样。李杨感同身受地笑了，我辞职专心写作时，我爸三个月没跟我说话。
两人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理解。不知不觉，一瓶红酒已经见底，时间接近午夜。
我该走了。苏雅站起身，突然晃了一下，李杨赶紧扶住她的手臂。
你没事吧
只是有点头晕。苏雅笑了笑，看来我酒量退步了。
李杨坚持送她到对门。在苏雅掏钥匙时，他看到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于是轻轻接过钥匙帮她开了门。
谢谢今天的晚餐...和所有。苏雅站在门口说，灯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应该是我谢谢你。李杨递回钥匙，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一阵微妙的电流似乎穿过两人之间，明天...你还来吗
苏雅歪着头想了想：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需要。李杨的回答比预想的要快，声音里的急切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苏雅似乎注意到了，嘴角微微上扬：那下午两点我上午有个视频会议。
perfect。李杨用了英文，然后觉得自己有点傻，，苏雅。
，李杨。
关上门，李杨靠在墙上，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他摇摇头，把这归咎于酒精。回到电脑前，他打开一个新文档，开始写下今天学到的所有关于真实细节的笔记。写着写着，他的思绪又飘回苏雅的诗，那些文字里藏着一个他不曾了解的苏雅。
与此同时，苏雅回到自己的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李杨的早期作品。她找到一篇他三年前发表在文学杂志上的短篇，与现在畅销的浪漫喜剧风格截然不同。故事讲述一个男人在分手后，通过前女友留在公寓里的发卡、半管口红等物品逐渐拼凑出爱情真相的过程，文风冷峻而克制，却让人读后久久不能平静。
苏雅读完后，盯着屏幕出神。这个李杨，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第二天下午，苏雅如约而至。这次李杨提前收拾好了公寓，甚至还买了一束向日葵插在花瓶里。苏雅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眼睛一亮，但没有评论。
他们很快投入到工作中。李杨展示了根据昨天讨论重写的章节，苏雅给出了详细的反馈。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这次是苏雅提议点外卖，两人边吃边讨论情节。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李杨的写作进展神速，新书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而且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次的不同——角色有了血肉，情节有了温度。他甚至偷偷把咖啡厅相遇的情节写了进去，只是把结局改成了男主角成功追回文件，赢得了女主角的好感。
周五晚上，苏雅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李杨听到对门的动静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正在为明天要交给编辑的章节做最后修改，突然听到一声闷响，接着是苏雅的惊呼。
他立刻冲出门，敲响苏雅的房门：你没事吧
门开了，苏雅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割伤了手指。
李杨看到她左手食指上有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正不断渗出。
这需要处理。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向自己公寓，我有医药箱。
坐在沙发上，李杨小心翼翼地用生理盐水清洗她的伤口。苏雅疼得倒吸冷气，但没有抽回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杨轻声责备，动作却无比轻柔。
熬夜赶方案，有点恍惚。苏雅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杨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你帮了我很多。
就因为这个
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擦过伤口，苏雅瑟缩了一下。李杨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之间流动。
还因为...李杨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喜欢有你陪伴的感觉。
这句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李杨慌忙低头继续包扎，耳朵尖微微发红。苏雅也没有再说话，但嘴角悄悄上扬。
包扎完毕，李杨坚持送她回对门。在门口，苏雅突然转身：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苏雅神秘地笑了笑，穿得休闲一点，上午十点见。
李杨点点头，看着她的门关上，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期待。回到电脑前，他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写作，满脑子都是苏雅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时的表情。最终，他打开一个新文档，开始写一篇与当前无关的短文，关于一个男人如何通过邻居女孩的诗歌发现爱情的故事。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苏雅也在电脑前忙碌着，不是在做广告方案，而是在修改一篇尘封已久的开头——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就放弃的梦想。今晚，这个梦想似乎又变得触手可及。
3
周六早晨，李杨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就准备好了。他按照苏雅的建议穿了休闲装——深蓝色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灰色针织衫，头发也比平时随意，只是用手指稍微抓了抓。站在镜子前，他对自己这副刻意又不刻意的打扮感到有些好笑。
又不是约会。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却还是喷了一点古龙水。
九点五十分，他站在苏雅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按下门铃。门几乎立刻就开了，仿佛她也在等着这一刻。
苏雅今天的装扮让他眼前一亮——白色T恤外套着一件oversized的浅蓝色衬衫，下身是修身的黑色休闲裤，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她的头发披散着，比平时工作时更加随性，脸上也只化了淡妆，看起来年轻又有活力。
准时先生。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我开车。
去哪儿的悬念还要继续李杨跟着她走向电梯。
耐心是美德。苏雅神秘地眨眨眼，不过可以透露的是，和你的创作有关。
李杨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苏雅带着他走向一辆小巧的红色两厢车。
没想到你开这么可爱的车。李杨坐进副驾驶，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
可爱但凶猛。苏雅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有力的轰鸣，1.6T的发动机，百公里加速只要7秒。
车子驶出小区，融入周末上午的车流。苏雅开车的样子很专注，嘴唇微微抿着，偶尔因为前方车辆突然减速而轻轻皱眉。李杨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观察这些细节，就像他观察笔下的人物一样。
你在看什么苏雅突然问，眼睛依然盯着前方。
没什么。李杨慌忙移开视线，只是在想你会带我去哪儿。
快了。苏雅拐上一条林荫道，再猜三次机会。
图书馆书店李杨猜测道，某种与写作有关的地方
错，错，勉强沾边。苏雅笑着摇头，最后一次机会。
李杨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突然恍然大悟：大学城你要带我去你的母校
苏雅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哦，博客！我诗里提到过。
车子驶入一座开放式校园，周末的校园安静而美丽。苏雅熟练地找到停车位，关掉引擎：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这里是我开始写作的地方。
他们漫步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小道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学生经过。苏雅指着各处建筑介绍着，声音里带着怀念：那是文学院，我经常溜进去听课...那边的小湖，我很多诗都是在湖边的长椅上写的。
她带着李杨来到一栋老旧的砖红色建筑前：这是新闻传播学院，我的正规军训练营。然后又指向不远处一座玻璃幕墙的现代建筑，那是艺术学院，我的游击队根据地。
李杨跟着她走进艺术学院大楼，周末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苏雅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左拐右拐来到一间标着创作坊的教室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门禁卡。
你还有这里的门禁李杨惊讶地问。
我的导师退休前给我的。苏雅推开门，她说这里随时欢迎迷途的羔羊回来。
教室不大，但采光很好，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房间里散落着几张造型各异的工作桌，有的堆满了书，有的放着雕塑半成品，墙上贴满了学生作品和灵感便签。
哇。李杨轻声感叹，仿佛闯入了一个创意圣地。
读研时我几乎住在这里。苏雅走向窗边的一张旧木桌，这张桌子是我的专属领地。
李杨跟过去，看到桌面上刻着许多名字和日期，还有几句零散的诗句。其中一行清晰可辨：此处曾有一个灵魂试图飞翔——苏雅，2016.5.21
毕业那天刻的。苏雅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很中二对吧
不，很美。李杨真诚地说。他能想象年轻的苏雅坐在这里，怀揣着文学梦想，用诗歌对抗世界的模样。
苏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想给你看这个。
李杨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装订整齐的纸——是一部的开头，约有两万字，标题是《玻璃之城》，署名苏雅。
这是...
我研究生毕业时写的，一直没完成。苏雅的声音有些紧张，看了你的作品后，我...我想重新捡起来。
李杨立刻开始。故事讲述一个广告公司实习生偶然发现上司的另一个身份——深夜电台的情感咨询师，两人在白天公事公办，晚上却通过电波进行着灵魂对话。文字犀利而细腻，充满对现代都市人际关系的洞察。
这太棒了！李杨读完最后一页，抬头看向苏雅，你有考虑过发表吗
苏雅摇摇头：只是个半成品...而且商业性不强。
文学价值很高。李杨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继续写，我很乐意当你的第一读者。
苏雅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就像你帮我一样。李杨微笑，不过我得警告你，我是个苛刻的读者。
求之不得。苏雅笑着从信封里又拿出几张纸，其实...我已经写了新的部分。
他们在教室里待了整个上午，讨论苏雅的和李杨的创作困境。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这个重逢梦想的时刻镀上一层金边。
中午，苏雅带李杨去了校园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那是她学生时代常去的地方。餐馆老板居然还记得她，热情地招呼着：苏丫头！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
两份老样子，张叔。苏雅笑着回应。
所谓的老样子原来是招牌牛肉面和秘制小菜。面端上来时，香气扑鼻，李杨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
好吃吧苏雅得意地说，我大学时每周至少来三次。有时候写不出东西，吃碗面就有灵感了。
现在我理解你文字里的烟火气了。李杨又夹了一筷子小菜，这种地方才能培养出真正的作家。
说到这个，苏雅放下筷子，我有个想法...关于你的新书。
李杨示意她继续。
你之前说编辑批评你的角色缺乏真实感。苏雅斟酌着词句，我在想...也许问题不在于写作技巧，而在于体验。
体验
你笔下的爱情很美好，但似乎缺少了那种...日常的摩擦与磨合。苏雅解释道，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咖啡洒了，我冲你发火，这才是真实的人际关系。
李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的建议是
多体验真实的生活，观察真实的人。苏雅的眼睛闪闪发光，比如今天，我们完全可以是你中的一幕——男主角被女主角带回大学校园，重温她的青春记忆。
李杨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是说...把我们的互动作为素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苏雅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这听起来可能有点...
天才！李杨打断她，这太棒了！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写作，难怪缺乏真实感。
他掏出手机开始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特别是苏雅带他走过的每个地方、说的每句话。苏雅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李杨抬头问。
没什么，只是...苏雅摇摇头，你记笔记的样子很可爱，像个认真的小学生。
李杨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也笑了。阳光透过餐馆的窗户照在苏雅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这一刻，李杨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一幕永远定格——不仅是作为素材，更是作为自己记忆中的珍宝。
下午，他们回到校园，苏雅带李杨去了她最喜欢的几个角落：图书馆后门的银杏林，秋天时会落满金黄的叶子；文学院顶楼的天台，可以俯瞰整个校园；还有她曾经偷偷养过一只流浪猫的工具棚...
每个地方都伴随着一段回忆，李杨听得入迷，不时提出问题。他发现自己在重新认识苏雅——不是作为邻居或写作顾问，而是作为一个有梦想、有过去的完整的人。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湖边的一张长椅上，看着夕阳把湖面染成金色。李杨突然开口：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苏雅转头看他：有帮助吗
不止是帮助。李杨斟酌着词句，这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开始写作...那种纯粹的、想要表达的冲动。
我也是。苏雅轻声说，这几天重新拿起笔，感觉像是找回了丢失的一部分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李杨偷偷看着苏雅的侧脸，发现她的睫毛在夕阳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
我有个想法。他突然说，关于我们的。
我们的苏雅挑眉。
我是说...各自的。李杨急忙纠正，我们可以互相成为对方的顾问，每周固定时间讨论进展，交换意见。
苏雅考虑了一下：听起来像写作小组...不过只有两个人。
更高效。李杨笑道，而且我们可以互相督促，避免拖延症发作。
成交。苏雅伸出手，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是个严厉的批评者。
李杨握住她的手：求之不得。
他们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才松开，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氛围与来时不同，多了几分默契与舒适。等红灯时，苏雅突然问道：你明天有安排吗
继续写作，怎么了
我想去一个地方，需要个伴。苏雅目视前方，语气随意，是个艺术展，可能对你的创作也有启发。
李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是工作相关
完全专业考量。苏雅一本正经地说，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她。
那我去。李杨爽快地答应，几点
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回到家，两人在各自门前道别。李杨刚进公寓就收到苏雅的短信：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的陪伴。
李杨回复：应该是我谢谢你。明天见。
发完消息，他立刻打开电脑，把今天的经历和感受记录下来。文字如泉水般涌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流畅。他描述校园里的阳光，餐馆里的牛肉面，湖边的夕阳，还有...苏雅谈论文学时闪闪发光的眼睛。
写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翻回去看自己前几天写的章节。对比之下，那些文字显得如此空洞。李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全选键，然后果断地点击了删除。
重新开始。他对自己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这一次，故事从一杯打翻的咖啡和一个愤怒的女孩开始。
4
周日早晨，李杨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就站在公寓楼下等待。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外面套着灰色针织开衫，手里拿着两杯刚买的咖啡，时不时看向手机确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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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展在市中心的现代美术馆，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有半小时车程。李杨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他重写了新书的前三章，把咖啡厅相遇的情节原原本本地写了进去，只是给男主角加了几句内心独白——那些他自己当时没敢说出口的话。
红色小车准时出现在街角，李杨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车窗降下，苏雅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戴着一副大墨镜，看起来既时尚又俏皮。
早啊，作家先生。她接过李杨递来的咖啡，哇，还是我最爱的焦糖玛奇朵，你怎么知道
李杨坐进副驾驶：上周二晚上你点外卖时提到的。
苏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职业习惯。李杨耸耸肩，假装若无其事，却暗自记下她今天用的香水是带着淡淡茉莉花味的，观察生活嘛。
车子驶入周末的车流中。苏雅今天开车比昨天放松许多，偶尔跟着电台音乐轻轻哼唱。李杨发现她唱走调时会不自觉地皱一下鼻子，这个可爱的小动作让他忍不住微笑。
所以，这个艺术展是什么主题李杨问道。
城市孤独症。苏雅转了个弯，二十位新锐艺术家的装置和画作，探讨现代都市人的联结与疏离。
听起来很符合你的诗歌风格。
苏雅瞥了他一眼：你读得很认真嘛。
职业习惯。李杨再次用这个借口，两人相视一笑。
美术馆是一座流线型的玻璃建筑，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周末的参观者不少，但还不至于拥挤。苏雅在入口处买了两张票，递给李杨一份展览手册。
我大学室友的朋友是参展艺术家之一，她解释道，所以我才知道这个展。
他们按照路线图从一楼开始参观。第一个展区是系列摄影作品，捕捉了地铁中陌生人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流和身体语言。李杨在一张照片前驻足——画面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穿着破旧工装的老人在车厢两端对望，中间隔着拥挤的乘客。
你看，他指着照片对苏雅说，这构图多棒，两个人明明在互相看着，却被整个城市隔开。
苏雅点点头：就像我们里的人物，总是差一点就能相遇。
接下来的几个展区各有特色，但真正让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的是一幅名为《对话》的油画。画面主体是两扇相邻的公寓窗户，一扇透着暖黄色的光，另一扇是冷蓝色。两个模糊的人影分别站在窗前，似乎正在交谈，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这...李杨和苏雅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你先说。苏雅示意。
李杨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这幅画在表现现代人最深的孤独——即使近在咫尺，我们也总是隔着那层玻璃。就像社交媒体时代，我们可以和地球另一端的人聊天，却不认识对门的邻居。
苏雅的眼睛亮了起来：有趣，我看到的是完全相反的东西。
怎么说
看这两扇窗，她指着画面，虽然颜色不同，但光线在中间交融了。这两个人影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进行一种不需要语言的深层交流。她顿了顿，就像有时候，沉默反而比千言万语更能传递真实情感。
李杨怔住了。苏雅的解读角度是他没想到的，却莫名觉得更接近真相。两人站在画前，一时无言，却奇妙地感受到一种思想上的共鸣。
我们该买下这幅画。李杨突然说。
什么
挂在我们的...我是说，你我的公寓中间。李杨有些语无伦次，作为这段...合作的纪念。
苏雅嘴角微微上扬：好主意。不过得等展览结束。
他们继续参观，但李杨的心思已经不完全在艺术上了。刚才那个脱口而出的我们的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苏雅划入了自己的领域
午餐时间，他们坐在美术馆顶楼的露天咖啡厅。李杨点了一份三明治，苏雅要了沙拉。阳光正好，微风拂过，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我昨晚重写了开头。李杨主动提起，用了我们相遇的情节。
苏雅叉起一块西红柿：真的我能看看吗
李杨掏出手机，调出文档递给她。苏雅认真着，表情从好奇逐渐变成专注，最后停留在一个复杂的微笑上。
你把我说得太凶了。她放下手机，我当时有那么可怕吗
更可怕。李杨笑道，但我也写了后来你怎么帮我整理文件，还有...你眼睛的颜色在灯光下的变化。
苏雅的脸微微泛红：你的编辑看了吗
刚发给她。李杨喝了口咖啡，不过我已经知道这是目前我写过最好的东西。
因为它是真实的。苏雅轻声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李杨想起昨晚写作时的感受——那些记忆如此鲜活，苏雅生气的样子，她低头时垂落的发丝，还有后来在餐馆里她谈论广告案例时闪闪发光的眼睛。把这些写进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创作中的真实感。
对了，苏雅打破沉默，我也有东西给你看。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我昨晚也写了点东西，关于...我们第一次真正交谈的那个晚上。
李杨接过笔记本，上面是苏雅工整的字迹，记录了她如何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厨房里煮面，如何发现他冰箱里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以及...她如何在这个看似成功的畅销作家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孤独。
这...李杨读完，喉咙有些发紧，你打算用在你的里吗
苏雅点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李杨把笔记本还给她，不过我得警告你，我可是会一字一句地挑刺。
求之不得。苏雅笑着收起笔记本。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展，最后真的去前台询问了购买《对话》的事宜。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要等展览结束，大约两周后才能取货。两人商量后决定平摊费用，画作可以轮流放在各自的公寓里。
第一周归我。苏雅在回程的车上宣布，毕竟是我发现这个展的。
公平。李杨假装不情愿地耸耸肩，不过你得保证不偷偷改挂在自己卧室。
苏雅笑出声：那可说不定。
车子驶入小区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雷声。他们刚下车，豆大的雨点就开始砸下来。两人尖叫着冲向公寓楼门，还是被淋了个半湿。
电梯里，李杨看着苏雅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和衬衫，突然有种想要伸手拨开她脸上湿发的冲动。他握紧拳头，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今天...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李杨示意。
苏雅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陪我去看展。
我很开心。李杨真诚地说，比一个人窝在家里写作好多了。
电梯停在他们的楼层。门一开，两人都愣住了——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年轻女子正站在李杨门前，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按门铃。
林妍李杨惊讶地叫道。
女子转过身，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李杨！我刚好来这边办事，想着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家。
李杨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林妍，他的前女友，两年前分手后再没联系过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看向苏雅，后者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这位是林妍好奇地打量着苏雅。
我的邻居，苏雅。李杨介绍道，苏雅，这是林妍，我...大学同学。
你好。苏雅礼貌地点头，声音比平时冷淡，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公寓门，掏出钥匙。李杨想叫住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林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杨一眼。
只是邻居她小声问。
李杨没有回答，只是打开门请林妍进去。关门的一瞬间，他听到对面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要喝点什么吗他机械地问林妍。
水就好。林妍环顾着公寓，你这里一点都没变。
李杨从冰箱拿出两瓶水，递给林妍一瓶：所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妍接过水，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李杨的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我回国了，在出版社找到工作。她转过身，正好负责你的新书。
李杨瞪大了眼睛：什么
惊喜吗林妍笑了，我看了你发给编辑的样章，写得很好，比以前的更有深度。她停顿了一下，是因为那个邻居吗
李杨不知该如何回答。林妍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说着出版社的计划和宣传安排。李杨只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思绪不断飘向对面公寓。苏雅现在在想什么她会误会吗
一个小时后，林妍起身告辞：我该走了，还得赶回城的车。在门口，她突然转身，李杨，我为你高兴。
高兴什么
你终于写出了真正有感情的文字。林妍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或者谁。
送走林妍，李杨站在走廊上，看着苏雅紧闭的房门，犹豫要不要敲门解释。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编辑发来的邮件。他回到公寓查看，邮件只有简短几句：
新章节太棒了！这是你写过最好的作品。继续这个方向，我们有畅销潜力。
这本该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但李杨的喜悦被一种莫名的失落冲淡了。他走到窗前，雨依然下着，敲打着玻璃，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他打开电脑，调出新书的文档，开始写下一章。这一次，男主角遇到了前女友突然出现的桥段。写着写着，李杨发现自己完全代入了角色，那些困惑、犹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倾泻而出。
晚上八点，他的门铃响了。李杨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苏雅，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
我做了太多咖喱。她语气平淡，仿佛下午的尴尬从未发生，想着你可能没吃晚饭。
李杨接过保温盒，香气立刻充满了房间：谢谢...我确实没吃。
林妍走了苏雅假装随意地问。
嗯，她只是来谈工作的事。李杨犹豫了一下，她现在是出版社的编辑，正好负责我的新书。
真巧。苏雅的声音有一丝李杨读不懂的情绪。
两人陷入沉默。雨声填补着空白，滴答滴答地敲打着窗棂。
要进来一起吃吗李杨最终开口，咖喱看起来很多。
苏雅摇摇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画到了记得通知我。
李杨看着她走向对门，突然脱口而出：她只是我前女友！
苏雅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身：你不用向我解释。
但我想解释。李杨上前一步，两年前就分手了，今天纯属巧合。
苏雅慢慢转过身，脸上表情复杂：为什么你觉得我需要知道这个
因为...李杨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不想你误会。因为...我们的合作很重要。
只是合作苏雅直视他的眼睛。
雨声突然变大，仿佛在催促着什么。李杨感觉心跳加速，喉咙发紧。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早已越过了邻居和合作的界限。
不，不只是合作。他轻声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苏雅的表情柔和下来：也许...不需要急着定义
李杨点点头，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那...明天还讨论吗
当然。苏雅微笑，下午两点，老规矩。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公寓，关门前给了李杨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个微笑让李杨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咖喱的香气提醒他该吃晚饭了。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保持着这种默契的亲近。每天下午一起工作，有时在李杨的公寓，有时在苏雅的。他们讨论，分享创意，偶尔也聊些无关写作的话题。那幅《对话》的画作如期送达，目前正挂在李杨的客厅里，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轮流交换的事。
李杨的新书进展神速，编辑对每一章都赞不绝口。苏雅也完成了自己的三分之一，在李杨的建议下进行了多次修改，文字越发精炼有力。
一个周五的傍晚，李杨完成了新书的最后一章。他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本书确实是他至今为止最好的作品，不仅因为文笔和情节，更因为其中倾注的真实情感——那些他从与苏雅相处中获得的灵感和体验。
他拿起手机，想第一时间告诉苏雅这个好消息，却发现窗外又开始下雨了。这场雨来得突然而猛烈，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水帘。
李杨走到窗前，意外地看到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苏雅正站在雨中，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却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她没有带伞，只能站在小区门口的屋檐下避雨。
李杨没有犹豫，抓起门边的伞就冲了出去。电梯似乎比平时慢了一百倍，他焦急地跺着脚，生怕苏雅等不及就冒雨跑回来。
冲出楼门，雨幕中他几乎看不清方向。李杨朝着小区门口跑去，伞在大风中摇晃，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苏雅依然站在那里，望着瓢泼大雨出神。
苏雅！他喊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苏雅转过头，惊讶地看到李杨向她跑来，伞在风中摇摇欲坠。她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惊喜，最后定格在一个灿烂的笑容上。
你怎么——她刚开口，李杨已经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地把伞递给她。
你...没带伞。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苏雅接过伞，却没有撑开，而是站在原地凝视着李杨。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我写完最后一章了。李杨说，声音几乎被雨声盖过。
我知道。苏雅回答，尽管李杨不确定她是怎么听到的。
两人站在雨中，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李杨看着雨水从苏雅的脸颊滑落，像是透明的泪痕。他突然想起美术馆那幅画，那两扇看似分离实则相连的窗户。
苏雅，我...（李杨，我...）
他们又一次同时开口，然后同时笑了。这一次，苏雅向前一步，缩短了最后一点距离。她的手指轻轻碰触李杨的手腕，一个微小却意义重大的接触。
你先说。她轻声说。
李杨深吸一口气：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进余生。
雨声突然变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苏雅的回答。她的眼睛闪烁着李杨读不懂的光芒，但嘴角的微笑说明了一切。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她踮起脚尖，在李杨耳边轻声说，不过你得先改掉那个糟糕的结局。
李杨大笑起来，笑声在雨中的小区里回荡。他接过伞撑开，用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苏雅的手：回家
回家。苏雅紧握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向那栋承载了他们故事开端的公寓楼。
雨水冲刷着路面，也仿佛冲刷掉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当他们走进电梯，浑身湿透却满心欢喜时，李杨突然意识到——最好的爱情故事，往往始于最平凡的相遇，而最伟大的创作，永远来源于最真实的生活。
回到各自的公寓换好干衣服后，李杨敲响了苏雅的门，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完整书稿。苏雅开门时头发还滴着水，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给你的特别预览版。李杨递上书稿，结局已经按编辑的要求改好了。
苏雅接过书稿，翻开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写着：
这个故事献给苏雅——我的邻居，我的缪斯，我打翻咖啡后最美好的意外。
她抬头看向李杨，眼中闪烁着泪光：这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李杨向前一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窗外，雨依然下着，但公寓里充满了温暖的光。两扇曾经孤独的窗户，如今终于在同一盏灯下交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