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我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太子择妃的那一天。

    京中贵女都知道太子对我情根深种,看到太子拿着玉如意走到我跟前,都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但重来一世,这次我盈盈跪下:臣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实不敢当太子殿下厚爱。

    一向温和有礼,以贤德著称的太子殿下,瞬间目光阴狠,视我如毒蝎。

    1.

    太子并不爱我。

    这一点,前世的我并不知晓。

    辰王北定狄戎,南平蛮夷,战功赫赫,朝中大臣累次上谏圣上重新立储,太子之位其实坐得并不稳固。

    我的外祖家世代簪缨,父亲是当朝太傅,一介清流。

    其实只需娶了我,兵权和清誉尽有,皇位便能唾手可得了。

    所以前世太子为了娶我这个京城第一贵女,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制造巧遇、英雄救美、夺我清白、令我失贞,一桩桩一件件诱逼我嫁给他。

    偏偏我信他满嘴的一往情深,我用尽人脉谋略,让他君临天下。

    哪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扭断手脚,打入冷宫,将我的儿子毒死曝尸荒野,转头立我的继妹为皇后。

    他将我的继妹搂在怀里,继妹顶着凤冠笑得风情万种:姐姐,陛下说和你同床的每一天都是恶心至极呢。

    我被气得筋脉尽绝,吐血而亡。

    死不瞑目的时候,我想的是,如果天有轮回,我定让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

    再次恢复过意识时,我就站在了东宫启明殿。

    皇后凤相威严,坐在宝座上,太子拿着玉如意,微笑递到我跟前。

    我在袖中暗暗捏了自己一把,痛感传遍身体,我知道天不亡我,让我重活一次了。

    我竟重生回到太子择妃的那一天。

    我看着温润如玉的太子谢云知,眼里尽是深情款款,又看了看身旁满眼嫉恨的继妹卫清霜,心里冷笑了一声。

    随后我盈盈跪下:臣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实不敢当太子殿下厚爱。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京城贵女们纵使再有礼教,也从未想过有人竟敢拒婚太子,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嚣。

    我虽跪着,但抬头望着谢云知。

    谢云知一刹那嘴角抽动,假皮碎掉,瞬间目光阴狠,视我如毒蝎。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这个伪君子很快收拾好情绪。

    他微微俯身,语气依旧温柔:清姝妹妹,可是孤哪里做得不好

    我抬眸,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唇角微扬:殿下龙章凤姿,是臣女配不上。

    反而高位的皇后发了怒,一拍凤椅扶手:好你个卫清姝,太子妃之位辱没了你卫家嫡女的身份吗

    我不卑不亢:请娘娘恕罪,正因臣女敬重太子殿下,才不敢以平庸之姿辱没东宫。

    皇后凤目圆瞪,怒不可遏,想继续发作,身旁的小黄门匆忙前去耳语一番。

    ——她不敢罚我。

    我舅舅乃一品骠骑大将军,父亲是当朝太傅,我的身份本就贵不可言。

    失去卫家一脉的扶持,谢云知更难登大宝。

    皇后忍下了这口气,连看我一眼似乎都嫌脏:卫姑娘话已至此,皇儿你另觅良人吧。

    我的继妹卫清霜眼中闪过狂喜,她早就嫉妒我能得太子青睐。

    如今见我自毁前程,立刻娇声开口:姐姐,太子殿下待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

    我淡淡瞥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妹妹若觉得可惜,不如替姐姐接下这玉如意

    卫清霜一噎,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娶我是为了权势,卫清霜的母家只是区区七品小官,远不及我的生母一族来得显赫。

    纵使他再爱卫清霜的妩媚动人,温柔小意,此时也不是把她扶正的时机。

    所以谢云知连一个眼神都未给她,只死死盯着我,声音低沉:清姝,你当真要如此

    我微微一笑:臣女心意已决。

    谢云知眼底暗流涌动,最终缓缓直起身,语气依旧温和:既如此,孤不勉强。

    说罢,他拂袖离去,背影依旧挺拔优雅。

    可袖中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震怒。

    太子选妃之事,就像一场闹剧一样匆匆忙忙散了。

    我刚走出宫门,卫清霜就抄着手揶揄道:姐姐以为,拒绝了太子,太子会轻易放过你吗

    我转头看她,只见柳叶眉杏仁眼,桃杏襦裙绿飘带,脸庞两缕青丝柔媚垂下,脸上是刻薄的笑。

    ——活脱脱的勾栏样式。

    我笑道:太子是不肯放过我,但似乎也没考虑过妹妹你啊。

    妹妹这些年唱词弹曲,又是作掌上舞,怎么姐姐不要的,妹妹这都捡不到呢

    卫清姝你!被戳中心窝的卫清霜怒不可遏。

    我拂帘上了马车,轻蔑一笑。

    只留下无能跺脚的卫清霜。

    2.

    我刚到家,继母柳氏就端坐在正堂,冷冷地看着我。

    无论出身还是才学,我始终胜卫清霜一头,柳氏此生最恨我抢尽她女儿风头。

    父亲和兄长前往江南赈灾,此刻尚还不知道事情原委,我知道她要迫不及待发难了。

    卫清姝,你可知错!当众拒婚太子,你这是要把卫家往火坑里推!

    我存心激怒她:姨娘,清姝何错之有,我拒婚了太子,清霜妹妹不就有机会入主东宫了吗

    但太子也没看上妹妹,这是清姝的错吗

    柳氏气得双目圆睁:你,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婚后一直不曾纳过偏房。

    直至父亲被柳氏的父亲——一个九品小官请去家里做客,醉酒后糊里糊涂地就和人家的女儿睡了。

    对于一介清流文官而言,那自然是要负责的。

    直至我母亲逝去多年,柳氏也一直都在做妾室。

    然而卫清霜渐渐长大,柳氏哭求父亲:就算不为她,也要为清霜着想,庶女的一生始终都是低人一头的。

    父亲无奈,心软便扶正了柳氏。

    但此事一直是柳氏的心结,就算我母亲已经死了,还是死了很久得那种,但在父亲心里依旧敌不过一个死人。

    我轻飘飘的一句姨娘,无异于让柳氏气得背过气去。

    她气得将茶杯扔在我面前,和嬷嬷说:把她关到祠堂里面,饿她三天三夜!这个不肖女,老爷不在我要替他教训教训!

    嬷嬷迟疑,不敢动手。

    我母族显赫,舅舅更是待我如掌上明珠,就算皇后也要给我几分薄面。

    而我等她这句话很久了,冷笑道:不用劳烦嬷嬷,清姝自行请罚,姨娘保重,别气坏身体。

    转身离去后,我听到后面气急败坏摔东西的声音。

    祠堂被柳氏落钥了。

    青灯,牌位,蒲团,都散着寒气。

    一盆冷饭菜肴从窗台上递进来。

    我的侍女枕书心疼道:二姑娘这是何苦呢,柳氏跋扈,姑娘顺着她几句不用受苦呀。

    我垂眸没有说话。

    前世我对柳氏一直是客气的,然而她暗中帮着卫清霜给我下药,让太子夺我清白。

    我不得不委身于谢云知,他哄我是一场意外,待我如珠如宝,我便信了。

    要报复卫清霜,便首先要弄垮柳氏这个靠山。

    我转头看着枕书:笔墨纸砚都带了吗

    枕书乖顺点头:带了,姑娘要抄经

    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要告状。

    枕书满脸不解,但仍铺开纸张,站在一旁替我磨墨。

    我白纸黑字,杜撰了整整三大卷柳氏欺凌我的事迹。

    枕书在旁看着都笑了:柳氏将藤条抽在姝儿背上,痛彻心扉......

    我得意地挑了挑眉,走到祠堂窗边,吹了声响哨唤来舅舅送我的游隼。

    我把信纸塞进竹筒,绑在游隼的脚上。

    它嘎嘎地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3.

    连月来,我都在祠堂里跪着默默抄经。

    有时候跪累了,枕书就帮我揉揉膝盖:折煞姑娘了,千金之体哪里受过这种苦。

    我信口说道:这儿可比冷宫暖和多了。

    枕书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我胡扯过去:没什么,你听错了。

    今日前院传来隐隐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柳氏的哭声。

    枕书跑到窗前,兴奋地和我说:姑娘,是萧将军回来了!

    是我的舅舅,一品骠骑大将军萧定鸿。

    我迅速站起,一时跪得太久,还有些踉跄,枕书赶紧扶住我。

    我爬到牌位前,檀香袅袅,香火正盛。

    我闭了闭眼睛。

    前世我被扭断手脚扔进冷宫,我的皇儿序儿打小惊才绝艳,却在我怀中七窍流血身亡的场面再次浮现。

    既然先人目睹我的悲剧,那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把这些天抄写的经书就着香烛点燃,然后拿着着火的书信,点燃周遭的经幡。

    枕书吓得大叫: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喘着粗气:帮我把祠堂点燃,信我,死路便是活路。

    枕书定定地看着我片刻,然后推翻了一排香炉。

    火星很快点燃檀木桌,直至蔓延到供桌上的牌位,我忍着痛,撩开袖子把手臂凑到火堆上。

    枕书大惊失色:姑娘,你干什么,怎么样都不能伤害自己呀!

    我痛得眼泪直流,但看到狰狞的伤疤,却得逞地笑了。

    痛吗,是痛的,但这痛不及我前世的万分之一。

    枕书跑到门口狠狠推门,但是被柳氏下了锁,怎么也推不开。

    祠堂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呛得我们眼泪直流。

    枕书用袖子捂住口鼻,拼命拍打门板:救命啊!走水啦!姑娘还在里面!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紧接着是舅舅粗犷的吼声:都愣着干什么!快把门撞开!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硬生生踹开。

    萧定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浓烟中,他二话不说冲进来,一把将我扛在肩上。

    我趴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闻到他铠甲上熟悉的铁锈味。

    舅舅...姝儿好痛。我虚弱地唤了一声,故意让声音带着颤抖。

    姝儿别怕,舅舅来了。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声音里压着怒火,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萧家的掌上明珠!

    院子里乱成一团。下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跑,柳氏脸色惨白地站在廊下,手里绞着帕子。

    看到萧定鸿扛着我出来,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舅舅把我放在石凳上,仔细检查我的情况。

    我适时地咳嗽几声,让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些。

    这就是你说的闭门思过萧定鸿猛地转身,指着还在冒烟的祠堂,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姝儿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柳氏结结巴巴地辩解:将军明鉴,妾身只是...只是让大小姐抄经静心...

    放屁!萧定鸿一脚踹翻旁边的水桶,水溅了柳氏一身,我进门时就看见祠堂上了锁,你这是要杀人!

    我虚弱地拉住萧定鸿的衣袖:舅舅别生气,是姝儿太冷了,取暖时打翻了烛台...

    萧定鸿心疼地摸摸我的头,从怀里掏出那几封信摔在柳氏脸上:你自己看看!姝儿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柳氏哆哆嗦嗦地捡起信纸,越看脸色越难看,带着哭腔说:这些事妾身没做过!

    这时前院传来通报声:老爷和大公子回府了!

    3.

    柳氏闻言吓得跌落在地。

    萧定鸿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压得极低:姝儿别怕,舅舅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我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手臂上的烧伤火辣辣的,但比起前世被扭断四肢的痛,这算不了什么。

    大将军!柳氏提着裙子小跑过来,脸上堆着假笑,二姑娘不懂事,妾身只是略施惩戒...

    惩戒萧定鸿冷笑一声,指着我手臂上狰狞的伤口,这就是你说的惩戒

    快!请郎中!不,拿着我的令牌去皇宫请太医,姝儿金枝玉叶,一点损失都不能有!

    要是姝儿有损失,我唯你这毒妇是问!

    柳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趁机咳嗽两声,虚弱地拽了拽萧定鸿的衣袖:舅舅,我冷......

    萧定鸿立刻解下披风裹住我,转头对柳氏怒目而视:等卫明远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后宅的!

    正说着,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父亲和兄长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看到满院狼藉和祠堂冒出的黑烟,脸色骤变。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快步走来,官袍上还带着江南的尘土瘴气。

    萧定鸿冷哼一声:你女儿差点被你夫人烧死在祠堂里!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眉头紧锁:姝儿,你怎么......

    我挣开舅舅的怀抱,踉跄着跪在父亲面前,声音哽咽: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当众拒婚太子,让卫家难堪,只是女儿实在配不上太子殿下......

    拒婚父亲震惊地看向柳氏,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柳氏绞着帕子,支支吾吾:老爷在外赈灾,妾身怕......

    怕什么萧定鸿厉声打断,怕卫明远知道他的好夫人把嫡女锁在祠堂里虐待

    此时卫清霜也从前院进来,见状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匆忙辩解:明明是姐姐不识好歹......

    兄长卫清澜一记眼刀刮过,她立刻噤声。

    兄长快步上前扶起我,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妹妹,疼不疼

    我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前世兄长为了护我,被谢云知设计流放边疆,最后死在苦寒之地。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父亲脸色阴沉,转向柳氏:你为何要锁祠堂

    柳氏扑通跪下,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明鉴,妾身只是想教导二姑娘规矩......谁知道她会......

    教导萧定鸿冷笑,卫明远,你看看这个。

    他拿起那叠信纸,正是我这半个月告状的内容。

    父亲接过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颤抖着手问:柳娘,这些事可是真的

    冤枉啊老爷!柳氏哭喊着,妾身从未做过这些事!是大小姐诬陷妾身!

    枕书从灭火的祠堂里拿出一碗剩下的冷饭:老爷,二姑娘被锁在祠堂,天天就吃这些家畜都不吃的糠食,吃了整整一个月!

    此事全府上下都可以作证。

    卫明远眼眶通红,牙根咬紧。

    柳氏跪下,无措地辩解:妾身只是,只是......

    毒妇闭嘴!

    一向好脾气的父亲罕见地怒吼指责。

    我靠在兄长的怀里,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枕书会意:现在秋深露重,柳娘子更是一盆炭都没给姑娘送过,姑娘只好整日焚香取暖,夜里和奴婢抱着入睡。

    今日姑娘实在冷极了,只好把火烧大了些,这才......

    还有,姑娘身上都是柳娘子鞭打的痕迹,娘子说她不识好歹,抢了三姑娘的好姻缘还不珍惜!

    柳氏发疯地一样冲上来扑打枕书。

    你这个贱蹄子扯谎,我什么时候打过她!骗人,骗人!

    我垂眸,默默拉开另一边衣袖,纤瘦白皙的玉臂,赫然是青红交错的鞭痕。

    柳氏摇头,像见恶鬼一样看着我:你不是卫清姝,你到底是谁

    有些话是真的,有些话是假的,那又如何

    只要先入为主,便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看着柳氏微微一笑。

    萧正鸿气得双目发红:卫明远,你怎么处理你不忍心的话,我刀下可不认人了。

    我长姐生前最宝贝姝儿,要是让她知道......

    提到亡妻,父亲已眼眶盈泪。

    卫清霜见事不妙,跪着哭道:爹爹,阿娘她是无辜的啊.....

    我妹妹不无辜吗卫清澜已隐忍到了极致,朝父亲拱拱手。

    父亲,柳氏残害嫡女,其罪不容。儿子以为,应该贬妻为妾,禁足庄子,除名削谱,永不得进府!

    柳氏闻言,眼泪也流干了,惶恐道:卫郎,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正鸿是个武将,骂骂咧咧:这就行了吗,不得家法伺候,把姝儿受过得苦加倍还回!

    卫明远闭眼沉默了许久:上笔墨,我要写休书。柳氏行事狠毒,残害子嗣,即刻押至衙门。

    柳氏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卫清霜抱着她又哭又闹:不行,不要带走我娘亲,她是无辜的!

    我看着痛哭流涕的母女,一阵快意由心底而生。

    自吃恶果说是无辜,前世联手害我失贞,将我推进火坑怎么不无辜了。

    柳氏膝行几步,抓住卫明远的裤脚:老爷,妾身知错,只是霜儿是无辜的啊,若我有罪,霜儿便是罪妇之女,那她这辈子......

    卫清霜一听,那自己这辈子都嫁不了太子,往死里哭闹:父亲,霜儿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我垂眸一想,气若游丝道:说得没错,霜妹妹无辜。

    她这辈子一定要嫁给太子,我要让这对狗男女死同穴。

    哥哥是新科进士,高中探花,如果家丑外扬的话,哥哥的仕途有碍,清姝不愿。

    卫清澜怒我不争:仕途怎么比得上你......

    我脸色苍白地摇摇头:父亲,此事不宜声张,和离便是。从今往后,与柳氏生死祸福,两不相干;祭祀往来,永绝门户。

    卫明远点点头,沉声道:按姝儿说的做,柳氏,永不得进府,你我夫妻,缘尽至此。

    柳氏目光呆滞,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5.

    柳氏被赶出家里了。

    做了十多年夫妻,父亲心有不忍,给了她盘缠打发去了扬州庄子。

    送走她娘的时候,卫清霜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活剐。

    我坐在书房内,沉思下一步计划。

    姝儿,你不是心悦于太子吗,怎么......父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萧定鸿喝了口茶,骂骂咧咧:姝儿不想嫁了又怎么样,卫兄你由着她去吧。

    我回过神来:女儿觉得,太子看似君子,但为人似乎三分虚伪,七分算计。

    姝儿......有何看法

    父亲,舅舅,太子和辰王的夺储之争,我们卫家,萧家难以置之事外。

    太子不善军事,舅舅在漠北十三洲的兵马可以继续养精蓄锐。

    特殊时期,非亲见皇上的兵符和圣旨,不可为任何人调用。

    前世陛下病入膏肓,谢云知伪传圣旨,借舅舅的亲兵,借机攻打了在胡杨渡平乱的辰王。

    辰王的龙血卫和舅舅的萧家军两败俱伤,自此漠北边防不堪一击。

    谢云知成功登基后,边塞已被狄戎攻破,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然后他以外通敌国的罪名,将辰王给剥皮示众。

    这个赫赫有名的大燕战神,下场是菜市上悬挂着的一条血人。

    舅舅喝茶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我:姝儿,你是说太子......

    我斩钉截铁道:太子并非清姝的良人,也非大燕的明君!

    卫明远表情凝重,以为我会说的是女儿家的别扭情愫,没想到我会如此断言太子。

    姝儿慎言,莫要妄议朝堂。

    我不管劝阻:父亲私下可以详查今年礼部科举档案,五十名进士,太子党的官宦子弟就有二十八名。

    父亲觉得是巧合,还是人定胜天

    姝儿,你老实告诉为父。父亲脸色发青,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我沉默良久道:女儿做了个很长的噩梦,太子对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书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萧正鸿安慰我:姝儿莫怕,天塌下来,舅舅也会护你周全。

    你需要怎么做,大方告诉我们吧。

    我鼻子一酸,投入舅舅宽厚的怀抱里。

    柳氏走了以后,卫清霜沉寂了一段时间。

    直到这天管家递了张拜帖过来。

    二姑娘。管家在门外禀报,东宫送来帖子,邀您和三姑娘后日去皇家猎场秋狩。

    我正在用早膳,闻言进食的进度都慢了。

    这一天,终归要来了。

    前世秋狩的时候,卫清霜给我下了情蛊。

    发作起来毫无尊严可言,我像个下流的牲畜,几乎是求着谢云知与我交合。

    他笑纳了。

    床笫间,他笑我比万春楼的妓子还要柔媚动人。

    第二天醒来,我忘却了一切。

    他说我们都中了细作下的情蛊,彼此情难自已。

    他深情地说,会对我负责,让我成为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许我无上尊荣。

    三日后,东宫的花轿就抬到了卫府门口,根本由不得我父亲反对。

    东宫的请帖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我捏着这张信笺,指尖发凉。

    data-faype=pay_tag>

    枕书忧心忡忡:姑娘要不还是不去了,先前你拒绝太子,不知他会如何刁难你。

    太子殿下亲自下帖,岂有回绝的道理

    备好骑装,我如期赴约。

    秋狩这日碧空如洗,猎场旌旗猎猎。

    大燕祖上是马背兴国,认为女子擅骑射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体现。

    这次秋狩为期三天,京中女眷可在营帐茶棚吃茶投壶,也可进猎场围猎。

    谢云知一身明黄骑装策马而来,金线绣的蟒纹在日光下粼粼如波。

    我身旁的卫清霜立刻娇滴滴地凑上行礼:太子殿下万福,祝殿下拔得头筹。

    谢云知颔首微笑:托霜妹妹吉言。

    然后他转头看向我:姝妹妹的伤好些了吗,今日是到茶棚观礼,还是要同去围猎

    我敛了笑意。

    我受伤和柳氏被休的事,府外的人是不能得知的。

    要问谢云知如何清楚,估计他早就和卫清霜里应外合了。

    谢殿下关怀,臣女虽骑射拙笨,但还是想上场猎只小兔儿。

    我接过枕书手中的缰绳,一跃上马。

    那姝妹妹可要和孤同行

    我刚要谢绝,忽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身后传过。

    皇兄你好没眼力,姝妹妹刚刚一直盯着本王,是要和皇弟我同行呢。

    我转身望去。

    只见一个少年将军从晨光策马而至。

    他冠发高束,身着玄色骑装,眉目如刃,明明面容姣好俊美,但莫名有强烈的肃杀气息。

    正是大燕战神,辰王谢雪驰。

    我和卫清霜匆忙行礼:臣女见过辰王殿下。

    太子面色有一瞬不虞,但转瞬即逝:皇弟刚从边关回来,可休养好了

    谢雪驰拿下战马旁的酒壶潇洒灌了一口。

    本不想来,但听到姝妹妹来了,本王便来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像只被驯化了的狼崽。

    卫清霜嫉恨道:妹妹怎么不知道姐姐和辰王殿下也有交情。

    我张了张嘴,竟也百口莫辩。

    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辰王有过交情!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和辰王也就宴席点头之交,怎么会与我有交情

    除非......

    明明是白天,但刺骨凉气从我脊背升起。

    谢雪驰策马走近,俯身在我耳边旖旎耳语。

    求卫姑娘赏个脸。

    或者本王应该说,皇嫂

    除非我们都是从地狱走过一遭的未亡人。

    6.

    我脸色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闻辰王殿下骑射天下一绝,臣女想领略殿下风姿。

    我朝谢云知福了福身:谢太子殿下邀请,但......

    第二次拒绝他了,谢云知这次脸色更难看。

    生来天潢贵胄,何曾受过这折辱气。

    谢云知再有风度也难掩愤怒:无妨,姝妹妹和皇弟玩得开心。

    说完便拂袖而去。

    卫清霜可疑地打量我和谢雪驰,最终选择跟上太子。

    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

    谢雪驰骑着黑马与我并肩而行,林间马蹄踏碎枯叶的声音格外清脆。

    皇嫂似乎很紧张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我转头看他,他却直直盯着我:殿下说笑了。

    臣女尚未婚配,担不起殿下这尊称。

    谢雪驰忽然勒住马,我也下意识停下。

    他从马背上俯身,近得能看清他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

    一个月前,本王做了一个梦。

    我的心猛地一跳。

    梦里我死了,被屠夫剥皮悬在东市门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我单刀直入:殿下也重生了

    对。谢雪驰坦然承认,本王还记得你帮太子打通登基的所有道路,让朝臣拥他为九五之尊。

    皇嫂好手段。

    我长叹了一口气。

    谢雪驰比我早三个月处死。

    他的记忆,应该没有我被折断手脚,扔进冷宫这一段。

    所以殿下是要杀了我吗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谢雪驰轻笑,从袖间抽出把雕花匕首抛着把玩。

    他长臂一揽,惊人的臂力竟将我掠到他的马上。

    未出鞘的精致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另一手虚虚扶着我的腰。

    他埋头在我的脖颈处,炽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虽然我重生回到这具身体,但我前世早已不是不经事的少女。

    这种暧昧的姿势实在是糟糕。

    那种熟悉的情潮让我颤抖害怕。

    殿下,我......我仰头微微喘息,正想竭力向他解释的时候。

    谢雪驰的脑袋微微远离我的脖子。

    本王是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但是回京后,发现你拒婚了太子。

    谢雪驰的匕首还是抵在我的脖子,但是另一手温柔地抚摸我的鬓发。

    乖孩子,你应该感谢你拒绝了太子,要不在你回府的路上,本王的龙泉就会将你身首异处。

    谢雪驰的传世名剑,龙泉,传闻一日不饮血会悲鸣不断。

    如果谢云知是蛰伏的毒蛇,那谢雪驰就是锋芒毕露的狼犬。

    这兄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如果前世我登上凤位,已有无限尊荣,那今生我怎么会拒婚太子呢。

    谢雪驰应该是意识到我重生应另有隐情。

    他抱着我向密林深处策马: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本王。如有隐瞒.....

    未出鞘的匕首微微用力抵住我的皮肤。

    我转头,斜睨了他一眼,终究有些害怕这个杀伐阴重的男子。

    谢雪驰却笑了,看我有些怯怯的模样,想起了早上刚猎的小兔。

    王爷,我不会隐瞒。我情真意切道,现在我比任何人都想你早登大宝。

    哦

    前世谢云知登基后,立我妹妹为皇后,序儿被他们毒死曝尸荒野,我被折断手脚,扔进冷宫。

    我兄长和舅舅,被设计流放边疆苦寒之地,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谢雪驰低头看我,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我已让父亲暗中搜集太子科举舞弊证据,并将御史台笼络在王爷这一边。

    据我所知,太子在养私兵,这一世没有我的帮助,他没有那么容易坐上皇位。

    王爷最好与舅舅的萧家军多往来,如有政变,舅舅可助王爷一力。

    嗯,这样子倒不像小兔了,像狡诈的狐狸。

    谢云知慢悠悠道: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你们夫妇二人唱的双簧。

    我气急了:王爷不信就算了,我难得重活一次,还不想帮王爷搅和这趟浑水呢!

    有一法子。谢雪驰看我生气反而笑了。

    嫁给本王,做辰王王妃。

    我愣了很久,头顶甚至有乌鸦飞过。

    你说什么!

    谢雪驰甩着马鞭玩。笑得肆意耀眼。

    你我既成夫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你要是害本王抄斩,那你也别想独活,本王也放心。

    要是本王登基,无论你想要后位还是和离,都许你。

    我气得牙痒,真是无耻又实用的方法。

    7.

    我还是应允了谢雪驰的提议。

    重来一世,我对姻缘已经失望透顶。

    如果和他做契约夫妻可以让我复仇,那也无伤大雅。

    夜幕降临,女眷们在一个营帐用膳。

    卫清霜坐在我旁边,替我斟了一杯酒。

    太子和辰王都青睐于姐姐,姐姐真是左右逢迎,羡煞旁人。

    我盯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

    前世就是这杯酒让我万劫不复。

    我摩挲酒樽,还没喝下:我知道妹妹你心仪太子殿下许久,姐姐不会抢的。

    卫清霜的笑眼透出狠毒:这是圣上御赐的蒲桃酒,姐姐试试,很是甜美。

    不远处,和我一向交好的李尚书家的小姐突然高声叫了一声。

    卫清霜回头,只见李小姐衫裙被侍女端来的酒水泼湿了。

    趁着卫清霜回头,我迅速调换了我们的酒樽。

    等到她回头的时候,我已经缓缓喝尽了酒水。

    果然,是好酒。我笑着说。

    不久,我假装发热,体力不支。

    好像很热,浑身没有力气,似乎不胜酒力......

    姐姐,我扶你回去休息。

    此时宴席正酣,女眷的营帐中一人也没有。

    卫清霜刚扶我进帐中,就被蛰伏在帐内的谢雪驰一记手刀劈晕了。

    谢雪驰将卫清霜拦腰抱起,顺手一扔进床榻上。

    卫清姝,你还挺狠心。

    卫清霜喝了我换过的酒,此时闭着眼睛开始呻吟情热。

    我冷笑:如果她不害我,那一杯酒喝下去她一点事都没有。

    前世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一刻钟后进来的人是太子。

    我已经能平静地说出这般耻辱的事,外面有人经过,我小声说道。

    王爷先别出去,但劳烦转个身,我要和她换身衣裳。

    谢雪驰闻言立刻闭眼转身。

    听见后面珠环玉佩叮铛作响,罗裙披帛摩擦卷起的香风若隐若无。

    我换好衣服拍了拍谢雪驰的肩膀,发现他依旧僵着。

    借着微弱的灯火看见他耳尖发红。

    我暗笑:王爷,我们出去吧。

    谢雪驰依旧没转身,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抱剑:你先出去,本王帮你看着她。

    遵命,殿下。我用锦帕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我和谢雪驰坐在不远处的小坡上,不久后,我看到谢云知钻进了我黝黑的营帐。

    我冷笑。

    光风霁月的太子谢云知,和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谢雪驰道:前世你就是这样嫁给他的

    我自嘲:那时候所有人都对我说,那可是太子。

    我一直活在被编织的谎言和美梦中。

    那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他爱我,便是我的荣幸。

    他是那样好,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怎么能不嫁给他呢

    到头来,所有人都没问过我是否情愿。

    半个时辰后,枕书按照我的吩咐,恰好掀开我的帐帘,走了进去。

    啊——她大惊失色,尖叫连连。

    枕书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人。

    女眷们窃窃私语,侍卫们在远处面面相觑,也不敢靠近。

    我紧跟着掀开帐帘,只见太子衣衫不整,五指掐住枕书的脖子。

    枕书脸色通红,用眼神向我求救。

    殿下慎重,帐外全是京中女眷,要是杀了我的人,殿下的清誉从今便荡然无存。

    谢云知松开枕书,走前一步阴狠地盯着我:卫清姝,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清霜的药劲正猛,她面色潮红,只着一件小衣,从榻上爬下缠住谢云知的袍角。

    嘴里含糊喊着:求殿下...疼疼我......

    我头一回见谢云知对卫清霜面露厌恶,他一脚将她踢开角落,卫清霜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不惧,迎上谢云知的目光:我不在这里,那殿下以为我应该在哪里

    我贴近谢云知的耳畔:是应该在榻上,还是在殿下的胯下

    谢云知的君子皮此刻尽要碎掉了,他怒极反笑。

    卫清姝,你算计孤

    臣女何来算计,只不过没喝到那一杯酒,恰好不在我的营帐内而已。

    见我步步不让,谢云知的眼睛发红。

    不知是恨还是不甘。

    孤到底有哪里不好,配不上你卫清姝如若你嫁给孤,孤定会......

    不会的。我迅速打断。

    殿下不会爱惜我,只会嫌我不够温婉小意,柔顺体贴。

    会两看相厌,会将我休弃,会置我于死地。

    但是现在殿下得偿所愿了。

    营帐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有宦官尖细的声音喝令。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散开。

    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小跑过来,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哎哟喂!太子爷您这是——

    我匆忙脱下大氅,围住不着寸缕的卫清霜。

    抬头泪眼朦胧道:李公公,太子殿下将舍妹......所有人都知道了。

    营帐内满是腥甜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气息。

    李公公长年在宫闱内行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云知目露癫狂之色:李德权,杀了她们,就没人知道了。

    李公公苦不堪言:太子爷,您要是私下......但是京城官宦女眷都在此处,您能杀光吗

    奴帮您穿好衣裳,殿下就说和卫三姑娘两情相悦即可。

    私相授受总比那样.....来得光彩。

    8.

    皇帝在皇帐内大发雷霆,直呼混账。

    李公公在帐外叹气,对一行小黄门小声训诫。

    日后宜贵妃和辰王府的事都是头等大事,好生伺候着福气少不了你们。

    小黄门连声应喏。

    卫清姝被我带回了她的帐中,嬷嬷帮她清洗了很久。

    她气若游丝,浑身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

    我喂了她一大碗解毒药方才幽幽醒来。

    她睁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抓住我的衣领。

    指甲狠狠扎进我的皮肤,我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卫,卫清姝......你害我!她声音嘶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害你我佯装不解,我怎么害你了是我夺你清白还是我令你中情蛊

    卫清霜急气攻心,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你装什么太子想要的是你。

    我见她不装我也不装了。

    你不是喜欢太子吗帮他给我下情蛊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太子答应了你什么我想想,让我助他登基,然后杀了我,让你取而代之坐上后位

    卫清霜心虚,攥着我衣领的手都松开了。

    我放下药碗:妹妹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太子对我那么狠心,对妹妹你难保不会食言啊。

    卫清霜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她匆匆地穿好衣裳:对,我要去找太子,找皇上,我们早有夫妻之实,我们是两情相悦,我要做东宫的太子妃。

    我笑着让开一条路,暗骂蠢货。

    按照卫清霜的身份,卫太傅嫡女,进东宫无可厚非。

    但如今,她只是一个与太子私相授受的女子,能活命已是万幸。

    还幻想成为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

    简直痴人说梦。

    成为太子妃是她毕生的梦想,她坐在妆台上描眉,又哭又笑。

    太子哥哥不会对我那么狠心的,他最爱我了。她带着满身的伤痕,踉踉跄跄冲出门外。

    这时李公公拿着圣旨走了过来。

    卫清霜跌跌撞撞扑到李公公跟前,胭脂糊了满脸。

    公公快带我去见陛下!我与太子殿下是两情相悦......

    放肆!李公公甩开她的手,卫三姑娘接旨。

    我跪在青石板上,看着卫清霜瘫在地上,在晚风里发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氏女清霜,着即日起入东宫为侍妾,因德行有亏,禁足紫檀殿,无诏不得出。

    侍妾,这怎么可能是侍妾!卫清霜一把扯住李公公,我是太傅嫡女,怎么可能是侍妾

    李公公叹气:三姑娘你就谢恩吧,这是太子殿下为你求的。

    闻言,卫清霜像疯了大喊大叫:不可能!太子绝不可能对我那么狠心。

    定是你这个腌臜奴才说谎!她说完便对李公公又打又闹。

    李公公是御前总管,哪里受得了这气。

    咬着牙吩咐侍卫:卫三姑娘余毒未消,神志不清,再多灌几碗苦药进去治治!

    侍卫取过几个大海碗,嬷嬷添上满满的汤药,也不管是否滚烫,抓着人就往嘴里塞。

    卫清霜已陷入癫狂,带满脸的药汁哭笑道:我及笄那年就跟了殿下,殿下绝不可能对我那么狠心!

    卫清姝,你害我娘,还要害我,你不得好死!

    我见她癫狂样子,本以为会畅快,但又有莫名可悲。

    我与她都是被权贵玩弄的工具而已。

    我正恍惚着,李公公对我笑道:恭喜二姑娘。

    我不解:请公公赐教,清姝何喜之有

    方才辰王向陛下请求,愿以所有的军功,求娶二姑娘为辰王王妃。

    我愣住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人当真是个行动派吗

    他身上军功赫赫,为自己求一道免死金牌也绰绰有余。

    就算太子上位,也动他不得。

    那怎么......

    李公公喜笑:老奴明白二姑娘所想,陛下应允了。本来想下圣旨,但辰王说不想强迫姑娘。

    殿下改日会亲自登门求亲,二姑娘安心等待即可。

    9.

    卫清霜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

    看到她被赐为东宫侍妾时,父亲气得心疾犯了。

    但她与太子苟合已久,又被当众发现,如何能有好前程呢

    东宫送来的聘礼寥寥无几,分明是存心折辱。

    卫清霜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看着绑着红绸的聘礼箱子,坐在地上哭闹不止。

    父亲于心不忍,还是以嫡女身份给卫清霜打点好嫁妆。

    我正在书房临帖,枕书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姑娘!辰王府的仪仗到正门了!她喘着气,手里帕子绞成了麻花

    王爷带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后头跟着一百多抬系红绸的箱子,

    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成乌云。

    我放下狼毫,铜镜里映出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尖。

    那日在猎场上,谢雪驰说要求亲的话竟不是玩笑。

    父亲可在前院

    老爷刚下朝回来,正在更衣。枕书凑近帮我整理鬓发。

    长公子听说辰王来了,脸色难看得像吞了只活苍蝇。

    我抿唇轻笑。

    兄长向来不喜武将,更别说谢雪驰这般杀名在外的。

    正要出门,却见卫清霜倚在廊柱上,那样幽怨地看着我。

    看起来今日清醒了些。

    怪不得你拒绝太子,原来是勾上了辰王。

    卫清霜阴狠道:卫府的名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害我身败名裂,辰王还会娶你为正妻吗

    原来她还知道我们是一损共损的关系。

    我冷笑,根本懒得理会她,径自朝前院走去。

    穿过月洞门就看见谢雪驰站在石阶下。

    赤色锦袍衬得他肩宽腰窄,平日里肆意张扬的墨发,今日也用鎏金冠正经束起。

    只见堂下之人面如冠玉,芝兰玉树,通身透着清贵之气。

    不了解他的,当真以为是哪家俊俏文雅的郎君。

    谢雪驰手里提着对活雁,雪白的颈子系着红绳,正扑棱翅膀。

    王爷这是我故意停在五步外。

    谢雪驰挑眉顽劣一笑,不过半秒原形毕露。

    卫清姝,接着!他突然将其中一只雁往我这边一扔。

    那禽鸟受惊,扑腾着朝我飞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带得踉跄后退。

    温热的禽鸟落在我手心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我腰上,稳住我踉跄的步伐。

    他俯身耳语:接住聘雁就是答应了。

    你!怀里大雁还在扑腾,绒毛沾了满袖,又羞又气。

    父亲从后院转出来,看到我和他怀里一人抱着一只聘雁,脸色稍有不虞

    谢雪驰站好,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太傅安好。

    王爷折煞老臣了。父亲目光落在那对聘雁上,这是

    纳采雁礼。谢雪驰解下另一只雁递给小厮。

    小王特意去南山猎的,挑了半个月才得这对品相最好的。

    谢雪驰从袖中取出礼单:小王知道卫家重礼数,这是聘礼清单。

    田产地契已过官府红契,珠宝古玩都请宫中造办处验看过。

    父亲接过烫金帖子,展开时轻吸了口气。

    我偷眼看去,头一行就写着漠北草场十顷、扬州良田八百亩、黄金千两之类的字眼。

    这手笔别说娶亲,娶公主都够了。

    我有些惶恐。

    我与他不过是契约夫妻罢了。

    在猎场还想取我性命,现在怎会如此大手笔。

    谢雪驰深深作揖:雪驰对令媛倾慕已久,以三书六礼,愿聘为妇,中馈之事,悉听卿裁。吾此生绝不纳二色,必不负清姝。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这也是演戏的环节吗

    可是前世谢云知也没有演到这个地步。

    卫清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抢过父亲手中的聘礼单子,撕了个粉碎。

    她哭着大声嚷嚷:王爷你要娶这个毒妇做王妃

    她和我的名声都烂透了,你怎么可能......

    卫清霜披头散发,不施粉黛,看起来异常憔悴。

    谢雪驰冷笑:名声算什么东西,本王是要娶心上人。那单子三姑娘就撕着玩吧,本王下次双倍奉上。

    卫清霜涕泪横流:卫清姝,你是不是妖孽,给所有人都下了降头!

    父亲脸色铁青:王爷见笑了。来人,把三姑娘带回阁中,胡言乱语。

    几个家仆齐手把卫清霜架下去,她还是喋喋不休地咒骂着我。

    姝儿。父亲合上礼单,看向我,你随为父来。

    书房里檀香袅袅,父亲叹气:辰王与太子势同水火,你若嫁过去......

    女儿知道。我截住话头,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嫁。

    太子与卫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如无靠山,我们举家覆灭。

    窗外传来兄长与谢雪驰的争执声。

    兄长说武夫粗鄙,谢雪驰回书生迂腐,两人竟像孩童般斗起嘴来。

    父亲摇头苦笑,突然问:那你心里可有他

    我怔住。

    重生以来只想着复仇,哪考虑过儿女情长。

    但谢雪驰策马带我穿过枫林时,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确实让人心头微颤。

    谢雪驰有副举世无双好皮囊。

    我对他情意可能没有,但我料想应该是色迷心窍了。

    父亲一向疼惜我,如果知道我们是契约夫妻,那可能就让我另觅良婿了。

    我点点头:女儿心里有他,今生只愿得这一人心。

    10.

    谢雪驰请了国师占卜推算婚仪吉日,结果就是卫清霜出嫁的那一日。

    他似乎是嫌晦气,问改天成不成。

    国师掐指一算,答曰三年内都再无这样的吉日。

    谢雪驰气得炸毛:三年老匹夫,你存心让本王打光棍是吧

    再算!

    国师被吓得胡子颤颤。

    卫清澜在旁嫌弃得溢于言表,嘴里说着有辱斯文诸如类似的话。

    他忿忿不平:妹妹你饱读诗书,就要嫁这种兵油子

    我在旁边绣着喜帕,笑道:嫁鸡随鸡吧哥哥。

    前世出嫁匆匆,我没有时间准备女儿家的玩意儿。

    今生心血来潮想做些绣品消磨时间。

    谢雪驰凑过脑袋指着我的锦帕:这绣的也是鸡吗

    我愣了一下,气得脸红:这是鸳鸯,是鸳鸯!

    谢雪驰和卫清澜面面相觑,连声称是,说这一看就是鸳鸯。

    谢雪驰小声道:卫兄,你妹妹的绣工和本王的才学一样般配,看不到前途。

    卫清澜一时也语塞了。

    我前世活过一遭,知晓谢雪驰并非胸无点墨。

    只是早年皇后气焰过盛,谢雪驰为了藏拙,常常装作粗鄙大字不识的模样。

    再长大了一点,为了给生母宜贵妃有所依靠,自主请缨去漠北从军。

    只不过......装久了,难免有点掰不回来。

    国师哭着脸看向卫明远:卫大人,确实是下个月初十,良辰吉日,宜嫁娶。

    卫明远叹了口气:择日不如撞日,便一起办吧。

    婚期那日。

    东宫的迎亲仪仗连喜乐都懒得吹响。

    我坐在阁楼上,看着几个粗使婆子架着她往轿子里塞。

    卫清霜死死扒着门框不肯松手,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几道白痕。

    我不嫁!太子哥哥答应过要娶我做正妃的!她嗓子已经嚷嚷哑了,犹如六旬老妇,我要穿正红嫁衣!这什么破衣服!

    东宫的嬷嬷鄙夷道:三姑娘别闹了,侍妾哪能穿红,桃红嫁衣已经是太子爷赏的体面。

    前院突然传来爆竹声,卫清霜赤着眼抓住送嫁婆子的手腕:谁在放炮仗太子哥哥来了

    太子纳妾哪用亲自来婆子甩开她的手,倒是辰王亲自上门迎娶王妃呢。

    连二姑娘的嫁衣是宫里绣娘赶了半个月的蹙金绣......

    卫清霜突然尖叫着撕扯身上桃红嫁衣,珠花扯落一地。

    四个粗使婆子合力将她塞进轿子,小轿吱呀呀抬出巷口。

    喜娘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突然就安静下来了,隔着晨雾与我对望。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说太子娶了个疯妇。

    我冷笑,前世费尽心思,害我家破人亡,也要嫁给的太子殿下。

    那么有把握的良人如今也不满意吗

    11.

    枕书提醒我:姑娘,别看了,该梳妆了。

    梳头嬷嬷刚给我戴上凤冠,谢雪驰就从阁楼窗户越身翻进来,手里攥着油纸包着的物什。

    喜娘大惊失色:王爷,新娘子还没盖盖头!

    他把油纸包抛进我怀里:城东的蟹粉小笼包,别饿着本王的王妃。

    掌心的糕点温热,我突然有些失落。

    王爷对契约夫人也那么上心吗

    谢雪驰逆着晨光,拿过螺子黛帮我描眉。

    谁和你说我们婚事是契约

    我愣住:猎场上......

    谢雪驰抄着手笑得肆意:当然是骗你的,不骗你怎么答应嫁给我

    我把母妃的传家玉镯送你了,辰王府的铺面田庄地契都改上了你的名字,从军十年的军功全拿去换了父皇的应允,一个人冒雨在南山抓了半个月的鸟,卫二姑娘,你好生无情。

    当真一点看不出本王的真心吗

    我的心跳得飞快,可少年将军依旧是有恃无恐地看着我。

    我刚想问为何,可是他纵身跃下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下传来兄长的破防声音,问对他妹妹做了什么。

    我被谢雪驰的一番话弄得心神不宁,外头突然传来震天的锣鼓声。

    枕书惊呼:姑娘快看!萧将军带着嫁妆队伍来了!

    我提着裙摆跑到窗前,只见长街尽头尘土飞扬。

    萧定鸿骑着高头大马打头阵,身后跟着望不到尾的红漆箱子。

    长街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阁楼,看到我凤冠霞帔的模样突然红了眼眶。

    铁塔似的身子堵在楼梯口直搓手:我们姝儿真好看,跟长姐出嫁时一模一样。

    我伸手想抱他,又怕蹭花妆容。

    舅舅却不管不顾把我举起来转了个圈。

    当年抱在手里的小娃娃,转眼就要当王妃了。

    舅舅,姝儿要转晕了......

    舅舅大笑着把我放下来,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的红封塞给我。

    漠北十三洲的草场契约,给你添妆。

    见我推辞,他故意板起脸:拿着!辰王府要是敢欺负你,舅舅就带着三十万铁骑来接你回家。

    我哽咽道:舅舅放心,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欺负姝儿。

    吉时已到,喜娘为我盖上绣满缠枝牡丹的盖头。

    视线被遮挡前,我看见舅舅偷偷用铠甲袖子抹眼睛。

    新娘子出门咯——

    喜娘背着我走到轿门,谢雪驰稳稳牵过我的手。

    轿子起行时,我偷偷掀起盖头一角。

    看见谢雪驰骑着白马走在轿旁。

    腰间玉佩随着马背起伏叮咚作响,像极了人间四月天的风铃。

    12.

    折腾了一整天,我坐在新房里,掀开了盖头。

    枕书在旁小声惊叫:姑娘,不能自己掀开盖头!

    不用管那些繁文缛节了,快点来帮我数一下嫁妆。

    我觉得我要发财了。

    枕书纠结了半晌,决定加进来。

    她打开玄铁盒,拿起一叠纸契:这些是王爷的聘礼,老爷全给姑娘了......

    这些是老爷和老夫人留给姑娘的,京中铺子就有二十几.....

    正当我们数得正起庆时,婚床边传来一道声音。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聘礼很是满意。

    我和枕书吓得打个寒战,纸契散落满床。

    只见谢雪驰穿着喜服,眼带笑意看着我。

    王、王爷。枕书连忙跪下行礼。

    谢雪驰长眉一蹙:叫什么王爷,叫姑爷。

    枕书抿嘴笑:是,姑爷,奴婢告退。

    枕书出去时还不忘记替我们斟满了交杯酒。

    我窘迫地把嫁妆一张张收起来:你打哪进来的,怎么没声音的

    翻窗,躲掉了要闹洞房的人。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红烛下的面容异常俊朗。

    还满意吗明天让管家把王府的库房钥匙也交给你。

    我耳根发热:早知道辰王府那么有钱,我那妹妹一开始就不纠缠太子了。

    那可不行,本王从小就认定了是卫二姑娘,不是卫三姑娘。

    从小

    我抓住了关键字:王爷说从小我们从小认识吗

    我努力搜刮前世的信息。

    我与谢雪驰,相见大多都在皇家宴席上。

    有过礼尚往来的交谈,但终究交情寥寥。

    前世谢云知虐杀他时,逼着我亲自观刑。

    他说的是,谢雪驰,朕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一定死不瞑目吧。

    我与垂死的谢雪驰四目相对,却看到了莫名的执念。

    谢雪驰坐在床边,替我拿下沉重的凤冠,卸下钗环。

    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青丝垂肩。

    见我还是一脸不解。

    他幽怨道:卫小姐贵人多忘事,小时候进宫做过一段时间公主伴读,看到明光殿总有一个小太监吃不饱,是不是每天都让嬷嬷多带一份餐食给他

    过去那个小太监瘦弱的身影和眼前人的样子重叠起来。

    我惊得瞪大眼睛:你是小迟公公!

    谢雪驰笑着点点头。

    明光殿是皇子居所,那时候宜贵妃还尚且是宜贵人。

    谢雪驰那么小就住进明光殿,想来是皇后跋扈,让宜贵人母子分离。

    人微言轻的宜贵人,也无力保护谢雪驰。

    所以那时候的谢雪驰总是穿着朴素,也吃不饱,我误以为他是小太监。

    我狠捶了一下他:那今生你见我还说想要杀我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我从小跟着舅舅习武,这力道也并非女儿家娇嗔的架势。

    他吃痛捂住胸膛:我那是试探你,万一你还是跟着太子......

    那怎么样

    把你掳走,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你。

    找个偏远山头,我做个山大王,让你做压寨夫人。

    我忍俊不禁,但看他神色倒是挺认真。

    他目光灼灼:王妃似乎也挺喜欢本王吧

    那是王爷自恋吧

    他俯身凑近,我倒吸一口凉气。

    首先,我提亲你没反对。

    其次,我今天说了我是真心相对,你也没吓跑。

    最后,本王生得这样好看,你不可能不动心。

    我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

    我可没有承认。

    他抓住我的手,轻轻吻上我的唇。

    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还有梅子酒的香气。

    我轻轻喘息,浑身战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前世谢云知洞房夜从来没与我说过那么多情话。

    相较谢雪驰,他反而像鲁莽的武夫。

    谢雪驰很快松开我,站起让家仆传晚膳进来。

    他抱起一张团金绣红被放在窗边榻上。

    今晚好好填饱肚子,那就等到王妃承认的那一天。

    13.

    宜贵妃从宫里传信来皇帝身体抱恙。

    太医诊了,说不清楚是什么怪病。

    谢雪驰皱眉,就传唤要沐浴更衣进宫。

    我按捺住他,问那传信的小黄门:御前侍疾的是谁

    回王妃,是太子殿下。

    我与谢雪驰四目相对,心中了然。

    我沉思片刻道:圣上龙体抱恙,各方蠢蠢欲动,王爷应该带兵戍卫皇城,而不是守在陛下身边,

    我母亲和宋神医是故交,据我所知,宋神医前几日刚游历过京城。

    我修书一封,请宋神医随我进宫,王爷放心吧。

    谢雪驰将一只小竹筒:那你注意安全,如有危险,点燃信炮,我即刻会到你身边。

    我笑着点点头。

    我传书给了宋神医,不过半日,他便来到王府。

    他是个讨喜的老头,见到我立刻抓着腕子便要搭脉。

    嗯,脉象从容和缓,柔和有力。但王爷是否不举,姝丫头你似乎还是......

    宋神医声如洪钟,王府奴仆都齐刷刷看过来。

    我红着脸匆忙截住他的话头,解释道这次是想请他进宫诊脉。

    宋神医哈哈大笑,说一切好办,便立刻随行进宫。

    但养心殿外,李公公拦住了我们:王妃留步,陛下病重,不见外客。

    我福了福身:李公公,这位是江湖闻名的宋神医,或可解陛下之疾。

    李公公面露难色:这......太子殿下有令......

    李德权。我压低声音,陛下若有不测,你以为太子会留你这前朝旧人

    李公公脸色一变,终于侧身让路。

    殿内药气浓重,龙床上皇帝面色灰败。

    太子谢云知坐在床边,见我进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卫清姝谁准你擅闯养心殿他起身挡在床前。

    我不卑不亢:太子殿下,臣妇请来宋神医为陛下诊治。

    太医都束手无策,一个江湖郎中能有何用谢云知冷笑,滚出去!

    床帐内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让宋卿......进来......

    谢云知脸色骤变,不得不侧身让路。

    宋神医快步上前,为皇帝诊脉。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陛下这是中了慢性毒药,毒性已入五脏。

    胡说!谢云知厉声喝道,父皇只是风寒入体,哪来的毒药

    谢云知面色铁青,我注意到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皇帝虚弱地睁开眼:云知,你先退下。朕有话...单独与宋卿说......

    谢云知不甘心地行礼退下,临走时狠狠瞪了我一眼。

    殿门关闭后,皇帝突然坐起身,眼中精光闪烁,哪还有半分病态。

    我微笑跪下:请父皇恕罪,儿臣救驾来迟。

    辰王府内有太子细作,我不得不陪着他们演一场好戏。

    皇帝摆摆手:幸好你与雪驰早已察觉太子异动,今日这出戏,就是要引他现形。

    他看向宋神医,药准备好了吗

    宋神医笑着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

    假死药已备好,陛下服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脉象停止,与真死无异。

    皇帝接过药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太子若真有弑君之心,杀无赦。

    14.

    当夜,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皇宫。

    丧钟长鸣,百官恸哭。

    谢云知身着孝服,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父皇!您怎忍心抛下儿臣!

    我站在命妇队列里,冷眼看着他演戏。

    比戏台上的伶人还要生动有趣。

    谢云知哭得差不多了,突然站起身,高声道:父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孤身为储君,当即刻登基,以安天下!

    礼部尚书颤巍巍地站出来:殿下,按祖制,新君需守孝二十七日……

    边关告急!辰王勾结狄戎,意图谋反!

    谢云知厉声打断,猛地抽出袖中密信。

    孤已得密报,若不立刻登基调兵,江山危矣!

    殿内一片哗然。

    我故意提高声音:太子殿下,陛下尸骨未寒,您就这么急着登基

    谢云知眼神阴鸷地扫过来:卫清姝,你一介罪妇休得胡言,来人,还不快拿下!

    他躬身在我耳边说道:或者,你做孤的侍妾,或许辰王还有生路。

    我冷笑,谢云知还真想享齐人之福。

    我缓步上前,直视着他:殿下口口声声说辰王谋反,可有实证

    谢云知甩出那封密信,羊皮纸上赫然是辰王府的印鉴。

    铁证在此!谢雪驰勾结狄戎可汗的书信,约定平分我大燕疆土!

    我拾起信件细看,墨迹犹新,连辰王私印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连我几乎要信了这精湛的伪造。

    我笑道:殿下既已拿到谋反铁证。那为何不先请陛下过目

    灵堂内霎时死寂。

    谢云知脸色骤变,佩剑出鞘三寸:父皇龙驭上宾,你竟敢......

    陛下当真宾天了吗

    灵堂烛火幽幽,我盯着谢云知。

    逆子!皇帝从灵堂帷幕后走出来,一掌将谢云知扇倒在地。

    皇帝擒住谢云知咽喉,哪还有半分病容。

    谢云知面如死灰,扑通跪下:父、父皇...您没死那棺材......

    朕死了怎么看你演这出好戏

    皇帝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帕子擦脸:连朕的丧事都等不及办就要登基,云知啊云知......

    谢云知慌不择路,抓住身后的和他勾结羽林卫统领。

    兵马呢!立刻围宫!

    宫门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谢云知猛地回头,只见谢雪驰银甲染血,率龙血卫破门而入。

    更令人心惊的是,萧定鸿的漠北铁骑竟列阵于皇城之外。

    皇兄好大的阵仗。谢雪驰银枪滴血,笑得森然。

    连戍卫京畿的羽林卫都换成了东宫走狗。

    谢雪驰策马凑近跪着的谢云知,银枪直指喉咙,残留的鲜血滴落孝服。

    他居高临下道:但不碰巧,臣弟全杀了。

    15.

    红烛摇曳,被翻红浪。

    我艰难地从帐中伸出一只手,想唤枕书烧水。

    但又被谢雪驰抓着脚踝拉进帐中。

    他喘着粗气,与我耳鬓厮磨。

    王妃急什么啊,天才刚刚亮。

    我苦不堪言,都说武将精力过人。

    但眼前这根本就不是人,是只嬉皮笑脸不知餍足的蠢狗。

    谢雪驰,够了,改天吧......我轻轻一拍他的俊脸。

    还不敢拍狠了,怕给他打高兴了。

    谢雪驰龇牙咧嘴,像只恶犬:怎么能够呢,上次神医说本王不举,王妃也不帮我辩解......

    全府上下都以为本王不能人道,你要负责!

    又一场激烈的云雨。

    当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枕书红着脸跑进来说李公公来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谢雪驰按住我的腰。

    本王去便是,你服侍王妃。

    我闻言也不推辞了,一脚把谢雪驰踢下榻,昏昏睡去。

    不一会,谢雪驰又回到榻上,把脑袋放在我的颈窝里。

    我半梦半醒:可是父皇有旨意

    谢雪驰也困意来袭:......嗯,说立我为储君,你又是太子妃咯。

    我猛地睁开眼睛:什么你还睡得着

    谢雪驰眼睛瞪大:你清醒了吗,要不继续

    说完又要去解我的小衣。

    我拍开他的手:怎么,你不想当储君吗

    谢雪驰强撑起身体,捏了捏我的脸:我上辈子唯一想当太子的时候,就是你入主东宫那一天。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雕花窗棂外飘起细雪,不觉已隆冬。

    我窝在他的怀里,心像雪落一样静谧。

    李公公有说太子和家眷怎么处理吗

    谢云知关进宗人府了,永世不得出。倒是你妹妹,好像疯了,送到静月庵做姑子了。

    前尘已定,我闭上眼睛。

    谢郎,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夫人请说。

    其实我小时候就想过,小迟公公不是太监就好了。

    带回我卫家做赘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