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最后的长明灯
我蹲在祠堂门槛上啃油条时,手机突然炸响。
小满啊,你奶奶快不行了。村长的大嗓门震得我耳膜疼,她说死前要见你最后一面。
油条渣掉在沾着晨露的青砖上。我望着手机屏幕上2023年5月17日,突然想起十八岁离家那晚,奶奶端着油灯站在祠堂门口的模样。昏黄的光晕里,她脸上的皱纹像被风吹皱的池水。
知道了。我抹了把嘴,明天就回。
高铁穿过三个省,转中巴颠簸两小时,最后坐着村长的三轮摩托突突进村时,远远就看见老宅屋檐下挂着白灯笼。我的心猛地往下一坠——还是没赶上。
你奶奶硬撑到今早。村长摘了草帽扇风,露出泛着油光的秃顶,临走前非要我们把她抬到祠堂,说什么灯不能灭......
我冲进祠堂时差点被门槛绊倒。正厅停着黑漆棺材,香案上七盏油灯排成北斗状,最末那盏灯芯将熄未熄。供桌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纸,奶奶歪歪扭扭的字迹爬满纸面:小满,守好灯。
这是要守什么啊老太太......我捏着信纸哭笑不得。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末灯的火苗噗地窜起三寸高,青烟在空中扭成个诡异的蛇形。
当晚我就做了怪梦。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蛛网,我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拖着行李箱往外冲。奶奶举着油灯追到门口,灯焰突然暴涨,在她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密密麻麻的符文。
惊醒时手机显示凌晨三点。老宅后窗传来窸窣响动,我抄起扫把摸过去,借着月光看见村长儿子王富贵正撅着屁股在墙根刨土。
逮着你个兔崽子!我一扫帚拍在他屁股上,偷我家咸菜坛子
哎哟姑奶奶!王富贵抱着脑袋跳开,我爹让我来埋镇魂符,说你奶奶走得不干净......
我揪着他耳朵往亮处拽,突然瞥见他裤脚沾着暗红痕迹。那颜色让我想起去年在屠宰场做临时工时见过的血痂。
这什么
朱、朱砂......他眼神乱飘,祠堂地砖缝里漏的......
我松开手,看他一瘸一拐逃进夜色。转身时踢到块松动的青砖,蹲下一摸,指尖沾了层细碎的红砂。月光忽然暗了,祠堂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第二天起棺时出了怪事。八个壮汉抬着棺材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棺材突然咚地一震。我站在送葬队伍最前面,清楚看见槐树枝桠间垂下一截褪色的红布条——和昨晚王富贵裤脚上沾的颜色一模一样。
要出事......抬棺的老李头突然松手,棺材斜斜砸在地上。我冲过去扶棺木,掌心触到木料的瞬间,耳边炸开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2
槐树下的秘密
我猛地缩回手,棺材咚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送葬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几个抬棺的汉子脸色煞白,老李头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嘴里念叨着祖宗莫怪。
诈尸了我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不是诈尸,是冲撞了!村长脸色阴沉,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小满,你奶奶走前是不是交代你什么了
我脑子里闪过那封写着守好灯的信,但嘴上却说:没啊,就让我回来送她一程。
村长眯起眼睛,显然不信。他转头对王富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从兜里掏出一把黄符,往棺材上贴。
等等!我拦住他,你们这是干嘛我奶奶又不是僵尸!
你懂什么王富贵压低声音,二十年前,村里也死过人,棺材抬到这儿就抬不动了,后来……
后来怎么了我追问。
后来那人半夜自己爬出来了。老李头哆哆嗦嗦地插嘴。
我差点笑出声:大爷,您恐怖片看多了吧
可没人笑。所有人的眼神都透着恐惧,仿佛我才是那个不懂规矩的外人。
我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检查棺材。棺木底部沾着湿泥,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我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一块硬物——是半截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这是……我刚想拿起来细看,村长突然一把夺过去。
小孩子别乱碰!他厉声呵斥,随即把钥匙塞进兜里,转头招呼众人,赶紧的,趁天黑前下葬!
送葬队伍重新动起来,可我心里却翻江倒海。奶奶的遗物里怎么会有钥匙村长为什么这么紧张还有,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葬礼结束后,我借口收拾奶奶遗物,溜进了祠堂。
七盏油灯还摆在供桌上,最末那盏已经灭了。我凑近一看,灯盏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灯灭人归。**
什么意思我嘀咕着,伸手去擦灯盏上的灰。
突然,指尖一阵刺痛,一滴血珠落在灯芯上。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整个祠堂的灯焰唰地暴涨,火苗窜起半尺高,映得满墙影子张牙舞爪。
我吓得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供桌,桌上的牌位哗啦啦倒了一片。最底下压着一本发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守灯录》**。
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林氏女,世代守灯,灯灭则灾起。**
我头皮一炸,还没反应过来,祠堂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我猛地合上册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富贵探进脑袋,脸色古怪:小满,我爹找你。
找我干嘛我警惕地把册子塞进怀里。
说是……商量分家产的事。
我冷笑:我家就剩这破祠堂了,还能分什么
王富贵眼神闪烁,压低声音道:不是祠堂的事……是地窖。
地窖我一愣,我家哪来的地窖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就在祠堂下面,你奶奶没告诉你
3
地窖里的哭声
地窖我盯着王富贵那张油腻的脸,感觉他在憋什么坏水,我家祠堂下面要真有地窖,我奶奶能不提
王富贵搓着手,笑得像只偷了鸡的黄鼠狼:你奶奶不告诉你,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你们父子俩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我爹说了,那地窖里存着你奶奶的‘传家宝’,你要是不信,自己下去看看呗。
我眯起眼睛,心想这货肯定在挖坑等我跳。但转念一想,奶奶的《守灯录》里提到灯灭灾起,搞不好真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行啊,带路。我拍拍裤子站起来,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敢耍花样……我抄起供桌上的烛台掂了掂,我就让你提前体验下什么叫‘头七’。
王富贵脖子一缩,干笑两声:哪能呢……
**——**
祠堂后墙根有块松动的大青石,王富贵吭哧吭哧挪开后,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阴风嗖地窜上来,吹得我后脊梁发毛。
你确定……这下面不是蛇窝我咽了口唾沫。
怕了王富贵贱兮兮地笑,要不我下去
滚蛋!我夺过他手里的手电筒,咬牙踩上木梯。
木梯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下到一半,手电筒光突然扫到墙角——那里蹲着个黑影!
啊!!!我手一抖,手电筒啪地摔在地上,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怎么了!王富贵在上面喊。
我心脏狂跳,摸黑捡起手电筒,战战兢兢地照过去——
原来是个破旧的布娃娃,歪着脑袋坐在墙角,脸上用红线缝着诡异的微笑。
吓死爹了……我长舒一口气,抬脚想踢开它,却听咔嚓一声,地板下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下一秒,整面墙轰隆平移,露出个狭小的密室!
密室里摆着七盏油灯,和祠堂供桌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全都熄灭了。正中央的地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符阵,符阵中间——
是一口井。
卧槽……我头皮发炸,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邪门。
突然,井里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接着是微弱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
和今天抬棺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腿一软,差点跪地上。这时,背后传来王富贵的声音:找、找到了吗
我猛地回头,发现这货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来了,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
你特么不是说这是放传家宝的地窖吗!我一把揪住他衣领,这井怎么回事!
王富贵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爹只说让你来看……
放屁!我拽着他往井边走,你今天不交代清楚,我就把你扔下去陪这位哭姐唠嗑!
别别别!王富贵杀猪似的嚎起来,我说!二十年前……村里有个女人跳井了!
谁
张、张翠兰……他哆嗦着说,她死的时候……怀着孩子。
我浑身一凉,突然想起槐树上那截褪色的红布条——我们这儿的风俗,横死的人要在树上系红布辟邪。
她为什么跳井我逼问。
王富贵眼神躲闪:因、因为她男人跑了,她想不开……
撒谎!我手上使劲,你爹刚才抢走的钥匙是不是和这有关!
就在这时,井里突然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
我和王富贵同时僵住,缓缓转头——
井沿上,搭着一只惨白的手。
4
井中手
那只惨白的手搭在井沿上,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我和王富贵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
跑...跑啊!王富贵突然鬼叫一声,甩开我就要往上爬。
我一把拽住他后脖领子:跑个屁!万一是人呢
谁家好人从井里爬出来啊!王富贵都快哭出来了,姐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下来,放我走吧!
我抄起地上的破娃娃砸向井口:喂!下面的是人是鬼
那只手突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微弱的:救...命...
是个活人!
我和王富贵面面相觑。最后我咬了咬牙,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往井里照——井水上浮着个女人,穿着褪色的红裙子,长发像水草似的铺开。
张翠兰!王富贵直接跪了,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是我爹...
闭嘴!我踹了他一脚,这是活人!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人捞上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嘴唇冻得发紫,但确实有呼吸。最诡异的是,她长得和祠堂里供着的张翠兰照片一模一样!
见鬼了...王富贵瘫在地上,张翠兰死的时候都四十多了...
姑娘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灯...不能灭...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你说什么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块发黑的铜镜,镜面裂成了蛛网状。
镜子...她眼神涣散,村长...偷了镜子...
话没说完,地窖口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那块大青石被人挪回了原位!
爹!王富贵扑向梯子,别关啊!我们还在下面呢!
回答他的是一阵铁链哗啦声,接着是村长阴森森的嗓音:既然发现了,就永远守着吧。
卧槽!我拼命撞墙,虎毒不食子啊!
王富贵哭得鼻涕都冒泡了:我肯定不是亲生的...
手电筒突然闪烁起来,井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那个酷似张翠兰的姑娘猛地坐起来:快!把灯点上!
我这才发现密室墙上有七个灯台,和祠堂里的一模一样。但油灯全被打翻了,灯油流进地上的符阵,把朱砂冲得乱七八糟。
用...用这个...姑娘把铜镜碎片塞给我。我这才发现碎片背面刻着符文,和《守灯录》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你们村到底有多少秘密啊!我一边骂一边摸出打火机。就在我点燃第一盏灯的瞬间,井里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接着是砰的巨响——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井壁上!
王富贵直接吓尿了:它要出来了!
第二盏、第三盏...随着油灯依次亮起,井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当第七盏灯亮起时,整个符阵突然泛起红光,井口咔嚓一声封上了。
我们仨瘫在地上喘得像跑了马拉松。那个姑娘虚弱地说:我叫小兰...是张翠兰的女儿。
等等,我掰着手指头,张翠兰二十年前死的,你今年多大
二十岁。小兰苦笑,我出生那天...母亲就跳井了。
王富贵突然怪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我爹说过,张翠兰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
小兰的眼神变得锋利:因为有人需要死婴来完成仪式...他们没想到我还活着。
地窖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我盯着小兰手里的铜镜碎片,突然明白为什么村长那么紧张——这玩意八成是什么镇邪的法器,而村长一家,显然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怎么办王富贵哭丧着脸,我爹要把我们活埋了...
我摸出手机——没信号。小兰却指了指头顶:有风...肯定有其他出口。
果然,密室顶部有道裂缝,隐约能看见星光。我们叠罗汉爬上去,发现居然通到了祠堂后院的枯井!
爬出来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我们趴在墙头一看——村长带着几个壮汉,正往祠堂大门上贴封条!
他们在找这个,对吗我晃了晃铜镜碎片。
小兰点头:每月十五,他们都要用活人血祭镜...今晚就是十五。
我抬头看天——一轮血月正从云层里钻出来。
5
血月当空
活人血祭!我差点从墙头栽下去,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扫黑除恶没扫到你们村是吧
小兰死死盯着祠堂方向:他们用镜子...续命。
王富贵突然跟触电似的抖起来:我想起来了!我爷爷...我爷爷都九十多了还精神矍铄...
你爹今年贵庚我眯眼问道。
六、六十五...
看着像八十五的。我冷笑,合着你们家靠吸人血永葆青春啊
远处传来哐当一声,祠堂大门被撞开了。村长举着火把冲进去,紧接着传来一声怒吼:灯呢!
完犊子!我拽着小兰和王富贵就往老宅跑,他们发现灯被我们点上了!
小兰边跑边喘:必须...在子时前...把铜镜拼完整...
还有别的碎片
在...在槐树下...
我猛地刹住脚步:就是今天抬棺时棺材撞到的那棵
王富贵直接跪了:那树下埋着张翠兰的棺材啊姐!
我抬头看天,血月已经爬到了正空:子时是几点
十一点到一点...小兰脸色惨白,还剩半小时。
够用了!我一把揪起王富贵,带路!挖你祖奶奶的坟!
**——**
槐树下泥土松软,我们用手刨了十分钟就碰到了棺材板。掀开一看,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只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我擦...王富贵手抖得像筛糠,我爹每年清明都来上坟...
铁盒里躺着另外半块铜镜,镜面用血画着诡异的符文。小兰刚把两半镜子拼在一起,镜面突然泛起红光,映得我们满脸血似的。
快看!王富贵指着镜子。
镜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年轻的村长带着几个人,把大着肚子的张翠兰推进井里!
果然是他杀的...我咬牙切齿。
小兰却摇头:不止...你看井壁...
镜中画面拉近,井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和祠堂地窖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镇魂井我猛地想起《守灯录》里的记载,他们用孕妇的怨气养镜!
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村长举着火把冲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拿着锄头的壮汉。
把镜子交出来!村长脸色狰狞得像恶鬼,不然把你们全埋井里!
王富贵嗷一嗓子躲到我身后:爹!我是你亲儿子啊!
废物!村长一耳光抽过去,老子能生你就能弄死你!
我护着小兰往后退,突然踩到个硬物——是奶奶棺材里掉出来的那截铜钥匙!
接着!我把镜子塞给小兰,掏出钥匙就往村长脸上怼,看看这是啥!
村长脸色骤变:守灯人的钥匙...怎么在你手里
惊不惊喜我咧嘴一笑,我奶奶传给我的!
趁他愣神的功夫,我拽着小兰就往祠堂跑:王富贵!不想死就拦住你爹!
我拦个der啊!王富贵边哭边追,等等我!
**——**
我们冲进祠堂时,供桌上的七盏油灯已经灭了三盏。小兰把铜镜往供桌上一拍,镜面咔嚓裂开,无数黑气从裂缝里涌出来!
念《守灯录》上的咒文!小兰喊道。
我手忙脚乱掏出小册子,刚念出第一个字,整个祠堂突然剧烈震动!房梁上簌簌落灰,祖宗牌位噼里啪啦往下掉。
村长带人冲进来时,铜镜突然悬浮到半空,镜中伸出无数惨白的手,抓住村长就往镜子里拖!
救命啊!村长杀猪似的嚎叫,富贵!救救爹!
王富贵刚要上前,我一把拉住他:你爹刚说要弄死你诶
也是...王富贵挠挠头,那...爹你走好
不孝子!!村长的惨叫随着他被拖进镜子戛然而止。其他村民见状,扔下锄头就跑。
震动停止了。铜镜当啷掉在地上,镜面恢复如新,只是多了道浅浅的血痕。
小兰瘫坐在地上:结、结束了...
我正要松口气,突然发现供桌上的油灯——又灭了一盏!
没完呢!我指着灯吼道,还剩三盏!
祠堂外突然阴风大作,槐树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们跑出去一看,整棵槐树拦腰折断,树根处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里传出熟悉的哭声——和地窖井里的一模一样!
小兰脸色煞白:是...是我娘...
6
树洞里的真相
我们仨站在槐树断裂的树根前,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谁都没敢先动。
洞里传出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趴在耳边啜泣,听得我后脖颈发凉。
要不……王富贵咽了口唾沫,咱就当没听见
出息!我白了他一眼,你爹都被镜子吃了,你还怂
那能一样吗我爹是活该,这可是真闹鬼啊!
小兰没说话,她盯着洞口,眼神复杂。突然,她迈步就往里走。
哎!我一把拽住她,你干啥
那是我娘。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得去见她。
我咬了咬牙:行,我陪你。
王富贵在后面哀嚎:姐!别啊!我还没娶媳妇呢!
闭嘴!我回头瞪他,要么跟着,要么自己在这儿等鬼找你唠嗑。
他立马窜到我身后:我跟!我跟还不行吗!
**——**
树洞比想象中深得多,我们猫着腰往里爬,手电筒的光照出一片潮湿的泥土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越往里走,哭声越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木和腥味混合的怪味。
突然,小兰停住了。
怎么了我凑过去,手电筒往前一照——
一口褪了色的红棺材,被树根紧紧缠绕,棺盖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这……这才是张翠兰的棺材王富贵声音都变调了,那我爹每年上坟拜的是啥
障眼法呗。我冷笑,真棺材藏这儿养怨气呢。
小兰伸手抚上棺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娘……
棺盖突然咔地一声,自己挪开了一寸!
卧槽!王富贵直接蹦起来,脑袋撞上洞顶,疼得嗷嗷叫。
我强忍着没跑,手电筒往棺材里一照——
里面躺着一具穿着红嫁衣的骸骨,双手交叠在胸前,指骨间捏着一块褪色的红布。
最诡异的是,骸骨的腹部位置,竟然蜷缩着一具小小的婴儿白骨!
他们……他们连孩子都没放过……小兰浑身发抖。
我突然想起《守灯录》里的一句话:母子同棺,怨气冲天。
坏了!我猛地拽住小兰,你娘这是要化煞!
话音刚落,棺材里的骸骨突然咔啦一声,头骨转向了我们!
**——**
王富贵直接吓跪了:阿姨饶命啊!我可没害过您!
骸骨没动,但洞里突然阴风大作,吹得我们睁不开眼。小兰却迎着风走上前,从怀里掏出那面铜镜,轻轻放在棺材里。
娘……她哽咽着说,女儿来晚了……
风突然停了。
骸骨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碰了碰小兰的手,然后……散成了一堆骨灰。
婴儿的骸骨却突然泛起了微光,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小兰的眉心!
小兰!我赶紧扶住她,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丝金光:我想起来了……全部……
想起啥了王富贵哆哆嗦嗦地问。
我不是张翠兰的女儿……小兰声音空灵,我就是张翠兰。
啥!我和王富贵异口同声。
二十年前,村长用邪术抽走我的魂魄封在镜子里,我的肉身被埋在这儿……而我的孩子……她摸了摸眉心,她才是小兰。
我脑子快炸了:所以你到底是妈还是女儿
都是。她苦笑,我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在镜子里,一半随着孩子转世……直到今天才完整。
洞外突然传来噗噗两声——是油灯熄灭的声音!
还剩最后一盏!我拉起她就往外跑,再不回去就真完蛋了!
**——**
我们爬出树洞时,整个村子已经被黑雾笼罩,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逼近。
祠堂里,最后一盏油灯的火苗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小兰——现在该叫张翠兰了——快步走到供桌前,咬破手指,把血滴在灯芯上。
以我之血,续灯之明。她念道,以我之魂,镇此方安宁。
火苗轰地窜起三尺高,黑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如潮水般退去。
我和王富贵瘫坐在地上,像刚跑完马拉松。
结束了吗王富贵弱弱地问。
张翠兰看着恢复如初的铜镜,轻声道:镜子完整了,怨气平息了……但守灯人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她转头看我,眼神复杂:林小满,你奶奶选了你,不是偶然。
我头皮一麻:几个意思
因为你们林家——才是真正的守灯人。
7
守灯人的秘密
祠堂里静的可怕,我盯着张翠兰——现在应该叫她小兰还是翠兰姐——脑子乱成一锅粥。
等等,我掰着手指头,你说我奶奶是守灯人,那为啥她临终才告诉我
小兰(算了还是叫小兰吧)抚摸着铜镜:因为守灯人一脉单传,只有当上一任离世......
等下!王富贵突然举手,我爹都让镜子吃了,我现在算村长不
我和小兰同时转头看他。
你认真的我指了指他裤裆,尿都没干呢就想当村长
王富贵低头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裤腿,讪讪地缩了回去。
小兰继续道:守灯人世代守护的,其实是......
轰隆!
祠堂大门突然被撞开,七八个村民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正是村里最横的杀猪匠赵大膀。
就是他们!赵大膀指着我们,老村长就是让他们害死的!
我赶紧把铜镜藏到身后:赵叔,您这话说的,村长明明是让镜子......
少废话!赵大膀抡起杀猪刀,把镜子交出来!
小兰突然笑了:你们确定要抢
她手指在镜面上一抹,镜中突然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正是赵大膀帮着村长把孕妇推进井里的场景!
哎呦我的妈!赵大膀吓得刀都掉了,这、这镜子成精了!
其他村民见状,扑通扑通全跪下了:翠兰妹子饶命啊!我们都是被村长逼的!
小兰冷笑着看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守灯人不能提前暴露身份了吧
我咽了口唾沫。好家伙,这哪是守灯啊,这分明是握着全村人的把柄!
那现在怎么办我小声问,把他们也塞镜子里
守灯人不行杀孽。小兰把铜镜递给我,你来决定。
我接过镜子,手感冰凉。镜面突然泛起波纹,浮现出每个村民当年参与的场景。有意思的是,画面里的赵大膀虽然帮着按住了张翠兰,但眼神一直往旁边瞟......
赵叔,我突然开口,当年你偷偷放走过一个孕妇吧
赵大膀浑身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镜中画面一转,显示他在树林里偷偷解开了一个女孩的绳子。
因为镜子会照出所有真相。我学着奶奶的语气,功过不相抵,但......我故意拖长音。
但我们愿意将功补过!赵大膀带头磕起响头,以后全村人给守灯人当牛做马!
王富贵凑过来:姐,这波血赚啊!
我踹了他一脚:闭嘴!转头对村民说:从今天起,每月十五全村人轮流来祠堂点灯,谁敢不来......
明白明白!赵大膀点头如捣蒜,不来就让镜子吃了我们!
打发走村民,我终于松了口气。小兰却突然按住我的肩膀:还没完。
她指向供桌——最后一盏油灯的火苗又开始摇曳了!
怎么回事我慌了,怨气不是平息了吗
小兰神色凝重:因为真正的祸源不在村里......她指向铜镜,在那里。
镜中浮现出一座陌生的祠堂,格局和我们的一模一样,只是所有摆设都是反的。最诡异的是,对面供桌上也摆着七盏油灯——而且全部熄灭了!
这是......
镜中世界。小兰声音发颤,二十年来,怨气已经在那里......
她话没说完,我们的油灯噗地灭了。
整个祠堂瞬间陷入黑暗。黑暗中,铜镜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镜面朝上——
里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8
镜中人
那只手冰凉刺骨,我差点原地蹦起来。慌乱中一脚踹在镜面上,铜镜咣当翻了个面,那只手嗖地缩了回去。
这玩意儿还能伸手抓人!我赶紧把铜镜踢到墙角,后背紧贴供桌。
小兰却弯腰捡起镜子:别怕,它出不来......暂时。
王富贵已经躲到祖宗牌位后面去了:姐!这业务太刺激了,我能辞职不
晚了!我把他揪出来,你爹造的孽,父债子偿!
小兰用袖子擦着镜面:镜中世界是怨气聚集之地,现在两边的灯都灭了......
会怎样我咽了口唾沫。
阴阳颠倒,活人入殓。她抬头看我,简单说,咱们都要完蛋。
祠堂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我们冲出去一看,整个村子乱成一锅粥——井水在沸腾,家畜疯狂撞笼,最吓人的是,所有影子都在自己动!
赵大膀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守灯人救命啊!我家婆娘的影子在掐她脖子!
小兰把铜镜塞给我:只有你能解决。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我连灯泡都不会换!
因为你是林家血脉。小兰推着我往祠堂走,镜中世界困着的,是你奶奶的......
她话没说完,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长得和我奶奶一模一样!
奶奶!我手一抖差点把镜子扔了。
镜中的奶奶缓缓抬头,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丫头,来陪奶奶啊......
不对!小兰一把按住镜子,她是镜中世界的守灯人,你奶奶的......
倒影。我脱口而出。
《守灯录》里提过,守灯人死后,影子会在镜中继续存在。但眼前这个奶奶明显不对劲,眼神阴冷得像条毒蛇。
丫头......镜中奶奶伸出手,把灯点上......
我鬼使神差地要去拿油灯,小兰猛地拽住我:别信她!她在骗你打开通道!
镜中奶奶的表情瞬间扭曲:贱人坏我好事!她突然暴起,整张脸贴在镜面上,皱纹里渗出黑血,你们都得死!
卧槽!我手忙脚乱地把镜子扣在地上,这特么是我奶奶这分明是恶鬼啊!
小兰脸色惨白:二十年来吸收怨气,早就变异了......
王富贵突然指着供桌:灯!灯亮了!
果然,供桌上七盏油灯无火自燃,但火焰却是诡异的幽蓝色。更吓人的是,火光映在墙上,居然照不出我们的影子!
她在召唤我们......小兰声音发抖,当影子消失时,活人就会被拉入镜中......
我低头看脚下——影子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现在怎么办我急得直跺脚,给她烧纸钱行不行
小兰咬牙道:只有一个办法......她突然抢过铜镜,我进去换你奶奶出来!
不行!我赶紧去拦,却见小兰已经咬破手指,在镜面上画了道血符。
镜面顿时像水面般荡漾开来。小兰回头冲我笑了笑:记住,子时前把灯......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被吸进了镜子里!
小兰!我扑到镜前,却只看到一片混沌。
王富贵瘫坐在地:完犊子了,这下真凉了......
我正想揍他,突然发现铜镜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为引,以灯为桥。
我懂了!我抓起油灯就往镜面上倒,小兰!接着!
灯油渗入镜面,幽蓝的火苗突然窜起。镜中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小兰拽着个人影从火里冲了出来!
两人摔在地上滚作一团。我定睛一看——小兰拽出来的不是镜中奶奶,而是个穿红嫁衣的年轻女子!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和小兰一模一样的脸。
这......我舌头打结,怎么两个小兰
红衣女子虚弱地笑了:我是......真正的张翠兰。
小兰喘着粗气解释:镜中世界困着所有枉死之人......我找到她了。
王富贵突然怪叫一声:那镜中奶奶呢
铜镜咔嚓裂开一道缝,镜中奶奶的脸挤在裂缝处,怨毒地盯着我们:你们......逃不掉......
祠堂突然剧烈摇晃,房梁咯吱作响。供桌上的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只剩中央那盏还飘着绿豆大的火苗。
红衣张翠兰挣扎着爬起来:快走!她要出来了!
我们刚冲出祠堂,身后就传来镜子爆裂的巨响。回头一看,无数黑影从祠堂窗口涌出,像蝗虫般遮天蔽日。
最恐怖的是,黑影逐渐凝聚成奶奶的模样,足有三层楼高!
完蛋......王富贵裤子又湿了,这下真打不过了......
红衣张翠兰却笑了:不,我们赢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东方天际,第一缕阳光刺破了黑暗。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在阳光下像雪人般迅速融化。最后消失的是那张扭曲的脸,她死死盯着我:丫头......我们还会......
朝阳完全升起时,祠堂恢复了平静,只剩满地镜子的碎片。
小兰——现在应该叫回小兰了——长舒一口气:结束了......
我弯腰捡起一块镜片,发现背面刻着林氏二字。
等等......我脑子突然转过弯来,镜中奶奶说我们还会见面......难道......
小兰和红衣张翠兰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因为你就是下一任守灯人。
9
守灯人的真相
我是下一任守灯人我指着自己鼻子,差点把镜片捏碎,开什么玩笑!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红衣张翠兰——现在该叫她翠兰姐了——轻轻握住我的手:血脉不会骗人。你奶奶把钥匙留给你,就是选定了你。
王富贵在旁边掰手指头:等等,那镜子里那个恶婆娘是谁她说我们还会见面又是什么意思
小兰叹了口气:那是林婆婆的......
怨念。翠兰姐接过话头,守灯人镇压怨气久了,自己也会被侵蚀。二十年前镜中世界失衡,就是因为上一任守灯人......
我奶奶黑化了我脱口而出。
祠堂外突然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赵大膀慌慌张张冲进来:守灯人!村口古井冒黑烟了!
我们赶到村口时,那口古井正在像烟囱似的喷着黑雾。更诡异的是,井水居然在倒流!
完了完了......王富贵直搓手,这下要赔大发了......
赔个屁!我踹他一脚,这是要出大事了!
翠兰姐突然脸色大变:今天是......七月半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我。我掏出手机——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鬼门开啊!赵大膀直接跪了,我说今早怎么看见隔壁李老头在遛弯——他去年就死了啊!
小兰一把抓住我:镜中世界和阳间的通道要彻底打开了!必须重新点灯!
点个der啊!我指着井口喷出的黑雾,油灯都灭完了!
翠兰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那盏从祠堂供桌上顺走的最后油灯!
还有希望。她咬破手指,把血滴进灯盏,以魂为油,以血为芯......
灯芯嗤地燃起一簇幽绿火苗。黑雾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井里几分。
这能撑多久我心里发毛。
到子时。翠兰姐脸色惨白,但需要有人......带着灯跳下去。
现场瞬间安静如鸡。
王富贵第一个跳起来:我不行!我恐高!
没让你去!我气得牙痒痒,再说了,就你这胆子,下去能给鬼吓哭!
小兰和翠兰姐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开口:我们去。
不行!我拽住她俩,你们好不容易......
这就是守灯人的使命。翠兰姐苦笑,二十年前我本该镇压古井,却让村长钻了空子。现在该补上了。
小兰突然把铜镜碎片塞给我:拿着这个,能保你平安。
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手拉手跳进了井里!
小兰!翠兰姐!我扑到井边,只看到幽绿的灯光在黑暗中越来越远......
井水突然哗啦一声恢复平静,黑雾全消。村民们面面相觑,赵大膀试探着往井里扔了块石头——没听见水声。
这就......完事了王富贵挠头。
我盯着手里的铜镜碎片,突然发现镜面浮现出影像——小兰和翠兰姐站在一个颠倒的祠堂里,手中油灯照亮四周。无数黑影围着她们打转,却不敢靠近。
镜面上浮现一行血字:【子时前,找到真正的灯】
啥意思我翻来覆去地看,这不就是灯吗
王富贵突然啊了一声:姐!我想起来了!我爹临死前说过,祠堂下面还有......
地窖我翻白眼,早去过了。
不是!他急得直跺脚,是地窖下面的密室!要用那把铜钥匙!
我猛地想起奶奶棺材里掉出来的钥匙——现在正挂在我脖子上!
带路!我拽着他就跑。
**——**
祠堂地窖比上次来时更阴冷了。王富贵哆哆嗦嗦指着墙角:那儿有个暗门......
我用钥匙捅了半天,终于听到咔哒一声。暗门滑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你确定要跟我下去我挑眉看王富贵。
他咽了口唾沫:我......我给你望风!
怂包!
石阶尽头是个圆形石室,正中央摆着个青铜灯台——造型和祠堂里的一模一样,但大了十倍不止!
灯台底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我一眼认出是《守灯录》最后一页的镇魂咒。
更诡异的是,灯台周围摆着七口小棺材,每口棺材上都放着一盏熄灭的油灯。
这是......
七煞镇魂灯。身后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吓得一蹦三尺高,回头看见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长得和镜中奶奶一模一样,但眼神温和多了。
奶、奶奶我声音发抖。
傻丫头。她颤巍巍地摸了摸我的脸,这才是奶奶。镜子里那个,是奶奶的恶念。
原来二十年前,奶奶发现村长用邪术害人,为了镇压暴涨的怨气,她将自己的善念和恶念分离。善念守着这盏主灯,恶念则被困在镜中。
现在灯快灭了。奶奶指着主灯微弱的火苗,必须重新点燃七盏辅灯......
怎么点
用守灯人的血。奶奶叹气,一盏灯,一条命。
我浑身发冷:所以小兰她们......
她们是引子。奶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才是真正的灯芯。
布包里是一缕泛着金光的丝线——像是人的头发。
这是
你的胎发。奶奶笑了,你出生那天,我就知道你会是最后的守灯人。
我头皮发麻:奶奶,您这安排得......太突然了吧
不突然。她把胎发绕在灯芯上,二十年前就算到今天了。
主灯的火苗突然跳动起来,映得奶奶脸上阴影变幻:丫头,敢不敢跟奶奶玩把大的
啥意思
我们祖孙俩......她露出狡黠的笑,去镜中世界捞人!
10
镜中营救
奶奶,您认真的我盯着那缕胎发,咱们要去镜子里捞人
奶奶把胎发系在我手腕上:怕了
怕倒是不怕......我咽了口唾沫,就是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点子。
奶奶啪地拍了下我后脑勺:没大没小!
她转身开始摆弄主灯台,嘴里念念有词。我这才发现灯台底部刻着一幅奇怪的图案——像是两个相互倒扣的祠堂。
这是......
阴阳灯阵。奶奶头也不抬,阳间一盏主灯,镜中七盏辅灯,本来该相互制衡......她突然咳嗽起来,可惜二十年前被人破坏了。
我赶紧扶住她:奶奶,您这身子骨......
死不了。她摆摆手,就是恶念离体太久,有点虚。
王富贵突然从楼梯口探出脑袋:姐!不好了!井里开始往外爬东西了!
我们冲回地面时,村口已经乱成一团。古井周围的地面鼓起七八个大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赵大膀带着几个壮汉正用铁锹拼命拍打。
守灯人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村民们齐刷刷让开一条路。我硬着头皮走到井边,只见井水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浆,表面浮着几张......人脸
是镜中世界的怨灵。奶奶神色凝重,再不封井,全村都得完蛋。
那还等啥我撸起袖子,怎么下去
奶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七枚生锈的铜钱:含一枚在舌下,能保一炷香时间不被阴气侵蚀。
我捏起一枚铜钱,苦得脸都皱成一团:这玩意泡过黄连吧
少废话!奶奶把剩下的铜钱塞给我,记住,找到小兰她们后,用胎发缠住灯台......
然后呢
然后祈祷。奶奶突然推了我一把。
我噗通一声栽进井里,最后听见的是王富贵的尖叫:姐!记得带特产回来啊——
**——**
想象中的溺水感并没出现。我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膜,然后......摔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哎呦......我揉着屁股爬起来,发现周围是个倒置的祠堂——房梁在下,地砖在上,供桌像蜘蛛一样贴在天花板上。
最诡异的是,七盏油灯飘在半空,排成北斗七星状。每盏灯后面都站着个人影——正是小兰、翠兰姐和其他五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小满!小兰最先发现我,你怎么......
来捞你们啊!我小跑过去,时间紧迫,奶奶说......
小心!翠兰姐突然扑倒我。
一道黑影擦着头皮飞过,在天花板上撞出个大洞。我抬头一看,差点尿裤子——镜中奶奶飘在半空,浑身冒着黑烟,活像个人形蜂窝煤!
丫头......她阴森森地笑,终于来了......
七盏油灯突然剧烈摇晃,火光变成惨绿色。小兰她们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痛苦地弯下腰。
住手!我掏出胎发,你要的是这个吧
镜中奶奶眼睛一亮:给我!
先放人!
她怪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小兰她们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但油灯的火苗却开始往她身上汇聚!
不好!翠兰姐大喊,她在吸收灯油!
我这才发现,每吸收一缕火苗,镜中奶奶的身体就凝实一分。等七盏灯全灭时,她已经变成了实体!
晚了......她舒展着身体,二十年的谋划,终于......
终于个屁!我把胎发往最近的灯芯上一按,奶奶!动手!
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镜中奶奶身后凭空出现个漩涡,我奶奶从里面跳出来,手里举着那盏主灯!
老姐妹,该结束了。我奶奶把主灯往地上一顿。
胎发突然无火自燃,七盏熄灭的油灯轰地重新点亮!镜中奶奶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像蜡烛一样开始融化。
不......她狰狞地扑向我,我要你的......
翠兰姐突然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休想!
镜中奶奶的手穿透了翠兰姐的胸口,却像碰到烙铁似的冒起白烟。小兰和其他女子趁机围上来,每人都抓住镜中奶奶的一部分。
你们......镜中奶奶惊恐地挣扎,怎么可能......
因为我们才是真正的灯芯。小兰冷笑。
七位女子身上泛起金光,化作七道火线将镜中奶奶层层缠绕。奶奶趁机把主灯往我手里一塞:丫头!念《守灯录》最后一页!
我手忙脚乱掏出小册子,翻到最后大声念道:以吾之血,镇汝之魂......
镜中奶奶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砰地炸成漫天黑灰。七位女子也化作流光,分别投入七盏油灯中。
祠堂开始崩塌。奶奶拽着我就跑:走!通道要关了!
我们跳进突然出现的漩涡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七盏油灯排成北斗七星,在虚空中静静燃烧。
**——**
噗啊!我从井口喷出来,像条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王富贵和赵大膀七手八脚把我捞上来:姐!其他人呢
我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七枚铜钱,每一枚都变成了金色。
奶奶随后浮出井水,怀里抱着那盏主灯。村民们欢呼起来,只有我注意到她脸色白得吓人。
奶奶......
没事。她虚弱地笑笑,就是有点累......
话音未落,她突然向前栽倒。我赶紧接住她,却发现她轻得像张纸——而且正在慢慢变透明!
奶奶!
别慌......她拍拍我的手,奶奶的时间到了......
原来二十年前分离恶念时,她就该消散了。是靠主灯强行留住这一缕善念,就为了等今天。
记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守灯人守的不是灯......
是什么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是人心。说完最后三个字,奶奶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了主灯之中。
我抱着灯台哭成狗。王富贵蹲在旁边手足无措:姐......节哀......
赵大膀突然指着天空:快看!
我抬头望去——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七道星光垂落,正好照在祠堂屋顶上。
小兰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们都在......
我摸了摸主灯,温度恰似奶奶的掌心。
**——**
三个月后,我正式接手了守灯人的职责。每天黄昏点灯,子时添油。王富贵当了新村长,把每月十五定为点灯节,全村轮流来祠堂值班。
至于那口古井,我把它改成了许愿井——投一枚铜钱,就能听见井底传来七位姑娘的笑声。
当然,偶尔也会出点小状况。比如昨天王富贵来诉苦:姐!我家婆娘说井里有人教她做辣椒酱,现在她做的菜能把鬼辣哭!
我笑着往主灯里添了勺油。灯焰跳动,映得墙上七个影子翩翩起舞。
守灯人的故事,还长着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