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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离婚协议

    梅雨季的潮气裹着霉味渗进墙缝,林夏盯着梳妆台镜中那张发黄的结婚照,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玻璃边缘翘起的胶带。照片里穿着白纱的自己笑得眉眼弯弯,陈昊的手却虚搭在她腰间,仿佛随时准备抽离。

    哗啦

    ——

    玻璃杯碎裂声惊破死寂。陈昊踢开玄关处的快递盒,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你弟又来借钱当咱们家是慈善机构

    他扯松领带,领带夹上的钻石在灯光下刺得林夏眯起眼

    ——

    那是上个月他偷偷刷信用卡买的,说是为了谈拆迁的生意撑场面。

    林夏弯腰捡拾碎片,指甲缝里渗出血珠:妈住院需要手术费,你知道的。

    住院住院,你们家就会吸血!

    陈昊踹翻椅子,金属腿在地板刮出刺耳声响,我每天在外面跑断腿,不就是为了等拆迁款现在倒好,钱还没到手,先被你们家掏空了!

    橱柜里的碗碟在震颤。林夏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父亲肺癌晚期,她求陈昊帮忙联系专家,他却在牌桌上推说

    这种事找医生就行;想起女儿发烧

    40

    度,他却在酒局上对她的电话不耐烦;想起无数个深夜,她独自对着房贷账单流泪,而他的工资卡永远在

    周转生意。

    陈昊,

    林夏站起身,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我们离婚吧。

    空气凝固了。陈昊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后爆发出大笑:开什么玩笑现在离婚,拆迁款少一半你负责

    他逼近两步,酒气喷在林夏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想分我的财产做梦!

    林夏从抽屉取出文件袋,纸张在两人之间簌簌作响:婚前协议写得很清楚,老房子是你婚前财产,我一分不要。这些年我的工资、公积金,还有结婚时的嫁妆,全都在这里。

    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哽咽,陈昊,我们之间早就只剩下利益计算了。

    窗外的雨骤然变大,雨点砸在防盗窗上噼啪作响。陈昊的目光扫过协议上的签名,喉结上下滚动:你别冲动。

    他的语气软下来,伸手想拉林夏,等拆迁款下来,咱们换大房子,给朵朵最好的学区......

    别说了!

    林夏甩开他的手,朵朵发烧到说胡话,你在和拆迁办的人喝酒;她第一次来月经吓得直哭,你在陪客户唱

    KTV!你心里只有钱!

    泪水终于决堤,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如潮水般涌来,上个月家长会,老师问朵朵父母职业,她支支吾吾说爸爸是‘忙着赚钱的人’......

    陈昊的脸色由白转红,又转为铁青:我不赚钱,你们娘俩喝西北风要不是为了多拿补偿,我至于天天低三下四陪笑脸

    他突然抓起协议撕成两半,想离婚等拆完再说!

    碎纸飘落在地,林夏弯腰一片一片拾起。指甲上的血痕在雪白的纸张印出红梅般的印记。她想起刚结婚时,两人挤在出租屋吃泡面都能笑出声;想起怀孕时陈昊笨拙地给她揉腿;想起曾经的誓言在现实面前碎成齑粉。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

    林夏将撕碎的协议塞进包里,如果你不来,我就起诉。

    陈昊愣在原地,看着妻子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客厅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滴答声里,他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拆迁通知

    ——

    根据最新政策,离婚确实会影响补偿金额。他咬着牙拨通电话:老王,帮我打听下,现在假离婚还来得及吗

    民政局的冷气开得很足,林夏抱着文件夹坐在长椅上。玻璃窗映出她眼下的青黑,和对面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员形成鲜明对比。陈昊迟到了半小时,西装皱得像咸菜干,领带歪得离谱。

    考虑清楚了

    工作人员机械地询问。

    陈昊突然按住林夏的手:小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掌心出汗,在她手背上留下湿痕,等拆迁款下来,我们去复婚......

    放开。

    林夏抽回手,指甲在他腕间留下三道红痕。那些在深夜独自吞咽的泪水,那些被漠视的病痛,那些无人回应的期待,都在这一刻化作锋利的刀刃。

    填表、签字、拍照。当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手中时,林夏忽然想起结婚时的红色结婚证。同样的颜色,承载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重量。陈昊捏着离婚证,眼神游移:这只是暂时的......

    走出民政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夏深吸一口气,将离婚证塞进包里。手机震动,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消息:朵朵今天画了全家福,说爸爸妈妈住在不同的房子里,但都会永远爱她。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林夏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只风筝从头顶掠过,线轴在孩子手中

    哗哗

    转动。她摸出手机,给弟弟转账,附言:安心照顾妈,钱的事别愁。

    身后传来陈昊的咆哮:林夏!你别后悔!等我拿到拆迁款......

    她没有回头。梧桐叶沙沙作响,新的生活正在阳光下徐徐展开。而陈昊还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离婚证,盘算着如何在拆迁前挽回局面

    ——

    他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将他的

    拆迁梦

    碾得粉碎。

    拆迁传闻

    蝉鸣在七月的烈日下愈发刺耳,陈昊蹲在老房子天井里,叼着烟盯着手机屏幕。微信群里炸开了锅,最新消息显示拆迁范围又扩大了,连隔壁街道的老破小都赫然在列。他狠狠吸了口烟,烟灰簌簌落在满是水泥渍的裤腿上

    ——

    这是他这半个月来第五次往墙上刷防水涂料了。

    陈哥,建材市场那边又催款了。

    表弟蹲在梯子上,安全帽歪戴着,你让搭的这三层阁楼,光钢架就用了二十吨......

    慌什么!

    陈昊把烟屁股碾进青砖缝,等拆迁款下来,十倍都不止!

    他抬头望向新搭的彩钢瓦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自从离婚后,他愈发坚信这笔补偿款是翻身的唯一机会,甚至抵押了自己名下另一套小公寓,凑钱搞这些违章搭建。

    街道拐角的咖啡馆里,林夏正在核对新方案。离婚后她换了工作,入职了一家设计公司,此刻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儿童康复中心的效果图正在缓慢加载。手机突然震动,是幼儿园老师发来朵朵的午睡照片,小姑娘攥着她缝的小熊玩偶,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林设计师,甲方想增加无障碍通道的细节。

    同事探过头,你看......

    好,我马上改。

    林夏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争吵声。透过玻璃,她看见陈昊正和几个穿制服的人争执,手里挥舞着一叠图纸,脖子涨得通红。

    这些都是合理改造!我有审批......

    陈昊的声音被蝉鸣撕扯得支离破碎。执法人员指着他刚砌的院墙摇头,其中一人举起相机开始拍照。林夏别开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深夜,陈昊的怒吼穿透小区。林夏抱着熟睡的朵朵站在窗边,看着前夫的车横冲直撞开进停车场,车灯扫过她家阳台。二楼传来摔东西的声响,接着是酒瓶碎裂的脆响。

    妈妈,是爸爸吗

    朵朵迷迷糊糊地问。

    不是,快睡吧。

    林夏轻轻拍着女儿后背,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陈昊发来的语音:林夏!你是不是举报我违建拆迁办的人今天问我离婚的事!

    她没有回复,将手机调成静音。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亮墙上的日历

    ——

    明天是朵朵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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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林夏带着蛋糕去幼儿园时,发现陈昊的车停在路边。他胡子拉碴,衬衫领口沾着油渍,手里捧着包装粗糙的芭比娃娃。

    朵朵,爸爸给你买了礼物。

    他想摸女儿的头,却被朵朵躲了过去。小女孩躲在林夏身后,小声说:老师说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

    陈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我是爸爸啊......

    陈昊,

    林夏把蛋糕交给老师,语气平静,朵朵需要的不是玩具,是陪伴。

    她看着前夫眼底的血丝,突然意识到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已被拆迁梦折磨得面目全非。

    深夜的麻将馆里,陈昊把

    九万

    狠狠拍在桌上:那帮人就是故意刁难!我这房子改得滴水不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盯着手机里新弹出的拆迁政策解读。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最新条款明确规定:离婚未满一年的家庭,补偿款按实际居住人口核算。

    陈哥,该你出牌了。

    牌友催促道。

    陈昊抓起牌,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牌面上的图案模糊成一片,他想起离婚时林夏决绝的眼神,想起女儿躲他时的陌生表情,想起那些堆在院子里的建材,那些抵押房产换来的贷款......

    胡了!清一色!

    牌友的欢呼刺痛他的耳膜。陈昊胡乱掏出钞票,跌跌撞撞冲出麻将馆。街道上霓虹闪烁,他站在拆迁办的公告栏前,看着自己家的门牌号被红线圈住,旁边标注着

    待核查建筑。

    与此同时,林夏正在加班。儿童康复中心的设计方案通过了终审,甲方特意表扬了她对无障碍设施的巧妙构思。同事们张罗着庆祝,她却悄悄走到消防通道,给老家的母亲打视频电话。屏幕里,老人的气色好了许多,床头摆着她寄回去的保健品。

    妈,等项目结束,我带朵朵回来看您。

    林夏笑着说,眼角泛起泪光。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璀璨,像撒在夜空的星辰。

    而陈昊在凌晨三点敲响了林夏的家门。他浑身酒气,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复婚协议:小夏,我错了。咱们复婚吧,只要你回来,拆迁款分你一半......

    防盗门缓缓打开,林夏抱着双臂站在阴影里。暖黄的灯光从屋内流泻出来,照亮她身后墙上的儿童画

    ——

    那是朵朵画的新家,有秋千、滑梯,还有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陈昊,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回不去了。

    防盗门缓缓关闭,将陈昊的身影隔绝在黑暗中。他瘫坐在台阶上,复婚协议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传来拆迁工地的机械轰鸣声,混着蝉鸣,像是命运的嘲笑。

    意外发现

    暴雨如注,陈昊缩在老房子的屋檐下,望着院子里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建材,心里直发慌。三天前,拆迁办下发了违建核查通知,要求他限期提供建筑审批文件。可那些加盖的阁楼、扩建的院墙,哪一项有合法手续

    陈哥,隔壁王叔说,只要塞点钱,这事就能摆平。

    表弟举着伞凑过来,脸上写满焦虑。

    陈昊狠狠踹了一脚墙角的沙袋,溅起的泥水糊在裤腿上:现在风声这么紧,谁敢收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把电话拨给了曾经的酒友

    ——

    街道城建科的老周。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声:老陈啊,不是兄弟不帮你,这次是市里牵头的专项整治......

    话没说完,陈昊就听见背景里有人喊

    三万,接着是一声清脆的胡牌声。

    挂了电话,陈昊盯着手机里的余额,抵押公寓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建材商的催款电话却一个接一个。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茶几上的报纸上,社会版角落刊登着一篇报道:《老旧小区改造引发争议,违建拆除工作有序推进》,配图正是他所在的街道。

    与此同时,林夏在设计公司的茶水间,偶然听见几个同事在讨论拆迁政策。

    听说这次拆迁对违建查得特别严,很多人临时加盖的都不算面积。

    一个同事搅拌着咖啡,而且离婚不满一年的家庭,补偿方案也变了。

    另一个同事点头:可不是嘛,我家亲戚就因为离婚,少拿了几十万......

    林夏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她想起陈昊疯狂加盖的违章建筑,想起他抵押房产欠下的债务,想起那天深夜他带着复婚协议来敲门时的模样。虽然已经离婚,但曾经二十年的感情,又怎会说断就断

    下班后,林夏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老房子附近。透过锈迹斑斑的铁门,她看见陈昊正在院子里搬运钢材,暴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旁边的空地上,表弟正和几个工人拆着部分违建,切割机的火花在雨幕中格外刺眼。

    陈昊!

    林夏忍不住喊了一声。

    陈昊回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惊讶:你来干什么

    林夏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我在公司打听到的拆迁政策,你看看......

    陈昊接过纸张,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所以呢来看我笑话

    他突然把纸撕碎,扔在泥水里,你现在是成功人士了,有体面的工作,有可爱的女儿,而我呢一无所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夏的声音被雨声淹没。她看着陈昊通红的双眼,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骄傲自负的男人,正在被欲望和恐惧吞噬。

    深夜,林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起,是陈昊发来的消息: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能帮我找找关系吗我实在没办法了......

    林夏握着手机,想起女儿问她:爸爸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她叹了口气,回复道:我试试吧。

    接下来的几天,林夏四处打听,甚至托关系找到了拆迁办的负责人。对方态度很明确:违章建筑必须拆除,这是原则问题。至于离婚家庭的补偿,政策已经很清楚了。

    当林夏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昊时,他正在收拾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院子。满地的碎砖和扭曲的钢筋,像是他破碎的梦。

    其实,放弃违建也不是坏事。

    林夏轻声说,至少能减少点损失。

    陈昊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减少损失我抵押了房子,借了高利贷,现在告诉我减少损失

    他猛地踢翻脚边的水桶,水花溅湿了林夏的裤脚,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离婚,我们现在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林夏的眼眶红了:陈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离婚真的只是因为钱吗这些年,你眼里只有拆迁,只有利益,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这个家

    两人的争吵声惊动了邻居。朵朵的老师王老师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把林夏拉到一边:林女士,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朵朵最近在幼儿园总是闷闷不乐,她说爸爸不理她,妈妈也不开心......

    林夏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她转身看向陈昊,发现他也愣住了,脸上的愤怒渐渐被愧疚取代。

    或许,我们该换个方式生活。

    林夏擦干眼泪,不是只有拆迁才能改变命运。

    陈昊沉默良久,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用力砸向刚拆了一半的违建:拆!都拆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陈昊今天认栽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满地狼藉的院子里。林夏看着前夫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拆迁风波,或许能成为他们重生的契机

    ——

    无论有没有那笔拆迁款。

    而此时的拆迁办里,工作人员正在整理核查资料。陈昊家的档案袋上,赫然贴着

    重点核查对象

    的标签。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真相揭露

    八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蝉鸣在老槐树间此起彼伏。陈昊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浩浩荡荡开进街道的拆迁工作组车辆,手心沁出的汗把手机屏幕都晕染得模糊不清。他反复刷新着本地论坛,试图找到一丝转机,可置顶的帖子全是关于违建清零行动的新闻。

    陈先生,这是您家的违建认定书。

    拆迁办的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将文件递到他面前,封面上

    限期拆除

    四个红字刺得他眼眶生疼。旁边的执法记录仪闪着红灯,把他颤抖的指尖和扭曲的表情一一记录。

    陈昊突然抓住对方的胳膊:同志,这肯定有误会!我这些都是......

    根据《城乡规划法》,您擅自加盖的三层阁楼、扩建的院墙均无合法审批手续。

    工作人员抽回手臂,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请在三日内自行拆除,逾期将强制处理。

    院子里的表弟

    扑通

    一声跪坐在地上,安全帽滚到泥水里:完了,全完了......

    那些钢材的钱......

    陈昊感觉脑袋

    嗡

    的一声,眼前浮现出高利贷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抵押公寓时签的那份风险协议。他踉跄着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抠进剥落的墙皮里。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建材商的催款电话:陈老板,说好今天结账的,再不还钱,我们就去法院告你!

    再宽限几天......

    陈昊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挂断电话,他发了疯似的翻通讯录,给所有能想到的人打电话,可得到的回应不是

    在开会

    就是

    不方便。最后,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林夏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里传来朵朵的笑声:妈妈快看,我画的彩虹!

    小夏,求你帮帮我......

    陈昊的声音哽咽,我现在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那些高利贷......

    林夏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陈昊,我之前就说过,违建不受法律保护。

    她停顿了一下,你先把工人的工资结了,剩下的事......

    走法律程序吧。

    法律程序我会倾家荡产的!

    陈昊突然怒吼,你就这么想看着我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接着是轻轻的叹息:陈昊,你该醒醒了。

    挂了电话,陈昊跌坐在台阶上。阳光透过彩钢瓦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把泪痕照得晶莹发亮。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声,那是隔壁街道的违建正在被拆除。

    夜幕降临时,林夏抱着熟睡的朵朵站在窗前。手机屏幕亮起,是陈昊发来的视频。画面里,他的老房子已经面目全非,满地狼藉中,他举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小夏,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刚结婚时拍的......

    那时候多好啊,没有钱,没有拆迁,只有我们......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林夏的眼泪滴在女儿柔软的头发上。她想起曾经的陈昊,会在她加班时默默煮一碗面;会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床边;会牵着她的手说

    我们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可什么时候起,那个男人被欲望吞噬,变成了如今这个疯狂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林夏把朵朵送到幼儿园后,直奔拆迁办。她找到负责人,把陈昊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他确实做错了事,但那些工人的工资不能拖欠,还有他抵押的房子......

    能不能想想办法

    负责人叹了口气:林女士,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政策就是政策。不过,对于积极配合拆除违建的家庭,政府会给予一定的搬迁奖励......

    林夏回到家,开始整理陈昊的资料。她发现,除了违建问题,陈昊还因为违规经营被市场监管部门处罚过。更糟糕的是,他为了多拿拆迁补偿,伪造了部分房屋产权证明。

    这是在犯罪!

    林夏握着那些假文件,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陈昊的电话:你马上来我家,有重要的事。

    当陈昊出现在门口时,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神空洞。林夏把文件摔在桌上:你知不知道,伪造证明是违法的

    陈昊盯着那些文件,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反正都完了,多一条罪名又能怎样

    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

    林夏抓住他的肩膀,去自首吧,争取从轻处理。

    自首然后去坐牢

    陈昊甩开她的手,我进去了,那些债主会放过我吗

    两人的争吵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门外站着两个警察,出示证件后说:陈昊先生,有人举报你涉嫌经济诈骗,请跟我们走一趟。

    陈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扶住墙。林夏看着他被警察带走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曾经相濡以沫的爱人,如今走到这一步,究竟是谁的错

    夜幕再次降临,林夏坐在女儿的床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手机屏幕亮起,是拆迁办发来的消息:鉴于陈昊积极配合拆除违建,政府将给予他一定的搬迁奖励,可用于偿还部分债务。

    林夏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轻轻叹了口气。这场拆迁风波,撕碎了陈昊的发财梦,也让她看清了生活的真相

    ——

    有些东西,远比金钱更珍贵。而对于陈昊,或许牢狱之灾,才是他真正重生的开始。

    尘埃落定

    深秋的风裹着银杏叶掠过街道,林夏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朵朵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发梢还沾着手工课的金粉。妈妈!老师说周末要去参观科技馆!

    小女孩仰着红扑扑的脸蛋,胸前的小熊挂件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林夏蹲下身替她整理歪掉的围巾,余光瞥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露出陈昊哥哥的脸,对方犹豫着开口:小夏,方便聊聊吗

    咖啡厅里,陈昊哥哥推过来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叠债务清单。他进去后,债主全堵到我家了。

    男人眉头拧成川字,这些年他为了拆迁,借了不少高利贷......

    林夏的指尖划过

    抵押房产拍卖通知书,陈昊那套小公寓终究没能保住。三个月前,法院判决陈昊因伪造文件、非法经营等罪名,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判决书下来那天,她隔着铁窗见了他最后一面。

    小夏,我错了。

    陈昊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别让朵朵恨我......

    此刻,林夏将存折推了过去:这是我存的一部分钱,先还掉紧急的债务。

    她望着窗外的落叶,剩下的,慢慢还吧。

    陈昊哥哥红了眼眶:你何苦......

    不为别的,就为曾经的情分。

    林夏想起离婚那天民政局外的阳光,想起他们在出租屋吃泡面的时光,也为了让朵朵知道,爸爸不是坏人,只是走错了路。

    同一时间,看守所里,陈昊正在整理新收到的包裹。褪色的牛仔外套里掉出张纸条,是朵朵稚嫩的笔迹:爸爸,我画了新的全家福,等你回家。

    照片上,两个小人之间多了一道彩虹桥。

    他蜷缩在床铺上,泪水打湿了枕巾。铁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荒芜。直到管教递来林夏转交的信,字迹工整而温暖: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债务的事我和你哥在处理。朵朵每天都在盼着你......

    春节前夕,林夏带着朵朵回到老家。母亲的身体已经康复,正和邻居们包饺子。电视里播放着本地新闻,画面掠过陈昊家那片正在拆迁的区域,曾经密密麻麻的违建早已拆除,取而代之的是规划整齐的绿化带。

    妈,这是我设计的儿童乐园方案。

    林夏打开电脑,3D

    效果图里,彩虹色的滑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在陈昊家原来那块地,政府公开招标,我们公司中标了。

    母亲叹了口气:那个孩子......

    太执迷不悟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接受心理辅导。

    林夏把饺子馅捏成花朵形状,上次视频,他说在里面学了烘焙,等出来想开个面包店。

    大年初三,林夏带着朵朵去了看守所。隔着玻璃,陈昊穿着灰色囚服,剪短的头发里冒出几缕银丝。爸爸!

    朵朵举起画,这是我们的新家!

    陈昊的手指颤抖着贴在玻璃上:等爸爸出去,给你做蛋糕,比店里卖的还好吃。

    他看向林夏,目光里满是愧疚与感激,小夏,谢谢你......

    春去秋来,林夏的事业蒸蒸日上。儿童乐园项目完工那天,她站在彩虹滑梯旁,看着孩子们嬉笑奔跑。手机震动,是陈昊发来的消息:我减刑了,还有半年就能出来。面包店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彩虹桥’。

    林夏望着天空,几朵白云缓缓飘过。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原来真的会随着时间变成脚下的路。朵朵跑过来牵住她的手:妈妈,爸爸说等他回来,要和我们一起放风筝!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拆迁工地早已旧貌换新颜。林夏蹲下身,替女儿系紧松开的鞋带:好,等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去。

    夜幕降临,林夏翻开日记本,写下新的一页:人生没有白走的路,那些摔过的跤、流过的泪,最终都会成为照亮前路的光。而真正的幸福,从来都不在虚幻的梦里,而是在脚踏实地的生活中。

    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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