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山村来客
林默站在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抬头望着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庄。六月的阳光本该炽热,可青山村却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连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地方真邪门。林默小声嘀咕着,紧了紧背包带。背包里装着考古工具和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已经翻得卷边的《中国古代墓葬研究》。
三天前,他接到大学同学周岩的电话,说是在青山村发现了一座古墓,想请他帮忙做个初步考察。作为省文物局的实习生,这种机会本不该轮到他,但周岩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已经跟局里打过招呼,还承诺有丰厚的劳务费。
林默犹豫了。一来青山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二来他总觉得周岩这个人不太靠谱——大学时就爱搞些旁门左道,毕业后听说在倒腾古董生意。但最终,那笔相当于他三个月工资的劳务费还是说服了他。
林默!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村口传来。林默循声望去,看见周岩正朝他挥手。三年不见,周岩比大学时胖了一圈,穿着件不合时宜的皮夹克,在闷热的六月天里显得格外扎眼。
你可算来了。周岩快步走过来,一把接过林默的背包,路上还顺利吧
林默点点头:转了两次大巴,又走了半小时山路。他环顾四周,这村子怎么这么安静
确实,下午三点本该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可青山村却静得出奇。几间灰瓦土墙的老屋散布在山坡上,偶有一两个老人坐在门口,看到他们便迅速躲进屋里。
周岩的笑容僵了一下:山里人怕生。走吧,先去住的地方。
两人沿着村中唯一的一条石板路向里走。路边的房屋越来越稀疏,最后他们停在一座孤零零的院子前。院墙是用不规则的山石垒成的,院门歪斜着,仿佛随时会倒下。
这是我租的,条件简陋了点,但干净。周岩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三间土坯房围成一个凹字形。正中的堂屋门楣上挂着一面已经褪色的八卦镜,镜面上布满裂纹。
林默皱了皱眉:这地方多久没人住了
谁知道呢,反正便宜。周岩带他走进西侧的厢房,你住这间,我住对面。晚上村里没电,蜡烛在桌上。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一张木床,一套桌椅,角落里还有个老式脸盆架。林默放下行李,注意到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只有一小块地方被擦干净了——像是有人曾站在那里长久地望向某个方向。
古墓在哪林默直截了当地问。
周岩神秘地笑了笑:不急,先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他顿了顿,对了,晚上别在村里乱走,山里人忌讳多。
林默正想追问,周岩已经转身出去了,只留下一句六点开饭。
太阳渐渐西沉,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林默点燃蜡烛,昏黄的光晕在墙上跳动,映出许多奇怪的影子。他打开背包,取出工具一件件检查:卷尺、刷子、手电、相机、笔记本......最后是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他从不离身的祖传玉佩——据说是曾祖父留下的,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
林默把玉佩挂在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青山村陷入一片黑暗。
晚饭是周岩从村里小卖部买来的方便面和火腿肠。两人沉默地吃完,周岩突然问:你还记得大学时咱们上的那节中国古代神秘符号课吗
林默点点头:记得,你翘了半学期,期末差点挂科。
周岩没理会他的调侃,眼神变得异常专注:那个教授讲过的锁魂符,你有研究吗
那是民间传说,林默皱眉,正经考古学不研究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周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夜里,林默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像是有人在院子里踱步,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山村里格外清晰。他摸出枕头下的手电,轻手轻脚走到窗前。
月光下,一个黑影站在院子中央。那不是周岩——身形要高瘦许多,穿着一件奇怪的长袍。黑影似乎察觉到林默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
林默猛地蹲下,心脏狂跳。等他再次鼓起勇气向外看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二天一早,林默顶着黑眼圈走出房门。周岩已经在院子里等他,精神抖擞的样子与他的疲惫形成鲜明对比。
没睡好周岩递给他一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
林默咬了口干硬的馒头:昨晚院子里有人。
周岩的手顿了一下:你看错了吧这院子就我们俩。
穿着长袍,个子很高。林默盯着周岩的眼睛,不是你
周岩突然大笑起来:你肯定是做梦了!这年头谁还穿长袍他拍拍林默的肩,走吧,带你看古墓去。
两人出了村子,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路向山里走。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周围的树木也变得扭曲怪异,枝干像痛苦挣扎的人臂伸向天空。
这地方叫鬼哭岭,周岩边走边说,传说古时候有个将军在这里坑杀了上万俘虏,怨气凝结不散。
林默不置可否。作为考古专业出身的人,他对这类民间传说向来持怀疑态度。但此刻走在阴森的山路上,后背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约莫走了半小时,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几顶蓝色帐篷支在那里,旁边堆着各种工具。
到了。周岩指着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就是墓道入口。
林默走近观察,发现洞口呈拱形,用青砖砌成,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洞口上方有一块残缺的石匾,上面刻着几个已经模糊的字。
镇北......林默辨认着,后面看不清了。从形制看,应该是明代的。
周岩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不愧是专业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默没注意他的表情,注意力全在古墓上。他蹲下身,用手电照向墓道内部。光束只能照到前几米,再往里就被黑暗吞噬了。
发现多久了谁发现的有报告吗林默抛出一连串专业问题。
周岩支吾道:就前几天,村里小孩玩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还没来得及打报告,想先请你看看值不值得上报。
林默皱起眉头。这不合程序,但想到那笔劳务费,他决定先看看再说。
有工具吗我要进去看看。
周岩递给他一个背包:都准备好了。安全绳、头灯、对讲机——里面没信号。
穿戴整齐后,林默率先踏入墓道。阴冷的空气立刻包围了他,带着泥土和腐朽的气味。墓道很窄,只能容一人弯腰前行。墙壁上长满青苔,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
走了约十米,墓道突然向下倾斜,坡度很陡。林默不得不放慢速度,用手扶着湿滑的墙壁。身后的周岩呼吸变得粗重,在密闭的墓道里格外清晰。
你没事吧林默回头问。
周岩的脸色在头灯照射下显得惨白:没事,有点幽闭恐惧。
又前进了几分钟,墓道终于平缓下来,尽头是一扇石门。门上有两个青铜环,环上缠绕着已经锈蚀的铁链。
林默凑近观察,发现门缝处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他心头一跳——那图案竟与他的玉佩纹路有几分相似。
这是......
别碰!周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东西可能有毒。
林默挣脱开来:我是专业的,知道该怎么做。他从包里取出镊子和标本袋,小心地将符纸揭下收好。
就在符纸被揭下的瞬间,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两人的头灯同时闪烁了几下。林默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强自镇定道:电路接触不良而已。
他转向石门,研究开启的方法。铁链虽然锈蚀,但锁住石门的青铜锁却保存完好,锁身上刻着精细的纹路。
奇怪,林默喃喃道,这锁的工艺比明代先进得多,更像是......
汉代的。周岩突然说。
林默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周岩似乎意识到失言,急忙解释:猜的,看样式像。
林默将信将疑,继续检查石门。在青铜锁下方,他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凹槽,形状很不规则。鬼使神差地,他取下脖子上的玉佩,试着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这不可能......林默声音发颤。祖传的玉佩竟然能打开一座明代古墓的门
周岩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快打开它!
林默犹豫了。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但专业的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他轻轻转动玉佩,青铜锁发出咔嗒一声,铁链哗啦啦地滑落在地。
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默的头灯照进去,映出一个方形的墓室。四壁绘满壁画,中央放着一口石棺,棺盖上同样贴满了符纸。
发财了......周岩喃喃道,迫不及待地跨入墓室。
林默跟进去,立刻被墙上的壁画吸引。画中描绘的是一支军队押送囚犯的场景,囚犯们戴着镣铐,神情痛苦。最奇怪的是,所有士兵都戴着鬼脸面具,而为首的将军腰间佩戴的,赫然是一块与他玉佩一模一样的饰物。
周岩,这墓有问题。林默转身,却发现周岩正站在石棺旁,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匕首——那绝不是考古工具。
当然有问题,周岩的笑容变得狰狞,因为这根本不是明代墓。他猛地掀开棺盖,这是我们周家的祖坟!
棺盖轰然落地,激起一片尘埃。林默的头灯照向棺内,只见一具穿着华服的干尸静静躺在那里,胸口插着一把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匕首。
更可怕的是,干尸突然睁开了眼睛。
2
石棺异变
林默的头灯照在干尸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窝里突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绿光。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墓墙。
它......它动了!林默的声音在狭窄的墓室里颤抖。
周岩却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笑声:三百年了,终于......他跪在石棺前,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
干尸的手指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生锈的机械开始运转。它缓缓抬起右臂,指向林默胸前晃动的玉佩。
把玉佩给我!周岩突然转身扑向林默。
林默侧身避开,周岩撞在墙上,头灯啪地摔碎了。墓室顿时暗了一半,只剩下林默的头灯在剧烈晃动中投下扭曲的光影。
你疯了吗这是文物!林默怒吼道,同时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出口。石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关闭,严丝合缝得仿佛从未开启过。
周岩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狂热表情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狰狞:你不明白,这玉佩本来就是周家的!你们林家只是小偷!
干尸的关节发出更多咔咔声,它正在慢慢坐起来。林默的考古知识告诉他这绝不可能——一具三百年的干尸怎么可能自行移动但眼前的事实不容辩驳。
不管你发什么神经,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林默冲向石门,用力推搡,石门纹丝不动。
周岩冷笑:没用的,除非用你的血......
他的话戛然而止。干尸已经完全坐起,腐烂的华服簌簌落下碎屑。它转向周岩,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一种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周......家......孽......种......
周岩脸色大变,举起匕首:先祖明鉴,我是来完成仪式的!
干尸的头颅机械地转动,又朝向林默:林......家......血......它伸出枯骨般的手,动作突然变得迅捷无比,一把抓住周岩的手腕。
周岩发出一声惨叫。林默惊恐地看到,干尸的手接触到的皮肤迅速变黑,像被墨水浸染一般向上蔓延。周岩疯狂挣扎,另一只手挥舞匕首刺向干尸,匕首却如同刺入棉花,毫无效果。
林默的视线被墓室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形状与玉佩相似。他趁干尸与周岩纠缠之际,悄悄移动过去。
救我!林默!周岩的呼救声已经变调,黑色纹路蔓延到了他的脖子,我知道怎么出去!
林默犹豫了一瞬。干尸突然松开周岩,转向林默的方向。在头灯照射下,林默看清了干尸胸口的匕首——与他祖传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林......家......干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镇......守......者......
林默不再犹豫,将玉佩按入墙上的凹槽。一阵机关运转的轰隆声从脚下传来,墓室地面突然倾斜,他脚下一空,坠入黑暗。
下落的过程只有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林默重重摔在什么东西上,缓冲了冲击力。他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发现身下是一堆腐朽的布料和骨头——他跌进了一个殉葬坑。
头灯奇迹般地还亮着,光线照出这个狭小的空间。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角落里蜷缩着几具骸骨,身上的衣物尚未完全腐烂,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
现代人林默凑近观察,发现一具骸骨手腕上还戴着手表,表盘停在3:15。骸骨胸前有个证件袋,林默小心取出,里面是一张发霉的工作证:省文物局,李建军,签发日期1998年。
二十年前的人......林默心头一震。他突然想起局里的传闻,说二十年前有支考察队进山后全员失踪,没想到竟葬身于此。
头顶传来咚咚的撞击声,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干尸和周岩还在上面!林默急忙寻找出口,殉葬坑一侧有条狭窄的甬道,高度只能爬行通过。
别无选择,林默取下玉佩——它卡在机关里没有随他一起坠落——俯身钻进甬道。甬道内壁湿滑,布满黏腻的苔藓。他只能靠手肘和膝盖一点点向前挪动,黑暗中不知爬了多久,直到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终于,甬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林默拼尽最后力气爬出去,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洞口透进月光。
他跌跌撞撞跑向洞口,外面是陡峭的山坡。回头望去,山腰处隐约可见他们之前搭的蓝色帐篷——他竟然从山体内部横穿了出来!
林默瘫坐在洞口,大口喘息。月光下,他注意到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渗出鲜血。更奇怪的是,血珠在接触空气后竟然变成了黑色,像极了周岩被干尸触碰后的样子。
这不可能......林默急忙用衣角擦去黑血,但伤口处仍不断渗出诡异的黑色液体。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山夜的寂静。林默浑身一颤——那是周岩的声音。叫声戛然而止,山林重归死寂。
林默知道必须立刻离开,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强撑着站起来,突然发现洞口岩壁上刻着一行小字:林家后人,速离此地,永勿回头。
字迹很新,像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林默伸手触摸刻痕,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更诡异的是,那些字在他触碰后竟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与他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谁......林默环顾四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树枝抽打在脸上也浑然不觉。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几点灯光——是青山村。
村口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摇曳,枝干像无数伸展的手臂。林默冲进村子,却发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狗叫声都没有。整个村子死一般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回到暂住的院子,林默一头扎进自己房间,反锁上门,瘫坐在地上。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冷静,必须冷静......他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思考。
周岩明显知道些什么,称古墓为周家祖坟,还说玉佩是周家的。但玉佩明明是林默曾祖父传下来的,怎么会与周家有关还有那具会动的干尸,称他为林家镇守者......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相机。虽然经历了坠落和爬行,但相机似乎没坏。他调出在墓室里拍的壁画照片,放大细看。
壁画中戴鬼脸面具的将军腰间玉佩清晰可见,确实与他的一模一样。更令人不安的是,将军身旁站着一个文官打扮的人,面容竟与林默有七分相似。
这不可能......林默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明代壁画中怎么可能有他的祖先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轻轻走过院子。林默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窗边,掀起一角窗帘。
月光下,一个穿长袍的高瘦人影站在院子中央——正是昨晚那个黑影!人影缓缓抬头,林默猛地放下窗帘,心脏狂跳不止。
等他再次鼓起勇气向外看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院门一直延伸到他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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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他必须回省城向文物局报告这一切,也许局里的老专家能解释这些超自然现象。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林默浑身紧绷,抓起桌上的铁制水壶当武器。
林专家您起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林默谨慎地推开门,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站在院中,手里拎着个竹篮。
我是村长刘大山,听说省里来了专家,特地来看看。老头把竹篮放在地上,里面装着几个鸡蛋和一把青菜,村里没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
林默没有放松警惕:谢谢,但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村长老眼浑浊,却闪着精明的光:听说......您去了后山的那个洞
林默心头一紧:你怎么知道
这村子没什么秘密。村长叹了口气,那地方不干净,早该封了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墓林默试探道。
村长摇摇头:老辈人说,那是明朝时候一个将军葬在那里,为了镇压什么东西。他压低声音,村里人都不敢靠近,去了的人都没回来......除了周家。
周家
周家是外姓人,百年前才搬来的。村长神秘地说,他们家人每隔几十年就要去那洞里一次,回来后就......不一样了。
林默想起周岩手腕上的黑色纹路:怎么个不一样法
村长刚要开口,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林默身后,脸色刷地变白。林默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门。
等他再转身时,村长已经退到了院门口:您、您手腕上......
林默这才发现,昨晚的伤口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手掌,像蛛网一样覆盖了大半个手背。
这是怎么回事林默急切地问。
村长已经退到了门外:您快走吧,趁还能走的时候......说完便匆匆离去,背影仓惶得像是在逃命。
林默低头看着手上的黑色纹路,它们似乎在缓慢蠕动,像有生命一般。更可怕的是,他竟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
收拾好行李,林默决定立刻离开。刚走到村口,他就发现不对劲——来时的那条山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一堵墙般挡在面前。
这不可能......林默掏出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他沿着村口走了一圈,发现整个村子都被雾气包围,仿佛与外界隔绝。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他可能永远也走不出青山村了。
3
雾锁青山
林默站在村口,望着那堵浓雾构成的墙,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雾气,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黑色纹路在皮肤下剧烈蠕动起来。
没用的,出不去的。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默猛地转身,看见村长刘大山站在老槐树下,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这是什么意思林默声音嘶哑,为什么路不见了
村长慢悠悠地走过来,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远处的山峦:鬼哭岭的雾,困住过不少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默一眼,特别是像你这样,身上带着印记的。
林默下意识地捂住手上的黑色纹路: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边走边说吧。村长叹了口气,村里人快醒了,看到你这样子会恐慌的。
他们沿着村中小路向山脚走去。晨光中的青山村显得破败不堪,许多房屋已经倒塌,杂草从石板路的缝隙中钻出。林默这才注意到,村里实际居住的人家可能不到十户。
青山村曾经有上百户人家,村长仿佛读懂了林默的心思,三十年前一场怪病,死了大半。剩下的能走的都走了,就剩我们这些老骨头。
什么怪病
村长停下脚步,掀起自己的衣领。在林默惊骇的目光中,老人干瘦的脖颈上蜿蜒着几道已经褪色的黑色纹路,像是陈旧疤痕。
和你一样,只是我运气好,没进过那墓。村长放下衣领,进过墓的人,都活不过七天。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旁边的石墙才没跌倒:七天......
跟我来。村长继续前行,带他来到村尾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屋子比村里其他建筑都要古老,门楣上挂着一面铜镜,镜面布满绿色铜锈。
屋内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陈旧纸张的气味。村长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林默看到墙上挂满了奇怪的符咒和干枯的草药。
坐。村长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炕沿上,你知道鬼哭岭的来历吗
林默摇头,手上的黑纹又蔓延了一些,现在已经越过手腕,向小臂延伸。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将军奉命镇压白莲教起义。村长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抓了上千俘虏,带到这山里全部坑杀。传说那天哭声震天,连山里的野兽都跟着哀嚎,所以叫鬼哭岭。
林默想起墓室壁画中戴鬼脸面具的将军:就是墓里那个人
周遇吉,人称锁魂将军。村长点头,传说他不仅杀人,还懂邪术,用俘虏的魂魄炼制某种长生不老药。
林默心头一震:周和周岩一个姓
周家就是他的后人。村长从炕下摸出个陶罐,倒出些黑色粉末抹在自己脖子上的疤痕处,将军死后,他的副将——一个姓林的术士,用特殊方法把他封在墓里,防止他复活。
林家......林默下意识摸向胸前,才想起玉佩还留在古墓里。
村长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你就是那个林术士的后人,对吧我看得出你身上的气息。
林默没有否认:如果墓是封印,为什么周家人要进去
为了解开它。村长冷笑,周家世代相传,只要在特定时辰用林家后人的血献祭,就能唤醒将军,获得他长生不老的秘密。
林默如坠冰窟:周岩骗我来是为了......
献祭。村长点头,昨天是阴历十五,月圆之夜,正是仪式的最佳时机。可惜他失败了。
失败可周岩被干尸抓住了......
不,村长突然压低声音,他回来了。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油灯剧烈摇晃,墙上影子张牙舞爪。林默浑身汗毛倒竖:什么意思
天刚亮时,有人看见周岩从山里走出来。村长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看起来......很正常,太正常了。
林默想起坠入殉葬坑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干尸抓住周岩的手,黑色纹路迅速蔓延: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
看见什么不重要。村长打断他,重要的是,他现在在村里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找人。
林默立刻明白了:找我。
村长沉重地点头:你的玉佩呢
留在墓里了,卡在机关上。
麻烦了。村长皱纹纵横的脸上浮现忧虑,那玉佩是林术士的法器,能保护你。现在没了它......他指了指林默手上的黑纹,这东西会越长越快。
仿佛印证他的话,林默突然感到一阵剧痛,黑纹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瞬间又向上延伸了几厘米。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细碎的私语声,像是很多人同时在远处低声说话,却听不清内容。
开始了。村长迅速从墙上取下一张符纸,贴在林默额头上。私语声立刻减弱了,这是清心符,能暂时抵挡阴语。
阴语
被诅咒的人会逐渐听到死者的声音,村长解释道,最后会被完全控制,变成行尸走肉。
林默想起殉葬坑里那几具现代尸骨:之前也有人进过墓
每隔几十年就有。村长从炕柜里取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大多是周家人带来的,也有像你这样的专家。他翻开册子,里面记录着许多名字和日期,最近一次是1998年,省里来的考察队,六个人,一个都没出来。
林默想起殉葬坑里那具戴着手表的骸骨:我在墓里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你居然进了主墓室还能活着出来,村长眼中闪过惊讶,不愧是林家的血脉。
林默翻看册子,发现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清朝乾隆年间:这些人都......变成了那种干尸
不全是。村长摇头,有些人成了伥鬼,就是为虎作伥的那个伥。他们游荡在村里,引诱更多人进墓。
林默想起晚上在院子里看到的长袍人影:穿长袍,个子很高的......
老伥鬼了,村长冷笑,至少有一百岁。他生前是个风水先生,被周家人骗来破墓的机关。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村长迅速吹灭油灯,示意林默噤声。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接着是长长的吸气声,像是在嗅探什么。
林默屏住呼吸,手上的黑纹又开始隐隐作痛。私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像是有人在耳边不断重复林家......血脉......。
门外的东西停留了几分钟,终于离开了。村长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重新点亮油灯,额头上全是冷汗。
是他林默小声问。
村长点头:已经不能算人了。你的气息吸引他,黑纹越多,他感应越强。
我该怎么办林默声音嘶哑,难道等死吗
找到你祖上的记载,村长从炕柜深处掏出一本残破的古籍,这是三十年前一个老道士留下的,里面提到林家镇守者的事。
林默急切地翻阅古籍。书页残缺不全,但还能辨认出一些内容:......锁魂将军以万人血祭,求长生之道......林氏以祖传法器镇其魂魄于七窍玲珑棺中......
七窍玲珑棺林默想起墓室里那具石棺,就是那个
应该不是。村长摇头,书上说七窍玲珑棺是青铜的,上面有七孔,对应七星方位。
林默继续:......若封印松动,林家血脉可持法器重启之,然需以自身为引......后面的内容已经损毁。
什么意思林默抬头问道。
我猜是要用你的血。村长指了指林默手上的黑纹,你已经连接上了,就像根导火的绳子。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村长,你刚才说周岩回来了,看起来太正常了是什么意思
被附身的人往往看不出异常,村长神色凝重,直到最后一刻才会显露真容。周岩现在可能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而是......
锁魂将军。林默接上他的话,感到一阵恶寒。
正午时分,林默悄悄回到暂住的院子。村长给了他一些压制黑纹的符纸和草药,并警告他不要相信任何村民——因为周家可能不止周岩一个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对面的房门紧闭。林默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刚关上门,就听见对面传来吱呀一声。
透过窗缝,他看到周岩从对面房间走出来,外表看起来确实毫发无伤,只是动作有些僵硬。周岩站在院子中央,缓缓转动头部,像是在嗅探空气中的气味。阳光直射下,他的影子比正常人要淡得多,几乎透明。
最令林默毛骨悚然的是,周岩突然转向他的窗口,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眼睛里却毫无笑意。
林默屏住呼吸,慢慢蹲下。等他再次偷看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周岩站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他的窗前。
夜幕降临后,村子里开始出现异常。先是狗叫声此起彼伏,接着是牲畜的嘶鸣。林默透过窗户看到,几个村民梦游般走出家门,在村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们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手上的黑纹已经蔓延到手肘,私语声越来越响,林默不得不贴上第二张符纸才能保持清醒。符纸刚贴上,他就看到院子里多了几个人影——穿长袍的高个男人、一个佝偻的老太婆、还有个穿着现代服装的年轻人,他们围成一圈,像是在等待什么。
伥鬼......林默想起村长的描述。这些应该都是曾经进过古墓的人,现在成了锁魂将军的爪牙。
午夜时分,气温骤降,林默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突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虫鸣都戛然而止。一阵刺骨的阴风刮过,院门无声开启。
周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些梦游的村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嘴角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现在完全消失了。
林默,周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则是某种更古老、更阴冷的存在,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我们谈谈。
林默紧贴墙壁,大气不敢出。周岩——或者说占据周岩身体的东西——似乎还不能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你逃不掉的,那个双重声音继续说道,锁魂印已经蔓延过半,很快你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不如主动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林默看向自己的手臂,黑纹确实已经覆盖了前臂的一半。按照这个速度,最迟明天就会到达心脏——村长说过,那是彻底变成伥鬼的临界点。
周岩在院子里踱步,不时停下来嗅探空气。那些梦游的村民像木偶般站在四周,而几个伥鬼则飘忽不定地移动着,逐渐向屋子靠近。
啊!一声尖叫突然划破夜空。
周岩和伥鬼们同时转向声音来源。林默趁机从后窗翻出,借着夜色的掩护向村长家跑去。
村中小路像是活了过来,石板在他脚下蠕动,两旁的杂草突然疯长,试图缠住他的脚踝。林默跌跌撞撞地奔跑,耳边私语声变成了尖锐的嘶吼,震得他头痛欲裂。
转过一个拐角,他猛地撞上一个人影。抬头一看,是那个穿长袍的高个伥鬼!对方惨白的脸上露出狞笑,伸出枯爪般的手——
急急如律令!
一道黄符从侧面飞来,正中伥鬼额头。伥鬼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像蜡一样融化。村长从阴影中冲出,拽起林默就跑。
他们苏醒了!村长气喘吁吁地说,周岩彻底打开了封印!
什么可我没被献祭啊林默边跑边问。
不需要了,村长带他钻进一条隐蔽的地道,三百年的怨气已经足够冲破封印,你的血只是催化剂。
地道通向山脚的一个洞穴,里面堆满了各种法器、符纸和古籍。村长点亮油灯,林默惊讶地发现洞穴石壁上刻满了与古墓中相似的符文。
这是......
我的先祖也是守墓人,村长疲惫地坐下,刘家世代辅助林家看守封印。三十年前那场怪病,其实就是一次封印松动。
林默手臂上的黑纹突然剧痛,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村长急忙查看,脸色变得煞白:太快了......已经到肩膀了......
我还有多久林默咬牙问道。
最多到明天日落。村长翻出一本古籍,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重启封印。村长指着书上一段模糊的文字,需要林家血脉持法器进入墓室,以自身为引,重新激活七星阵。
我会死吗林默直截了当地问。
村长沉默片刻: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书上说魂魄永锢,但没说肉体会怎样。
林默苦笑: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问题是,村长忧虑地说,现在整个村子都被怨气笼罩,你根本接近不了古墓。周岩和那些伥鬼会阻止你。
仿佛印证他的话,地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诡异的笑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重复同一个词:林家......林家......林家......
林默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村长焦急的呼喊和古籍上的最后一行字:......唯林家血脉可持法器入内,然需先过三关......
4
血脉试炼
林默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醒来。他躺在一个狭小的石室里,四壁刻满发光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血腥味。
醒了村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默挣扎着坐起,发现村长站在石室上方的一个洞口处,手里提着一盏泛着绿光的灯笼。他的手臂上,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像无数细小的黑虫在皮肤下蠕动。
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林默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守墓人密室,就在古墓正下方。村长放下一条绳梯,天快亮了,你昏迷了六个小时。
林默攀着绳梯爬上去,发现自己在一个更大的洞穴中,四周堆满了古籍和法器。洞穴中央有个石台,上面刻着复杂的星图。
三关试炼是什么林默揉着太阳穴,那些私语声还在他脑中回荡,只是比之前微弱了些。
村长指向石台上的星图:林家先祖设下的考验,只有通过才能获得重启封印的资格。他顿了顿,也是清除你身上锁魂印的唯一方法。
林默看着自己手臂上狰狞的黑纹:怎么开始
需要你的血。村长递给他一把青铜匕首,滴在星图中央。
林默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了一道。让他吃惊的是,流出的血完全是黑色的,粘稠得像石油。黑血滴在星图上,立刻沿着凹槽流动,很快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石台发出低沉的轰鸣,洞穴一侧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
第一关,问心。村长声音肃穆,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通道很窄,林默必须侧身才能通过。石壁湿滑冰冷,像是某种生物的腹腔。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光,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
石室中央悬浮着一面青铜镜,镜面泛着水波般的光泽。林默刚踏入石室,身后的通道就无声闭合了。
面对铜镜,直视本心。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分不清来源。
林默站到铜镜前,镜中却没有他的倒影,而是浮现出一幅动态的画面:年幼的他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里,面前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曾祖父。
默儿,记住,曾祖父的声音从镜中传出,林家子孙永世不得踏入青山县,这是血誓。
为什么呀小林默仰着脸问。
因为我们欠下的债......曾祖父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这是镇魂玉,世代相传,绝不可丢。若有一日你违背誓言踏入青山,必须带着它......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周岩的脸。那是大学时代的周岩,正偷偷翻看图书馆里的古籍。
你在干什么镜中的林默问道。
周岩咧嘴一笑:找点有意思的东西。你看这个——他指着书上一幅插图,正是锁魂将军的画像,我家祖传的故事里提到过这人,没想到真有历史记载。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是周岩在古墓前打电话:林默答应了......对,他带着玉佩......林家的血统没问题,我查过他的家谱......
林默浑身发抖,原来这场考古考察从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周岩接近他、成为他朋友,全是为了这一天。
铜镜中的画面继续变换,显示出更多记忆碎片:周岩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纹,他偷偷查阅林家历史的记录,甚至还有他在林默水杯里滴入某种液体的场景......
这就是你的朋友。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选择原谅还是复仇
铜镜表面泛起涟漪,一把青铜剑从镜中缓缓浮现,悬在林默面前。
拿起剑,选择你的道路。
林默握住剑柄的瞬间,石室突然扩大,变成了古墓的主墓室。周岩站在石棺旁,背对着他。
周岩!林默怒吼一声冲上去。
周岩转身,脸上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林默,你来了。他的声音双重叠加,眼睛完全变成了绿色。
林默举剑就刺,周岩轻松闪开:愤怒只会加速锁魂印的蔓延。他指了指林默的手臂——黑纹果然已经扩散到了锁骨。
为什么林默咬牙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周岩——或者说占据周岩身体的东西——大笑起来,周林两家的恩怨比你想象的要久远。三百年前,你的先祖林修竹背叛了将军,将他封印在此。我们周家世代相传的使命就是解开封印。
林默突然想起墓室壁画中那个与自己相貌相似的文官:林修竹......
现在,轮到你来偿还这笔血债了。周岩伸出双手,指甲变得又长又黑,你的血,你的魂,都将成为将军复活的祭品!
林默本能地挥剑格挡,青铜剑与周岩的指甲相撞,发出金属般的脆响。两人在墓室中缠斗,林默渐渐不支——黑纹的蔓延使他越来越虚弱。
就在周岩即将掐住他喉咙的瞬间,林默突然看到对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快走......这确实是周岩自己的声音,他在利用我的身体......我控制不了多久......
林默愣住了:周岩
周岩的面容扭曲,似乎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第一关......考验的是宽恕......你不能......杀我......
话音刚落,墓室景象如玻璃般碎裂,林默又回到了铜镜石室。青铜剑已经消失,铜镜表面浮现一行字:问心过关,知仇而能恕。
石室另一侧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第二条通道。
第二关,明理。苍老的声音宣布。
林默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通道。这次的通道更窄,他必须匍匐前进。膝盖和手肘磨得生疼,黑纹已经蔓延到了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痛。
通道尽头是一个八角形的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案,上面放着一本青铜封面的古书。
并理解。苍老的声音指示道。
林默翻开古书,里面记载的正是锁魂将军周遇吉的历史。与村长讲述的民间传说不同,这里的记载更加详细,也更为恐怖。
周遇吉不仅是明朝将军,还是一个秘密教派的首领,信奉通过极端痛苦获得永生的邪说。他发明了一种叫锁魂术的邪法,将死者的魂魄禁锢在尸体内,制造出不死不活的锁魂尸。
万历三十五年,周遇吉于青山坑杀三千七百人,欲炼万魂丹......林默轻声读着,监军文官林修竹识破其谋,联合正道修士设七星锁魂阵......
书中记载,林修竹原本是周遇吉的挚友,发现真相后大义灭亲。封印过程中,周遇吉诅咒林家世代,誓言必将复活复仇。
最后一页是一幅精细的阵法图,标注着重启七星锁魂阵的方法。关键是需要林家血脉的七滴血,滴在七窍玲珑棺的七个孔窍上。
以血为引,以魂为锁......林默读到最后一行小字,施术者魂魄将永锢阵中......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以自身为引的真正含义——重启封印的人将永世不得超生。
接受还是拒绝苍老的声音问道。
林默沉默良久,最终坚定地说:接受。
石案缓缓下沉,地面露出一个向下的螺旋楼梯。林默知道,那是通往最后一关的路。
第三关的空间比前两个都大,是个长方形的地下厅堂,两侧立着七具青铜人俑,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厅堂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星象图。
第三关,证道。苍老的声音说,展现你的决心。
林默走向青铜门,七具人俑突然同时转动头部,空洞的眼窝对准了他。第一具人俑举起手中的青铜剑,做出攻击姿态。
战斗或说服。声音解释道。
林默想起书中记载,七具人俑代表被周遇吉杀害的七位修士,他们的魂魄被禁锢在青铜中,守护着最后的秘密。
各位前辈,林默深深鞠躬,晚辈林默,林修竹后人,为重启封印而来。
人俑没有反应,剑锋依然指着他。
林默继续道:锁魂印已蔓延至我心脉,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在魂飞魄散前,完成先祖未竟之志。
第一具人俑突然开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证明你的血脉。
林默咬破手指,将黑血滴在人俑脚下的凹槽中。血液顺着地面隐秘的沟槽流动,点亮了连接七具人俑的线条。
锁魂印已深,第二具人俑说,你为何而来
为阻止周遇吉复活,为解救无辜生灵。
重启封印需魂飞魄散,第三具人俑问,你可甘愿
林默闭上眼,想起村长的忠告,想起那些变成伥鬼的村民,甚至想起周岩眼中最后的挣扎:我甘愿。
七具人俑同时放下武器,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一间圆形密室,中央悬浮着一具精巧的青铜棺椁——这才是真正的七窍玲珑棺,棺身上均匀分布着七个孔窍,排列方式与北斗七星一致。
林默走近铜棺,惊讶地发现棺内躺着的正是古墓中那具干尸,只是现在它看起来更加新鲜了一些,皮肤不再那么干枯,胸口插着的匕首也不见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干尸的胸口在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时间不多了......林默想起书中的记载,咬破七根手指,将血滴向棺椁的七个孔窍。
前六滴顺利落入孔中,每滴入一滴,铜棺就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干尸的呼吸也随之减弱。但第七滴——对应北斗七星摇光星的孔窍——却怎么也对不准,血滴总是滑落一旁。
林默的手臂已经几乎完全变黑,黑纹蔓延到了脖颈。他感到一阵眩晕,耳边私语声变成了尖锐的嚎叫。就在他即将昏厥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需要帮忙吗
林默艰难地回头,看到周岩站在门口,脸上不再有那种诡异的微笑,眼神清明了许多。
你......
我暂时夺回了控制权。周岩快步走来,他的手腕上黑纹密布,但动作还算灵活,将军的力量在减弱,所以我才能......他痛苦地弯下腰,又很快站直,快,没时间了!
林默将信将疑,但眼下别无选择。在周岩的帮助下,第七滴血终于准确落入孔窍。
铜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七道金光从孔窍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北斗七星的图案。干尸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
不!周岩突然抱住头跪倒在地,他的声音又变成了那种双重叠加的状态,你们休想......再次......封印我......
林默也跌倒在地,黑纹如活物般在他皮肤上扭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金光越来越强,干尸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
林默......周岩突然抓住他的手,对不起......我家族......世代被诅咒......不得不......
我明白。林默艰难地说。三关试炼让他看清了很多事,包括周岩也是受害者这一事实。
最后一件事......周岩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林默以为永远留在古墓里的祖传玉佩,物归原主......
林默接过玉佩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从掌心扩散,暂时压制了黑纹的剧痛。他惊讶地发现,玉佩上的纹路与七窍玲珑棺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以血为引,以魂为锁......林默想起古籍上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挣扎着爬起来,将玉佩按在铜棺正中央的凹槽上。
不!干尸——或者说周遇吉的魂魄——发出最后的怒吼。
玉佩发出耀眼的白光,铜棺七个孔窍中射出的金光全部汇聚到玉佩上,形成一个光茧将林默包裹其中。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正在脱离肉体。
最后的意识中,他听到周岩解脱般的叹息,看到铜棺中的干尸迅速腐朽成灰,还有那些黑纹正从自己身上一点点褪去......
当林默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村长家的炕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他虚弱地抬起手,看到皮肤上的黑纹已经消失殆尽,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醒了村长端着一碗药走过来,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三天林默挣扎着坐起来,周岩呢古墓呢
封印重启了。村长扶他喝药,周岩的尸首在古墓入口处找到,已经......他摇摇头,至于古墓,整个塌陷了,再没人能进去。
林默摸向胸前,玉佩好好地挂在那里,只是原本青翠的玉色中多了几道金丝,像是被注入了什么。
你身上的锁魂印已经解除,村长说,但代价是......
我的部分魂魄永远留在了封印里。林默平静地说。他能感觉到自己少了什么,却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村长叹息着点头:从今往后,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到死者的声音。这是镇守者的宿命。
林默望向窗外,青山村依然笼罩在薄雾中,但那种阴冷的气息已经消散了许多。院子的角落里,穿长袍的高个身影远远地对他行了一礼,然后如烟般消散。
他们会慢慢安息的。村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完成了先祖的使命。
林默低头看着玉佩,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知道,这既是诅咒,也是馈赠——作为最后一个镇守者,他将永远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上。
但此刻,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让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5
守墓人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林默脸上,温暖得几乎不真实。他抬手遮住眼睛,皮肤上那些黑色纹路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灰色痕迹,像是多年前的旧伤疤。
再休息会儿吧。村长刘大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草药走进来,脸上皱纹舒展开来,魂魄归位需要时间。
林默试着坐起来,全身肌肉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一样酸痛。他接过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林默轻声问,药汁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在封印里留下的那部分魂魄。
村长坐在炕沿,从怀里掏出旱烟袋:说不准。可能是某种情感,可能是某段记忆,也可能是......他顿了顿,对死亡的恐惧。
林默低头看着药碗中自己的倒影。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但眼神深处多了点什么——或者说少了点什么。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抽离感,仿佛一部分的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个黑暗的墓穴里。
古墓真的完全封印了吗
塌陷了三十多米深,村长划着火柴点燃旱烟,没人能再进去。但封印......他吐出一口烟圈,只要有镇守者在,封印就会持续。
林默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我就是封印的一部分
村长沉默地点点头,烟袋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妇女探头进来:村长,周家那孩子的后事......
按老规矩办。村长打断她,找块向阳的地,别立碑。
妇女匆匆离去。林默想起周岩最后时刻的眼神,那种终于解脱的释然。
能去看看他吗
村长叹了口气:随你。
周岩的遗体停放在村尾一间废弃的瓦房里。没有棺材,只用一张草席裹着。林默站在门口,阳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来,在周岩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起来出奇地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如果不是脖子上那些已经褪色的黑纹,几乎像是睡着了。
林默走近几步,突然停住了——他看到周岩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
他还活着林默猛地回头问村长。
村长摇摇头:锁魂印消退后的正常现象。他的魂魄已经散了,但身体还会活一阵子,直到完全腐烂。他见林默脸色难看,补充道,这是周家血脉的诅咒,三百年来一直如此。
林默想起古墓里那些会动的干尸,胃里一阵翻腾。他伸手想替周岩合上眼睛,却在触碰的瞬间如遭电击——
眼前景象突然扭曲,他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周岩就站在对面,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蓝色衬衫,手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黑纹。
这是......
我的意识空间。周岩笑了笑,或者说,残存的意识。真正的我已经散了,这只是最后一点碎片。
林默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紧。
别自责,周岩环顾四周的灰雾,这是我应得的结局。周家世代被诅咒,生来就是为了解开封印。我父亲,我祖父,曾祖父......没有一个活过三十五岁。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林默终于能出声了。
周岩的笑容变得苦涩:告诉你什么说我接近你是因为家族使命说我从大学起就在计划利用你他摇摇头,至少......最后我做了正确的事。
灰雾开始变淡,周岩的身影也逐渐透明。
等等!林默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住一把雾气。
小心玉佩......周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现在不只是法器了......
雾气完全散去,林默又回到了破败的瓦房里。他的手指还搭在周岩的眼睑上,而那双眼睛已经闭上了,胸口的起伏也停止了。
他说了什么村长敏锐地问。
林默收回手:小心玉佩。
村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本残破的古籍:书上说,重启封印后,镇魂玉会成为灵枢,连接生死的桥梁。
林默低头看胸前的玉佩,那些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活物般缓缓流动。
回到村长家的路上,林默注意到村子有些不一样了。不只是阳光更明媚、空气更清新那么简单。他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房屋间穿行,有的像人,有的则完全不像。最奇怪的是,当他定睛去看时,那些影子又消失了。
你开始看到了村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魂魄残缺者的通病。
看到什么
另一个世界的居民。村长推开自家院门,别担心,习惯就好。
当晚,林默做了个奇怪的梦。他站在一片星空中,脚下是巨大的青铜棺椁——七窍玲珑棺。棺椁上的七个孔窍射出七道光柱,连接着北斗七星。而他站在天枢星的位置,胸前玉佩的金丝延伸出去,与其他六星相连。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星空中回荡:镇守者永锢阵中,以魂为锁,以魄为钥......
林默惊醒时,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在低声交谈。他走到窗前,看到院子里站着十几个模糊的人影,有穿长袍的,有穿现代服装的,都在仰头看着他。
最前面的是那个高个伥鬼,他向前一步,对林默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所有影子同时消散在晨雾中。
他们在感谢你。村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那些被困住的魂魄终于自由了。
林默摸着玉佩,它微微发热:接下来怎么办
看你自己。村长倒了杯茶,你可以回城里,过普通人的生活——虽然不太普通了。或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默,留下来,接替我的位置。
守墓人
不只是守墓。村长从柜子里取出一本更厚的古籍,林家镇守者的职责是维持生死平衡。你手上的玉佩现在能吸收邪祟,超度亡魂。他翻开古籍,当然,代价是你的魂魄会逐渐......改变。
林默想起梦中那个声音——以魂为锁,以魄为钥。他突然明白了封印的真正原理:那不是简单的镇压,而是一个精妙的能量转换系统,将周遇吉的邪恶力量转化为维持平衡的能量。而他现在成了这个系统的核心。
如果我离开会怎样
封印会慢慢减弱。村长直言不讳,虽然不会立刻崩溃,但迟早会有东西跑出来。毕竟......他指了指林默的胸口,你现在是活的封印。
林默走到院子里,晨雾中的青山村静谧安详。他能感觉到远处山里的古墓——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联系。就像多出了一个器官,专门用来感知那里的动静。
更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村子里每个人的生命气息,甚至能分辨出谁病了,谁健康。而当他集中注意力时,竟然能听到几个老人的心声——那些即将离世之人的思绪像微弱的电波一样传入他的脑海。
习惯需要时间。村长站在他身后说,我祖父也是镇守者,活了一百零三岁。他说到最后能听见方圆十里内每一片落叶的声音。
林默想起城市里的喧嚣,地铁的轰鸣,办公室的荧光灯,公寓楼里陌生邻居的脚步声......以他现在这种状态,那种生活会变成折磨。
我留下。他听见自己说。
三个月后,青山村有了新气象。几户搬走的村民回来了,村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枝。林默住在村长——现在是前任村长——隔壁的院子里,每天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他发现自己能通过玉佩感知方圆数里内的灵体活动,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它们。那些灰色影子不再让他恐惧,反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邻居。
最神奇的是玉佩的变化。那些金丝会根据周围灵体的性质改变亮度,遇到恶意灵体时会发烫预警。有一次,一个外来的盗墓贼在村口转悠,玉佩竟然直接让那人做了场噩梦,吓得他连夜逃走了。
它在成长。老村长——现在林默叫他刘叔——这样解释,法器认主后都会这样。
立冬那天,林默在整理刘叔的古籍时,发现了一张夹在书页间的残图。图上画着一个精致的玉瓶,旁边标注着万魂丹,藏于......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刘叔,这是什么林默拿着残图去问。
老村长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啊,这个......传说周遇吉炼成的丹药,能让人不死不灭。他摇摇头,应该早就毁了。
林默却想起古墓塌陷前,那个从铜棺中传出的声音:你们休想......再次......封印我......当时他以为那只是不甘的怒吼,现在却有了新的解读。
当晚,他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北斗七星格外明亮,天枢星——他梦中站立的位置——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玉佩在胸前微微发热,金丝流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
林默突然明白了周岩最后的警告。小心玉佩不是指它危险,而是指它能感应到万魂丹的存在——如果那东西真的还在世上的话。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人。林默知道,自己与这座山、这座古墓的联系将伴随余生。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活人,但也并非亡灵,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一个真正的镇守者。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枝丫,发出沙沙的响声。在那些枝叶间,林默隐约看到周岩模糊的笑脸,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消散在夜风中。
,老朋友。林默轻声说,转身走向屋内。明天还有工作要做——村里李婆婆的关节炎又犯了,王家的孩子连续几天做噩梦,都需要他去看看。
毕竟,这就是守墓人的日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