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周默盯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编辑的催稿消息已经发了三条，他的新书《午夜回响》却卡在第十二章怎么也写不下去。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催促他。
又拖稿女友苏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失望，老陈说你再不交稿，下个月就不续约了。
周默揉了揉太阳穴，文档右下角的字数统计停在21548，距离交稿还差八千字。房租已经拖欠两个月，苏雯的工资勉强支撑着两人的日常开销。
我知道，再给我三天。他头也不回地说，眼睛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
苏雯叹了口气，把一杯速溶咖啡放在他手边：我去上班了，冰箱里还有昨晚的剩菜。
门关上的声音让周默的肩膀垮了下来。三十岁，曾经出版过两本畅销悬疑的新锐作家，如今却连房租都付不起。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的社交软件图标跳动起来。一个陌生头像发来消息：周作家，我读过您的《消失的房客》，想委托您调查一件事。
周默皱了皱眉，通常读者联系他要么是催更要么是讨论剧情，这种委托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点开对话框，对方的ID是月下独白，个人资料一片空白。
什么委托他回复道，权当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跳出一行字：
我杀了一个人，但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杀了。
周默的手指僵住了。他盯着这行字，第一反应是恶作剧。但职业敏感让他继续问道：什么意思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我需要当面谈。报酬十万，预付五万。
周默差点被咖啡呛到。十万相当于他两本书的预付版税，足以解决他现在的困境。他犹豫了几秒，回复道：怎么证明你不是在开玩笑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银行短信显示他的账户刚刚转入五万元。周默瞪大眼睛数了三遍那个数字，确认自己没看错。
今晚八点，锦绣公寓7栋1204室。我叫林月。对方发完这条消息后，头像立刻变成了灰色。
周默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头像，心跳加速。这要么是个天大的玩笑，要么就是个疯子——但哪个疯子会随手转五万给陌生人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周默站在锦绣公寓7栋楼下，仰头望着这座二十多层的高档住宅。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他穿着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深灰色风衣，手心微微出汗。
电梯里，周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三十岁的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头发也比两年前稀疏了些。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2楼，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声。
1204室的门前，周默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等了将近一分钟，就在他准备再次按铃时，门开了一条缝。
周作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是我。周默答道，试图通过狭窄的门缝看清对方，但室内光线太暗。
门完全打开了，站在周默面前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黑色长发，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赤着脚。
请进。她侧身让出通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默走进公寓，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某种花香。客厅很整洁，但有种长期无人居住的冷清感。林月示意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林小姐，关于你上午说的...周默开口打破沉默。
三天前的晚上，我杀了人。林月突然转身，直视着周默的眼睛，但我醒来后，没有任何记忆，只有这个。
她走向茶几，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水果刀，刀尖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周默的呼吸一滞，本能地向后靠了靠。
你...报警了吗他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林月摇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杀的人可能是我自己呢
周默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林月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相册翻开，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这是我，去年拍的。
照片上的林月站在海边，笑容灿烂。周默抬头对比眼前的女子，确实是同一个人，但气质截然不同。
三天前的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林月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对方说你知道你杀了她，然后就挂断了。我整晚睡不着，凌晨三点左右，我拿起这把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是一片空白。等我醒来，刀上有血，但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周默的职业敏感让他意识到这个故事的非同寻常：你认为你袭击了某人，但那个人可能是另一个你
公寓监控显示那天晚上没有人进出我的房间。林月的声音颤抖起来，但第二天早上，保洁员在楼下花坛发现了一滩血迹，DNA检测显示...是我的血。
周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会不会是有人伪造了证据
我也希望是这样。林月突然拉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这是三天前没有的，但我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弄的。
周默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关键信息：林小姐，你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吗
我是独生女，父母都在国外。林月回答，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你是写悬疑的，应该见过各种离奇案件。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周默详细询问了林月的生活习惯、工作情况和人际关系。林月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平面设计师，生活规律，没有精神病史，也没有吸毒或酗酒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周默合上笔记本，为什么选我
林月沉默了片刻，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消失的房客》：你在书里写的那段关于双重自我的论述...我觉得你可能会理解。
离开锦绣公寓时已经接近午夜。周默站在楼下，抬头望着1204室的窗户，隐约能看到林月的身影依然站在窗边。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同学陈明的电话。
老陈，帮我查个人。周默压低声音，林月，26岁左右，住在锦绣公寓7栋1204。
又搜集写作素材电话那头传来陈明懒洋洋的声音，这次是什么豪门恩怨还是连环杀手
更奇怪。周默回头看了一眼公寓大楼，一个声称杀了自己却还活着的女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操，你认真的明天给你消息。
挂断电话，周默走向地铁站。夜风吹散了云层，露出惨白的月亮。他想起林月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第二天上午，周默在常去的咖啡馆见到了陈明。作为市公安局信息科的技术员，陈明是周默重要的信息来源，当然，这种私下查询是违反规定的。
你那个林月有点意思。陈明把一份文件推到周默面前，锦绣公寓确实有个林月，26岁，广告公司职员。但有趣的是...
周默翻开文件，看到一张死亡证明复印件，死者姓名赫然是林月，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死因是高空坠落。
这不可能，周默抬头，我昨晚还和她谈话。
陈明耸耸肩：要么你见鬼了，要么这个死亡证明有问题。我查了案件记录，三天前凌晨四点左右，确实有人从锦绣公寓7栋坠楼，当场死亡。目击者是晨跑的路人。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初步确认是1204室的林月，但还在等家属DNA比对。陈明压低声音，更诡异的是，坠楼现场没有找到手机和钥匙，死者口袋里只有一张写满我杀了她的纸条。
周默的咖啡凉了，他盯着杯中的倒影，思绪纷乱。昨晚见到的林月是鬼魂还是有人假扮她但那张五万元的转账是实实在在的。
帮我个忙，周默突然说，查一下1204室近一个月的监控记录，特别是三天前的。
陈明挑了挑眉：这超出朋友帮忙的范畴了。
周默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去：新书签名版，限量编号的。
妈的，就吃你这套。陈明收起信封，晚上发你。
离开咖啡馆，周默决定再去锦绣公寓看看。白天的大楼看起来普通得多，进出的住户大多是上班族和带孩子的老人。他径直走向7栋，却在门禁处被保安拦下。
找谁保安警惕地问。
1204室的林月。周默说，我是她朋友。
保安的表情变得古怪：林小姐她...三天前出事了。
周默装作震惊的样子：什么不可能！我昨晚还和她通过电话！
保安摇摇头：先生，您一定是弄错了。林小姐确实三天前坠楼身亡，警察昨天才撤走现场封锁线。
我能上去看看吗周默请求道，我和她是大学同学，想...告别一下。
保安犹豫片刻，拿出登记本：留下身份证号和联系方式，别待太久。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周默的心跳加速。如果林月真的死了，昨晚见到的是谁更重要的是，那笔钱从何而来
1204室的门上还残留着警方封条的痕迹。周默敲了敲门，不出所料没有回应。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锁着的。透过猫眼，里面一片漆黑。
你在干什么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
周默转身，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对面1203室门口，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
我是林月的朋友，周默解释道，听说她出事了，来看看。
男子的眼神锐利起来：朋友林月没什么朋友。我是许文，住对门。你是哪位
周默，大学同学。周默伸出手，许文却没有握的意思。
林月的事警察已经调查完了，自杀。许文冷冷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周默注意到许文的白大褂上有市立医院的徽章：您是医生
精神科。许文简短地回答，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真巧，周默抓住机会，昨晚我还和林月通过电话，她听起来很正常。
许文的手停在半空，缓缓转身：你说什么
昨晚十点左右，林月给我打电话。周默观察着许文的反应，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关于...杀了自己之类的。
许文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可能...你确定是她
声音确实是她的。周默故意含糊其辞，您知道她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许文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调整表情：作为医生，我不能讨论患者情况。如果你真有林月的消息，应该告诉警方。
说完，他迅速进入1203室，关门前还警惕地看了周默一眼。
周默站在走廊里，感觉谜团更深了。许文的反应明显不正常，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下楼时，周默注意到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决定等陈明的监控记录再做判断。
当晚，陈明如约发来了一段监控视频。周默在家反复观看三天前的记录，终于发现了异常。
凌晨3:27，1204室的门打开，林月穿着睡衣走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刀），表情恍惚。她在走廊徘徊了几分钟，然后电梯门开了，她走了进去。3:33，电梯到达一楼，林月走出大楼，消失在监控范围外。4:08，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高空坠落，但因为角度问题，监控没有拍到坠落过程。
最关键的是，4:45，电梯再次停在一楼，林月从里面走出来，返回1204室。她的睡衣上有深色污渍，走路姿势僵硬。
周默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味坠楼发生后，林月又回到了公寓。但警方记录显示坠楼者当场死亡，尸体被送往太平间。
他继续查看后续记录，发现复活的林月接下来两天都有正常出入公寓的记录，直到昨晚周默来访。而今天，监控显示1204室一整天没有人进出。
周默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周作家，是林月的声音，但比昨晚更加虚弱，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许医生...你能现在过来吗
林小姐，周默谨慎地问，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周默以为通话中断了。
我知道，林月终于开口，声音颤抖，但我还在这里...求你了，趁我还记得...
电话突然挂断。周默立刻抓起外套出门，同时给陈明发了条消息：可能有大发现，两小时后没联系你就报警。
锦绣公寓的夜比昨晚更加寂静。周默快步走向7栋，发现门禁处的保安不在岗。电梯上升时，他不断回想监控中的画面，试图理清头绪。
12楼的走廊空无一人，1204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周默轻轻推开门：林小姐
公寓里一片狼藉，像是经历过激烈打斗。茶几翻倒，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墙上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
卧室...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周默小心地穿过客厅，推开卧室门。林月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睡衣被血浸透了大半。看到周默，她试图站起来，却跌倒在地。
许医生...不是医生...她喘息着说，他给我注射...让我忘记...
周默蹲下身，发现林月腹部有一处刀伤，正在流血。他立刻脱下外套压住伤口：坚持住，我叫救护车。
林月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先听我说...有两个我...他制造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开始下垂。周默一手压着她的伤口，一手掏出手机拨打120。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文件夹，里面露出一张照片的一角——是林月的照片，但穿着不同的衣服，背景是一间实验室。
他来了...林月突然睁大眼睛，恐惧地看向门口。
周默转头，看到许文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
我就知道你会来，许文平静地说，作家先生，你太好奇了。
2
周默站在客厅门口，屏住呼吸。苏雯的电脑屏幕上，林月克隆实验档案几个大字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幽幽蓝光。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份份标着绝密的文件。
你在看什么周默轻声问。
苏雯猛地合上笔记本，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你醒了我在查许文的背景。
周默走进客厅，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注意到苏雯把笔记本往身后推了推，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胸口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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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发来一些资料，苏雯解释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一点，关于许文之前的研究。
周默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许文的威胁短信还在屏幕上闪烁。他把手机推给苏雯：他刚才联系我了。
苏雯读完短信，眉头紧锁：他知道你家地址吗
不知道，但...周默突然停住，想起自己在锦绣公寓登记时留下了身份证号，保安室有我的信息。
苏雯立刻站起身：我们得换个地方住。收拾必需品，五分钟内出发。
她的反应太过迅速，太过专业，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广告公司职员。周默盯着她忙碌的背影，一个问题在舌尖打转：你到底是谁
但他没有问出口。过去三天的经历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正常的认知——死人复活、克隆实验、记忆移植...再多一个神秘女友似乎也不足为奇。
五分钟后，他们坐进苏雯的车。夜色如墨，路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苏雯熟练地穿梭在小巷中，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
我们去哪周默问。
安全屋。苏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改口道，我是说，我朋友空置的公寓。
周默没有戳破她的谎言。车子最终停在了城北一栋不起眼的旧公寓前。电梯里，苏雯按下15楼的按钮，手指在数字键上留下细微的汗渍。
1502室的装修简单到近乎简陋，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周默注意到冰箱里放着新鲜食物，浴室里有未拆封的洗漱用品——这绝不是临时准备的落脚点。
你经常来这里他试探地问。
苏雯正在检查窗户锁，闻言顿了顿：偶尔。我朋友出国前把钥匙给了我。
周默不再追问。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低音量，让晚间新闻的背景音充满房间。苏雯递给他一杯热茶，在他身边坐下。
周默，她突然说，声音异常严肃，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周默转头看她，苏雯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他从未注意过的深褐色，像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深井。
当然。他回答，却发现自己声音里的犹豫。
苏雯似乎察觉到了，她苦笑一下，打开笔记本转向他：看吧，既然你已经看到了。
屏幕上是一份复杂的档案系统，左侧列表显示着数十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跟着编号和状态。周默一眼就看到了林月—克隆体3号—记忆不稳定的记录。
这是什么他声音干涩。
许文实验的受害者名单。苏雯的手指滑过触控板，我从三年前开始调查他。
周默瞪大眼睛：三年前那时候我们还没...
我们认识是巧合。苏雯迅速打断他，但我后来发现你的情节与许文实验手法惊人相似，就开始关注你。
周默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消失的房客》中关于记忆移植的描写——那是他在一次异常清晰的梦境后写下的，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你是说...许文可能也对我...
我不确定。苏雯摇头，但你描述的记忆错乱症状与实验受害者完全一致。
周默站起身，走到窗前。十五楼的高度让城市灯火尽收眼底，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迷茫。如果连自己的记忆都可能被篡改，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苏雯，他背对着她问，你到底是谁
长时间的沉默后，苏雯叹了口气：国际医学伦理委员会的调查员。我们追踪许文五年了，他曾在三个国家进行非法记忆实验。
周默转身，看到苏雯手中拿着一个证件，上面印着IMEC的标志和她的照片。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雯的反应太快了，对危险太熟悉了，就像...
就像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我们需要休息。苏雯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明天一早去医院看林月，她可能掌握关键信息。
周默点点头，接过苏雯递来的枕头和毯子。沙发虽然窄小，但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他站在一个白色房间里，对面是许文，手里拿着注射器。这次会有点疼，许文笑着说，但等你醒来，就会成为一个畅销作家了。
周默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T恤。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穿透云层。苏雯不在沙发上，厨房里传来咖啡机的嗡嗡声。
他拿起手机，发现陈明发来十几条消息。最新一条是：林月失踪了！医院监控显示有人冒充医生带走了她！
周默冲进厨房：林月被带走了！
苏雯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掉落：什么时候
凌晨四点左右。周默快速翻看陈明的消息，监控拍到的人影很像许文。
苏雯立刻合上咖啡机：我们得去锦绣公寓，许文可能会回去取资料。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锦绣公寓7栋楼下。白天的公寓楼看起来平凡无奇，进出的住户各自忙碌。周默和苏雯装作普通访客混入电梯，直奔12楼。
1203室的门锁已经被警方更换，但苏雯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片，几下就撬开了新锁。周默挑眉看她，苏雯只是耸耸肩：职业需要。
许文的实验室比昨晚更加凌乱，显然有人匆忙翻找过东西。电脑主机被拆走，大部分纸质文件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实验记录。
他在销毁证据。苏雯检查着每个抽屉。
周默走向角落里的文件柜，发现最下层抽屉被刻意卡住了。用力拉开后，一个红色U盘从缝隙中掉了出来。
苏雯，看这个。他举起U盘。
苏雯立刻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试了几次密码都打不开。
需要专业破解。苏雯皱眉，我们先...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周默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周作家，电话那头传来林月虚弱的声音，救救我...我在老城区...废弃的纺织厂...
林月谁带走了你周默急切地问。
他...他不是许文...林月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是...啊！
电话突然中断，最后传来一声尖叫。周默和苏雯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口。
老城区废弃纺织厂是城市探险者的热门地点，四层高的红砖建筑被藤蔓和涂鸦覆盖。周默和苏雯把车停在两个街区外，步行接近。
太安静了。苏雯低声说，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周默注意到那里似乎藏着什么武器。
正门被铁链锁住，他们绕到侧面的消防梯。锈蚀的金属楼梯在脚下发出危险的吱呀声，周默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二楼车间空旷幽暗，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织布机和其他设备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
林月周默轻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没有回应。他们小心地向深处移动，苏雯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每个角落。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三楼传来：...这里...
周默和苏雯迅速爬上楼梯。三楼是以前的染色车间，巨大的染缸排列在中央，像是一排沉默的墓碑。最远处的染缸旁，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林月！周默跑过去，跪在她身边。
林月的状况比医院时更糟，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出血。她的手腕上有新的注射痕迹，病号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他...他不是许文...林月抓住周默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肉里，许文...已经死了...三年前...
苏雯蹲下身：谁带你来这里的
他自称...许文...林月艰难地呼吸着，但他...是另一个...实验体...
周默和苏雯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林月挣扎着坐起来，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看...
照片上是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实验室里，面容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许文的样子。
克隆...周默倒吸一口冷气。
林月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他想要...我的记忆...关于...原始林月...
原始林月真的死了苏雯问。
三天前...他杀了她...林月的眼皮开始下垂，我...我是第三个...前两个都...失败了...
周默想起实验室笔记上的克隆体3号，胃部一阵绞痛。他轻轻扶住林月：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林月却突然睁大眼睛，恐惧地看向他们身后：他来了！
周默转身，看到一个黑影从染缸后走出。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亮了那张脸——确实是许文，但比他们在公寓见到的那位年轻许多，眼神也更加疯狂。
周默，久仰大名。假许文微笑着说，手里把玩着一支注射器，你的给了我很多灵感。
苏雯挡在周默和林月前面：站住！IMEC已经掌握你的全部罪证！
假许文大笑起来：IMEC那个废物组织他们连真正的实验在哪都不知道。
他突然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把林月交给我。她的记忆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周默问，同时悄悄把林月往苏雯身边推。
假许文歪了歪头：原始林月的记忆密码。只有她能打开许文留下的记忆库。
周默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你不是克隆体，你是记忆移植的产物！
假许文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聪明。许文临死前把自己的记忆植入了我。可惜不完整，我需要林月的记忆来补全。
许文怎么死的苏雯突然问。
意外。假许文向前迈了一步，现在，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林月。
苏雯的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枪：退后！
假许文盯着枪，笑容变得狰狞：你以为这能阻止我我已经在这栋楼里释放了神经毒气，三分钟后我们都会失去意识。
周默这才注意到空气中那股化学药剂的味道正在变浓。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
苏雯...他艰难地呼唤，看到她也开始摇晃。
假许文的身影在视野中分裂成三个，声音忽远忽近：放心，只是让你们睡一觉。醒来后，你们会忘记这一切...
周默最后的意识是林月绝望的尖叫，和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然后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没了一切。
3
刺眼的白光。
这是周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他眨了眨眼，视线缓慢聚焦，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手腕和脚踝被皮革束缚带固定。头顶的无影灯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周默艰难地转头，看到假许文——或者说实验体X——正站在一台复杂的仪器旁调试参数。他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医生。
苏雯...林月...周默的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实验体X头也不抬：你的女友很安全，暂时。至于林月...他指了指房间角落的监控屏幕，她正在完成最后的记忆提取。
屏幕上，林月被固定在一张类似的床上，头上连接着数十根电极，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一个穿防护服的人影正在调整设备。
放开她们！周默挣扎着，皮革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
实验体X终于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别着急，周默。在继续之前，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他按下遥控器，墙上的大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中是一个与现在房间相似的实验室，但更宽敞、设备更先进。真正的许文站在中央，身边站着——周默倒吸一口冷气——苏雯。
这是三年前的记录。实验体X解释道，许文博士和他的助手苏雯在进行第一例完整记忆移植手术。
屏幕上的许文正在说话：实验体X接受度良好，主体记忆覆盖率达到87%。再有一次强化就能完全继承我的专业知识和实验数据。
苏雯点头记录，然后问道：周默的情况呢
周默的心脏几乎停跳。画面中的许文笑了笑：作家角色的植入很成功，他完全相信自己是创作型人格。等林月的记忆链完成，就能激活他的隐藏协议。
录像突然中断。周默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消化这些信息——他不是作家苏雯是许文的助手这一切都是...实验
看来你需要时间消化。实验体X走近，注射器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简单说，你是我们最成功的实验体之一。三年前，我们将一个虚构的作家周默人格植入你的大脑，覆盖了你原本的记忆。
这不可能...周默喃喃自语，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真的。那些突如其来的创作灵感，那些似曾相识的梦境，甚至他对悬疑案件的敏锐直觉——全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实验体X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你的《消失的房客》其实是对原始实验过程的艺术化再现。我们故意让你创作出来，作为社会反应的测试。
周默闭上眼睛，试图在混乱的记忆中寻找任何真实的片段。模糊的画面闪过——一个白色房间，束缚带，疼痛，还有许文的脸...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睁开眼问道。
实验体X的表情变得狂热：为了突破人类认知的极限！想象一下，如果记忆可以像数据一样传输，如果技能和经验能够直接植入，人类文明将飞跃发展！
你们把人当实验品...周默嘶哑地说。
科学需要牺牲。实验体X冷冷道，原始许文太过优柔寡断，所以我才取代了他。现在，林月的记忆将帮助我完成最后的研究突破。
他举起注射器：而你将见证这一历史时刻。放心，这次不会疼——只是让你睡一觉，醒来后，你会回到作家周默的生活，继续为我们观察社会反应。
针尖逼近周默的手臂，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
实验体X猛地抬头：什么情况
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喊声：X博士！有人入侵！是警——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对讲机陷入静默。
实验体X咒骂一声，扔下注射器冲向门口。就在他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扑了进来——是苏雯！她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直刺实验体X的胸口。
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仪器台。周默拼命挣扎着想要脱困，却听到苏雯的痛呼——实验体X夺过手术刀，反手划破了她的肩膀。
苏雯！周默大喊。
实验体X举起手术刀，正要再次刺下，门外突然冲进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为首的正是陈明。
放下武器！陈明举枪瞄准。
实验体X僵住了，随即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们来得正好，可以亲眼见证科学的胜——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实验体X的胸口绽开一朵血花，他低头看了看，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周默转向门口，一个陌生的女警收起手枪，冷静地汇报道：目标已制服。
陈明迅速解开周默的束缚：没事吧我们追踪苏雯的手机信号找到这里。
周默揉着手腕，困惑地看着苏雯：她...她是许文的人...
苏雯捂着流血的肩膀，痛苦地摇头：曾经是。三年前我发现许文用活人做实验，就向IMEC举报了。但他们只抓住了几个小角色，许文和核心实验体都消失了。
陈明扶起她：长话短说，我们先撤离。整栋楼都可能有陷阱。
林月！周默想起监控画面，她在隔壁！
他们冲进隔壁实验室，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林月被连接在一台复杂的机器上，头顶的显示屏显示记忆提取进度：97%。她的瞳孔已经扩散，嘴角流出鲜血。
周默迅速拔掉电极，陈明检查脉搏：还活着，但很微弱。
女警呼叫了救护车，同时其他警员开始搜查整个实验室。苏雯虚弱地靠在墙边，向周默解释：许文死后，实验体X接管了研究。他比许文更疯狂，认为自己是科学的殉道者...
那我呢周默声音颤抖，我到底是谁
苏雯的眼神复杂：你叫周默，确实是作家，但三年前你调查许文实验室时被抓，成为实验对象。我们植入给你的作家记忆是基于你真实身份的改编版。
为什么现在才救我
我们需要证据。苏雯苦笑，直到实验体X绑架林月，我们才追踪到这里的信号。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走林月后，一名警员匆匆跑来：陈队，发现一个密室，里面有...你们最好亲自看看。
密室隐藏在实验室后墙的书架后面，里面是一排排冷藏柜。陈明拉开其中一个，周默顿时感到一阵眩晕——里面躺着一个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年长些。
克隆体...苏雯倒吸一口冷气，许文竟然成功了...
其他冷藏柜里是不同阶段的实验体，有些已经不成人形。最里面的柜子贴着原始林月的标签，但里面空空如也。
所以死去的林月确实是克隆体周默问。
苏雯摇头：不，坠楼的是原始林月。活着的林月是克隆体3号，但她被植入了原始的部分记忆，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本体。
陈明的对讲机响起：陈队，三楼发现大量爆炸物！需要立即撤离！
他们迅速撤出建筑，刚跑到安全距离，身后就传来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冲天火光中，三年的罪恶研究化为灰烬。
医院走廊里，周默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林月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她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三成。苏雯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正和陈明在另一间病房做笔录。
周先生一个护士走过来，有位访客找你。
周默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站在走廊尽头。她穿着朴素，眼睛红肿，手里紧握着一个旧相框。
你是...
我是林月的母亲。女人声音颤抖，真正的林月。
在医院的咖啡厅里，林母讲述了更惊人的真相：她的女儿林月曾是许文的学生兼恋人，六年前发现了记忆实验的真相想要举报，却被许文囚禁并克隆。
坠楼的是我女儿，林母泪流满面，她忍受了三年折磨，最终选择跳楼解脱。但那个恶魔...他用她的细胞创造了那些克隆体，继续折磨她们...
周默想起林月（克隆体3号）说过的话：他想要原始林月的记忆密码...突然，一个可怕的联想击中了他。
密码...是不是与记忆存储位置有关
林母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月儿确实在最后时刻告诉我，她把证据藏在了只有真正的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
周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被封锁的记忆突然浮现——三年前，他曾在图书馆偶遇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她塞给他一个U盘，说了一句记住7月15日，然后就消失了。
那个女孩，就是原始林月。
7月15日...周默喃喃自语，突然站起身，我知道证据在哪了！
就在这时，医院广播突然响起：代码蓝色，重症监护室！代码蓝色！
周默冲向ICU，只见医护人员围着林月的病床紧急抢救。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走廊里。
不！林母瘫倒在地。
医生又抢救了十分钟，最终宣布死亡时间。周默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白布缓缓盖住林月的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苏雯和陈明闻讯赶来，得知情况后，陈明拍了拍周默的肩膀：至少我们拿到了实验数据，能阻止更多人受害。
不，还不够。周默抬起头，眼中燃起新的决心，原始林月留下了证据，我知道在哪。我需要你们帮忙。
苏雯担忧地看着他：你确定要继续实验体X虽然死了，但他的同伙可能还在外面。
正因如此。周默拿出手机，调出日历，7月15日就是后天。原始林月选择这个日期一定有原因。
陈明点点头：你需要什么
首先，我要知道三年前7月15日发生了什么。
苏雯和陈明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苏雯叹了口气：那天是许文实验室的开放日，许多学者和记者参观。原始林月可能计划在那天公开证据，但被发现了。
所以她把证据藏在了只有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地方...周默思索着，图书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太危险了，陈明反对，如果实验体X的同伙也在找证据...
所以才需要计划。周默的眼神变得坚定，这是我被植入的记忆中唯一真实的片段，我必须弄清楚它的意义。
苏雯突然抓住他的手：等等，你说这是你真实的记忆不是植入的
是的，这段记忆感觉...不一样。更真实，更鲜活。
苏雯的脸色变得苍白：周默，根据实验记录，所有植入记忆都会有一定程度的人造感。如果这段记忆如此真实...
那么它可能是我被实验前就存在的。周默接上她的话，心跳加速，也许...我认识原始林月比想象中更早。
这个可能性像闪电般照亮了迷雾。如果周默与原始林月的联系比实验更早，那么他可能掌握着比想象中更关键的信息——甚至可能是许文选择他作为实验对象的原因。
我们需要更多关于周默真实身份的资料。陈明敏锐地指出，如果他与原始林月有联系，档案上肯定有记录。
苏雯咬了咬嘴唇：IMEC的绝密档案里有一个名字被反复涂黑...我一直以为那是许文的保护对象...
三人陷入沉默，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们心中成形：周默可能不仅仅是个偶然被抓的作家，而是整个实验的关键一环。
医院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远处传来脚步声。周默警觉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向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周先生医生微笑道，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周默的肌肉绷紧了。这个医生的笑容太熟悉了——和实验体X如出一辙的假笑。
跑！他猛地推开苏雯和陈明，他们是同伙！
4
周默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冰冷的夜风迎面扑来。身后，假医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五层楼的高度让下方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
分头走！陈明压低声音，我和苏雯引开他们，你去图书馆！
周默刚要反对，苏雯已经将一个U盘塞进他手里：这里有IMEC的全部资料，密码是你的生日倒过来。快走！
她推了他一把，然后和陈明冲向电梯间。周默咬牙转身，沿着消防梯向下狂奔。每一层都可能遇到埋伏，他必须争分夺秒。
七楼的安全门突然打开，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探头张望。周默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保安的对讲机沙沙作响：目标可能走楼梯，封锁所有出口...
等保安离开，周默继续向下，在二楼拐角处停下——大堂里至少有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巡视。他转向一楼的侧门，那是清洁工使用的通道。
侧门外的巷子漆黑一片。周默贴着墙移动，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他掏出手机想叫车，又担心被追踪，最终决定步行。市立图书馆距离医院三公里，如果跑得快，半小时内能到。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周默专挑小巷穿梭，不时回头确认是否被跟踪。U盘在他口袋里像块烙铁，灼烧着他的思绪。密码是他的生日倒过来...可他被植入的记忆中，生日是6月18日，这个日期是真的吗
图书馆已经闭馆，只有门口的应急灯亮着。周默绕到建筑背面，那里有个员工入口——三年前原始林月带他走过同一条路。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合，他想起更多细节：那天雨很大，林月浑身湿透，眼睛却亮得吓人。
证据在古典文学区D排12柜后面...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员工门的电子锁已经升级，不再是三年前的密码锁。周默试了几个常用密码都失败后，突然想起U盘里的资料。他掏出手机，用数据线连接U盘，输入8106——6月18日倒过来。
一个文件夹自动打开，里面是图书馆的平面图和安保系统漏洞报告。根据文件显示，每天凌晨1点到1点15分，后门监控会有15秒的重启间隙。
周默看了看表：12点58分。他躲在灌木丛后等待，心跳声大得仿佛能传出几条街去。1点整，监控探头的指示灯果然熄灭了。他箭一般冲向后门，用U盘上的金属片撬开老旧的锁舌。
图书馆内部比记忆中更加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提供微弱照明。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木头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陈旧的电子设备味道。周默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地向古典文学区移动。
D排12柜是希腊罗马文学区，书架上摆满了荷马、维吉尔和奥维德的著作。周默回忆着三年前的场景——林月当时踮脚从最高层取下一本《埃涅阿斯纪》，然后...
然后她按了书柜后面的什么东西。周默喃喃自语，伸手摸向书架背面。
木质书架触手冰凉，他在中间位置摸到一个小小的凹槽。用力一按，伴随着轻微的咔嗒声，整个书架向前移动了半寸。周默心跳加速，用力推开书架，露出后面隐藏的门。
门上的生物识别锁已经落满灰尘。周默犹豫了一下，将拇指按上去——出乎意料，锁竟然发出滴的一声，绿灯亮起。
识别通过：周默，权限A级。
他震惊地看着门缓缓打开。A级权限这怎么可能除非...他本来就是实验的核心成员。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通往图书馆的地下空间。周默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录像功能，谨慎地向下走去。楼梯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实验室，比锦绣公寓和废弃工厂的都要先进得多。
中央控制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灰，但设备看起来完好无损。周默走近主电脑，屏幕随着他的接近自动亮起，显示登录界面：
请输入密钥：
周默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都失败了。他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日历——日期定格在三年前的7月15日。
7月15日...他输入0715，系统提示错误。
又试了1507，屏幕闪烁了一下，显示：欢迎回来，周博士。
周博士这个称呼像一记重拳击中他的胃部。屏幕上的界面非常熟悉，仿佛他曾经每天都在使用。自动弹出的实验日志更证实了最坏的猜想：
实验日志：7月14日，周默
主体记忆清除完成，准备植入作家人格。林月情绪不稳定，可能影响明日交接。建议加强监控。
周默的手开始发抖。他继续翻阅日志，越来越多的碎片拼凑起来——他确实是周默，但不是作家，而是许文的首席助手，记忆移植项目的共同创始人！
不...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仪器架。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被封锁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出。他看到了实验室的白墙，看到自己穿着白大褂记录数据，看到林月被绑在实验台上尖叫...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自己亲手给实验体注射药剂，冷静地观察他们的痛苦反应。
啊！周默抱住头跪倒在地，记忆的洪流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当最剧烈的疼痛过去后，他颤抖着爬起来，继续查看电脑。必须知道全部真相，无论多痛苦。文件列表中有一个标记为林月最后记录的视频文件，日期正是三年前的7月15日。
视频中，原始林月被束缚在实验椅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她直视镜头，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现在的周默：
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你已经开始记起真相。听着，周默，许文疯了，他要在明天的开放日对参观者进行大规模记忆干扰实验。我已经修改了程序，但需要你的密钥才能激活。
她艰难地挪动被绑住的手，露出掌心的数字：这是我的记忆密码，只有你能解读。求你了，周默，阻止他...
视频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记录——许文走进实验室，发现林月试图逃跑。激烈的争执后，许文给她注射了过量药剂...
周默关掉视频，胃里翻江倒海。他不是无辜的受害者，而是帮凶。但林月相信他能醒悟，能在最后关头阻止许文。
主系统里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涅槃计划。输入林月留下的密码后，文件打开了——这是整个记忆移植项目的核心资料，包括如何通过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大规模影响人类记忆。
开放日...电磁波...周默突然明白了许文的计划——利用图书馆的公开活动，用特殊设备对参观者进行记忆干扰实验！
他继续搜索，在地下室深处找到了那台设备——一个类似雷达的巨型发射器，足以覆盖整个图书馆区域。控制面板上的日期仍然设定在三年前的7月15日，程序处于待激活状态。
周默！苏雯的声音从楼梯传来，你在下面吗
周默警觉地转身，看到苏雯和陈明匆匆跑下来。苏雯的额头有血迹，陈明的警服也撕破了几处。
外面有至少六个他们的人，陈明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暂时甩掉了，但坚持不了多久。
苏雯看到周默的表情，立刻明白他发现了真相：你想起来了
一部分。周默声音嘶哑，我是许文的助手，这个项目的共同创始人...
我知道。苏雯轻声说，IMEC的档案里有记录。但你后来醒悟了，试图阻止许文，所以被他清除了记忆。
陈明检查着那台巨型设备：这是什么鬼东西
记忆干扰发射器。周默快速解释，许文计划在开放日用这个影响所有参观者的记忆。林月发现了，所以...
所以他们杀了她。苏雯接上他的话，指向控制台后面，看那里。
一具穿着实验服的骷髅被电线缠绕在设备后方，手腕上还戴着刻有林月字样的身份牌。
周默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控制台才没有跌倒。三年来，原始林月的遗体一直在这里，守护着她未能阻止的实验设备。
我们必须销毁这一切。陈明拿出对讲机，我叫拆弹组和法医...
来不及了！苏雯突然喊道，他们来了！
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至少有五六个人。陈明掏出手枪：守住楼梯！
周默转向控制台，突然注意到一个隐藏程序：等等...林月说她修改了程序...
他快速浏览代码，发现林月确实植入了自毁序列，但需要双重认证。周默输入自己的生物密码，系统提示：请输入第二管理员密码。
许文的密码是什么苏雯焦急地问，楼上已经传来打斗声。
周默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忆与许文共事的细节。许文的习惯，他的生日，他的...
记忆即永恒。周默突然说，输入对应的英文单词。
系统闪烁了几下，显示：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5分钟。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室，红色警示灯开始旋转。周默抓起电脑主机硬盘，冲向楼梯：快走！
他们在二楼被三个穿白大褂的人拦住。陈明开枪掩护，击中一人的腿部。周默抄起消防栓砸向另一人，苏雯则用不知从哪学来的格斗技巧制服了第三个。
一楼大厅已经能看到外面的警车灯光。他们冲向正门，身后传来实验体同伙的咒骂声。刚冲出图书馆不到五十米，身后就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地面剧烈震动，图书馆的窗户全部碎裂，火焰从各个出口喷涌而出。
周默护着苏雯扑倒在地，热浪从头顶呼啸而过。当他再次抬头时，整个图书馆已经被火海吞噬，地下实验室和那台可怕的设备永远化为了灰烬。
三个月后，周默坐在新公寓的阳台上，看着初秋的阳光洒在笔记本屏幕上。文档标题是《记忆囚徒》，第一章刚刚完成。
厨房里传来苏雯煮咖啡的声音，还有她哼唱的不知名小调。这三个月来，他们一起接受了IMEC的全面检查，确认许文的记忆植入没有留下后遗症。陈明因为破获这起大案获得了晋升，而林月和其他受害者也终于得到了公正的对待。
苏雯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坐在周默身边：写得怎么样了
刚开头。周默合上电脑，还在想怎么处理周博士那部分。
苏雯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不是真正的你。就像我曾经是许文的助手，但选择了反抗。
周默看着她肩上的伤疤——那是实验体X留下的。他们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但重要的是现在的选择。
IMEC的调查报告出来了。苏雯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关于你的真实身份。
周默犹豫了一下才点开文件。报告显示，他确实是神经科学博士，但加入许文团队前主要研究记忆修复，帮助失忆症患者。许文扭曲了他的研究，将其用于非法目的。
所以我不完全是恶魔。周默苦笑着说。
从来都不是。苏雯靠在他肩上，你最后关头阻止了许文，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默望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那里曾经矗立着市立图书馆。现在废墟已经清理干净，即将建成一座纪念公园，纪念那些被记忆实验伤害的无辜者。
他打开电脑，继续写道：记忆定义了我们是谁，但真正重要的是我们选择记住什么，以及为何而记...
阳光温暖地照在两人身上，仿佛给这段黑暗的旅程画上了明亮的句点。周默知道，记忆或许可以被篡改，但人性中的光明永远无法被彻底抹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