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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李定国,生于大明天启元年(1621年)陕西延安一个赤贫如洗的农家。

    这是个天崩地裂的末世——

    此时的大明江山已是病入膏肓,关内流寇蜂起,关外建奴磨刀霍霍。

    崇祯皇帝在深宫里徒劳挣扎,而陕西大地上,饿殍遍野,人竟相食。

    我亲眼见过易子而食的惨状,那孩童的啼哭声至今仍在耳畔。

    十岁那年,我饿得只剩一副骨架,倒在路边奄奄一息。

    恰逢义父张献忠率军经过,见我尚有几分机灵,便将我收为养子。

    从此,我便在军中摸爬滚打。

    我身长八尺,眉目清朗,待人宽厚仁慈,又钻研兵法、通晓天文,深得义父赏识。

    崇祯17年(1644年),义父在成都称帝,我成了西营四将军之一,随义父转战南北。

    可谁曾想,那一年竟天翻地覆——

    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帝自缢煤山。

    就在这华夏存亡之际,吴三桂那个狗贼竟开关揖盗,引建奴铁骑入主中原!

    那些留着金钱鼠尾的东虏,所到之处尽是血海滔天!

    扬州十日,八十万百姓惨遭屠戮;嘉定三屠,江水为之赤红;江阴八十一日,全城军民宁死不降!

    建奴强令剃发易服,违者立斩,多少忠义之士宁可断头也不肯辱没衣冠!

    更可恨的是,他们竟将华夏子民视为贱奴,圈占民田,强征暴敛。

    八旗子弟横行街市,动辄打杀汉人,官府竟不敢过问!

    昔日的礼仪之邦,如今却成了人间地狱。

    值此危亡之际,我李定国誓与建奴血战到底!

    纵使孤军奋战,也要让这些豺狼知道——华夏人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1.

    公元1647年,大清顺治四年,大明永历元年,大顺已经灭亡两年,而我大西,也已灭亡一年。

    那一年,大清的铁蹄踏破江南,多铎的屠刀染红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嚎还在风中呜咽。北京城里,多尔衮已坐稳龙椅,剃发令如刀,逼得汉人要么断发,要么断头。

    那一年,大明的残阳摇摇欲坠。永历帝在肇庆仓皇登基,可朝堂上仍是党争不休,武将拥兵自重,文臣醉生梦死。弘光朝廷刚覆灭,隆武政权又败亡,天下人心惶惶,不知明日谁主沉浮。

    那一年,天下百姓在铁蹄与烽火间挣扎求生。北方易子而食,南方税赋如虎,饿殍遍野的惨状,比崇祯年更甚。

    我曾见一个老妇抱着孙儿的尸首,在烧毁的村落里痛哭流涕:老天爷,这乱世何时是个头

    那一年,我二十八岁,从反明的流寇变成了扶明的将军。世人曾骂过我是窃国的贼,如今又盼我成为救世的星。

    犹记得去年冬天,西充凤凰山的朔风卷着血腥味。义父张献忠胸口中箭,铁甲浸透鲜血,却仍死死攥着我的手腕:

    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

    他咳着血沫,目光如炬:尔等...速归明...勿为不义!

    话音未落,那双握过百万雄兵的手,已在我掌中渐渐冰凉。

    我们含泪收殓义父遗体,带着残部向南突围。

    此后,我与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暂摄军政,我被尊为安西王。

    沿途尽是溃兵与难民,有人提议占山为王,我却将大西印信沉入嘉陵江——

    从那日起,我们不再是流寇,而是大明最后的边军。

    在昆明初见永历帝时,这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正躲在龙椅后啃指甲。

    朝堂上,马士英之流忙着倒卖官爵,武将们各自拥兵自重。

    想起史可法殉国前在扬州城头的血书: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竟只剩这群蝇营狗苟之徒,在残山剩水间争食最后的腐肉!

    最痛是经过武昌时,看见茶馆里说书人眉飞色舞:

    弘光帝在南京,白日斗促织,夜饮春药...满堂哄笑中,我摔碎了茶碗——

    这就是我们要效死的朝廷可当清军铁蹄踏碎江南,那些哄笑的百姓,不也在血泊里哭喊着大明吗

    2.

    永历五年(1651年)的昆明城,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永历帝的临时行宫前,旌旗猎猎,却掩不住那股颓败之气。

    我站在殿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殿内,大哥孙可望正逼迫永历帝封他为秦王。

    我虽未亲眼所见,却能想象那个懦弱的皇帝是如何颤抖着双手,在圣旨上盖下玉玺的。

    孙可望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复兴大明,而是借永历之名,行割据之实。

    二弟,在想什么孙可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见他一身蟒袍,面带得意之色,显然对刚刚的结果十分满意。

    大哥,我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沉声道,如今既已联明,当以抗清为重。清军势大,我们须尽快整顿兵马,共御外敌。

    孙可望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二弟何必如此严肃有了永历的册封,我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大明臣子,天下义士必会纷纷来投。届时,何愁清军不灭

    我看着他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中暗叹。他口中的大明臣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但我深知,此时若与他翻脸,只会让清军渔翁得利。为了抗清大业,我只能暂且忍耐。

    大哥所言极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清军近日在湖广一带活动频繁,我们不可不防。

    孙可望挥了挥手,不以为意:二弟多虑了。如今我们兵强马壮,清军若敢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中透着一股傲慢。

    我望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义父临终前的嘱托犹在耳畔:速归明……勿为不义!

    可如今,我们虽名义上归附了永历,但孙可望的所作所为,却与义父的期望背道而驰。

    回到营中,我召集了几位心腹将领。他们皆是我多年并肩作战的兄弟,对我忠心耿耿。

    将军,孙可望如此跋扈,我们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副将王德仁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眼下清军才是心腹大患。若我们内讧,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可孙可望分明是想借永历之名,行割据之实!另一名将领李远忍不住插话。

    我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但为了抗清大业,我们只能暂且与他合作。待击退清军,再作打算。

    众人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言语。但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与我同样的忧虑。

    3.

    我独坐军帐,摊开血迹斑斑的《舆地全图》:

    北疆,多尔衮正推行圈地令,百万汉民沦为奴隶。京畿一带人市兴盛,八旗子弟用马鞭挑选汉女,价同牲畜。

    而西南,虽然我们这些年来积极整军备战,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与建设,招募兵勇、训练军队,还推行恢复经济的举措,使云贵地区的经济逐渐复苏,但局势明显愈加恶化。

    伪清定南王孔有德进驻桂林,其麾下兵马分守柳州、南宁、庆远、梧州等地,进逼贵州,对我大西军形成包围态势。

    汉奸吴三桂与清朝都统李国翰奉命征四川,已分兵攻取成都、嘉定、叙州、重庆等川北、川南地区,驻师绵州,兵锋直指云贵。

    清军呈箝形攻势,企图一举消灭永历政权

    。

    面对清军的步步紧逼和内部复杂的政治环境,我深知抗清大业艰巨,但我一心报国,毅然决定出征孔有德,试图打破清军的包围圈,挽救大明于危难。

    一场改变西南局势的大战,一触即发。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

    亲兵押进个血人,竟是梧州逃回来的哨骑:报...报王爷!孔有德屠了全州城...把...把婴孩挑在枪尖上练兵...他吐着血沫,说要在桂林...给王爷备好...京观...

    我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翻在地,笔墨纸砚哗啦散落。

    那哨骑吐出的最后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肺腑。

    帐内炭火噼啪炸响,火光将我的影子投在帐布上,扭曲如厉鬼。

    取我刀来。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亲兵捧来雁翎刀时,我一把扯开刀鞘。寒光映着哨骑满是血污的脸,刀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在羊皮地图上划出一道裂痕,恰如长江天堑。

    传令全军。我抓起染血的军报按在地图上,墨迹混着血水晕开,明日寅时拔营,昼夜兼程。

    手指划过湘江流域,在桂林位置重重一戳,牛皮地图被指甲戳出个窟窿,告诉孔有德——

    他想要京观

    本帅便用八旗子弟的颅骨,给他垒座通天塔!

    亲兵们噤若寒蝉,唯有那垂死的哨骑突然挣扎着抓住我的战靴。

    次日,我带着数万王师列阵于校场。

    大明日月旗猎猎翻飞,刀枪如霜,五十头披甲战象的嘶吼震彻山谷,连山雾都为之震颤。

    冯双礼手捧军报,疾步上前,单膝跪地:

    禀安西王!探马急报,伪清定南王孔有德在桂林城囤积西洋火器,狂言要让我大明将士‘见识天威’!

    我指尖抚过义父张献忠所赐的雁翎刀,刀鞘上斑驳的痕迹犹带当年血战之气。

    我冷笑一声:天威让他看看,我大明才是真正的天威!

    身旁,马进忠铮地拔出长刀,寒光映照着他面上那道从眉骨划至下颌的旧疤,他厉声喝道:

    弟兄们!此战不为封侯拜将,只为告诉东虏——汉家儿郎的血,尚未流尽!

    大军开拔之日,黔地百姓扶老携幼,箪食壶浆以送王师。

    一白发老妪,双目尽眇,颤巍巍捧出半块粗粝糠饼,枯手如柴:

    将军……这是老身孙儿饿死前,从牙缝里省下的……她空洞的眼窝里滚下浊泪,声音嘶哑如裂帛,求王爷……多杀几个东虏……替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仇啊!

    我接过那半块糠饼,掌心如有千钧之重。身后,数万将士无声肃立,唯有山风呜咽,如泣如诉。

    4.

    永历六年春,我亲率大军东征。铁甲映日,战象嘶鸣,贵州群山间回荡着将士们的战歌。

    我军一路势如破竹,四月攻克黎平。

    苗疆土司闻风归附,献上积攒多年的火药与粮草。白发苍苍的峒主跪在军前,捧出一把生锈的腰刀:这是老汉祖父抗倭时用的...求王爷多杀几个鞑子...

    五月,破靖州。

    清军参将李茹春据险死守,我军前锋三次冲锋皆被火铳击退。第五日暴雨,冯双礼率死士攀绝壁而上,黎明时分,城头突然坠下十余具清军尸体——每具尸体的辫子都被系在一起,吊成血淋淋的一串。

    六月初三,桂林城外,漓江的水泛着猩红。

    我勒马立于高岗之上,远眺桂林城头森然林立的红衣大炮。

    晨雾中,那些黝黑的炮管像毒蛇般蛰伏,只待我军进入射程,便会喷吐致命的火舌。

    王爷,冯双礼策马而来,铠甲上还带着夜行侦查的露水,孔有德将城内半数火炮都调到了南门,还新铸了三门红夷大炮,射程比我们的佛郎机远上一里有余。

    我眯起眼睛,城墙上那面定南王的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刺得人眼眶发疼。

    十年前扬州城破时,就是这面旗帜插上了史可法殉国的城楼。

    传令下去,我握紧缰绳,寅时埋锅造饭,拂晓攻城。

    黎明的雾气还未散去,我军火炮已发出第一声怒吼。

    炮弹砸在桂林城墙上,碎石飞溅,却只留下几道浅痕。

    城头清军的红夷大炮随即还击,碗口大的铁弹呼啸着砸进冲锋的队列,血肉横飞。

    我转向传令兵,放火象!

    五十头战象尾缚浸油茅草,在震天的战鼓声中冲向城门。

    清军炮火立刻转向,一头接一头的巨象在火海中哀鸣倒下。

    但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时,冯双礼已率三千死士从漓江浅滩绕至西门。

    辰时,西门告破。

    我亲率铁甲军杀入城内,长街顿时变成修罗场。

    清军的火铳手在巷战中毫无优势,被我们逼得节节败退。

    雁翎刀砍卷了刃,就抢过敌人的长矛;矛杆断了,就抡起街边的条石。

    报——孔有德退守王府!

    当我们冲进定南王府时,眼前的景象让最悍勇的士卒都僵在原地——

    后院空地上,三百多具孩童的尸首用石灰腌着,整整齐齐垒成金字塔状。最顶端是个女童,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开炮。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把这座魔窟轰平。

    五十门佛郎机炮对准王府,冯双礼夺过一个炮兵的火把:我来!

    震天的炮火中,定南王府化为火海。

    孔有德穿着朝服从浓烟里冲出,金钱鼠尾辫烧得焦黑。他举着玉圭嘶吼:我乃大清......

    一支重箭穿透他的咽喉,将这个扬州屠城的刽子手钉在燃烧的廊柱上。

    我放下铁胎弓,看着他在烈焰中扭曲挣扎,直到化作焦炭。

    此战,我军阵亡八千六百七十二人。

    缴获红夷大炮十八门,解救被掳妇孺三千余。

    最珍贵的是——在王府地窖找到的《九州舆图》,上面标注着清军所有屯粮要地。

    然而当捷报传至昆明,孙可望正在饮宴。他摔碎酒杯,对心腹冷笑:我这二弟,倒是给本王送来份大礼。

    5.

    大军继续出征,七月又收复平乐、梧州,八月拿下永州。

    十一月,衡州阴雨连绵,城郊伏龙坡的泥泞中,三万精甲已潜伏三日。

    士兵们嘴里衔枚,铁甲上覆着枯草,冻僵的手指却仍紧握刀柄。

    探马来报时,我正在擦拭义父留下的雁翎刀:禀王爷,尼堪大军距此二十里,镶红旗前锋已过樟木桥。

    传令,刀锋映出我眉间新添的箭疤,待帅旗过坡,先断其尾。

    午时三刻,血战开端。

    清军队伍如长蛇蜿蜒而来,尼堪的金顶大轿在正中晃悠。

    突然坡顶滚下数十根火油巨木,瞬间将后军截断。冯双礼率弓弩手从左侧松林现身,箭雨遮天蔽日。

    有埋伏!镶白旗护军刚举起盾牌,坡右密林中突然冲出披甲战象雷吼。

    这头在桂林战役中失去左眼的巨兽,獠牙上绑着淬毒短矛,一个冲锋就踏碎了清军炮队。

    尼堪到底是宿将,立刻组织火铳手结阵。铅弹穿透雷吼的铠甲时,巨象哀鸣着扑倒,压碎了整排铳手。

    震天爆炸中,王德仁率重甲士杀入敌阵:诛杀尼堪者,赏千金!

    泥浆混着人血浸透战靴,每步都像踩在腐肉上。尼堪的亲兵组成人墙,用尸体堆砌防线。

    我的亲卫队长李远连破三阵,却被冷箭射穿咽喉。他倒下时,血沫喷在绣着明字的战旗上。

    王爷小心!马进忠突然扑来。

    一位清朝官将趁我不备,奋力杀向我,虎枪擦着我咽喉划过,却捅穿了马进忠的右胸。这断臂将军竟咧嘴一笑,用肋骨卡住枪杆,反手将佩刀插进持枪清将的眼窝。

    尼堪终于现身。这位曾参与嘉定三屠的亲王,此刻金甲浴血,手中关刀已砍翻七名明军将领。

    不过他再英勇,也敌不过我手中大刀。

    当这位镶红旗亲王捂着喷血的脖子跪倒时,我踩住他背脊扯下发辫,染血的刀尖挑起金钱鼠尾,我们,胜利了!

    大明万胜!

    士兵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他们的声音一般在战场上炸响,震耳欲聋。

    这一年,我军转战三千里,连克两州十六县!

    桂林焚孔有德,衡州斩尼堪,八旗为之胆寒!

    传令犒赏三军。

    我将金印掷给书记官,阵亡将士加倍抚恤,家眷永免徭役。

    忽然想起什么,解下腰间玉佩,把这个当了,给断臂营添置冬衣。

    捷报如星火燎原,很快便传遍南方大地。

    武昌茶楼里,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话说李晋王衡州设伏,那尼堪首级飞起三丈高!满座茶客拍案叫绝,有个青衣书生突然痛哭流涕:苍天有眼!我江阴八十一日的血债,终于报了...

    昆明深宫中,永历帝竟难得挺直腰杆,对孙可望派来的监军冷笑:朕有李卿如此虎臣,何须尔等跋扈

    最意外的是北边消息——多尔衮在朝会上暴跳如雷,竟亲手斩了败军之将的奏折。京中童谣暗传:尼堪头落,满洲胆破;安西铁骑,早晚渡河!

    北伐!

    我心里想,必须北伐!

    打过长江去!

    恢复全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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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桂林大捷、衡州斩尼堪的辉煌尚未散去,西南的天空却已阴云密布。

    孙可望的野心如野火般蔓延,他不再满足于秦王的虚名,而是将刀锋指向了永历帝。

    那日,我正于贵阳整军,亲兵匆匆呈上一封密信——永历帝的血书,字迹颤抖如风中残烛:

    爱卿!速救朕!孙可望欲行董卓之事……

    信纸被攥出裂痕,我望向昆明方向,胸中怒火与寒意交织。

    孙可望,我的结义兄长,如今竟要弑君自立!

    为抗清大业,我忍辱负重多年,而今孙可望已撕破脸皮,囚禁永历帝亲信,甚至派兵劫掠行宫。

    永历帝如惊弓之鸟,逃至安龙所,蜷缩在漏雨的殿宇中,连龙袍都打了补丁。

    同年冬,永历帝封我为晋王,赐尚方宝剑,令我讨逆护国。

    接过圣旨时,我苦笑——大明疆土十不存一,君臣却仍在自相残杀。但若不除孙可望,抗清便是镜花水月。

    孙可望拥兵十万,据守云南,气焰嚣张。他以为我会如往日般退让,却不知民心早已背离。

    白文选,孙可望的心腹大将,深夜单骑潜入我营帐,卸甲跪地:末将愿随晋王,诛此国贼!

    马维兴亦率部倒戈,泣血道:孙可望克扣军粮,士卒易子而食……我等宁死不为虎伥!

    孙可望众叛亲离,仓皇逃至武冈,竟剃发易服,向清廷乞降!

    这个曾与我在张献忠帐下并肩作战的大哥,如今跪在多铎面前,献上了云贵地图和明军布防。

    消息传来,三军恸哭。老将冯双礼一拳砸裂案几:早该斩了这畜生!

    7.

    孙可望的背叛,让西南门户洞开。

    清军如黑云压境,分三路杀入贵州——

    吴三桂自四川南下,卓布泰从广西西进,洪承畴率主力直扑贵阳。

    刘文秀,我的生死兄弟,本欲领兵死守遵义,却突发恶疾,呕血而亡。

    临终前,他攥着我的手,嘶声道:定国……替我看好……大明……话音未落,已气绝身亡。

    噩耗接踵而至——我派出的李承爵、窦名望等大将节节溃败,贵州各城望风而降。

    黔地百姓的哭嚎声中,清军铁蹄踏碎了最后一道防线。

    王爷,贵阳守不住了!冯双礼铠甲染血,踉跄闯入帐中。

    我望向地图——贵州已如破碎的陶器,裂痕蔓延至云南。

    传令,焚粮!撤往永昌!

    烈焰吞没了粮仓,黑烟蔽日。

    我们护着永历帝仓皇西逃,身后是清军的追兵,前方是瘴气弥漫的滇西群山……

    8.

    清军铁骑如潮水般涌来,我军虽殊死抵抗,却终究难敌其势。

    永昌城危在旦夕之际,我让白文选带着永历皇帝逃往腾越观察局势,并亲率六千精锐死士据守磨盘山天险,欲在此设伏全歼清军前锋。

    山间晨雾缭绕,宛如轻纱。

    我伏于密林深处,环视众将,沉声下令:待吴三桂中军入谷,火器齐发,三面合围——此战若胜,可为我军赢得十日喘息之机!

    众将士默然领命,眼中尽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黎明破晓,清军果然中计入谷。眼见吴三桂的帅旗已至谷底,我正欲挥旗下令合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巅突然响起刺耳的清军号角——卢桂生,我军参军,竟临阵叛变,将伏兵之计全盘泄露!

    吴三桂大惊失色,急令后撤。清军火炮随即调转方向,对准我军埋伏阵地狂轰滥炸。

    王爷小心!一名亲卫飞身将我扑倒。刹那间,弹片横飞,那忠勇的亲卫头颅已被削去大半。

    局势急转直下,我不得不率军冲出掩体,与数万清军正面厮杀。

    惨烈的战斗持续至日暮西山,磨盘山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六千忠勇将士,十不存一。经此一役,我军虽惨胜,却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浸透忠魂的热土,也映照着我心中无尽的悲怆与不甘。

    9.

    好在清军损失更为惨重,已经撤兵,我带人赶回云南,又招募了大量军队,恢复元气,然而,一则消息的传来却让我如遭雷击。

    永历帝怕我战败,逃往缅甸,却被缅甸王莽达软禁于阿瓦城中,形同囚徒。

    王爷,白文选一拳砸在案上,茶盏震落,末将愿率精兵五千,沿伊洛瓦底江而上,誓死救出陛下!

    我凝视地图上蜿蜒的江水,沉声道:缅人狡诈,必据险死守。此去凶险,文选......

    末将不怕死!他双目赤红,只怕陛下在那蛮夷手中,多受一日屈辱!

    三日后,白文选出征。临行前,他解下腰间玉佩交于我手:若末将战死,请王爷将此物交予我儿,告诉他——父为大明尽忠,死而无憾!

    阿瓦城下,血染大江。

    缅军据守坚城,火器齐发。我军远来疲惫,粮草不继。白文选亲冒矢石,三次攀城皆被击退。第五日暴雨,江水暴涨,战船倾覆,士卒溺毙者无数。

    败讯传来时,我正在营中擦拭雁翎刀。信使跪地痛哭:白将军身中三箭,仍高呼杀贼,终因失血过多......坠入江中......

    刀锋映出我扭曲的面容,喉间腥甜上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嘶吼着,却知伊洛瓦底江滔滔,早将忠魂卷入无尽深渊。

    永历十五年开春,我亲率万余精锐与白文选残部合兵,再入缅甸。

    大军不幸染上瘟疫,即便如此,我军仍能大败数倍于己的缅甸军队。

    我军再次兵临阿瓦。

    战前,我咬破手指,连写三十封血疏,派死士缒城而入:臣定国泣血叩请:陛下速密诏内外夹击,臣当肝脑涂地以迎銮驾!

    岂料永历帝身边佞臣马吉翔早已勾结缅人。他扣下所有奏疏,反向莽达进谗:

    李定国欲劫帝自立,若放其入城,必屠缅人宗庙!

    莽达大怒,下令严守城池,更将永历帝移囚竹楼,外设三重象兵把守。

    攻城七日,尸骸塞江。

    我军火药用尽,士卒以肉身冲撞城门。白文选旧部张先壁浑身浴血,砍断吊桥铁索,却被象兵长矛贯穿胸膛。

    死前他死死抱住矛杆,对同袍嘶喊:快......进城......救陛下......

    最终,我们仍未能破城。

    退兵那夜,我独坐江边,将三十封誊抄的奏疏焚于水中。火光映江,恍如血泪。

    是年冬,吴三桂率十万清军压境,逼迫缅甸交出永历帝。

    莽达畏惧,竟将永历帝及其后妃捆缚,献于清营。传闻永历帝被押解时,回首望缅都,长叹:朕可负天下,独不愿负李卿!

    消息传来,我呕血昏厥。三日后苏醒,见案头摆着两物——

    一枚染血的玉佩(白文选遗物),一纸沾泪的密报(永历帝已被押往昆明)。

    啊——!!

    雁翎刀劈裂帅案,我跪地长嚎,声如孤狼夜泣。帐外将士无不掩面。

    1662年四月,永历帝被吴三桂绞杀于昆明篦子坡。

    最后一封军报送至营中时,我正在给断臂伤兵换药。竹简展开,只有八字:

    陛下殉国,大明气绝。

    纱布坠地,我竟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泪如血涌。

    那伤兵突然挣扎爬起,以独臂抢过佩刀:王爷!让末将去昆明,剁了吴三桂那狗头!

    我按住他,轻轻摇头。

    帐外残阳如血,照得满地断戟猩红。恍惚间,似见史可法、张献忠、刘文秀......无数亡魂立于光影中,对我颔首。

    传令......我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全军缟素,祭奠陛下。

    当夜,三军恸哭,声震滇南。有老兵割耳明志,有书生触柱殉节。

    10.

    永历十六年六月初一,我四十岁生日那天,突然一病不起。

    临终前,我紧紧握住儿子李嗣兴和部将靳统武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诫他们:

    宁死于荒郊野外,也勿降清军!

    然而可恨的是:

    我死后,嗣兴和刘文秀的儿子刘震还是带着部下投降了清廷……

    这一生,我转战南北,誓死抗清,可终究没能扭转大局。只愿后人记得,在这西南边陲,曾有人为大明江山奋战到最后一刻。

    注:本书在正史的基础上进行了微小的改编,其中改编最大的就是白文选,这哥们虽然也能称一声英雄,但实际上他降清了,甚至后来加官进爵,很受清朝皇帝重视。

    唉,一贫如洗的老弟网自称恋了军官之女,沈阳奔现,全家担心,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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