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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章

    第1章

    孤女逆袭与灵异命运的起点

    腊月的风卷着碎雪灌进青瓦屋檐,苏云绮跪在满地狼藉的春锦阁里,竹扫帚上的断枝扎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铜镜前那道着石榴红妆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是她的位置。

    云绮姐,这护甲可还合眼苏落落拨弄着指尖的翡翠护甲,镜中映出她得意的笑,前日太子殿下送的东珠步摇,我戴着比你当年在祠堂跪断腿求来的银簪子,可鲜亮多了。

    苏云绮喉间发苦。

    三年前父亲坠崖,母亲苏若梅被族老以克夫为由关入柴房,她这个嫡女便成了府里最贱的清扫婢。

    而苏落落,不过是父亲与外室生的庶女,如今却踩着她的骨血,穿她的衣裳,用她的金器。

    啪!

    竹扫帚重重砸在苏落落脚边。

    苏云绮跪着往前挪了半步,发间草绳散了,乱发下一双眼睛亮得骇人:苏落落,这是我苏家的宅子,你占的每一件东西,我都会拿回来。

    春锦阁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几个丫鬟缩着脖子往后退,苏落落的脸白了又红,抬手就要甩耳光,却被一道冷喝截住:够了。

    苏若梅扶着丫鬟的手进来,鬓边银簪泛着冷光。

    她扫了眼地上的扫帚,又看苏云绮泛青的膝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云绮,你当这宅子里的规矩是戏文

    当年你母亲捧着《鬼命书》说苏家女必遭血光,结果呢她指甲掐进苏云绮下巴,你娘自缢前把书塞给你,倒像是塞了个烫手山芋。

    苏云绮浑身一震。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夜柴房漏雨,母亲浑身湿透,将一本裹着黄绫的书塞进她怀里:这书能改命,但改一次,折十年寿。话音未落,房梁上的麻绳突然绷紧,母亲的脖子被勒得通红,却仍在笑:他们怕这书,可我算到,我儿要活,就得拿这书换命。

    后来她偷偷翻那书,发现墨迹未干时能重写预言。

    她救过受伤的野猫,替老厨娘扛过偷银钱的罪名,想着积德行善能让苏云绮,腊月廿三血溅祠堂的字迹淡去。

    可每次她刚改完,苏落落就会推猫下井,往老厨娘的药里掺巴豆——那小贱人竟也知道这书的秘密。

    主母,二姑娘又犯癔症了!外头突然传来尖叫。

    苏落落脸色骤变,只见她腕间的翡翠护甲渗出黑血,整个人开始抽搐,指甲深深抠进梳妆台,木头上抓出五道血痕:别过来!

    别抓我!

    苏若梅的脸瞬间煞白。

    苏云绮望着苏落落扭曲的面容,悄悄摸了摸袖中温热的《鬼命书》——她在昨夜重写了预言,将苏落落,一生富贵改成了苏落落,邪祟缠心。

    把她送走。苏若梅突然掐住苏云绮的手腕,乱葬岗前的鬼市,是邪祟盘踞之地。

    你去,替落落挡了这劫。

    雪越下越大。

    苏云绮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走在覆满薄冰的山路上。

    她裹着破棉絮,怀里却像揣着团火——《鬼命书》的边角露在袖外,刚才经过土地庙时,她看见自己名字旁的血溅祠堂四个字,真的淡了些。

    嗷呜——

    一声细弱的呜咽从路旁的枯井里传来。

    苏云绮脚步顿住。

    井边飘着几缕青雾,那是怨灵才有的阴火。

    她甩开婆子的手,趴在井沿往下看——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狗正蜷缩在腐叶里,脖子上套着根红绳,绳结处沾着半枚铜钱。

    那是鬼犬!押她的婆子尖叫着后退,沾了阴魂的东西,碰了要折寿的!

    苏云绮没理她们。

    她解下身上的破棉絮,团成球扔下去,小狗立刻叼住棉絮往她手边蹭。

    当她的手触到小狗的瞬间,井里的青雾突然翻涌,一只泛着紫斑的手从井里伸出,指甲几乎要勾住她的手腕。

    退。

    清冷的声音像冰锥刺破阴雾。

    苏云绮抬头,只见雪地里站着个穿玄色大氅的男子,眉目如刀刻,额间有道淡青的印记,正握着柄青铜短刀指向井口。

    那只鬼手触到刀光,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青烟消散。

    你救了它。男子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狗脖子上的铜钱,这是镇阴钱,本该在往生祠里镇冤魂。

    你不怕

    苏云绮突然想起《鬼命书》里的记载——灵异家族乌家的少主乌勒淮,额间有青鳞印,能驱百邪。

    她攥紧怀里的书,突然福身:民女苏落落,见过乌公子。

    男子的瞳孔微微收缩。

    苏云绮心下暗喜——苏落落前日确实托人递了帖子,说要在鬼市外的茶棚见乌勒淮。

    她故意报了庶妹的名字,一来是怕暴露身份引祸,二来...《鬼命书》里需得乌家血脉相助的字迹,此刻正在她袖中发烫。

    自那日后,苏云绮开始按照《鬼命书》里的指引行事。

    她在城隍庙替乌勒淮挡了只索命纸人,在河灯节为他解了蛊虫,甚至在他被怨灵围攻时,用《鬼命书》里的咒文引开阴兵。

    渐渐的,她名字旁血溅祠堂的字迹淡成了虚影,可最后一行需与乌勒淮亲近,方得善终的字,却始终红得刺眼。

    姑娘,乌家今晚在醉月楼办灵族聚会,丫鬟小桃端着药进来,二姑娘说要您替她去...可那楼里全是驱邪的法器,您这身子...

    苏云绮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特意穿了苏落落的月白裙,鬓边簪着乌勒淮前日送的铃兰。

    袖中还藏着半坛惑灵酒——这酒能引动灵力共鸣,是她求老厨娘用百年蛇莓酿的。

    我去。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替我把妆再描浓些。

    醉月楼的雕花木窗透进月光,苏云绮端着酒坛穿过回廊,远远就看见乌勒淮站在栏杆边。

    他的玄色大氅被风吹起,额间青鳞印泛着微光,像块淬了冰的玉。

    乌公子。她放轻脚步走近,故意让裙角擦过他的手背,这是我新酿的惑灵酒,听说能...

    苏姑娘。乌勒淮突然退后半步,声音冷得像霜,你身上有股子邪味。

    苏云绮的手僵在半空。

    她这才注意到,角落阴影里站着个穿暗纹锦袍的老者——乌勒脱,乌家最善邪术的长老。

    他正摸着胡须笑,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在看块肥肉。

    淮儿,你这就不懂了。乌勒脱晃着酒盏走过来,小女娃家带点阴气才妙。他的指尖突然弹出根银针,苏云绮只觉后颈一痛,整个人软绵绵地栽进他怀里,这是锁魂针,你且乖乖陪老夫说说话...

    苏云绮想喊,喉咙却像被塞了团棉花。

    她看见乌勒淮转过脸去,玄色大氅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青铜短刀——那刀昨日还替她斩过厉鬼。

    乌...公子...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只看见乌勒脱泛黄的牙齿凑近,和他身后那道突然逼近的身影。

    玄色大氅的阴影笼罩下来。

    有双带着冷香的手托住她后腰,将她从乌勒脱怀里拽出来。

    苏云绮听见乌勒淮低低的叹息,混着雪落在青瓦上的声音:长老,她身上的阴气,怕是您消受不起。

    乌勒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苏云绮被抱进那片冷香里,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像擂在她耳边的鼓。

    (乌勒脱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苏云绮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书里的亲近二字,怕不是要她拿命来换。

    )

    第2章

    第2章

    从求欢到决裂,命运的疯狂反转

    乌勒淮的青竹院飘着冷梅香。

    苏云绮被放在檀木拔步床上时,后颈的麻痒才渐渐退去。

    她望着帐顶金线绣的玄鸟,耳旁还响着乌勒脱拐杖砸地的闷响——那老东西临走前甩下的你护得了她一时,像根刺扎进她脊梁。

    锁魂针的毒散了。乌勒淮的声音从妆台前传来。

    他正屈指弹着那根银针,金属碰撞声清脆,乌勒脱惯会使阴招,你往后离他三步远。

    苏云绮撑着身子坐起,袖中《鬼命书》的封皮硌得手腕生疼。

    这书是她在破庙捡的,翻开第一页就写着亲近乌勒淮,可改命。

    她原以为不过是野路子方术,直到前日替他斩厉鬼时,书页自动翻到鬼煞护主,情丝将结。

    公子为何救我她盯着他腰间的青铜短刀,刀鞘上的云纹与《鬼命书》里的符号如出一辙。

    乌勒淮转身时,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他俯身在她膝头放了盏青瓷药盏,药香混着冷香钻进她鼻腔:你身上有《鬼命书》。

    苏云绮指尖一颤,药盏差点摔落。这是她第一次听人叫出书名。

    族里传了三百年的秘典,能引阴魂、断生死。乌勒淮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她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是那只被她召唤过的红衣怨鬼,正扒着帐子瞪她。

    阴魂催的乌勒淮突然扣住她手腕,指尖按在她脉搏上,你用命书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苏云绮刚要抽手,忽觉喉头泛起甜腥。

    那红衣鬼的指甲穿透帐幔,在她手背抓出五道血痕。

    她咬着唇不吭,却见乌勒淮解下短刀拍在床头:叫它退下,否则我烧了这破书。

    退!她咬着舌尖低喝。

    血珠溅在《鬼命书》上,书页哗啦翻到新的一页,墨迹未干的春药蚀心,情欲误事刺得她眼疼。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乌勒淮起身要走,却被她扯住衣袖。

    她想起命书上的亲近二字,心一横,将藏在茶盏里的催情药一饮而尽——这是她偷来的,本打算今夜...

    你喝了什么乌勒淮突然攥住她手腕,瞳孔里泛起幽蓝的光。

    苏云绮只觉浑身发烫,眼前的人模糊成一片玄色。

    她攀着他的肩往上凑,却被他反手按在床头。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谁给你的药

    我自己...她哑着嗓子,手指去解他的盘扣。

    乌勒淮突然松开她,转身从药柜里抓了把药粉。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捏住她下巴,将药粉灌了进去。

    凉丝丝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灼烧感渐渐退去。

    她望着他泛红的耳尖,又羞又恼——这药分明是他配的解药!

    苏云绮,你若真想用这种手段。他背对着她,声音发闷,我乌勒淮娶你便是。

    这晚苏云绮没睡。

    她缩在被窝里翻《鬼命书》,新一页的字迹让她脊背发凉:血月之夜,乌勒脱弑主,苏云绮挡箭,情根深种。

    血月当空那日,青竹院的梅树突然开了满树白花。

    乌勒淮在演武场试新铸的剑,乌勒脱的拐杖声从月洞门传来。

    苏云绮藏在假山后,攥着命书的手沁出汗——她本想让乌勒脱的邪箭穿透乌勒淮心口,这样她就能带着命书远走高飞。

    可当那支裹着黑焰的箭破空而来时,她鬼使神差地扑了过去。

    箭簇扎进左肩的瞬间,她听见乌勒淮的怒吼,看见他红了眼冲过来,玄色大氅被血月染成妖异的红。

    你疯了他抱着她跪在地上,指尖按在她伤口上,灵力如暖流涌进身体。

    苏云绮望着他眼底的慌乱,突然笑了:公子说过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你说。他声音发颤。

    往后莫要对我太好。她别过脸,却听见他低低的好。

    自那以后,乌勒淮当真日日守着她。

    伤药是他亲手熬的,三餐是他看着小厨房做的,连她半夜踢了被子,都是他轻手轻脚替她盖上。

    她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起命书里情根深种的预言,心尖像被猫抓了般发疼。

    直到那天下着暴雨,乌勒淮被族长叫去祠堂。

    苏云绮躲在廊下,听见皮鞭抽在肉上的闷响。

    你要娶个带邪书的野丫头

    乌勒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族长的怒吼震得瓦上的雨珠乱溅,三十鞭,够不够让你清醒

    苏云绮数到第二十七鞭时,冲进了祠堂。

    乌勒淮趴在香案上,后背的衣裳被血浸透,却偏过头对她笑:我没事。

    她攥着《鬼命书》的手在抖。

    书页突然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她穿着喜服,乌勒淮倒在她脚边,心口插着那把青铜短刀——是她亲手刺的。

    这命书在骗我!她尖叫着冲进偏殿,将命书扔进炭盆。

    火焰舔过泛黄的纸页,却见一道白影从火里钻出来,是个穿书生服的老者,正摸着长须叹气:小丫头,这书是你命,烧不得。

    我偏要烧!苏云绮抓起火钳捅炭盆,火星溅在她手背上,它让我被人欺,被人辱,连真心都要拿来换命!

    老者摇头消失的瞬间,命书轰地烧了个干净。

    苏云绮瘫坐在地,听见外面传来乌勒淮的声音:阿绮,族长同意了,我们下月初三成婚...

    大婚前夜下着雨。

    苏云绮站在青竹院的梅树下,怀里抱着乌勒淮送她的玉镯——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她摸了摸发间的金步摇,又想起命书里的血案,终究咬着牙将步摇拔下,扔进了池塘。

    你要去哪乌勒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只穿了件中衣,发梢滴着水,我让人备了姜茶...

    苏云绮转身时,袖中短箭已经搭在弓上。

    那是乌勒淮教她射的,说女子也要有自保之力。

    此刻箭头正对着他心口,她的手在抖:乌勒淮,我不愿困在这命里。

    阿绮,你...

    松手!她闭着眼扣动扳机。

    箭簇擦过他左肩,在玄色中衣上绽开血花。

    她转身就跑,却听见他带着哭腔的我等你,像根线拴在她心上,扯得生疼。

    三年后。

    相府的柴房漏雨,苏云绮蹲在地上给苏落落洗脚。

    那姑娘的金步摇晃得她眼疼——正是她当年扔进池塘的那支。

    明日就要嫁太子了,姐姐替我去试试婚服苏落落捏着她的下巴,太子最恨替身,你若被发现...

    苏云绮垂着眼,任她的指甲掐进肉里。

    她知道苏落落要做什么——三年前她逃婚,苏若梅早把她贬成最下等的清扫婢,如今太子要娶苏家养女,苏落落自然要推她顶缸。

    太子府的红绸映得她眼酸。

    婉娘的藤条抽在她背上时,她咬着牙数着:一,二,三...直到听见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听说灵异家族的乌勒少主入宫了,那可是能驱鬼的活神仙...

    苏云绮的手突然一抖,洗衣盆哐当落地。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耳旁又响起乌勒淮的声音:我等你。

    雨丝顺着屋檐落进盆里,荡开层层涟漪,模糊了她眼底的恐惧——他若认出她,这三年的苦,是不是要重新来过

    太子府的浣衣院飘着皂角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苏云绮蹲在青石板上搓洗锦缎,指腹被碱水浸得发白,腕间一道旧疤在冷水里泛着青。

    廊下几个粗使婆子凑头说话,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乌勒少主今日随钦天监入宫了,说是要替皇上看什么风水局。

    那可是活神仙!另一个婆子压低声音,我前日见他骑马过朱雀街,玄色大氅被风掀开,腰间那把青铜刀——啧啧,刀鞘上的云纹能吸人魂似的。

    洗衣盆哐当落地。

    苏云绮慌忙去扶,溅起的水打湿了半幅石榴红裙。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眉峰被岁月磨得更淡,眼尾多了道细纹,连唇色都褪成了青白。

    三年前逃婚时,她往脸上抹了锅底灰,又故意在柴房熏了半月,原以为这张脸早该模糊在乌勒淮记忆里,可此刻听见乌勒少主四字,心跳还是撞得肋骨生疼。

    云绮!管事嬷嬷的拐棍敲在她脚边,发什么呆

    太子妃的婚服要晾在西廊,你送去。

    苏云绮攥着叠得方方正正的婚服起身,指尖触到缎面绣的并蒂莲,想起三年前青竹院那支金步摇——苏落落今日戴的,正是她亲手扔进池塘的那支。

    雨丝斜斜落着,她绕过九曲回廊,远远见着前院垂花门下站着人。

    玄色大氅裹着清瘦身形,腰间青铜刀鞘上的云纹在雨里泛着幽光。

    是乌勒淮。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

    三年未见,他的下颌线更冷硬了些,发间多了根檀木簪,从前总沾着梅香的袖口,如今浸着淡淡的沉水香。

    他正垂眸听太子说话,太子指了指廊下晾着的红绸,他便抬眼——恰好与苏云绮撞了个正着。

    苏云绮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她想起血月夜自己扑向黑焰箭时,他眼底的慌乱;想起祠堂里他被抽了二十七鞭,偏头对她笑说我没事;想起大婚前夜她用短箭刺伤他,他站在雨里说我等你。

    此刻他的目光扫过她,像春风掠过枯井,没有半分涟漪。

    这位是太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

    苏云绮慌忙低头,将婚服往胸前拢了拢。

    她听见乌勒淮清润的声音:太子府的洗衣婢语气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倒比寻常粗使丫头手巧些。

    太子哈哈笑:不过是苏家养女带来的陪嫁,上不得台面。

    苏云绮攥着婚服的手在抖。

    她能感觉到乌勒淮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却不再是从前那种能烫穿人心的温度。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转身时大氅扫过她脚边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鞋尖。

    乌勒兄可有意中人太子突然搭住他肩膀,朕这后宫虽空着,可京中贵女......

    近日在宫中见着位姑娘。乌勒淮打断他的话,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短刀,眼尾一点朱砂,倒生得有趣。

    苏云绮抱着婚服往回走时,雨丝顺着发顶滚进衣领。

    她想起苏落落梳妆时总爱点的朱砂痣,想起那支在她鬓边摇晃的金步摇,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青竹院的梅香似乎又飘了过来,混着乌勒淮当年说我等你的声音,在雨里散成一片模糊的雾。

    她不知道,此刻乌勒淮站在垂花门下,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那柄青铜短刀贴着他心口,刀鞘内侧刻着的阿绮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第3章

    第3章

    风云突变太子府

    青竹院的烛火在雨夜里晃得人眼晕。

    苏云绮将婚服挂在檀木衣架上时,指尖还在发颤——那金线绣的并蒂莲被她攥出了褶皱,像团揉碎的血。

    太子妃,前院传话。小丫鬟捧着铜盆进来,水温里浸着几片薄荷叶,殿下说今日宴请乌家少主,让您着宴服过去。

    宴服。

    苏云绮望着妆匣里那身月白绡裙,突然想起今早苏落落来贺喜时,指尖抚过她裙角的动作。

    当时庶妹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刺目,压低声音说:姐姐可知,乌公子昨日在万花楼夸我新制的螺子黛

    她捏着银簪的手顿住。

    镜中倒影里,鬓边的珍珠突然蒙上一层灰雾——那是她用《鬼命书》引的护魂珠,只有邪祟靠近才会失色。

    前院的灯笼被雨打湿,泛着昏黄的光。

    苏云绮刚跨进门槛,便听见满堂哄笑。

    主位上赵斐捏着酒盏,玄色龙纹锦袍半敞,露出锁骨处青黑的鳞片样纹路:乌兄不是说爱瞧美人跳舞

    朕这太子妃可是苏家养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乌勒淮倚在雕花椅上,腰间短刀映着烛火。

    他抬眼时,苏云绮心口一跳——那目光像扫过陌生人,落在她发间珍珠上时,甚至带了丝嫌恶。

    臣不敢劳烦太子妃。他声音清冷,倒是方才见着苏二姑娘......

    落落!赵斐拍案大笑,快让你姐姐给你腾位置!

    苏落落从屏风后转出来时,苏云绮险些咬破舌尖。

    三日前她被自己推下荷花池,左脸划了道寸许长的伤口,此刻却光洁如初,连淡粉的胭脂都盖不住底下青灰的气色。

    她眼尾的朱砂痣红得滴血,走过苏云绮身边时,袖中飘出股腐叶味——是养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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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也来跳支舞吧苏落落挽着赵斐的胳膊,指尖在他喉结上轻轻一按,我新得的西域舞衣,特意让人在鞋底缝了碎瓷片,说是能练仪态。

    苏云绮低头,看见丫鬟捧来的绣鞋。

    月白缎面上浮着金线缠枝莲,可凑近了能看见针脚处透出的白——是碾碎的瓷片,锋利得能割穿鞋底。

    跳。赵斐捏着她下巴灌了盏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衣领,让乌兄瞧瞧,朕的太子妃多懂规矩。

    鼓点响起时,苏云绮的脚刚触地便一阵刺痛。

    碎瓷片扎进脚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咬着唇旋身,血珠顺着绣鞋边缘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晕开小红花。

    停。乌勒淮突然起身。

    他的短刀出鞘三寸,刀身映着苏云绮苍白的脸,太子妃的血,脏了这地。

    苏落落却笑着扑进赵斐怀里:殿下,我来跳。她的广袖扬起时,屏风后飘出几缕黑烟——是被邪术拘的生魂。

    舞到急处,她眼尾的朱砂痣突然裂开,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肤,而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缠住了苏云绮的脚踝。

    苏云绮踉跄后退,撞翻了酒案。

    赵斐的酒盏砸在地上,溅湿了他的龙袍。

    他突然掐住她的脖子,指甲深深陷进皮肤:你敢扫朕的兴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云绮看见他瞳孔里浮起青黑的鳞片,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气息。

    她想起《鬼命书》里的记载:被邪物附身的人,七窍会渗出黑血。

    殿下醉了。她压下颤抖,伸手去扶他,发间的银簪却悄悄滑进掌心。

    赵斐的手突然探进她衣襟。

    苏云绮眼前一黑,银簪狠狠扎进他心口。

    鲜血溅在她脸上,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滴在绣鞋上,和脚底的血混在一起。

    杀人了!婉娘的尖叫刺破夜空。

    她从后堂冲出来,发间的蛊虫嗡鸣着扑向苏云绮,太子被杀了!

    快叫侍卫——

    苏云绮望着倒在血泊里的赵斐,耳边嗡嗡作响。

    她抓起案上的油灯砸向帷幔,火舌瞬间吞没了锦绣屏风:要死一起死!

    火势蔓延时,她听见邪物的尖啸。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全部转向,叶面朝下,是阴物聚集的征兆。

    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恍惚间有人攥住她手腕,灵力如冰锥刺入经脉——是乌勒淮的破邪术。

    跟我走。他声音发哑,带着她撞破窗户。

    雨幕里,他的大氅裹住她,短刀在身侧划出银弧,劈开扑来的阴魂。

    苏云绮突然笑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盯着他腰间短刀:你说在宫中见着的姑娘,是苏落落

    乌勒淮脚步一顿。

    她的朱砂痣,她的舞,你都当是新鲜。苏云绮挣开他的手,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可你刻在刀鞘上的阿绮,早被你自己忘了吧

    他瞳孔骤缩。短刀当啷落地,刀鞘内侧的刻痕在雨里泛着冷光。

    苏云绮!乌勒淮的灵力掀起狂风,周围的青石板纷纷炸裂,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苏云绮退到墙角,怀里还攥着那截染血的银簪,你护的从来不是我。

    雨突然停了。

    乌勒淮的灵力在半空凝结成冰晶,又碎成星芒。

    他盯着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弯腰捡起短刀,大氅扫过她脚边的水洼,和前一日如出一辙。

    你会后悔的。他留下这句话,消失在夜色里。

    苏云绮回到太子府时,天已蒙蒙亮。

    她推开赵斐的寝室门,却见床榻上根本没有尸体。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梳妆台前坐着个人——是赵斐,可他的眼神清明得不像被邪物附身的模样。

    你杀不死我。他开口时,声音带着空谷回响,我是云生。

    苏云绮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

    云生

    那是《鬼命书》里提到的,附在赵斐身上的千年游魂。

    他站起身,身上的龙袍还沾着血,却没有半分腐烂的气息:你身上有《鬼命书》的味道,跟我来。

    他抱起她走向内室时,苏云绮闻到股熟悉的沉水香。

    那是她幼时在青竹院常闻的味道,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香。

    你到底是谁她攥住他衣襟。

    云生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上锦被:明日你就知道了。

    夜色渐深时,苏云绮盯着帐顶的金线绣凤,听见窗外有呜咽声。

    她合上眼,却看见幼时的自己蹲在青竹院,有个模糊的身影替她擦掉眼泪——那轮廓,和云生有七分相似。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凉丝丝的手抚过她脚底的伤口。

    再睁眼时,帐外飘着淡青色的雾气,云生坐在桌前,背影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这一夜,她的梦境格外混乱。

    先是乌勒淮的短刀扎进她心口,然后是苏落落的朱砂痣变成血盆大口,最后,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阿绮,别怕。

    她惊醒时,冷汗浸透了中衣。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而云生不知何时躺到了她身侧,背对着她,呼吸轻得像不存在。

    (本章完)

    苏云绮再次陷入梦境时,是被一阵尖锐的笑声惊醒的。

    那笑声像极了苏落落昨日在宴会上的娇嗔,可再细听,又混着幼时青竹院的风声——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廊下,雨水顺着屋檐砸在脚边,溅湿了半条绣着玉兰花的裙角。

    主母苏若梅的金护甲刮过她的脸:既然苏家养你,便该学做低伏小的模样。身后的丫鬟用力扯她的发辫,将她按在泥水里,而苏落落撑着油纸伞站在雨幕外,朱砂痣在伞下忽明忽暗:姐姐的脸,倒比泥更脏些。

    阿绮。

    低哑的呼唤穿透梦境。

    苏云绮浑身冷汗,猛地睁眼,正撞进一双沉如深潭的眼。

    云生不知何时坐起,半靠在床头,单手撑着身侧的锦被,另一只手悬在她额前,指尖还沾着未散的凉雾——方才他正用阴力替她安抚紊乱的魂魄。

    又梦到从前了他的声音比夜露更轻,却带着奇异的熨帖,你母亲总说,这孩子睡觉总皱着眉,像把心事都锁在梦里。

    苏云绮瞳孔微颤。你......你认识我母亲

    云生垂眸,指节轻轻抚过她发间残留的碎珠。

    那是方才救火时被帷幔勾落的,此刻正坠在她锁骨处,泛着暗淡的光。当年苏夫人礼佛,常去城郊的净慈庵。

    她总带着个扎双髻的小女娃,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糖糕。他的拇指抹过她眼角未干的泪,有回暴雨倾盆,小女娃追着纸鸢跑丢了,是我替她捡回来的。

    苏云绮呼吸一滞。

    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她五岁,纸鸢线断在老槐树上,她踩着青石板垫脚去够,结果摔进了泥坑。

    后来有个穿青衫的身影弯腰替她捡起纸鸢,袖口沾着沉水香,和母亲妆匣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你她哑声问。

    云生笑了,眼尾的细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那时我还不是游魂,只是个替净慈庵抄经的穷书生。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后来苏夫人故去,你被接回苏府,我再没见过你。

    直到......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怀中紧攥的银簪上,直到你用这根簪子扎进赵斐心口。

    苏云绮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银簪攥得指节发白。

    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刻着平安二字的银簪,此刻正抵着她掌心,烫得像团火。

    你不怕我她突然问,我杀了赵斐,连乌勒淮都不要我了。

    你杀的不是赵斐。云生的手覆上她攥着银簪的手,凉得像浸在井水里,却将那股灼痛一点点压了下去,他的身体早被邪祟啃空,只剩具皮囊。

    你扎的,是附在他身上的阴物。他指腹摩挲着簪子上的刻痕,至于乌勒淮......

    不必提他。苏云绮别过脸,喉间发涩。

    云生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坐着。

    直到窗外的梧桐叶不再沙沙作响,直到她的呼吸重新平稳,他才躺回原处,背对着她轻声道:睡吧。

    我在。

    这一次,苏云绮没有再做噩梦。

    晨光透窗时,她是被一阵马嘶惊醒的。

    推开半掩的窗,晨雾里立着匹油光水滑的乌骓马,鞍鞯上嵌着的青金石在雾中泛着幽蓝——那是乌勒淮的坐骑踏雪。

    而苏落落正站在马前,素手抚过马颈。踏雪往日见了生人总爱扬蹄,此刻却垂着耳朵,任她指尖顺着鬃毛摩挲,连鼻息都放得极轻。

    苏云绮攥紧窗沿。

    晨雾里,苏落落抬眼望来,朱砂痣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手指在马颈上轻轻一按——踏雪竟打了个响鼻,前蹄轻踏,像是应和。

    第4章

    第4章

    爱与命运的灵异纠葛

    晨雾未散,苏云绮的指尖在窗棂上掐出青白的痕。

    苏落落的笑声裹着晨露飘来:乌哥哥说要去青丘山寻灵脉,我自小最怕孤山冷清,求他捎我一程。她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人,素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黑蝶的裹脚布——那是苏若梅房里专炼阴毒蛊虫的嬷嬷才会用的绣样。

    乌勒淮坐在鞍上,玄色大氅垂落如瀑,眉眼藏在玉冠下的阴影里。

    他伸手要接苏落落递来的锦帕,却在触及帕角时突然顿住,目光似有若无扫过苏云绮的窗。

    书在发烫。苏云绮低头按住心口,藏在衣襟里的《鬼命书》正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三层里衣烙得她皮肤发红。

    她退到桌前翻开书,泛黄的纸页竟自动翻卷,墨迹如活物般游走,最终在新一页凝出一行血字:黑蝶绕鞍,阴脉将断。

    是她。苏云绮喉咙发紧。

    三日前她在柴房发现《鬼命书》页脚沾着蝶翅粉,与苏落落今日裙角的绣蝶纹路分毫不差——原来这半月来书中预言总是偏差,竟是有人暗中篡改。

    窗下传来苏落落的惊呼。

    乌勒淮已接过她的手,正将人拉上鞍。

    踏雪却在此时突然扬蹄,铁蹄几乎擦着苏落落的裙角扬起,马颈上的青金石泛着幽蓝的光,分明是在抗拒。

    乌哥哥别怕。苏落落反手扣住乌勒淮的手腕,另一只手悄悄掐了个指诀。

    苏云绮看见她袖中滑出半截红绳,绳上串着七枚指甲盖大小的骨片——那是用夭折婴孩的指骨磨成的阴契。

    踏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前蹄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青石砖缝里的苔藓簌簌落下。

    乌勒淮的眉峰动了动,似是察觉不对,却在这时垂眸对上苏云绮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刹那,《鬼命书》啪地合上,封皮上的鬼头纹路渗出暗红,像在警告什么。

    苏云绮突然想起昨夜云生说的话:你总说命运是块压在头顶的石头,可石头缝里也能长树。

    云生!她转身冲向里屋,却见那游魂正倚在墙角,半透明的指尖捏着块裹着金箔的糖。

    我昨日去西市买的,卖糖的阿婆说这是用无根水熬的,能镇心慌。他晃了晃手,糖纸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苏云绮接过糖,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心口。

    云生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从前是个书生,考了三次乡试都落榜。第三次放榜那日,我蹲在桥头哭,有个老乞丐说,你哭的是榜上无名,还是不敢再考后来我才明白,怕的从来不是输,是连试都不敢试。

    他的影子在地上投出模糊的轮廓,你想去追乌勒淮,对不对

    苏云绮喉间发哽。

    她想起初遇乌勒淮时,他站在暴雨里替她挡住苏落落的鞭刑,衣袍浸透却仍把《鬼命书》塞进她手里;想起他教她认书中咒文时,指尖扫过她手背的温度;想起昨日他说不必提他时,眼底那抹比夜色更浓的暗。

    我想去。她将糖含进嘴里,清甜混着微苦在舌尖化开,哪怕被他骂蠢,被马踢伤,至少……

    至少你试过了。云生笑了,他的身影在晨光里淡得几乎透明,去吧,我在马厩等你。

    踏雪的马蹄声已经远了。

    苏云绮翻出柴房里那匹老青骒马,云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往左,他们走的是后山小路。她这才惊觉,原来游魂能感知阴物轨迹——乌勒淮身上缠着灵脉气息,正是云生最熟悉的味道。

    青骒马跑过三亩桃林时,雾气突然浓重起来。

    苏云绮看见道旁的野蔷薇上结满冰珠,每片花瓣都向下垂着,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腰。

    《鬼命书》在她怀里剧烈震动,她刚要摸书,一团黑雾突然从马前窜出,青骒马受惊扬起前蹄,她重重摔在地上。

    咳……苏云绮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珠。

    黑雾里传来细碎的呜咽,是被封在阴契里的婴灵在哭。

    她看见七道灰影从雾中爬出,正是苏落落袖中那七枚指骨所化——每个婴灵额间都点着朱砂,和苏落落的痣一模一样。

    回去吧。为首的婴灵咧开没有牙齿的嘴,你追不上的,他心里早没你了。

    苏云绮撑着膝盖站起来,《鬼命书》自动翻开,一道金光从书中窜出,将婴灵们逼退半步。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翻身上马:我偏要试试。

    这一试,便是血溅山路。

    等云生找到她时,青骒马正跪在路边啃草,苏云绮趴在马背上,衣襟浸透了血,连《鬼命书》的封皮都染成了暗红。

    蠢丫头。云生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他附在她耳边念了段往生咒,她心口的血才慢慢止住。

    接下来三日,云生昼夜守着她。

    他不能碰实体,便用游魂之力引了山涧的清泉,凝成水雾替她擦脸;采了野薄荷含在嘴里,再吐在帕子上给她敷额头。

    苏云绮醒过来时,见他正蹲在灶前,用半透明的手拨弄着柴火——明明碰不到,却仍在认真做着。

    你这样……不累么她哑着嗓子问。

    云生回头笑:从前我做鬼,只知道怨;现在我才懂,能为在意的人做些事,累也是甜的。

    第四日清晨,山风突然卷着腥气灌进破屋。

    苏云绮扶着墙站起来,透过结霜的窗,看见山脚下漫山遍野都是泛着青光的符幡——乌勒淮的灵异家族来了。

    《鬼命书》在她掌心展开,这次上面的字却与记忆中不同:灵脉覆雪,孤鸟入笼。苏云绮攥紧书,突然想起乌勒淮族中长老乌勒脱曾说过,要拿她的血祭灵脉。

    原来之前的预言是被篡改过的,真正的命运,是乌勒淮要带她回去,做那笼中鸟。

    跑。云生的声音从未如此严肃,他们的术法能锁魂,我带你去后山的乱葬岗,那里阴煞重,他们的符幡镇不住。

    后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

    苏云绮的伤还没好全,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骨头里扎。

    云生始终护在她身侧,遇到陡峭的崖壁就托着她的腰,碰到带刺的荆棘就替她挡开尖刺——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

    云生……她想劝他别撑了,却见前方林子里绿莹莹的光闪成一片。

    是邪狼。

    为首的母狼眼里泛着幽蓝,正是乌勒淮座下灵犬的血裔。

    它们慢慢围过来,狼嚎声震得松针簌簌落下。

    苏云绮背靠着树,摸出怀里的短刀——那是前日云生从柴房替她捡的,刀身还沾着半块糖纸。

    躲我身后。云生挡在她前面,他的影子突然变得清晰,周身腾起暗红的火焰——那是怨气凝聚的鬼火。

    母狼被火烤得呜咽后退,可更多的狼从林子里窜出来,其中一只猛地扑向苏云绮的脖颈。

    小心!云生扑过来,鬼火裹着他的魂魄撞开那只狼。

    苏云绮听见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是云生的魂体。

    他的身影开始片片剥落,像被风吹散的纸人。

    走……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撑不住了……

    苏云绮咬着牙往前跑,眼泪糊了满脸。

    她能听见身后狼嚎越来越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听见《鬼命书》在喊:停步即死,前行亦亡。

    就在她以为要被狼扑倒时,一支泛着青光的箭唰地擦过她耳边,钉进前面的树干。

    箭尾的银铃轻响,是乌勒淮的家纹。

    苏云绮。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云绮缓缓转身,看见乌勒淮站在林边,玄色大氅被风掀起,腰间的玉牌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持剑的族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泛着青光的符幡。

    跑够了他一步步走近,靴底碾碎了地上的狼毛,你可知为了追你,我废了三条灵犬

    苏云绮想退,却撞在树上。

    乌勒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擦过她嘴角未干的血:那日在柴房,你说扎的是附在我身上的阴物。他的拇指重重按在她唇上,现在我倒想问问,你扎的,究竟是阴物……还是我

    不等她回答,他突然扯断她颈间的玉佩。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玉坠啪地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从今日起,乌勒淮俯身凑到她耳边,呼吸扫过她耳垂,你再无庇护。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族人立刻围上来。

    苏云绮被架着往前走时,瞥见云生的残魂正飘在树杈上,冲她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然后彻底消散。

    暮色降临时,苏云绮被扔进一座青瓦小筑。

    乌勒淮站在门口,月光照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映出他胸口若隐若现的伤痕——那些疤痕呈螺旋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明日辰时,他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指节抵着桌面缓缓靠近,替我上药。

    苏云绮缩在墙角,看着他沾血的里衣滑落半肩,露出更多狰狞的伤痕。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极了后山那只母狼:顺便说说,你从前说的那些话……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第5章

    第5章

    爱恨纠葛与命书篡改

    青瓦小筑的烛火在寅时末分突然炸开一朵灯花,苏云绮蜷在墙角的蒲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檀木桌上那盏铜灯,灯油将尽时跳跃的光斑里,总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玉佩的手——那是她在苏家最后一次被当作人看,后来主母苏若梅摔碎她的脂粉盒,庶妹苏落落撕了她的旧书,再后来,连这唯一的遗物都被乌勒淮扯碎在地上。

    醒了

    乌勒淮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

    苏云绮抬头,见他倚在门框上,月白中衣半敞,胸口狰狞的螺旋状疤痕在晨光里泛着青。

    那些伤痕她曾在月下见过,当时他说是替你挡的阴煞,如今想来,倒像根刺扎进她喉咙。

    药碗被重重搁在桌上,苏云绮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襟就被攥住。

    乌勒淮的指节抵着她腕骨,力道大得要捏碎骨头:你说初见时在城隍庙替我挡灾是真心,说学《鬼命书》只为自保是真话,说......他喉结滚动,说对我动过心,也是真的

    苏云绮的指甲几乎要戳进自己肉里。

    她记得三个月前在乱葬岗,他为救她被阴煞啃噬,当时她捧着他的伤口哭,说我苏云绮这条命,往后都与你捆在一起。

    可后来《鬼命书》显灵,预言里写着乌勒淮为情所困,血溅命书,她怕了,偷偷去求苏落落改命——那个总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庶妹,原来早就是能篡改《鬼命书》的执笔人。

    说话!乌勒淮突然扣住她后颈,将她按在自己心口。

    那些螺旋状的疤痕带着灼烧的温度,你当我看不出

    你每次翻命书时指尖发抖,见我受伤时眼睛发亮,你根本......他突然顿住,瞳孔骤缩,你在怕我

    苏云绮的眼泪砸在他胸口。

    她想说不是怕他,是怕命书里写着他会死,怕自己又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

    可喉间突然泛起腥甜——《鬼命书》的力量在警告她,不能泄露与苏落落的交易。

    跟我来。乌勒淮扯着她往外走,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里混着血锈味。

    关押云生的地方是间地下石室,石壁上贴着层层符咒。

    云生的残魂缩在角落,比昨日更淡了些,看见她时勉强扯出个笑:阿绮,别信他......

    杀了他。乌勒淮将匕首塞进苏云绮手里,他附在太子身上搅风搅雨,你总说要与我并肩,现在就证明。

    匕首的寒气顺着掌心往上窜。

    苏云绮想起云生替她挡过赵斐的蛊毒,想起他说我本是冤死的将军,能护你一日是一日。

    她望着乌勒淮发红的眼尾,突然明白他为何总对云生敌意深重——他不是恨云生,是怕她心里有别人。

    我不杀。苏云绮将匕首掷在地上,他是好人。

    乌勒淮的冷笑比匕首更利:好人

    他附在太子身上吸人精魄时,你怎么不说他抬手掐住云生的残魂,黑色雾气从他指尖渗出,你护他,我便毁了他,看你还信不信这些孤魂野鬼!

    不要!苏云绮扑过去拽他的手,他是为我......

    剧痛突然炸开。

    她的太阳穴像被命书里的金针刺穿,嘴里涌出滚烫的血。

    《鬼命书》的力量在惩罚她泄露秘密——苏落落曾说,篡改命书要付出代价,若有人识破,说出口的人会被反噬。

    阿绮!云生的残魂突然暴涨,撞开乌勒淮的手,快走......

    苏云绮眼前一黑,最后看见的是乌勒淮慌乱的脸,和他胸口被血浸透的中衣。

    再醒来时,窗纸泛着黄昏的暖光。

    侍女小桃端着药碗抹眼泪:姑娘可算醒了,乌公子守了半日,刚被长老叫走......对了,苏二姑娘来了,在偏厅等您。

    苏落落的笑声先飘进来。

    她穿着月白衫子,发间簪着苏云绮从前最爱的玉兰花,手里还捧着那本《鬼命书》:姐姐醒了

    我就说你福大命大,昨日那血吐得吓人,倒像......她翻开命书,倒像命书里写的欺天者血尽而亡呢。

    苏云绮撑着床沿坐起,这才发现床头摆着她母亲的玉佩——已经被人用金漆补好了裂痕。你是执笔人。她盯着苏落落腕间的朱砂痣,那是《鬼命书》执笔者的标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被接回苏家那天。苏落落的笑甜得发腻,主母说,你是嫡女,我是庶女,可命书里写着执笔人得天下,所以她把我送进阴阳司学改命之术。

    姐姐你看,她翻到命书某一页,从前写着苏云绮得灵异少主真心,现在......她指尖划过纸面,墨迹扭曲着变成苏落落与乌勒淮情定三生。

    苏云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为何乌勒淮突然性情大变,为何他总说你眼里没有我——原来苏落落篡改了他们的过去,把她在乱葬岗替他挡灾的记忆,换成了自己。

    你以为你赢了苏云绮盯着她,云生记得,他记得所有事。

    那又如何苏落落合上命书,命书说他三日后魂飞魄散,到时候死无对证......

    够了。

    乌勒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手里攥着那枚补好的玉佩,脸色比昨日更冷:苏二姑娘,你可知私改命书是阴阳司大忌

    苏落落的脸瞬间惨白:乌公子,我是为你好,她......

    带下去。乌勒淮对身后的族人摆手,按族规处置。

    苏落落突然尖叫着咬破舌尖,鲜血喷在命书上。

    红色墨迹顺着纸面蔓延,苏云绮只觉心口一闷,又是一口血喷在床单上。

    她听见苏落落的声音混着邪咒:你以为他信你

    命书里写着乌勒淮一箭穿心苏云绮,这是天命......

    黑暗再次笼罩。

    第三次醒来时,窗外是细密的雨丝。

    云生的残魂飘在床头,比之前更淡,却仍在笑:阿绮,我没记错,你确实在城隍庙替他挡过符纸,确实在乱葬岗为他哭到眼肿。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发顶,命书能改记忆,改不了真心。

    苏云绮摸向床头的玉佩,金漆补的裂痕硌着掌心。

    她望向窗外,雨幕里似乎有黑影闪过——是赵斐的邪祟,还是苏若梅的阴毒

    先养好身子。云生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们暂时不敢动你......

    雨还在下。

    苏云绮望着窗台上那株被雨打歪的素心兰,突然听见院外传来野猫的低嚎。

    她摸向袖中半块命书残页,上面的字迹模糊,却仍能辨认出血溅二字。

    夜更深了。

    云生的残魂蜷在她枕边,像团暖融融的雾。

    窗外的邪祟在雨里游荡,却始终不敢靠近这间小筑。

    表面平静的夜里,暗潮正翻涌。

    第6章

    第6章

    冲破灵异桎梏,爱恨恩怨尽消

    窗外的雨丝缠了七日,素心兰的花苞被打得七零八落,落在青石板上像团揉皱的雪。

    苏云绮蹲在檐下拾花,云生的残魂裹着她后颈,凉丝丝的:阿绮,今日莫要出门。

    她指尖的兰花突然渗出黑血,残瓣啪地坠地。

    这是邪祟侵扰的征兆。

    可厨房的米缸空了三日,她攥紧袖中半块命书残页——血溅二字在雨气里泛着暗红,像要渗进皮肤。去市集很快。她把碎发别到耳后,你守着我。

    云生的雾气凝了凝,最终散在她发间:莫要离我三步远。

    雨幕里的青石板泛着冷光,苏云绮提着竹篮经过城隍庙时,檐角铜铃突然炸响。

    她抬头,看见朱红门扉后立着道身影——月白锦袍,腰间玉牌映着雨珠,是乌勒淮。

    可他的眼神像浸在雾里。

    公子可是要买香烛卖香的老妇颤巍巍递来竹篾,乌勒淮却直勾勾盯着苏云绮,喉结动了动:你......

    云生的残魂唰地缠上她手腕,凉得刺骨。

    苏云绮后退半步,竹篮里的米袋磕在腿上。

    她早该想到的,那日苏落落说命书改了记忆,乌勒淮看她的眼神,分明像看个陌生人。

    认错人了。她垂眸要走,乌勒淮却突然踉跄着抓住她衣袖。

    他掌心滚烫,灵力像乱了线的风筝在皮肤下游走,疼......他额角渗出冷汗,这里......

    他的指尖抵在胸口。

    苏云绮望着他泛白的唇,忽然想起从前他替她挡阴火时,也是这样咬着牙说不疼。

    心尖像被针戳了个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她轻声道:松手。

    乌勒淮的指节却越收越紧。

    雨丝落进他眼睫,他突然低笑:我好像......欠过谁一碗药。他声音发颤,很苦,可她吹了又吹,说阿淮乖。

    苏云绮的呼吸滞住。

    那是三年前她发高热时,乌勒淮翻山采药熬的药汁。

    她嫌苦耍小性儿,他就捧着药碗坐了半夜,吹凉了才哄她喝。

    阿淮。她脱口而出,话尾却被风卷走。

    乌勒淮的瞳孔骤然收缩,灵力如利刃般割开她的衣袖。

    她吃痛后退,后脑勺重重撞在城隍庙的砖墙上。

    意识模糊前,她听见云生焦急的呼唤,和远处传来的苏落落的轻笑:真是天助我也。

    再睁眼时,雨停了。

    苏云绮躺在潮湿的崖边,碎石硌得后背生疼。

    她想动,却发现四肢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是苏落落的控魂术。

    那道熟悉的娇笑声从头顶传来:云绮姐姐,你猜这是哪儿

    她抬头,苏落落踩着绣金鞋站在崖边,身后是翻涌的阴云。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风卷着腐臭的邪祟气息灌进鼻腔。太子说要见你的死状,乌勒淮说要护着你。苏落落蹲下来,指甲掐进她脸颊,我替你们想了个两全法儿——你死在他箭下,他抱着你的尸首悔到肠断,多好

    苏云绮想骂,喉咙却发不出声。

    控魂线勒进她血肉,她的手不受控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刀尖抵住苏落落咽喉。

    乌勒淮!苏落落扬声喊,你最爱的女人要杀我!

    山风突然卷起。

    苏云绮看见乌勒淮从雾里冲出来,玄色大氅被风掀起,腰间玉牌碎了半块——和她床头金漆补的那半块,正是一对。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匕首,瞳孔骤缩。阿绮他声音发颤,你......

    动手啊!苏落落猛推她手腕,匕首在苏落落颈间划出血线,她中了邪术,你不杀她,她就杀我!

    乌勒淮的手搭上腰间的弓。

    苏云绮望着他颤抖的指尖,想起命书里那句乌勒淮一箭穿心苏云绮。

    原来不是他要杀她,是有人逼他做这个选择。

    阿淮,别信她。她在心里喊,可喉咙被控得发不出声。

    乌勒淮的箭搭在弦上,箭头对准她心口。

    他的指尖在抖,眼尾发红:阿绮,对不住......

    风突然变了方向。

    邪祟的尖啸裹着黄沙劈面而来,苏云绮被吹得睁不开眼。

    恍惚间,她看见一团雾气穿透邪风,是云生。

    他的残魂比往日更淡,却仍在笑:阿绮,我没记错,你确实在城隍庙替他挡过符纸,确实在乱葬岗为他哭到眼肿。

    那是命书改不掉的真心。

    苏云绮突然觉得指尖一松。

    控魂线啪地断裂,像被什么更强大的力量斩断。

    她反手攥住匕首,刀尖狠狠刺进苏落落肩窝。

    苏落落尖叫着后退,血珠溅在崖边的碎石上。

    乌勒淮的箭咻地射出,精准贯入苏落落心口。

    可那本该致命的一箭,却像扎进了棉花里——苏落落捂着伤口笑,皮肤下爬出青黑色的血管,忘了说

    我用一百个婴魂炼了不死身。

    她的指甲长出半尺长的黑刺,直取苏云绮咽喉。

    小心!

    云生的残魂突然凝成人形。

    他穿着月白短打,是她记忆里小乞丐的模样。

    黑刺穿透他胸膛,雾气簌簌往下落。

    苏云绮扑过去接住他,眼泪砸在他肩头:不是说暂时不敢动我

    不是说......

    骗你的。云生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抬手摸她的脸,阿绮,你忘了吗

    我为你死过三次。

    第一次替你挡人牙子的鞭子,第二次替你喝下毒粥,第三次......他笑起来,第三次就是现在。

    苏落落的黑刺再次刺来。

    云生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怨气,却温柔地说:我不是命书里的傀儡了。

    邪风在他身后凝成实质。

    苏落落的尖叫混着婴魂的哭嚎,被撕成碎片。

    悬崖在邪力冲击下剧烈晃动,碎石纷纷坠落。

    乌勒淮扑过来拽住苏云绮的手腕:走!

    云生的身体开始消散。

    他最后用力抱了抱苏云绮,然后松开手,坠向深谷。阿绮,你记不记得......他的声音被风声卷走,后山的老槐树......

    苏云绮疯了似的要往下跳,被乌勒淮死死箍住。

    她望着云生消失的方向,突然有滚烫的记忆涌进脑海——

    阿绮姐姐,这粥好甜。扎着小揪揪的男孩蹲在老槐树下,捧着粗瓷碗,我以后赚了钱,天天给你买糖。

    小猴子不许偷吃!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木勺追他,那是给阿娘熬的药!

    雨又下起来了。

    苏云绮跪在崖边,手里攥着云生消散前塞给她的半块碎玉——是块猴儿佩,缺了耳朵,却被人用红绳仔细编了穗子。

    乌勒淮的手覆在她后背,带着灵力的温度。

    可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听见谷底的风声里,反复回荡着那个小男孩的声音:阿绮姐姐,我永远都在。

    苏云绮攥着猴儿佩的手在发抖,雨水顺着碎玉的缺口渗进指缝,像极了那年老槐树下,云生替她挡鞭子时,血珠落进她掌纹的温度。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

    那年她才七岁,亲娘被苏若梅灌了哑药扔在后院柴房。

    她偷了半块冷粥去喂娘,转身就撞进人牙子怀里。

    是扎着小揪揪的云生从草垛里扑出来,用石头砸中那男人的脚腕。阿绮姐姐快跑!他被人牙子掐着脖子提起来,小腿在空中乱蹬,却还冲她咧嘴笑,我数到一百,你就躲去老槐树的树洞里!

    她躲进树洞时,听见皮鞭抽在肉体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混着云生含糊的数数声:七十...八...九...最后那声一百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混着人牙子的骂骂咧咧:小杂种,再敢多管闲事,老子把你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后来她用捡破烂换的铜钱买了伤药,云生趴在草席上让她涂药,背上的鞭痕像蜈蚣爬满脊背。疼吗她抹着眼泪问。

    他倒吸冷气,却歪头冲她笑:阿绮姐姐的手比糖还甜,不疼。

    再后来亲娘投湖那晚,苏若梅派了护院来抓她。

    云生背着她在雨里跑,鞋跑丢了,脚底板被碎瓷片划得血肉模糊。小猴子别跑了...她哭着要下来,他却咬着牙把她往更高的山坡拖:阿娘说过,要护着阿绮姐姐到长大。

    阿娘她抽抽搭搭。

    就是你呀!他喘着气笑,你给我粥喝,给我擦药,你就是我阿娘。

    雨幕突然被狂风撕开道口子,苏云绮猛地回神。

    崖边的碎石还在簌簌往下掉,她膝盖下的岩石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乌勒淮的手臂箍在她腰上,灵力像滚烫的溪流往她体内涌,试图稳住即将崩塌的山崖。

    可苏落落的邪术余波还在翻涌,谷底飘上来的阴雾里,隐约有婴魂的哭嚎。

    云生...她对着深谷喊,声音被风揉碎。

    猴儿佩在她掌心发烫,缺耳的小猴仿佛在动,红绳穗子上沾着的血珠——是云生消散前,用最后一丝残魂凝成的。

    他的残魂与你命书相连。乌勒淮的声音带着哑意,我试过探谷底,邪雾太浓...但他若真魂散了,这玉不会留温度。

    苏云绮抬头看他。

    他发梢滴着水,玄色大氅被邪风撕得破破烂烂,可眼底的关切却比三年前更浓——原来命书改得了记忆,改不了真心。

    阿淮,你说...她喉咙发紧,他说替我死过三次,第一次是鞭子,第二次是毒粥...

    第三次...乌勒淮替她说完,喉结滚动,是替你挡苏落落的黑刺。

    悬崖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苏云绮踉跄着往前栽,乌勒淮拽着她往侧崖躲,却见方才苏落落倒下的地方,青黑色血污正顺着石缝往下淌,在崖壁上画出扭曲的符咒。

    那是引魂阵——苏落落就算死了,也要拉他们垫背。

    小心!乌勒淮将她护在身后,腰间剩下的半块玉牌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可邪阵的力量太强,崖壁的裂痕如蛇信般蔓延,两人脚下的岩石咔嚓一声断开。

    下坠的瞬间,苏云绮眼前闪过无数碎片:亲娘投湖前染红的湖水,云生被鞭打的脊背,乌勒淮第一次替她挡阴火时烧焦的衣袖...最后定格在老槐树下,扎着小揪揪的男孩举着半块猴儿佩,说:等阿绮姐姐长大,我就用这玉换糖,换好多好多糖。

    风灌进耳朵里,她听见乌勒淮在喊她的名字,看见谷底的阴雾里有团幽蓝的光在浮动——像极了云生残魂消散前的颜色。

    意识模糊前,她摸到心口的猴儿佩,温度依旧。

    第7章

    第7章

    苏云绮破轮回谜局,悟执笔人之真相

    坠崖的风割得脸生疼,苏云绮在黑暗里抓不住任何东西,唯有心口的猴儿佩烫得惊人。

    等再睁眼时,她正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回廊上,穿了身月白衫子——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素色。

    湖面上飘着薄雾,老槐树的影子像张网,罩住了十二岁的小苏云绮。

    那孩子蹲在廊角,怀里紧抱着本泛着青光的书,正是《鬼命书》。

    书页自动翻卷,墨迹渗出的竟是苏云绮熟悉的字迹:苏云绮,二十一岁坠崖而亡,乌勒淮同殒。

    不!苏云绮冲过去要夺书,手却穿透了小苏云绮的肩膀。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是透明的,像团游移的影子——她附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站在廊边,手指绞着帕子,眼睛盯着湖面。

    苏云绮记得这夜,父亲刚被政敌构陷而死,主母苏若梅在灵堂摔了茶盏,说丧门星克死了老爷。

    母亲就是在这夜,把《鬼命书》塞进她怀里,然后一步步走进了湖心。

    阿娘!苏云绮扑过去拽母亲的衣袖,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冷风。

    小苏云绮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映着书里跳动的光:阿娘要走了吗

    母亲的背影僵住,她缓缓回头,目光却穿透了苏云绮的魂魄,落在小苏云绮身上:阿绮,把书收好了。

    不要!苏云绮尖叫。

    她看见命运的丝线在眼前交织——小苏云绮会被苏若梅罚去扫祠堂,会在雪夜捡到冻僵的乌勒淮,会在二十一岁被苏落落逼下悬崖。

    而此刻《鬼命书》的字迹正在变化,新的结局墨迹未干:苏云绮,执笔人,困于轮回。

    原来我才是执笔人苏云绮喃喃。

    风掀起《鬼命书》的封皮,书页间浮起她曾写过的片段:乌勒淮第一次替她挡阴火时烧焦的衣袖,云生被鞭打的脊背,老槐树下举着猴儿佩的男孩。

    原来所有的生离死别,都是她笔下的故事。

    因为你勘破了情字。命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写他们的爱恨,却忘了自己也是局中人。

    苏云绮望着小苏云绮颤抖的肩膀,突然明白这轮回是她自己设的局。

    她曾在书里写孤女逆袭,却在字里行间种下情根,让乌勒淮的爱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

    如今坠崖的冲击,让她终于看清:她不是故事里的人,是握着笔的那一个。

    我要跳出循环。苏云绮伸手触碰命书,指尖燃起暖光。

    小苏云绮怀里的书突然化作金粉,她茫然抬头,正看见母亲转身走向湖边的背影——但这一次,苏云绮知道那不是结局。

    意识开始抽离,她最后看了眼乌勒淮坠崖前的脸。

    他的手指还紧攥着她的手腕,喉间溢出破碎的阿绮。

    苏云绮抬手抚过他的眉眼,在他的识海里种下一道光:会有人救你,在离崖十里的破庙。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面前悬着纸笔。

    窗外传来乌勒淮的声音,带着梦呓的沙哑:阿绮...别离开我。苏云绮笔尖微颤,在乌勒淮的命格里写下:一生未娶,以灵力镇邪祟,建清平盛世。

    她以为这就是终点,直到新故事写到第三章。

    乌勒淮本该在雪夜救下被狼围的商队,可墨迹突然扭曲,他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云生的魂魄本该消散在雷雨中,却在她笔下凝成实体,对她说:我想去看看当年没看完的月亮。

    你们...苏云绮震惊地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茶水在纸页上晕开,竟显露出云生被鞭打的真相——他不是普通游魂,是被苏若梅诬陷的忠将遗孤。

    而乌勒淮的记忆里,老槐树下的男孩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执笔人,你写了我们的命,却没写我们的心。云生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身后竟跟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妇人——是苏云绮的母亲!

    她朝苏云绮招了招手:阿绮,跟我去街上转转

    青石板路上飘着糖画香,苏云绮跟着母亲和云生往前走。

    突然,街角的牌楼轰地倒下,她下意识闭眼,却撞进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睁眼时,乌勒淮正攥着她的手腕,发梢还滴着水——是坠崖时沾的湖水。

    你...不是该在二十里外的破庙苏云绮愣住。

    乌勒淮低头看她,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清明:我听见有人在梦里说,要我去救一个姑娘。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嘶。

    一辆由黑鳞蛇拉着的马车冲破雾霭,车轮碾过的地方腾起黑气。

    云生立刻挡在苏云绮身前,母亲拽着她往巷子里躲,乌勒淮的指尖燃起白光,正欲迎上——

    小姐,院外传来丫鬟的窃窃私语,听说灵异家族的乌勒少主今天搬来隔壁宅子了,说是...要寻什么人。

    苏云绮望着巷口翻涌的黑雾,又看向身侧眼神灼灼的乌勒淮,突然笑了。

    她摸出怀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笔,在虚空中画了道护身符,轻轻按在乌勒淮心口:看来,我的故事,才刚开始。

    第8章

    第8章

    清扫婢邂逅少主

    苏云绮刚转过月洞门,便听见廊下两个丫鬟咬耳朵。

    春杏捧着个蓝布包裹,指尖绞着帕子,声音像浸了蜜:你说那乌勒少主,好好的灵异家族大宅不住,偏要搬去西巷那破院子——

    嘘!另一个丫鬟秋菊慌忙瞥向四周,见只有苏云绮提着竹扫帚过来,才压低声音,我听门房老张头说,乌勒家那几位长老正闹着要废了他少主之位,说他灵力不纯。

    可他偏在这节骨眼上买了西巷的宅子,莫不是...要寻什么人

    苏云绮的脚步顿了顿。

    竹扫帚上的细枝扫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响。

    她垂眼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粗布裙角,喉间泛起一丝涩意——西巷那破院子,不正是她租了半年的住处

    午后的阳光穿过廊下的紫藤,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苏云绮攥紧扫帚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三天前房东还拍着胸脯说这屋子你住着安心,我绝不会卖,如今倒成了乌勒淮的产业

    等她踩着暮色回到西巷,残阳正往院墙上泼血。

    那扇用草绳捆着的破门竟纹丝不动。

    苏云绮放下扫帚,双手抵着门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却只开了条缝——里面被横杠死死抵住了。

    房东她踮脚往门缝里瞧,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歪歪扭扭,阶前的破瓦罐还在,可窗纸却换了新的,米白的纸在风里簌簌响,像谁在里面呼吸。

    后背突然泛起凉意。

    苏云绮摸向怀中,那本《鬼命书》正烫得惊人,羊皮封面的纹路在她掌心凸起,像活过来的蛇。

    她刚掀开一角,书页便哗啦翻到空白页,一个指甲盖大的青面小鬼咻地钻出来,晃了晃尖耳朵,顺着门缝溜了进去。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小鬼又从门缝里挤出来,头顶沾着片槐树叶,扑棱棱落在《鬼命书》上,用只有苏云绮能听见的尖细嗓音说:房东那老东西收了两家银子,上午刚把房契给了乌勒家的人!

    苏云绮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正想再敲敲门,身后突然传来松木香。

    苏姑娘。

    清冽的声音像山涧里的泉。

    苏云绮转身,便撞进一片青衫里。

    乌勒淮站在斜照的夕阳里,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痕——和前日她坠崖时,那个将她从湖底捞起的人,连衣摆的褶皱都一模一样。

    他手里捏着串铜钥匙,最末尾那枚还沾着铜绿,显然是刚从房东那里要来的。这屋子我今日刚买下。乌勒淮垂眼瞧她,眉峰微挑,苏姑娘可是进不去

    苏云绮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门板。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你...为何买这间破屋子

    房东说这屋子住着个清扫婢,总在深夜抄经。乌勒淮转动钥匙,门锁咔嗒一声开了,我猜,或许是个值得一见的人。

    门吱呀推开的瞬间,苏云绮的呼吸几乎停滞。

    院里那棵老槐树还在,可阶前的破瓦罐换成了青瓷花盆,里面栽着株开得正好的素心兰。

    她从前睡觉的土炕铺了新席子,案上摆着两盏青釉茶盏,连墙角的旧木柜都被擦得发亮,柜顶还搁着包未拆的桂花糖。

    房东一房二卖,你若无处可去...乌勒淮站在门槛外,松木香混着素心兰的香,搬来和我同住如何

    苏云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怀里的《鬼命书》,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这书能照见世间万物的命数,可当她将书页转向乌勒淮时,墨迹突然晕开,只余下一片刺目的白。

    你究竟是谁她攥紧书,声音发颤,为什么你的命数...是空白

    乌勒淮却笑了,眼尾微挑,像山月漫过松枝:苏姑娘不是早该知道

    那日坠崖,是谁把你从湖里捞起来的

    话音未落,灶间突然传来啪的脆响。

    苏云绮这才想起自己要烧水做饭,慌忙往灶间跑,却被地上的青石板绊了个踉跄。

    她伸手去扶案几,却碰倒了刚洗好的粗瓷碗。

    小心!

    乌勒淮的手臂环过来时,苏云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整个人被抱进松木香里,手腕却被碎碗片划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珠滴在乌勒淮的青衫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疼么乌勒淮低头看她,眼尾的泪痣随着动作轻颤,我房里有外伤药。

    苏云绮望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突然想起前日在破庙,他也是这样抱着她,用体温焐暖她冻僵的手。

    那时他发梢滴着湖水,现在发梢还沾着水痕——原来从破庙到这里,他根本没换过衣裳。

    是你。她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内侧的淡青色水痕,那日在湖边救我的...是你。

    乌勒淮的动作顿住。

    他望着苏云绮眼底的光,喉结又动了动,正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尖啸。

    那是黑鳞蛇的嘶鸣,混着腐臭的黑气,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苏云绮猛地推开他,从怀里摸出《鬼命书》。

    书页自动翻到血字页,墨迹扭曲成蛇形:邪祟将至,速避。

    乌勒淮却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躲什么他指尖燃起白光,在两人周围画了道屏障,你的故事才刚开始,我怎么能让它这么快结束

    黑气撞在屏障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苏云绮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那片空白的命数,或许不是危险,而是...另一段更汹涌的因果。

    院外的黑鳞蛇越叫越急,可屋内的素心兰还在静静绽放。

    苏云绮看着乌勒淮染血的青衫,又看了看自己腕间未干的血珠,突然笑了。

    好。她将《鬼命书》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就...一起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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