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二的表妹突然怀孕，为了她的学业，我哄着劝着带她去做了流产手术。却没想到，表妹的男友因此和她分了手。
一年后，表妹的前男友与现任女友奉子成婚。
实习工作迟迟没有着落的表妹看着前任的豪华婚礼和巨额彩礼，将我从二十二楼推下。
这一世，我不再多管闲事。
她不是想要孩子，想要结婚吗
那就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却没想到……
几年后，我看着离婚分得巨额财产的表妹，流下羡慕的泪水，这种下场，我也想要。
却没想到，这才仅仅是她幸福生活的小小开始。
1.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让我的胃部痉挛。
二十二楼的高度，足够让我在落地前想清楚很多事情——比如，我到底是怎么被自己一手带大的表妹推下楼的。
周雪那张扭曲的脸是我最后看到的画面，她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淹没在坠落的风声中。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都怪你！是你毁了我的幸福！
混凝土地面迅速逼近，我闭上了眼睛。
2.
姐，你在吗我有事跟你说。
我猛地睁开眼睛，熟悉的宿舍天花板映入眼帘。
阳光透过淡蓝色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石灰剥落的墙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我触电般坐起身，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后脑勺——没有血，没有痛，没有从高空坠落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
姐门外又传来周雪清脆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死死盯着宿舍门，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这个场景，这一天，我死都不会忘记。
大三那年，表妹周雪就是这样站在我的宿舍门外，告诉我她怀孕的消息。
上一世，我苦口婆心劝她去流产，结果换来的是她日益增长的怨恨，最终在我考上研究生那天，被她从二十二楼推下。
我低头看手机——2018年4月12日，下午3点27分。
没错，就是这一天。
姐，你没事吧门外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担心。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提醒我这不是梦，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来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与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形成鲜明对比。
打开门，周雪那张精致的小脸映入眼帘。
她穿着淡粉色雪纺连衣裙，黑长直发披在肩上，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与期待。
和记忆中一样，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验孕棒，两条红线刺眼地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存在。
姐...她咬着下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怀孕了。是陈远的。
陈远，学校的风云人物，父亲是本地著名企业家。
上一世，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晕厥，立刻开始盘算如何说服她去流产。
但这一次——
恭喜啊。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欢快，陈远知道了吗
周雪瞪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般颤动。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姐...你不生气吗我才大二，而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我耸耸肩，侧身让她进宿舍，顺手关上门，这是好事啊，你和陈远不是一直很恩爱吗
宿舍里弥漫着洗衣粉和泡面的味道。
周雪手足无措地坐在我的床边，验孕棒在她手中颤抖。
我注意到她涂了裸色指甲油，精致得不像个学生——上一世我怎么没发现她早就为踏入豪门做准备了。
可是学校...爸妈...还有学业...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和上一世同样的顾虑。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看着眼前这个上一世害死我的表妹。
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愚蠢。
我忽然意识到，上一世我犯的最大错误不是劝她流产，而是试图为她的人生负责。
小雪，听我说。我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露出一个我所能做出的最真诚的微笑，
爱情来了就要勇敢抓住。陈远家条件那么好，你们结婚后你根本不用为生活发愁。至于学业，以后有的是机会继续。
她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真的吗姐你觉得这样可以
当然。我点头，内心冷笑，你要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考虑。陈远那么优秀，错过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看着她脸上的犹豫逐渐被决心取代，内心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感。
上一世我极力劝阻，结果呢她恨我入骨，认为我毁了她的幸福。
这一世，我要看着她自己跳进火坑。
我...我这就去找陈远商量。周雪站起身，脸上泛起红晕，突然抱住我，谢谢姐，你真好。
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冲入鼻腔，我强忍着没有推开她。
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这一次，我不会再干涉她的人生选择。
我要眼睁睁看着她走向自己选择的命运。
3.
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雨晴，小雪说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商量，你多开导开导她。
我盯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开导当然，我会好好‘开导’她的。
接下来的发展如同上一世的镜像，却又截然不同。
我没有熬夜查资料告诉她流产并不可怕，没有联系陈远让他负起责任，更没有在姑姑姑父面前为她说情。
相反，我成了她‘爱情’最坚定的支持者。
姐，陈远说可以结婚，但他爸妈有点意见...两周后，周雪红着眼睛来找我，妆容有些花，明显哭过。
门当户对的观念太老旧了。我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杯奶茶，你现在怀着他们家的骨肉，这就是最大的筹码。
周雪眨着泪眼：可是我爸说如果我敢辍学结婚，就和我断绝关系...
父母总是会心软的。我微笑着看她，等他们看到可爱的外孙，什么气都消了。再说了，有了陈远这样的女婿，姑父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看着她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坚定，内心涌起一阵扭曲的满足感。
上一世我费尽口舌劝她三思而后行，结果成了她眼中的恶人。
这一世，我要推着她走向深渊。
三个月后，在我的‘鼓励’下，周雪辍学了。
在陈远家的安排下，他们举办了一场低调但奢华的婚礼。
我作为伴娘，站在穿着法国定制婚纱的周雪身旁，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内心冷笑不已。
婚礼在陈家私人别墅举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香槟塔在角落闪闪发亮。
陈远的父亲——陈氏集团董事长陈志雄，只是冷淡地和新娘握了握手。
陈远的母亲甚至没有掩饰眼中的轻蔑，只在镜头转向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只有陈远，搂着周雪的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咯咯直笑。
雨晴，谢谢你一直支持小雪。姑姑拉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我和你姑父一开始是反对的，但看到陈远对小雪这么好...
他们会幸福的。我微笑着说，内心补充道：暂时的。
4.
婚礼结束后，我回到学校，将全部精力投入学习中。
上一世因为操心周雪的事，我差点挂科。
这一世，我要为自己而活。
我把自己关在图书馆，从开馆待到闭馆。
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断绝一切社交。
偶尔休息时，我会不自觉地打开朋友圈，第一条总是周雪的动态。
今天她晒的是和陈远在马尔代夫的蜜月照。
她穿着白色比基尼，腹部还看不出怀孕的痕迹，靠在陈远结实的胸膛上。
配文是：和最爱的人在最美的天堂新婚快乐蜜月旅行
我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手指划过，下一条是校园公众号的考研冲刺讲座通知。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图书管理员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抬头，窗外已经全黑。
收拾好厚厚的资料，我走出图书馆。
四月的晚风带着花香，路灯下几对情侣依偎着走过。
我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我正在周雪和陈远之间斡旋，劝陈远负起责任，劝周雪考虑清楚。
这一世，我谁都不劝。
回到宿舍，我打开手机，妈妈发来几条消息：雨晴，你最近怎么都不回消息
小雪寄回来一些进口补品，我给你留了一份。
考研复习别太累。
我简短地回复：在冲刺阶段，很忙，补品你们自己吃。
发完这条消息，我忽然意识到，重生后我变得冷漠了。
上一世我会关心父母的饮食起居，会为周雪的事忙前忙后。
这一世，我只想为自己活。
考试那天，我异常平静。
走出考场时，天空飘着细雨。
手机震动，是周雪的消息：姐，今天产检，宝宝很健康！附着一张B超照片。
我盯着那团模糊的黑白影像，难以想象这就是上一世我极力阻止出生的生命。
我回复：恭喜。然后关掉对话框。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全家人都很高兴。
我考上了一所985高校的研究生，专业排名全国前三。
父母在酒店办了两桌，请亲戚朋友庆祝。
雨晴真有出息！
以后就是高材生了！亲戚们举着酒杯恭维。
我微笑着应付，眼睛却瞟向角落里的姑姑。
小雪怎么没来我问。
姑姑笑容僵了一下：她孕吐厉害，陈远不让她出门。
我点点头，心里清楚真实原因。
陈家怎么可能让怀着金孙的媳妇参加这种普通酒店的宴请
宴席散后，妈妈拉着我的手说：雨晴，你以后多帮衬着小雪点。她年纪小就嫁入豪门，我总担心她受委屈。
我冷笑：她现在过得好着呢，哪需要我帮衬。
妈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理解我语气中的讥讽。
上一世，我就是听了妈妈的话，对周雪的事太过上心，结果害死了自己。
5.
开学第一周，我认识了室友林悦，一个来自四川的女生，性格直爽，学习刻苦。
我们很快成了朋友，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雨晴，你周末回家吗一个周五下午，林悦问我。
我摇摇头：我家在外省，太远了。
那跟我去个地方吧。林悦神秘地眨眨眼，我表哥开了家咖啡馆，环境特别好，适合学习。
周末，我跟着林悦来到市中心一家名为墨香的咖啡馆。
推门进去，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
店里装修简约雅致，书架上的书不是摆设，而是真正可以取阅的文学作品。
这是我表哥徐岩。林悦介绍道，他是我们学校文学院的博士。
站在柜台后的男人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神温和而睿智。
你好，常听林悦提起你。徐岩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般低沉。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上一世我忙于周雪的事，从未注意过身边的异性。
而现在，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男生正常交流了。
林悦拉着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桌上，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论文。
不知不觉，一杯拿铁放在我面前。
尝尝，这是店里的招牌。徐岩笑着说，林悦说你喜欢咖啡。
我抬头道谢，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我感到心跳加速。
徐岩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嗽一声就回到了柜台。
我表哥人不错吧林悦促狭地捅捅我。
我瞪了她一眼，低头喝咖啡掩饰脸上的红晕。
咖啡香醇微苦，恰到好处。
那天之后，我经常去墨香学习。
徐岩总会给我留那个靠窗的位置，有时还会附赠一块手工饼干或蛋糕。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会聊一些文学和艺术的话题。
他知识渊博却不卖弄，言谈间总带着令人舒适的幽默感。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咖啡馆修改论文，手机突然震动。
是周雪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店外接通。
姐！屏幕上周雪的脸庞圆润了不少，背景是一间豪华卧室，你看我今天做的产检，医生说宝宝发育得特别好！
她调整镜头，给我看她的孕肚。
我勉强笑了笑：挺好的。
陈远说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已经联系了国际幼儿园呢。周雪兴奋地说着，突然注意到我的背景，姐你在哪那不是学校吧
咖啡馆。我简短地回答。
哦～周雪拉长声调，促狭地眨眨眼，跟男生约会啊
我皱眉：不是，在学习。
得了吧，我都看到你身后的咖啡杯是心形拉花了。周雪咯咯笑起来，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姐姐也会谈恋爱。
我回头一看，桌上徐岩刚送来的拿铁上确实有个小小的爱心。
我顿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不打扰你约会啦！周雪俏皮地挥挥手，记得带姐夫来参加宝宝满月酒哦！
通话结束，我站在寒风中，感到一阵荒谬。
周雪居然以为我在约会不过...我看向咖啡馆内，徐岩正在柜台后专注地磨咖啡豆，侧脸线条分明。
或许...
我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
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和事业，不是恋爱。
回到座位，我发现拿铁旁边多了一块巧克力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加油。
抬头对上徐岩含笑的眼睛，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6.
寒假回家过年，亲戚聚会成了周雪的远程炫耀大会。
她虽然人没到场，但通过视频向大家展示了陈家为她准备的婴儿房——全进口家具，整整一面墙的玩具，甚至还有小型游乐设施。
这得花多少钱啊...亲戚们啧啧称奇。
不算什么啦。周雪在屏幕那头娇笑，陈远说孩子的东西不能省。
视频结束后，话题自然转向了我。
雨晴，你在上海有男朋友了吗姑姑问道。
没有，我在专心学习。我平静地回答。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小雪，嫁得好才是真的过得好。姑姑得意地说。
妈妈脸色有些难看：我们雨晴以后肯定也能找到好人家。
找到好人家我冷笑，像周雪那样未婚先孕，辍学嫁人
餐桌上一片寂静。
姑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周雨晴！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我放下筷子，周雪现在看似风光，但你们想过没有，她连大学文凭都没有，万一以后婚姻出问题怎么办
呸呸呸！乌鸦嘴！姑姑气得发抖，你就是嫉妒小雪过得好！
我没有再争辩，起身离开了饭桌。
回到房间，我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发现导师发来一封邀请函——我被选中参加下学期的国际学术交流项目。
这是上一世没有的机会。
三月份，周雪生了，是个男孩，取名陈梓轩。
她在朋友圈连发九宫格，照片里她躺在VIP产房的床上，妆容精致，手捧鲜花，完全不像刚生完孩子的样子。
陈远站在床边，西装革履，一脸自豪。
我点了个赞，没有评论。
同一天，我收到了学术论文被核心期刊录用的通知。
研究生第二年，我开始实习，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公司之间，忙得脚不沾地。
林悦说我像个工作狂，但我享受这种充实感。
徐岩的咖啡馆成了我偶尔放松的地方，我们会聊些与学习无关的话题，比如电影、旅行和美食。
周雪的朋友圈更新频率降低了，但每次出现都是奢华生活的展示：爱马仕的新包，巴黎的定制时装，儿子周岁生日宴在五星级酒店举办...我像看真人秀一样冷眼旁观，等待着她豪门梦碎的那一天。
7.
然而，毕业前夕，当我正在为工作offer犹豫时，周雪突然打来电话。
姐，你要毕业了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找到工作了吗
嗯，在考虑几家公司的offer。我警惕地回答，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真好...周雪轻叹一声，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辍学，现在也该和你一样毕业找工作了。
我握紧手机，没有接话。
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对辍学的遗憾。
不过我不后悔。周雪很快又恢复了轻快的语调，梓轩那么可爱，陈远对我也很好。对了，你要不要来参加梓轩的生日宴下周六。
我可能没时间，毕业事情很多。我婉拒了。
挂断电话，我陷入沉思。
周雪的话让我意识到，即使嫁入豪门，她也会怀念普通人的生活。
这个认知让我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明媚。
我穿着硕士服，手捧鲜花，在校园里拍照留念。徐岩特意关店一天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送了我一支万宝龙钢笔作为礼物。
祝你前程似锦。他微笑着说，眼神温柔。
我道了谢，心中泛起涟漪。
这两年多来，徐岩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陪伴我，从未越界，但他的心意我能感觉到。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感情。
拍完照，我打开手机，发现周雪发来一条消息：姐，恭喜毕业！梓轩今天会叫姑姑了，给你听。
后面是一段语音，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着嘟嘟。
我反复听了几遍，突然眼眶发热。
这个上一世不曾存在的孩子，现在会叫姑姑了。
一种奇怪的愧疚感涌上心头，我迅速关掉了对话框。
晚上，我收到了一家知名企业的offer，月薪八千。
虽然不是最高薪的工作，但发展前景很好。
我接受了offer，准备开启新的人生阶段。
打包行李时，我发现了一张旧照片——我和周雪小时候的合影。
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紧紧搂着我的胳膊，两人都笑得灿烂。
那时候，我们是最好的姐妹。
我把照片放进行李箱最底层。
无论未来如何，我和周雪的人生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这一世，我要专注于自己的路，不再干涉她的选择，也不再期待她的失败。
因为，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8.
清晨六点半，闹钟刺耳的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拽出。
我摸索着按掉闹钟，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合租房的隔音很差，能听到隔壁室友刷牙的声音。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今天是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衣柜里挂着三套职业装，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预算精心挑选的。
手指划过面料，最终选了那套藏青色西装。
镜子里的我黑眼圈明显，我用遮瑕膏仔细掩盖，涂上淡色唇膏。
二十二岁的脸，却有着三十岁的疲惫眼神。
地铁早高峰拥挤得令人窒息。
我被挤在车门附近，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
手机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第一天上班加油！记得拍张办公室照片给我看看。
我回了个笑脸，然后看到朋友圈有更新提示——周雪晒了九宫格。
第一张是她穿着真丝睡衣在豪华卧室的自拍，背景是整面落地窗和上海天际线；后面几张是婴儿房，各种进口玩具和智能设备；最后是她和陈远在私人游艇上的合影。
配文是：平凡的一天，从三千平米的小窝开始
豪门生活幸福妈妈
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不是因为地铁里缺氧，而是那种强烈的反差感——我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去挣八千块的工资，而她住在三千平米的豪宅里享受人生。
走出地铁站，天空灰蒙蒙的。
公司大楼气派非凡，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走进去。
人事部的小姐姐带我参观了公司，然后领我到我的工位——一个靠角落的格子间，但好在有自然光。
这是你的电脑和工牌，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小姐姐友好地说。
我道了谢，坐下来熟悉工作内容。
中午，同事们三三两两去吃饭，没有人邀请我。
我独自去了公司附近的快餐店，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套餐。
吃饭时，我又忍不住看周雪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老公送的生日礼物，全球限量版爱马仕，爱了爱了~
照片里那个包我在杂志上见过，价格抵得上我半年工资。
我关掉手机，机械地咀嚼着饭菜，味同嚼蜡。
工作第一周过得忙碌而平淡。
周五下班前，主管把我叫到办公室：周雨晴，你的实习期表现不错，下个月开始可以参与项目了。
谢谢主管，我会努力的。我微微鞠躬，心里松了口气。
至少工作有了好的开始。
周末，我约了林悦在徐岩的咖啡馆见面。
半年没见，林悦剪了短发，看起来更精神了。
最近生活怎么样她一边搅拌咖啡一边问。
还行，就是房租太贵。我叹了口气，我租的那间次卧要三千五，工资一半都搭进去了。
慢慢来嘛，你才刚开始工作。林悦安慰我，然后压低声音，对了，我表哥问起你好几次了。
我看向柜台，正对上徐岩的目光。
他冲我笑了笑，走过来给我们续杯。
工作还顺利吗他问我，声音温和。
嗯，挺好的。我点头，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结婚了
徐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没有，这是家传戒指，戴着玩的。
我莫名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尴尬。
聊了一会儿，徐岩回去忙了，林悦冲我挤眉弄眼：怎么样，我表哥不错吧博士毕业，有事业，人又帅。
别瞎说。我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又看了徐岩一眼。
他正在磨咖啡，侧脸线条坚毅而优雅。
回家路上，我收到家族群的消息：周雪要带着孩子回老家住几天。
妈妈特意@我：雨晴，你周末回来一趟吧，好久没见小外甥了。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说工作忙可能回不去。
其实周末没什么安排，只是不想看到周雪炫耀她的豪门生活。
然而周六早上，妈妈直接打来电话：雨晴，你姑姑说小雪状态不太好，你回来看看吧，毕竟是你亲表妹。
我皱眉：她怎么了
具体不清楚，就是说情绪低落。
妈妈叹了口气，嫁入豪门也不容易啊。
最终我还是买了高铁票回去。
推开家门，客厅里姑姑和妈妈正在喝茶，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周雪。
她瘦了很多，曾经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
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名牌服装，只穿了一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
最令我惊讶的是，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正安静地玩玩具。
姐...周雪看到我，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我点点头，走到她旁边坐下。
小男孩抬头看我，眼睛像极了周雪，清澈明亮。
叫姑姑。周雪轻声说。
嘟嘟。小男孩口齿不清地叫道，然后害羞地埋进妈妈怀里。
我心头一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孩子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柔软得不可思议。
陈远呢我问。
周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工作忙。
姑姑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借口去做饭离开了客厅。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姐妹俩和孩子。
出什么事了我直接问道。
周雪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孩子的小手上。
梓轩疑惑地抬头，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妈妈的脸。
他外面有人了。周雪哽咽着说，从我怀孕后期就开始了...一开始是秘书，后来是模特...现在是个小明星。
我沉默地递给她纸巾，心中竟没有一丝我早说过的快感。
婆婆说...男人都这样，只要知道回家就行。周雪擦着眼泪，可是...我受不了...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周雪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梓轩还这么小...而且我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历...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这是周雪第一次表现出对未来的担忧，而不是炫耀她的豪门生活。
你可以...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一世我会劝她离婚，劝她重新开始。
这一世，我只是说：你自己考虑清楚。
周雪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似乎期待我说更多。
但最终她只是点点头，抱紧了孩子。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房间，周雪敲门进来。
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补了个淡妆。
姐，能借我件衣服吗明天高中同学聚会。她说。
我从衣柜里找出一条黑色连衣裙递给她。
周雪换上后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突然笑了：记得吗，高中时我们经常换衣服穿。
我点点头，记忆浮上心头。
那时候我们亲密无间，她会偷偷用我的口红，我会借她的笔记抄。
姐...周雪突然转身面对我，你恨我吗
我愣住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当初你劝我不要那么早结婚生孩子，我没听...她咬着嘴唇，现在想想，你是对的。
我胸口发闷，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要我说没关系，反正上一世你把我推下楼了
都过去了。我最终说道，你现在过得也不错，有豪宅有名牌，还有可爱的儿子。
周雪苦笑了一下：是啊，我该知足的。
她脱下裙子还给我，谢谢，明天我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
她离开后，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手机亮起，是徐岩发来的消息：下周咖啡馆有爵士乐演出，要来看吗
我回复：好啊。然后关掉手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周雪的眼泪和陈远的背叛，本该让我感到一丝快意，但为什么心里这么闷
第二天一早，周雪就带着梓轩回上海了。
她恢复了光鲜亮丽的模样，仿佛昨晚的脆弱从未存在。
妈妈和姑姑在厨房里小声议论。
陈家太过分了，小雪才多大就要忍受这些。
但有什么办法呢离婚了小雪怎么办连大学文凭都没有...
我默默吃完早餐，提前返回了。
地铁上，周雪更新了朋友圈：九宫格照片里，她妆容精致，穿着香奈儿套装，在同学聚会上笑靥如花。
配文是：和老同学相聚太开心了！青春不老
我点了个赞，然后关掉手机。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上演着不同的悲欢。
我和周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两个小角色罢了。
回到合租房，室友告诉我房东要涨房租。
我算了一笔账，如果涨到四千，我每个月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就所剩无几了。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突然想起周雪儿子叫我嘟嘟时的样子。
那么柔软，那么无辜。
这个上一世不曾存在的生命，现在真实地活着，呼吸着，成长着。
手机又响了，是周雪发来的私信：姐，谢谢你昨天听我发牢骚。我没事了，会好好经营婚姻的。对了，下个月梓轩生日，你一定要来啊！
我没有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
窗外，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无尽的霓虹闪烁。
9.
工作第二年春天，我的工资涨到了一万五。
搬家那天，我租了一辆小货车，自己一个人把全部家当搬到了新公寓——一个三十平米的开间，虽然小，但终于有了独立空间。
需要帮忙吗手机屏幕亮起，是徐岩发来的消息。
不用，东西不多。我回复道，随即又补充，不过晚上可以来帮我看看新家的WiFi怎么设置，总是连不上。
发完这条消息，我咬了咬嘴唇。
这两年多来，我和徐岩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他从未明确表白，但心意昭然若揭；我假装不懂，却总忍不住找理由见他。
傍晚，徐岩如约而至。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和一袋食物。
猜你还没吃饭。他笑着说，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四月的上海已经有些闷热。
我让他进门，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存在显得更加拥挤。
徐岩熟练地检查了路由器，几分钟就解决了问题。
只是IP冲突，小事。他蹲在地上调试设备的样子格外专注，后颈处的发际线整齐利落。
我们坐在地上吃他带来的披萨，他环顾我的新家，目光停留在书桌上的照片上——那是大学毕业时和父母的合影。
你很少提起家人。徐岩说。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没什么好说的，普通家庭。
你有个表妹，对吧嫁入豪门的那个。
我皱眉：你怎么知道
林悦提过。徐岩喝了口水，说你们关系有点复杂。
我冷笑一声：她现在是阔太太，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岩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追问。
饭后，他帮我组装了一个小书架，我们配合默契，像多年的搭档。
当他俯身接过我手中的螺丝刀时，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钻入我的鼻腔，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了。徐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该回去了。
我送他到门口，他突然转身：雨晴，下周我咖啡馆两周年，有个小型音乐会，你来吗
我...
不是作为客人。徐岩深吸一口气，作为我的女伴。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这一刻还是来了。
我抬头看他，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期待和紧张。
徐岩，我...我咬了咬嘴唇，我不想谈恋爱。
他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见过太多失败的婚姻。我移开视线，包括我父母的。我不想重蹈覆辙。
这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真相是，重生后的我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包括徐岩。上一世我被最亲的表妹推下楼，这一世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徐岩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理解。但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转身离开。
关上门，我靠在墙上，胸口发闷。
10.
表妹离婚分得八套房产和一个多亿抚养费的消息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站在自己刚租下的小公寓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摩天大楼，想象着周雪此刻可能正坐在其中某栋的顶层豪宅里，喝着进口矿泉水，俯瞰这座我曾以为凭努力就能征服的城市。
活该。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周雪还是自己。
手机屏幕还亮着，妈妈发来的周雪新家的照片刺痛我的眼睛——四百平的大平层，全景落地窗，室内游泳池。
而我的家，是外环外五十平的小房子，每月交完房租后连杯星巴克都得犹豫。
熄灭屏幕，我走到空荡荡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
上一世，我多管闲事，结果丢了性命。
这一世，我袖手旁观，却眼睁睁看着讨厌的人过得风生水起。
人生最讽刺的莫过于此——你以为的深渊，对别人而言却是天堂。
11.
我原以为周雪的幸福会随着离婚而终结。
那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表妹，怎么可能守得住巨额财产我甚至恶毒地期待她被小白脸骗财骗色的消息。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我一记重拳。
半年后的家族聚会上，我见到了周雪和她的新男友——艺术学院学生林嘉。
男孩比她小五岁，高挑清瘦，笑起来有虎牙，看周雪的眼神像是看着全世界。
姐，这是嘉嘉。周雪挽着男孩的手臂，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他学设计的，特别有才华。
我打量着这个穿着普通T恤牛仔裤的穷学生，内心冷笑。
果然来了，我就知道周雪这种没脑子的女人，离婚后肯定会被小白脸盯上。
你好。我冷淡地点头，故意问道，现在做什么工作
林嘉有些羞涩地挠头：还在读书，不过已经开始接一些设计私活了。
嘉嘉可厉害了！周雪兴奋地插话，上周有个客户出三万买他一套设计方案呢！
三万我瞥了眼男孩脚上的回力鞋，心想这谎撒得也太明显了。
但看着周雪一脸崇拜的样子，我决定闭嘴。
让她被骗吧，反正钱多，我等着看好戏。
雪姐给了我很大帮助。林嘉真诚地说，她介绍了很多资源给我。
我几乎要笑出声。
资源周雪能有什么资源除了那张漂亮脸蛋和前夫给的钱，她一无所有。
聚会结束后，妈妈拉着我八卦：听说小雪给了那男孩一百万创业，真是疯了！
她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我假装不在意，心里却已经开始想象周雪被骗光财产后落魄的样子。
然而一年后，当我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三点，啃着冷掉的三明治时，朋友圈跳出了周雪的新动态——林嘉的设计公司获得天使轮投资，估值五千万。
照片里，周雪穿着香奈儿套装，站在西装革履的林嘉身边剪彩，无名指上的钻戒大的刺眼。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三明治掉在地上。
这不公平！一个没读完大学的傻白甜，凭什么一次次踩狗屎运
而我，985高材生，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却连换个好点的租房都要精打细算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黑眼圈去上班时，手机收到银行短信——房贷扣款成功，余额只剩832.6元。
同一天，财经新闻推送：新锐设计师林嘉获国际大奖，妻子周雪是其灵感缪斯。
我摔了手机。
又过了两年，我的工资涨到两万，但生活依旧捉襟见肘。
而周雪，已经随着林嘉的公司上市，身价翻了又翻。
她开始做慈善，成立基金会，媒体称她为最美投资人。
我拒绝参加她所有的聚会，屏蔽了她的朋友圈。
眼不见为净，我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那个雨夜。
我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出门发现暴雨如注。
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有98人排队，地铁已经停运。
我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雨水在地上汇成小河，昂贵的皮鞋已经进水。
姐
我转头，看到周雪从一辆宾利上下来，手里拿着把伞。
三年不见，她更美了，皮肤在雨中几乎发光。
你怎么在这我僵硬地问。
嘉嘉的公司在这栋楼租了办公室，我来接他下班。她小跑过来把伞递给我，你没带伞吗我送你回去吧。
我该拒绝的。但雨水已经渗进我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我点了点头。
车上，林嘉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周雪则忙着从保温杯里倒热茶给我。
听说你升职了恭喜啊姐。周雪真诚地说。
我抿着茶，不知如何回应。
她怎么知道我升职我明明已经屏蔽了她所有的社交渠道。
你妈妈跟我妈妈经常聊天嘛。像是读懂了我的疑惑，周雪笑着说，她说你很辛苦，经常加班到半夜。
我感到一阵难堪。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的生活成了亲戚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周雪，本可以高高在上地可怜我，却在这里给我倒热茶。
前面路口右转。我生硬地指路。
车停在我小区门口时，雨更大了。
周雪坚持让林嘉打伞送我到家门口。
不用了，就这几步路。我推开车门。
等等。周雪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盒子，这是客户送的燕窝，我和嘉嘉都不吃这个，你拿去补补身体吧。
我想拒绝，但盒子已经塞到我手里。
关上车门前，我听见林嘉说：雪姐，你对你表姐真好。
她以前对我也很好的。周雪的声音轻柔地飘进雨里。
站在楼道口，我看着宾利的尾灯消失在雨幕中，手里的燕窝盒子沉甸甸的。
我突然想起大二那年，周雪刚怀孕时，发着烧还跑去给我送笔记。
而我，在重生后第一反应是如何利用她的天真报复她。
那晚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从妈妈那里打听周雪的消息。
听说她的基金会资助了几十个贫困学生，听说她前夫陈远生意失败想借钱她二话不说就转了账，听说她婆婆生病她亲自去医院照顾...
那丫头就是心太软。妈妈叹气，谁对她好一点，她就掏心掏肺。
我摸着脖子上熬夜加班长出的结节，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也许，周雪不是傻，而是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我独自在医院拿到乳腺检查报告——结节待查，建议活检。
走出医院时，天空灰蒙蒙的，我想起已经三年没见过周雪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姐，听说你今天去医院了需要帮忙吗——雪
我盯着屏幕，手指颤抖。
她怎么知道谁告诉她的为什么还要关心一个从来看不起她的人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蹲在医院门口，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过往三十年如走马灯般闪过——我努力学习就为证明自己比周雪强，我拼命工作就为不被人说还不如没上过大学的表妹，我买房子就为告诉自己这才是踏实的人生...
但此刻，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嫉妒周雪，不仅因为她运气好，更因为她活成了我永远无法成为的样子——一个不计较得失，真心待人，也因此被世界温柔以待的人。
我没有回复那条短信，但两周后，当医生宣布活检结果是良性时，我给周雪发了条消息：谢谢关心，我没事。
她秒回：太好了！我和嘉嘉在法国，回去给你带礼物！
配图是她站在薰衣草田里的笑脸，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我放大照片，注意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眼神依然清澈如少女。
那一刻，我突然释怀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太阳，温暖而不自知；而我，注定是追着太阳跑的夸父，永远渴求却永远得不到。
data-faype=pay_tag>
12.
六十二岁那年，我终于还清了房贷，可却查出了绝症，不算长寿，但也够本了。
医生说，还有半年。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妈妈。
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我环顾病房，没有鲜花，没有果篮，只有护工定期来查看。
这一生，我终究是独自走完了。
手机震动，是妈妈养老院发来的账单。
妈妈今年八十五，住在高端养老院，费用不菲，但我的积蓄足够支撑。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手指滑动屏幕，朋友圈里大多是前同事们的退休生活——带孙子、旅游、跳广场舞。
我一条条划过，直到看到周雪的最新动态：她和那个瑞士小男友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照片。
六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像三十出头，皮肤紧致，笑容灿烂。
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我和周雪，从亲密无间到形同陌路，再到最后的和解。
这一生，我终究是输给了她，不是财富，不是爱情，而是对生活的态度。
门被轻轻推开，我以为是护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姐，我来看你了。
我睁开眼，周雪站在床前，穿着淡粉色羊绒衫，皮肤白里透红，身后跟着那个金发碧眼的瑞士男友，手里捧着鲜花和果篮。
小雪...我的声音嘶哑难听。
周雪握住我的手，那双柔若无骨、细皮嫩肉的手让我自惭形秽。
她眼中含泪：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轻轻摇头。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肝癌晚期告诉她我这些年一直躲着她，因为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
马克，把花插起来。周雪对男友说，然后坐到我床边，姐，你瘦了好多...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梓轩...还好吗
周雪眼睛一亮：很好！他在哈佛当教授了，上个月刚结婚。她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找了个华裔女孩，可漂亮了。
照片上的年轻人英俊挺拔，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周雪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陈远的特征。我努力微笑：真好...
瑞士男友插好花，礼貌地退出病房。
周雪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年的经历——和林嘉的十年幸福婚姻，和平分手后的几次恋爱，现在的瑞士男友...
马克是医生，比我小三十五岁。她笑着说，没有丝毫尴尬，他总说我是他见过最有活力的东方女人。
我看着她光彩照人的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周雪从未变过。
从二十岁到六十岁，她始终是那个纯粹、真实、勇敢去爱的女孩。
而我，一直在算计，在比较，在防备...
她絮絮叨叨说着要带我去美国治疗，说她认识最好的肿瘤专家，说钱不是问题...我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二十八年前，那个站在我宿舍门口，告诉我她怀孕了的女孩。
小雪...我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哎呀，说什么呢。周雪摇头，我知道你这些年是工作忙，不是故意疏远我。
她以为我在为这些年疏远她道歉。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出那句压在心底多年的话：
对不起...前世是我的不是。
周雪愣住了，然后笑着拍拍我的手：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前世今生的...
我无法解释，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句话包含太多——为我前世的干涉，为今生的嫉妒，为那些年我等着看她笑话的阴暗心理...
护工进来给我换药，周雪和男友暂时退出病房。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秋天了，我的最后一个秋天。
换完药，周雪一个人回来了。
她坐回床边，神情有些犹豫：姐...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示意她继续。
当年...我知道。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希望我失败，等着看我笑话。
我呼吸一滞。
但我从不怪你。周雪微笑着，眼神清澈如少女，因为我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为我好，怕我被骗，怕我受伤。
我的眼泪涌出来。不，我不是为她好，我是自私的，是阴暗的...
姐，别哭。周雪用纸巾轻轻擦去我的泪水，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你。
我震惊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你当初劝我留下孩子，嫁给陈远，我不会经历那么多，也不会成长。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更不会遇到林嘉，拥有现在的一切。
我闭上眼，泪水不断滑落。命运多么讽刺啊——我怀着恶意做出的选择，反而成就了她的幸福。
雪。我第一次不带任何讽刺地叫她的名字，你要一直幸福下去。
周雪哭着点头，马克体贴地递上手帕。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一黑一白，一粗糙一细腻，如同我们截然不同却又交错的人生。
我缓缓闭上眼睛，耳边是周雪压抑的哭声。
奇怪的是，我心中没有不甘，只有平静。
如果有来世，我想试试活成周雪的样子——不求算计，但求真心。
但我知道，即使重来一百次，我依然会是那个劝人流产的表姐，那个拼命工作的白领，那个咬牙还贷的房奴。
因为有些人的幸福在别处，而我的幸福，就在于追逐本身。
黑暗降临前，我仿佛看到了十二楼天台边缘，周雪扭曲的脸。
这一次，我没有怨恨，只有释然。
也许，被推下楼的不是我的生命，而是我的执念和偏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