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你确定这就是醒来

    江黎睁开眼的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明媚,空气里飘着洗衣粉的清香。

    她怔怔地躺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和昨天一样。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边打哈欠一边点开通讯录,准备给秦放发条早安信息。

    可下一秒,她愣住了。

    通讯录第一行的备注是秦放,但号码陌生得像是某个外卖员。她下意识点开聊天记录,空白一片,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她又翻了翻联系人,父母、闺蜜、同事的电话……全都错了。

    她愣愣地坐起身,拨通母亲的电话,接通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喂哪位

    ……打错了。江黎咬牙挂断,脸色已经泛白。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那本线圈日记,第一页写着潦草的日期——5月6日,第一次醒来。

    那下面是一行小字:

    如果你看不懂这句话,就说明你还没醒透。

    江黎手心出汗。她不记得写过这些。

    她冲进洗手间洗脸,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惊惶,脸色苍白,像是连梦魇都没完全褪去。

    她试图过正常的一天。吃早餐、上班、开会。但一切都透着微妙的不对劲。

    公司的logo从蓝色变成了绿色,她明明记得从没改过。

    前台小姐姐变了个人,笑容更僵硬,说话带着奇怪的迟钝。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秦放中午来看她,两人一块儿吃饭。可秦放的眼神很生疏,聊起两人的相识,他说他们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而她记得分明是在一次失火事故中他救了她。

    你是不是记错了秦放笑着说,眼神却有些飘忽,可能是你梦里的情节吧。

    她笑着附和,手却在桌下发抖。

    晚上,她窝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翻相册——

    空的。

    所有照片、视频、截图,都不见了。她一张也找不到。

    她想试着截图一个画面,却发现存图失败。系统提示:存储已锁定。

    这不是我的手机。她低声说,眼神逐渐冷下来。

    她回到卧室,关好门,拉上窗帘,拿出那本线圈日记,在封面下方写上:

    5月6日,第一次醒来,世界已开始错位。

    写完后,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一栋栋高楼灯火通明,熟悉而陌生。

    如果这真是梦,她自言自语,那为什么梦里的人,都觉得我疯了

    她回头看向镜子——镜中的她却在半秒前才跟上动作。

    她猛地转头——镜子里,空无一人。

    第二天清晨,江黎醒来。

    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迅速坐起身,冲到床头拿起手机。

    通讯录——全是陌生号码。

    微信——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照片相册——还是空的。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日记本。

    第一页仍写着:5月6日,第一次醒来。

    但她清楚记得,自己明明昨晚又写下了一段内容。

    那一段,现在已经不见了。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只剩下一行字:

    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不要再醒了。

    江黎愣住。她还没有写过这句话。

    是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动过她的笔

    还是说,写下这句话的人……也是她自己

    她回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微微地笑了一下。

    可她明明,没有在笑。

    第二章:你的邻居不是那个人了

    江黎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神经质的人。

    可现在,她的每一个早晨,都像是站在现实边缘的试探。

    今天,她决定主动试探这场梦。

    她走出家门,下楼,站在熟悉的小区中庭,看着那个卖早点的摊位。那是她连续三年早晨必经之地,老板姓李,爱听相声,见了她总会说一句:又是牛肉饼

    江黎走过去。

    摊位还在,炉子热着,锅里正煎着牛肉饼。但站在摊后的不是李老板,而是一个陌生女人。

    你是……新来的江黎试探着问。

    女人头也不抬:做早点五年了,你吃不吃

    江黎愣住了:李老板呢

    这儿一直是我守着的,哪来的李老板女人终于抬头,皱着眉,你是不是记错了

    江黎低头,看着那张她无数次打过招呼的笑脸此刻变得完全陌生。

    她扭头就走。她害怕自己再多问一句,那个女人就会冷不丁地说出一声:你也不是那个你了。

    她特意绕路,走到小区北侧的独栋别墅前。

    那里住着一个老邻居——王奶奶,儿子在外地,平时只和江黎说话亲近。她想去看看王奶奶还记不记得她。

    门开了。

    开门的王奶奶却面无表情,眼神黯淡得像一潭死水。

    王奶奶,我是江黎,还记得我吗她试探着挥了挥手。

    王奶奶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昨天才来,今天就要走了

    江黎一震:我昨天来我住这儿三年了啊……

    王奶奶皱着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词:别说了,别说这些……你已经不是她了。

    砰——

    门无声地关上。

    江黎回到家时,心跳如鼓。

    她坐在床边,把今天的事一条条记下来。

    5月7日,第二次醒来。早点摊老板变成了陌生女人,王奶奶说我‘昨天才来’。

    她停顿了一下,咬牙又写了一句:

    世界正在用非常隐蔽的方式抹去我的存在。

    她刚放下笔,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秦放。

    她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江黎你今天请假了吗我没看到你来公司。他的语气自然,甚至带着点熟悉的亲密。

    ……我今天不是休周日吗江黎压着惊讶。

    今天是星期二啊,你怎么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轻声笑了,你又做那种梦了

    江黎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天是阴的,没有阳光,也没有鸟叫声。远处楼顶的广告牌上,字母在模糊地闪动,不成句、不成意,就像——

    一个系统出错的循环提示。

    你还在吗电话那头问。

    我在。江黎缓缓说,我只是……醒得太慢了。

    那天晚上,她没敢睡。

    她坐在客厅,一直盯着墙上的钟表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她强迫自己不要闭眼。

    直到凌晨四点,她眼皮实在撑不住。

    她用胶带把自己手腕绑在椅子扶手上,又在自己手臂上写了一句话:

    别睡,那不是梦。

    然后,黑暗袭来。

    江黎再醒来时,是清晨六点。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客厅,而是——卧室。

    她的手腕上没有胶带,也没有任何字迹。她坐在柔软的床上,房间窗帘微敞,一缕阳光落在地板上。

    她冲进客厅,椅子干干净净地摆在原处,毫无痕迹。

    她的心一下沉到底。

    她颤抖着翻出日记本,却发现第一页仍然是5月6日,后面写着一行崭新的字迹:

    第二次醒来已完成,请勿继续。

    这行字的字体,不是她的笔迹。

    她浑身战栗。

    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醒来并非是从梦中苏醒,而是——从某种预设身份中剥离。

    而那个剥离她的力量,正在加快速度。

    第三章:照片不是丢了,而是从没存在过

    江黎坐在地板上,手里的日记本冰凉如铁。

    她盯着那行不是自己写的字:第二次醒来已完成,请勿继续。

    什么叫请勿继续是谁在警告她,还是在命令她而她,又是谁

    她颤抖地翻看每一页,每一章都空白。唯有那句写在第一页下方的提示还在:

    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不要再醒了。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句话,像是想把它刻进自己的骨头。

    可她越念,越觉得这句话并非警告,更像是某种协议——有人早已知道她会醒来,并为她的每一次醒来设下了边界和后果。

    她站起身,奔去阳台。外面天色晴朗,车来人往,一切照旧。但她知道,那种错位感正在加剧。

    她重新打开手机,相册还是空的。

    她不死心,调出云备份,试图登录账号。指纹识别失败——她的手指似乎不再是她的了。

    她点击密码登录。

    系统提示:此账号尚未注册。

    她猛地站起,冲向储物间,找出旧手机,插上电源,打开相册。

    空的。

    她翻到曾发送给他人的文件记录。连一个分享记录都没有,仿佛这些照片,从未存在过。

    她打开相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确认保存——

    下一秒,照片消失,提示文件无法读取。

    她找出了所有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载体:护照、身份证、房产证、社保卡……

    全都变了。

    身份证照片不是她,名字还是江黎,但出生日期变成了1999年5月6日——她本该是1995年生人。

    四岁之差,意味着她的大学、职场、人生轨迹全都被篡改。

    她拨通银行客服电话,试图查询账户信息。

    您好,江黎小姐,根据我们的系统,您名下未开设任何银行卡账户。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昨天下午还在取钱!

    小姐,您可以提供开户支行吗

    江黎沉默了五秒,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意识到:照片不是丢了,而是从她存在的世界被彻底删除了。

    而这个她——正在被抹去。

    她冲去找秦放,敲开他的家门。

    门开了,一位穿着家居服的女人站在门口,皱眉:找谁

    秦放。

    他搬走两个月了,你是他前女友

    江黎一阵眩晕:他……搬走了

    对啊。女人瞥她一眼,似乎很警觉地补了一句,你是不是精神不太好他提到过你,说你有些……认知混乱。

    江黎退后一步,一言不发地转身。

    她的背直挺挺的,手心却死死攥住,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她打开日记,颤抖地写下:

    5月8日,第三次醒来。身份记录被修改,照片全无,秦放‘从未存在’。

    她想写得更多,但手刚抬起,笔却断了。她换一支,刚写下第四次,整页纸就在她眼前化作灰烬,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火焰瞬间吞噬。

    她不再写。

    她关上日记,坐在床边。

    她的房间开始变得陌生。书架上的书换了封面,沙发颜色变了,阳台的窗帘从淡蓝色变成了浅黄。

    连她自己……也变得陌生。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

    那个她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眨眼。镜头里的她,慢了一拍。

    江黎大口喘气,掐着自己的手腕,低声问:

    你不是我。对不对

    镜头里的她慢慢地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扭曲的、不是她的笑。

    然后屏幕啪地一声黑掉。

    她终于明白——

    醒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江黎。

    每一次她睁眼,前一个她就被抹去。

    而现在的她,就是第三个。

    第四章:你已经不是你了,不是说说而已

    江黎睁开眼。

    第一时间,她摸向床头——

    手机的位置,变了。放在了左侧的柜子上。

    她住了三年,从未换过位置。

    她咽了口口水,屏幕亮起。

    日期是5月9日,周四,天气晴。

    她立刻翻开通讯录——没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试图给秦放打电话,电话拨出,却提示:此号码为空号。

    她起身,下意识奔向书桌。日记本还在,封面微微翘起。

    她翻开第一页,原本密密麻麻写着的文字,如今只剩一行:

    欢迎来到第四次醒来。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空白。

    她拼命翻完整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

    你已经不是你了,不是说说而已。

    那是她写的吗不是。

    字体和她的完全不同,偏细长,像某种系统生成体。

    我是谁

    她突然发现自己连江黎这个名字,也不再有实感。

    她冲进洗手间,看着镜中的人。

    那张脸还在,轮廓依旧,但鼻梁更高了些,眼型更长了些,甚至下巴也变得更尖锐。

    她不再是她了。

    她翻出身份证——照片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名字是江黎,但出生日期又变了一次,成了2001年5月9日。

    她的年龄被削去了六岁。

    我正在被‘年轻化’……或说,被复写成某个模板……

    她开始在屋子里找痕迹,寻找曾经的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

    可无论是衣柜、床下、抽屉、邮箱——

    所有东西都规整得可怕。

    她拿起一件衣服,发现吊牌还在。

    衣柜里甚至还有五件完全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像是被统一配送的样板服。

    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瓶水、一盒牛奶、一袋冷冻速食饭。

    她从未如此确信——这不是她的家,而是某种模拟用的展示间。

    她冲进阳台,向外望。

    小区不见了。

    高楼换成了低矮的旧式平房,道路上没有一辆车,连电线杆都变成了木质的,像是某种……复古世界。

    她喃喃:我还在醒……世界在每一次醒来后都重新加载……

    她打车去找林医生。

    车到目的地时,她怔住了——那家精神科诊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理发店。

    她问老板:这里以前是不是有家诊所

    老板皱眉:从我记事起这儿就是理发店了。

    林医生……认识这个人吗

    老板愣了愣,忽然笑了:你也找他啊很多人都找他。

    什么意思江黎心跳如鼓。

    老板望向天边,语气奇怪:他是梦里的人啊,不是每个人都醒得来。

    江黎逃也似的离开了理发店。

    她回家后,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开始疯狂查找任何可能留下的痕迹——通话记录、浏览历史、日记、纸条……

    都没有。

    直到她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秦放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从第二次醒来后,就不是他了。】

    背面还有一行:

    【林医生无法医治你,只能格式化你。】

    她呆坐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意识到,自己从第一章开始就走错了一步——她一直试图找回曾经的自己,但这个系统压根就没有打算保留她的版本。

    她只是个被不断加载的程序样本。

    每次醒来,就是一次系统重构。

    晚上,她在镜子前坐了很久。

    你不是你了。

    她一遍一遍对着镜子念着这句话。

    你不是你了。

    不是说说而已。

    镜子里的她没有反应,直到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镜中之人,站起来了。

    她本人,却还坐在原地。

    江黎没动。镜中的她却慢慢歪头,笑了。

    你看,镜中那张脸动了嘴唇,你已经没什么用了。

    江黎扑过去,用手砸碎镜子。

    镜子碎裂的一刻,她看到镜中的那张脸还保持着笑意,碎片中的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版本的她——

    有的还穿着高中校服,有的面容枯槁如尸,有的戴着婚纱……而她自己,只是一块模糊不清的影子。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曾这样活过,也不确定——那些碎片,是否曾是真实的她。

    她写下新的日记:

    5月9日,第4次醒来。世界结构已重构。秦放疑为替换体,林医生失联。身份文件更改,相貌更换,生活痕迹抹除。

    她想再多写几句,可笔突然断水了。

    她咬牙扔掉笔,盯着那句唯一写下的文字。

    世界还会继续变化吗她还能撑到第七次醒来吗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鸣——

    那是她在第三次醒来之前,每天清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她惊愕地望向窗外,一只鸟飞过电线杆,站在了老小区的信箱上。

    老小区

    她打开门——

    外面的世界,恢复成了她记忆中的模样。

    小区恢复如初,楼下是卖早点的李老板,秦放正站在她家楼前,像是在等她。

    他看到她,温柔一笑。

    醒了吗他问。

    江黎不动,声音发颤:第几次了

    秦放低头沉默了一秒,然后轻声回答:第八次。

    第五章:你见到的人,越来越不像人了

    江黎站在门口,脚像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

    第八次

    她听见自己轻声重复。

    秦放站在阳光下,眼神坦然、语气柔和,就像是他们恋爱时最平常的早晨。

    可她看见他嘴角的那抹笑,熟悉得令人心碎,也陌生得令人胆寒。

    你……怎么知道是第八次她咬紧牙关。

    因为我陪你醒过七次了。他说完,语气一顿,不止是你在醒,我也在循环里,只是你每次都不记得我。

    江黎后退一步,指尖发凉。

    她强迫自己冷静:那为什么,之前你都没说

    秦放看着她,眼神像是充满悲伤:因为前七次你都不愿相信我。每次你开始怀疑我,不出24小时就会重新醒来。

    所以你……不是替代体

    他摇头:我曾是那个你最信任的人。但现在,你不再确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对吗

    江黎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你能证明你是‘你’吗

    秦放一愣,嘴唇微张。

    他没能回答。

    回到屋内,江黎用钥匙反锁了门。

    她坐在床边,望着地板的纹路发呆。她刚刚踩过那块地砖,却发现它纹理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她想起林医生说过的话:每一次醒来,你会失去一点自我。

    而现在,她失去的已经不只是回忆,而是对现实的识别能力。

    她试着拨打林医生的旧号码——依然是空号。

    她再次打开手机,相册中出现了一张新照片——是她和秦放的合照。

    两人笑得很甜蜜,背景是她完全不认识的一家咖啡馆。

    照片的拍摄时间标注为2023年3月14日。

    她记得那天自己因发烧请假在家,根本没出过门。

    她想删掉照片,但系统提示:权限受限,该记录无法被移除。

    江黎浑身发冷。

    她意识到,这不是某种自然的梦境或幻觉,而是——一个可以篡改现实逻辑和记忆轨迹的系统。

    而且,它现在开始主动补写她不曾经历的记忆。

    第二天,她出门想买一杯咖啡。

    小区门口的新便利店,门口贴着LED广告:醒得够多的人,请勿再次进入。

    她站在原地,心跳加速。

    一只狗走过来,睁着一双人类的眼睛望着她,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走远。

    她在便利店里碰见一个看起来像是旧邻居的人,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早上好,江黎。

    她想起这位邻居叫周阿姨,可刚想说话,却发现她的脸——在闪。

    是的,像是视频加载不稳时的画面抖动,脸部皮肤偶尔重叠、扭曲,甚至闪现出另一个女人的面孔。

    江黎差点当场尖叫出来。

    她咬牙结账离开,回头再看,便利店整个招牌都消失了,变成一面平整的水泥墙,像是从未存在。

    她跑去找秦放。

    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她,温柔地看着她。

    你又出去了他问。

    我见到的全是假的。她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也是

    秦放看了她很久,没有立刻回答。

    你想验证我他缓缓起身,走近她。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每醒一次,身边就会多一个替代的人。你看到的,是这个系统制造出来的‘接待人格’。我可能就是你潜意识里的投影,或是……你为了不孤独而强行维持的残像。

    江黎退后一步,身子颤抖。

    所以你不否认她问。

    秦放低头笑了笑,轻声说:

    你见到的人,越来越不像人了,不是吗

    那天夜里,江黎不敢睡。她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翻着日记。

    第一页写着:欢迎来到第四次醒来。

    现在,它又多了两页:

    第五次醒来:替代感加剧,观察对象失控。

    第六次醒来:生物模型开始失真。

    她从未写过这些。可它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笔记里。

    她望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依旧坐在椅子上,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可那人的眼睛颜色,变了——不是棕色,而是蓝灰。

    江黎慢慢走近镜子。

    镜中之人也慢慢站起,和她同步。

    你还会醒来,镜中的她轻声说,第七次,就结束了。

    结束什么

    你。镜像说完,微笑,和你这段意识的权限。

    江黎惊醒过来。

    这一次,她不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睡过。时间并未推进,窗外阳光如初,一切安静得像冻结。

    她看向地板,那里躺着一个小纸条,写着:

    别再数了。你已经醒了不止七次。是第十三次。

    她猛地望向门口,门缝下缓缓塞进来一张新纸条——

    如果你记得自己是谁,那就别睁眼。

    第六章:别照镜子,那里不是你

    江黎站在门口,手指颤抖地拾起那张纸条。

    如果你记得自己是谁,那就别睁眼。

    她咬住牙,低声道:可我已经睁眼了。

    她抬头,房间一片死寂,仿佛听见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哗啦哗啦翻动。她迅速冲向镜子,用床单把它整个遮住。

    她不敢再看。

    第五次醒来之后,她已经分不清哪些人是真,哪些是系统制造的了。

    现在她甚至不确定,镜子里的那个她,是不是已经替她活在外面——而她,只是个备用的残像,被困在这个宿主意识空间里。

    她退到沙发上坐下,深呼吸,默念自己的名字、年龄、记忆细节。

    她想牢牢抓住自己。

    但当她闭眼时,却突然意识到——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在变了。

    不是她熟悉的声线,而是略微偏高、语调不再带有她从小带着的南城口音。

    她慌了,冲进卧室,翻开日记。

    第一页:

    第十三次醒来。

    第二页:

    身份丢失率达82%,建议立即停止自我校验。

    第三页是空白。

    她继续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看到一面涂黑的镜面页,像是镶嵌进去的一小片银膜。

    她从没见过这页。也不记得写过。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里面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自己,穿着昨天根本没穿过的睡衣,眼神空洞,嘴角微笑。

    她下意识扔掉日记,后退几步撞到椅子。

    你看了。背后传来一句话。

    江黎浑身僵硬地转过头。

    镜子还被床单盖着,可声音清清楚楚。

    你不该看的,江黎。

    她大叫着冲上去,把镜子从墙上拽下来,一把摔在地上。

    玻璃碎了,镜面裂开,一道道裂痕交错如蛛网——

    但每一片碎片中都映着她不同的样子。

    有的穿警服、有的剃短发、有的脸部模糊、有的甚至是一具尸体的模样,躺在医院病床上……

    这都是什么她尖叫,我到底是谁!

    屋内没有回答。只有镜子的碎片一片一片开始熔化,像是液态金属,缓缓流向地面。

    她踉跄后退,踩中一块碎片,脚底一凉。

    下一秒,她的脚掌映出了自己的脸。

    是那张正盯着她的、死去的、毫无生机的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电视想分散注意力。

    电视亮起,画面却不是节目,而是她坐在房间里的样子——像是直播。

    屏幕上,她坐在镜前,正缓缓抬头,对镜子微笑。

    江黎立刻关掉电视。

    电视又自动开启。

    画面变成了她昨晚在床上翻身的夜视监控。

    她甚至看到自己半夜坐起身、走向镜子、脱掉了床单——可她根本不记得!

    电视左上角弹出一个白字提示:

    你正在使用镜像日志功能,当前活体:编号-J.L13,状态:观测中。

    江黎扑上去拔掉插头。

    电视黑了,可那句话还在屏幕上——烙印在玻璃内部。

    那一夜,她不敢入睡。

    她守着被摔碎的镜子,蜷缩在角落,把整本日记都烧了。

    她看着火焰将那些句子一点点吞噬,心中只剩一个想法:

    我要抢在第七次醒来前,先找到那个控制我醒来的‘核心’。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要主动寻找:这一切的开始。

    清晨五点,她打开衣柜,发现多了一件从未见过的外套。口袋里有一张车票——上面写着:

    终点站:安引路终端。

    车次:L-7次。

    备注:抵达即锁定,禁止返回。

    她不记得自己买过这张票。

    但她知道,她必须去。

    她收拾好背包,走出公寓。天刚亮,小区的景色恢复成她记忆中的模样——熟悉而温柔。

    但她知道,这只是系统投喂给她的最后一层糖衣。

    当她走出小区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黎,你要去哪儿

    是秦放的声音。她没有回头。

    别再醒了。他低声说,你已经撑得够久了。下一个你……未必还像你。

    她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

    下一个不是我,那就让我送她上路。

    第七章:最后一次醒来,不是你选择的

    江黎坐在那辆前往安引路终端的公交车上,窗外掠过熟悉又模糊的街景。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车票,车票上的油墨正在缓慢褪色,一行字浮现出来:

    此行为不可逆,意识将进入最终醒态。

    她心里咯噔一响。

    这不是去找答案的路,而是最后的出口。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连司机都被一块黑色玻璃隔着,看不清面孔。

    车开得很慢。慢到像是在给她后悔的机会。

    她想起秦放在她离开小区时说的那句话——你已经撑得够久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撑得久,不是因为她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她还不愿放弃我是谁的执念。

    可这份执念,正在被世界一点点剥离。

    车在终点停下。

    江黎下车,眼前是一个封闭式站台,四周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扇泛着银光的旋转门,门上印着一句话:

    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谁,请回头。

    她没有回头。

    她一步步走进旋转门。

    门内的世界,是她未曾预料的空旷白色空间。天与地都没有边界,一切像是未加载完毕的程序环境。

    地上立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她曾经的日记本。

    她缓缓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第一次醒来。

    第二页:你开始疑惑。

    第三页:你试图验证。

    第四页:你想逃离。

    第五页:你怀疑一切。

    第六页:你试图重构自己。

    第七页:你失败了。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写着:

    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不要再醒了。

    这句话,她记得,但这一次,下面多了一行手写的注解——

    写下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是你在第六次醒来后写给第七次的你。

    江黎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她跪坐在地,心脏狠狠抽痛。

    她终于明白:她一直在与自己较劲。

    不是系统困住她,而是她自己不断发起重新唤醒的命令。

    每一次醒来,都是她不肯认输的挣扎。

    而现在,这白色空间是最终载入区。

    她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身份、情感、记忆、面貌。她是一个壳,一个意识碎片。

    她放下日记,听到一个声音在空间中响起——

    编号J.L-27,自我归档率达100%,可进入重载流程。

    她没有回应。

    声音再次响起:是否启动重载重新生成一个你

    她闭上眼,缓缓摇头。

    她不再想要成为新的自己。

    她终于接受了那句话的含义——

    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

    这不是恐吓,是提醒,是悲悯,是一个意识在自我毁灭前留下的告别。

    她缓缓站起身,望向那一望无际的白色尽头。

    那里站着数不清的她——

    穿着校服的她、抱着猫的她、坐在会议室的她、跪在医院的她、牵着秦放的她……

    每一个她都停在了各自的醒来节点,每一个她都曾试图挣脱,都曾留下日记,都曾问过一句:

    我是不是疯了

    她终于明白:

    她不是疯了。她只是走到了自我的边界。

    再往前一步,就不是她了。

    是否进入休眠那道声音问她。

    她轻声开口,第一次用自己的语气,不加防备,也不再恐惧:

    可以,但别删我的名字。

    片刻沉寂后,空间回应:

    江黎,编号冻结。

    四周逐渐暗下去。

    她坐在那张桌前,双手合十,把额头抵在冷冰冰的桌面。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不是为了醒来。

    而是,为了真正地睡着。

    第八章:记忆循环之谜

    江黎以为那一刻,是结束。

    她确实闭上了眼睛。

    可当她再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天花板上有一点剥落的油漆,正是她最早居住的小出租屋。

    外头阳光明媚,楼下有小孩在打羽毛球。

    她的手机放在床头,通讯录里赫然列着:秦放、周阿姨、林医生、余总、爸、妈——所有人都在。

    相册里满是照片,有她、秦放,还有年会、海边旅行、深夜外卖。

    她翻开床头的日记本,第一页写着:

    5月6日,我梦见我醒来了。

    她翻了几页,记录内容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醒来、错乱、镜子之类的字眼。

    但她没有轻易放松。

    她缓缓坐起身,试着在镜子前对自己微笑——脸色红润,五官如常,没有延迟、没有扭曲。

    手机响了,秦放的来电。

    江黎,我到你楼下了,今天的早午餐别放我鸽子啊。

    她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她走到阳台上,俯瞰下方,真看到秦放正站在阳光下,笑着朝她挥手。

    一切都很完美。

    完美得不对劲。

    **

    中午,两人一起去了常去的咖啡店,江黎端着咖啡坐在角落。

    你今天怪怪的。秦放笑着说,一直看我干嘛

    我怕你不是你。她轻声回答。

    秦放怔了怔:你又梦到了那些吗

    她放下杯子,问:你记得我几号出生

    1995年5月6日啊。他说得顺溜,怎么会忘。

    江黎没说话。

    她记得——在第六次醒来之后,系统把她的出生年改成了1999、2001、甚至2004。

    可现在,是对的。

    她回到家,第一时间做了一件事:

    她用笔在日记最后一页写下:我是谁,正在确认中。

    放下笔后,她做了第二件事:

    她在卧室门后贴上一张纸条——

    如果你再看见这句话,说明你还在循环里。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

    第一时间冲到门后,纸条还在。

    她松了口气。

    但当她翻开日记本,最后一页却不见了昨日留下的字迹。

    她翻来覆去找——空的。

    她转头看向镜子,那张她的脸平静、自然。

    可她知道,什么地方不对。

    她打开电脑,试图调取昨天的浏览记录,发现系统提示:缓存加载失败。

    她用U盘打开自己早年写的一篇文档,文件名称是《初醒》。

    点开后,空白一片。文件底部有一行微弱灰字:

    你已查看过此记忆。

    江黎开始意识到:她的每一次回归正常,都不过是循环中的某一个节点。

    这个系统并不驱逐她,而是不断构建真实感,诱导她接受这就是现实。

    而她之所以始终觉察到异常,是因为有某些记忆……从未被真正抹除。

    她的意识,就像一座失控的图书馆——部分书架被重置、部分被锁上,但有一页纸始终卡在书页缝隙中,提醒她:你还没出去。

    她开始思考:

    如果醒来是加载,

    那么梦才是她真实存在的地方

    可她甚至不记得,最初的她,是如何陷入这个循环的。

    她怀疑林医生知道。

    于是她翻出旧资料,拨通那串她在第三次醒来记下的号码。

    通了。

    您好

    林医生她压抑着呼吸。

    对面沉默几秒:江黎……你已经找到第八次循环的钥匙了吗

    她全身发凉:你记得我

    林医生叹了口气:我记得每一个‘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每次被格式化之后还能留下‘意识碎片’的人。

    我怎么会陷入循环

    你自愿的。他说。

    江黎不敢相信:我自愿

    你是研究循环系统的第一批参与者之一。你曾想证明,‘自我意识’能否在高压重载下多次重启。

    你是第一位,主动选择进入‘连醒态实验’,并写下自己的身份……并愿意忘记它的人。

    江黎握紧电话,手心都是汗。

    那为什么没人叫醒我

    我们尝试过。林医生说,但你设下了权限。

    我

    你说,只有当你开始怀疑一切、对循环感到厌倦、不再记录自我,才可以被终止。

    江黎沉默许久,低声问:那现在呢我还在记录。也还在怀疑。可我累了。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

    那就去终点吧。林医生说,那里不是答案,是出口。

    可我去过。江黎喃喃,一个全白的空间。

    那是中继站。林医生声音变得遥远,你还差最后一次。

    电话挂断。

    江黎坐在地上,像是在等某个自己终于承认的真相。

    她翻开日记本,拿起笔,写下:

    第八次循环。记忆已残留。自我正在自毁。下一次——请别再醒了。

    然后她合上日记,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一次醒来。

    不是为了逃出。

    是为了告别。

    第九章:现实崩塌

    江黎点燃那本日记时,窗外还下着雨。

    火苗舔舐着纸页,一行一行的文字扭曲、冒烟、碎裂,仿佛她用尽全部力气写下的挣扎,最终也不过是一缕轻飘飘的灰。

    她坐在地板上,双手交握,像是等待一次审判。

    她知道——那本日记一烧,她将无法再确认自己是谁。

    可她也明白,只要它存在,她就永远无法真正脱出。

    因为只要能记录,她就还在被读写、被校验、被循环。

    烧掉,是终止验证的第一步。

    当最后一页被焚尽,房间忽然安静了。

    那种诡异的静不是寂静,而像是某种系统切换前的空档期。

    江黎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房间——

    墙面在一寸一寸剥落,像是被低清加载出的纹理在剥去皮肤;

    家具逐渐模糊,边缘变得锯齿化,如旧游戏贴图破损;

    连空气中弥漫的雨水味也突然消失,只剩下毫无味道的空白。

    她走向窗前,玻璃上的雨滴停止了滑动,像被冻结了一样。

    楼下的行人也一动不动,定格在动作中,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她打开窗户——却发现窗外的声音、风、温度,全都不见了。

    不是沉寂,是被撤销。

    她转过身,手机突然亮起。

    屏幕上跳出一行提示:

    是否确认退出本次现实模拟

    她不知该点是还是不。

    这时,手机自作主张地熄灭,再次亮起后——屏幕变成全黑,中央浮现一只正在睁开的眼睛。

    是她自己的眼。

    **

    那一刻,世界开始崩塌。

    她听见整栋楼像被压缩的文件一样咔啦咔啦碎裂、收缩;

    天花板如画布褶皱般卷起,空气撕扯着现实的布景;

    镜子、相片、衣柜……所有与她是谁有关的物品都在消融。

    她踉跄地往外冲,推开门。

    却看见走廊变成了一条无尽延伸的走廊,灯光一盏接一盏灭掉。

    她跑,越跑越快。

    门,一扇扇重复排列在走廊两边,门牌号永远是506——她的生日。

    她推开其中一扇门。

    屋内空无一物,墙上只有一句话:

    你想离开,是因为你终于相信自己从未存在。

    她猛地关门,再开一扇。

    这次是一个黑白电视播放的影像——

    她小时候的家、她母亲抱着她哭、秦放第一次牵她的手、公司年会上的发言……

    所有场景都在回放,但声音被调成了机械音,只重复一句话:

    这是你以为你活过的痕迹,不是你真的活过。

    江黎崩溃般跌坐在地。

    她忽然想起林医生曾说的那句:你是唯一一个,还能‘保留情感投影’的人。

    这意味着,其他人早已失去我是谁的欲望。

    只有她,还在记、还在问、还在想。

    而这一点,正是这个系统想彻底摧毁的。

    她明白了。

    醒来不是为了她能更接近真相,而是系统设定的惩罚机制——

    谁试图追问我是谁,就会一次又一次地醒,直到意识无法承受自我崩塌为止。

    她终于明白这场循环的真相:

    不是为了帮她记起什么。

    是为了让她失去一切记得的能力。

    走廊尽头,一道光亮浮现。

    江黎缓缓站起身,拖着步伐走向那道光。

    她知道,那不是出口,而是终点确认界面。

    光亮里有一道声音响起:

    你已完成九次重启,当前记忆损耗率为98%。是否进入终端状态

    她看着前方。

    世界不再崩塌。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崩塌的了。

    她的名字、声音、情绪、信仰、爱恨、过往、痛苦,全部都在之前的循环里一层层剥去。

    只剩下这具维持她存在的空壳,还在撑着。

    她轻轻点头。

    是。

    刹那间,她周围的一切消失。

    不再有门、楼梯、走廊、街道、名字、手机、秦放、林医生。

    没有风,也没有呼吸。

    她睁着眼,却不再需要眼睛。

    她意识到,她自己也不再是江黎。

    不再是任何人。

    她,终于醒到了尽头。

    第十章:虚无空间

    她醒来了。

    没有床。

    没有身体。

    没有眼睛,也没有痛觉。

    她睁开了眼,却没有看到任何颜色。

    不是黑。也不是白。是没有光与暗之分的空无。

    四周没有边界,连空旷都不是准确的词,因为她甚至感知不到远近的概念。

    仿佛她整个人,被溶解进了一片静止的、无坐标的静默之中。

    她试图开口,但无声。

    试图闭眼,却发现眼睑早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东西。

    她知道,她还存在——至少意识还在某处活跃。

    可她无法确认:

    我在哪里我是谁我还在被观察,还是已经彻底被遗忘

    她想起最后一秒系统问她:是否进入终端状态

    她答了是。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一个没有形体、没有语言、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地方。

    她想逃,却连逃的动作都无法定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千万年——她终于听见脚步声。

    一阵接一阵,均匀踏响在无形的地面上。

    随后,她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从四周浮现。

    像是光影数据未完全渲染出的透明模型。

    一个人形的轮廓,在靠近她。

    再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环顾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影开始浮现——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面容模糊却熟悉,表情痛苦、麻木或惊恐。

    她盯着其中一个,心跳——如果她还有心的话——猛地加快。

    那是她。

    另一个江黎。

    再一个,也是她。

    短发的她、长发的她、学生时代的她、染过发的她、抱着猫的她、穿婚纱的她、站在高楼边缘的她……

    所有的她,围绕着她站成一圈,表情各不相同,却都眼神空洞。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所有被醒来过的版本。

    每一次她醒来,都意味着旧的她被封存、归档、遗弃。

    而她现在所处的这片虚无空间,就是意识碎片的坟场。

    她听见自己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极低极冷:

    欢迎回到‘真实之外’。

    编号:J.L-27

    状态:终止

    分类:自我抹除完成

    她被贴上了标签。

    她不再拥有江黎这个名字。

    她只是被系统定义为某一类意识终止体。

    她环顾四周,无数个她正在一点点褪色,表皮剥落、发丝蒸发、五官模糊,最终变成一团团光点,被吸入虚空。

    她明白,这些她,将在彻底清除后,被新加载的意识模板所替代。

    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也即将如此。

    就在她即将放弃挣扎的那一刻,一道光划破空间,从无处浮现。

    不是程序光、不是系统通道,而是——

    手写字迹。

    她看到一行字出现在地面上:

    如果你能看到这句话,说明你还没完全被删除。

    笔迹很熟悉,是她自己的。

    那种匆忙中带着用力的笔画,是她第七次醒来时,在厕所纸上写下的遗言。

    她跪下去,试图用手去抚摸那行字。

    手竟然出现了——她拥有了手的感知。

    她低头,看见自己重新拥有了身体——

    那具她已经忘了样貌的身体。

    声音也回来了:

    我是谁

    她听见自己沙哑却真实的声音。

    这句自问仿佛在整个虚空中投下了一枚震弹。

    光芒爆开。

    无数碎裂的意识开始回涌,像是她的自我残片突然逆行,在逻辑断层中重新聚合。

    她听到许多人在说话——

    江黎,你怎么还没醒

    江黎,别再看镜子了!

    江黎,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吧……

    江黎,别再写日记了。

    这些是曾经她遇见过、记得过的人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那些记忆并不全是伪造的。

    有一部分,是她真的活过的证明。

    她抓住了那句话,像抓住一根从无底深渊垂下来的绳索。

    我还没被替代。她低声道。

    我,还在。

    下一秒,她睁开眼。

    阳光刺入瞳孔。

    她躺在最初的那张床上,日记本在手边,第一页写着:

    今天是你第一次醒来。

    她翻开下一页,空白。

    她缓缓地写下:

    今天是你第几次醒来

    她写给自己。

    未来的自己。

    她知道,也许她会再一次醒来、再一次怀疑、再一次忘记。

    但她,也一定会再一次想起。

    因为那种痛,那种挣扎,那种不停写下名字、拒绝被替代的渴望,会一遍又一遍把她带回来。

    哪怕只剩最后一片意识。

    她也要,记住她是江黎。

    (全剧终)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