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春日宴永和十六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二月初,御花园的桃林便已绯云漫天。楚明昭站在一株百年老桃树下,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的花瓣。阳光透过花隙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双杏眼如同琥珀般透亮。
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儿磨蹭丫鬟青杏提着裙摆急匆匆跑来,发间的银铃钗叮当作响,各府小姐们都到齐了,皇后娘娘的凤驾马上就要到了!
楚明昭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片花瓣:急什么那些闺秀们争奇斗艳的场面,我向来不感兴趣。
可今日不同啊!青杏急得直跺脚,听说连久不出府的谢侍郎都会来。老爷特意嘱咐了,您必须出席,还说...小丫鬟突然住了口,脸颊微红。
还说什么楚明昭挑眉。
说您都十七了,该...该相看人家了...青杏声如蚊蚋。
楚明昭闻言嗤笑一声,随手将花瓣弹开:父亲糊涂了。我楚明昭的姻缘,岂是这种宴会上能定的说罢拍了拍腰间佩剑,走吧,免得父亲又要念叨。
她今日特意选了身湖蓝色绣银线云纹的骑装,腰间只系一条素白丝带,发间一支银簪,再无多余装饰。与那些珠翠满头、罗裙逶迤的贵女相比,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刚踏入御花园,一阵喧哗声便从湖边传来。只见一群衣着华贵的少女围在那里,对着水中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
怎么回事楚明昭皱眉。
回小姐,好像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落水了!青杏踮脚张望,那些小姐们只顾着喊人,却没一个会水的...
楚明昭眼神一凛,拨开人群快步走到湖边。果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在水中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
让开!她厉喝一声,迅速解下腰间丝带,足尖在湖岸青石上一点,整个人如燕子般掠过湖面。丝带甩出,缠住岸边柳枝借力,她在水面轻点三下,衣袂翻飞间已拎起男孩衣领,旋身回到岸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岸上众人目瞪口呆,连闻讯赶来的侍卫都愣在原地。男孩呛了几口水,脸色发白。楚明昭将他平放在地,双掌交叠按压胸口,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
这是跟军医学的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楚明昭头也不抬:在边关待过几年,总要学些...话未说完,男孩突然咳出积水,哇的一声哭出来。她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说话之人。
阳光在那人身后形成一道光晕,楚明昭眯起眼才看清他的面容——眉如远山,目似寒星,一袭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雅出尘。他手中一柄象牙骨扇半开,扇面上题着明月松间照的诗句,字迹清峻挺拔。
姑娘好身手。男子合扇行礼,在下谢云衡,不知可否请教芳名
楚明昭愣了一下。谢云衡——礼部侍郎,朝中新贵,素有玉面郎君之称。她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人,说他虽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二十二岁便高中探花,如今已是四品大员。
楚明昭。她简短地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原来是楚将军的千金。谢云衡不紧不慢地跟上,早就听闻楚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楚明昭停下脚步,挑眉看他:谢大人是在取笑我吗
岂敢。谢云衡展开折扇,扇面上清泉流水的图案随动作流转,在下是真心钦佩。方才那一手燕子三抄水的轻功,便是许多习武多年的男子也未必能做到。
他说话时眼中含笑,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莫名让人心生好感。楚明昭紧绷的表情稍稍缓和:谢大人懂武功
略知一二。谢云衡谦虚道,家父曾任边关小吏,教过我一些防身之术。不过比起楚小姐的功夫,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正说话间,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慌忙行礼。楚明昭偷眼看去,只见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而来,目光在她和谢云衡之间转了一圈,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今日春光正好,不如请诸位展示才艺助兴。皇后落座后宣布,就由楚将军家的千金开始如何
楚明昭心头一跳。她自幼随父亲驻守边关,琴棋书画不过粗通,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献丑
娘娘,她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臣女不擅风雅之事,只会些粗浅功夫,恐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无妨。皇后笑道,本宫方才已见识了楚小姐的轻功,不如再展示些别的
楚明昭无奈,只得命人取来随身佩剑。她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剑光如水般倾泻而出。她的剑法刚劲有力,却又带着女子特有的柔美,一招白虹贯日使得气势如虹,转而又化作柳絮随风的柔韧。衣袂翻飞间,恍若惊鸿游龙。
舞到酣处,忽闻一阵琴声响起,与她的剑招完美契合。楚明昭惊讶地看去,竟是谢云衡坐在一旁抚琴。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奏出的曲子时而激昂如战场厮杀,时而婉转似儿女情长,与她的剑意浑然一体。
最后一式长河落日,楚明昭旋身跃起,剑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恰与琴声最后一个泛音同时收束。园中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皇后满意地点头:好一个琴剑和鸣!楚小姐与谢大人倒是配合默契。
楚明昭脸颊微热,偷眼看向谢云衡,却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眼中似有星辰闪烁。阳光穿过桃枝,在他肩头洒落几片花瓣,恍如梦境。
第二章玉佩定情
春日宴后,谢云衡开始频繁出现在楚明昭的生活中。
有时是在她去军营的路上偶遇,他会骑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隔着老远就拱手行礼;有时是以请教剑法为由登门拜访,带着新得的兵书或字画;更多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在将军府的墙头,笑着抛下一枝新开的桃花。
这日清晨,楚明昭正在后院练剑。一套破军剑法使到第七式,忽然听到墙头传来一声轻笑。她剑锋一转,直指声源处:何人
是我。谢云衡从墙头跃下,手中捧着一个雕花锦盒。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长衫,发间一支白玉簪,衬得整个人如修竹般挺拔。冒昧打扰,还望楚小姐见谅。
楚明昭收剑入鞘,嘴角不自觉扬起:谢大人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今日又有何事
谢云衡将锦盒递给她:偶然得了一物,觉得与楚小姐甚是相配。
楚明昭打开盒子,呼吸为之一窒。盒中是一枚羊脂白玉佩,通体莹润如凝脂,上面雕刻着并蒂莲花的图案。玉质上乘,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莲瓣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这...她迟疑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请楚小姐务必收下。谢云衡认真地说,眼中闪烁着楚明昭看不懂的情绪,这玉佩是我家传之物,母亲临终前曾说,要我赠予...他顿了顿,赠予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楚明昭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摔了锦盒。她抬头对上谢云衡专注的目光,心跳突然变得又快又重,耳边嗡嗡作响。
谢云衡,你...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明昭,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嗓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心悦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楚明昭眼眶发热。她自幼丧母,跟随父亲在军营长大,习惯了刀光剑影,却从未体会过这般温柔的情意。手中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我...我也...她低下头,羞于将心意说出口。一阵风吹来,院中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瓣沾在了她的发间。
谢云衡轻轻握住她的手,将玉佩放入她掌心:不必现在回答我。这玉佩你且收着,若有一日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便戴上它来见我。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尖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楚明昭突然想起春日宴上他们琴剑合鸣的场景,那时他的琴声如何与她的剑招丝丝入扣,仿佛早已相识多年。
就在两人情愫暗生之际,一匹快马疾驰至将军府门前。马上士兵满身尘土,手持加急军报:北境八百里加急!戎族大举入侵,边关告急!
楚明昭手中的玉佩差点落地。谢云衡眼疾手快地接住,却见少女已经冲向府门,背影挺拔如出鞘利剑。
当夜,皇帝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大殿上灯火通明,争论声不绝于耳。以兵部尚书萧景琰为首的主和派主张遣使议和,而以楚毅为首的主战派则坚持出兵御敌。
陛下!楚毅单膝跪地,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戎族此番来势汹汹,连破我三座边城。若不迎头痛击,只怕会酿成大患!
萧景琰冷笑:楚将军好大的口气!去岁军费已超支三成,如今国库空虚,拿什么打仗不如许以金银美人,暂且安抚...
萧大人此言差矣。谢云衡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下官查阅过近十年边关军报,戎族每次求和后不过三年必再犯境。此番若再退让,只怕会助长其气焰。
皇帝沉吟良久,最终拍案:命镇国将军楚毅率五万精兵即日北上,务必击退戎族!
消息传来时,楚明昭正在擦拭父亲送她的那把青霜剑。听闻父亲要出征,她猛地站起身:我要随父亲一同出征!
胡闹!楚毅拍案而起,案上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战场岂是儿戏你一个女儿家,好好待在京城!
女儿自幼习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家卫国吗楚明昭倔强地说,手指紧握剑柄,父亲常说巾帼不让须眉,为何现在却要阻拦我
那不一样!楚毅额上青筋暴起,平日练武强身是一回事,真刀真枪上阵杀敌是另一回事!
父女俩争执不下,最终楚毅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勉强答应让她作为副将随军,但必须听从指挥,不得擅自行动。
出征前夜,楚明昭正在收拾行装,忽听窗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推开窗,只见谢云衡站在月光下,脸色异常苍白。
明昭,你不能去。他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眠。
为什么楚明昭不解,这是我的责任。
谢云衡上前握住她的双肩,眼中满是焦虑:朝中主和派势力强大,此次出征本就阻力重重。我担心...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再阻拦。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这是我亲手打造的,削铁如泥。你带在身上,以防不测。
楚明昭接过匕首,发现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衡字。她心头一暖,终于将那块并蒂莲玉佩挂在了腰间。
我会平安回来的。她轻声承诺,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赏桃花。
谢云衡深深地看着她,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隔着衣衫传来:明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院中的桃花不知何时已经谢了大半,残红满地,像是预示着什么。
第三章血染黄沙
北境的战争比想象中更加惨烈。
楚明昭骑在战马上,望着远处腾起的狼烟。三个月来,她已见识过太多生死。戎族骑兵来去如风,熟悉地形,楚家军虽勇猛善战,却也不免陷入苦战。
报——!斥候飞马来报,前方三十里发现戎族残部,约两千人,正向黑水河谷撤退!
楚毅闻言拍案而起:好机会!传令下去,全军追击,务必全歼这支敌军!
父亲且慢!楚明昭拦住他,黑水河谷地势险要,恐有埋伏。
一旁的副将王猛嗤笑道:小姐多虑了。戎族连败三阵,早已丧胆,哪还有心思设伏
楚毅沉吟片刻,最终下令:王猛率三千精兵为先锋,我自领中军接应。明昭,你带一千人留守大营。
父亲!楚明昭急道,让我随您同去!
这是军令!楚毅厉声道,随即又放软语气,营中粮草辎重同样重要,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楚明昭只得领命。目送父亲率军远去,她心中莫名不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当夜,楚明昭正在帐中研读兵书,忽听帐外一阵骚动。她冲出帐外,只见几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踉跄奔来:小姐!大事不好!将军中了埋伏!
楚明昭如坠冰窟:在哪快说!
黑水河谷...我们刚到谷口,两侧山上突然滚下巨石...接着箭如雨下...将军他...士兵泣不成声。
楚明昭不等他说完,已经跃上战马:传令!所有能战的士兵随我出发!
小姐三思!老参军拦住马头,若大营有失...
滚开!楚明昭一剑斩断缰绳,那是我父亲!
她带着五百轻骑连夜奔袭,赶到黑水河谷时,天已微明。眼前的景象让她肝胆俱裂——谷中尸横遍野,楚家军的旗帜倒伏在血泊中。远处一块巨石上,绑着一个血人,正是楚毅。
父亲!楚明昭嘶吼着冲过去,却被亲兵死死拉住。
小姐小心!周围必有埋伏!
楚明昭甩开亲兵,执剑冲向巨石。就在她即将接近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楚毅心口。楚明昭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头颅无力垂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杀!她红着眼睛冲向箭矢来处,手中长剑如死神镰刀,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戎族士兵没想到这支残兵还有如此战力,一时竟被杀得节节败退。
混战中,楚明昭瞥见远处山崖上立着几个身影。其中一人穿着戎族将领的服饰,正冷冷地注视着战场。阳光照在那人脸上,楚明昭浑身一震——那张脸,竟与谢云衡有七分相似!
赫连...她喃喃道,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此刻已不容她多想,更多的戎族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姐!我们撑不住了!亲兵浑身是血地喊道。
楚明昭咬牙看了一眼父亲的尸首,知道今日已无法夺回。她含泪下令:撤退!全军撤退!
退回大营的路上,楚明昭始终紧握着那块玉佩,指节发白。父亲临行前的叮嘱言犹在耳,而那个与谢云衡相似的戎族将领的面容,更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日后,当楚明昭带着残兵退回边境大营时,迎接她的却是一道撤军的圣旨。
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传旨的太监,我军虽受挫,但并未败北!此时撤军,岂不是将边关百姓拱手让给戎族
太监冷着脸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朝中诸位大人认为,继续作战只会徒增伤亡,不如议和。
议和楚明昭怒极反笑,我父亲和数千将士的血就白流了吗
楚小姐慎言!太监厉声喝道,陛下念在楚将军为国捐躯,不予追究你的狂言。即刻撤军回朝,不得有误!
data-faype=pay_tag>
当夜,楚明昭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北方的星空。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轻轻握住它,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力量。
父亲,我不会让您白死的。她喃喃自语,即便朝廷要议和,我也要戎族血债血偿!
她取出谢云衡赠予的匕首,在刀柄衡字旁刻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这是她立下的第一个血誓。
第四章囚心之笼
回京的路途漫长而沉默。楚明昭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装载父亲灵柩的马车。棺木上覆盖着楚家军的战旗,已经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每经过一个村庄,都有百姓自发前来祭奠。楚明昭看着那些跪在路旁痛哭的老人和孩子,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这些人都曾受父亲庇护,如今却要再次面对戎族的铁骑。
小姐,喝点水吧。青杏红着眼眶递上水囊,您已经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楚明昭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上:快到京城了。
她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匕首,又想起那日在战场上看到的戎族将领。那张与谢云衡相似的面容,究竟意味着什么若真如她猜测的那般...楚明昭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队伍刚到京城郊外,一队禁军突然拦住去路。
楚明昭接旨!为首的将领高声宣布,楚氏女私自调兵,意图挑起战端,罪在不赦。即刻押回京城候审!
楚明昭瞬间明白了——这是朝中主和派要拿她开刀了。她冷笑一声,手按剑柄:我楚家满门忠烈,何罪之有今日谁敢动我父亲灵柩,我便取谁性命!
禁军将领一挥手,数十名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谢云衡衣衫不整,发冠歪斜,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且慢!他翻身下马,挡在楚明昭面前,从怀中取出一道手谕:陛下有令,楚小姐丧父心痛,言行失常情有可原。命其即刻回府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禁军将领验过手谕,只得悻悻退下。谢云衡转身看向楚明昭,眼中满是复杂情绪:明昭,你太冲动了。
冲动楚明昭红着眼睛质问,谢云衡,我以为你懂我!我父亲惨死沙场,朝廷不思报仇反而要议和,你还要我冷静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谢云衡压低声音,朝中局势复杂,主和派势力庞大。萧景琰早就想除掉你们父女,你这样公然抗旨,正中他下怀。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楚明昭苦笑,忍气吞声,看着我父亲用性命守护的疆土被拱手让人
谢云衡沉默片刻,突然握住她的手: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手掌冰凉,眼神却异常坚定。楚明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将军府,楚明昭跪在父亲灵前,将玉佩放在牌位旁。烛火摇曳中,玉佩上的并蒂莲仿佛在泣血。
父亲,女儿一定会查清真相。她低声立誓,无论是谁害了您,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三天后,楚明昭正在院中练剑,青杏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谢大人他...他是...
是什么楚明昭心头一紧。
说谢大人是戎族派来的细作!昨夜他试图刺杀陛下,被当场擒获!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的同党!
楚明昭如遭雷击,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地。她突然想起战场上那个与谢云衡相似的戎族将领,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不顾青杏的阻拦,楚明昭执剑冲出府门,直奔天牢而去。守卫见她气势汹汹,又念及她刚丧父,竟不敢阻拦。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谢云衡被铁链锁在墙上,白衣染血,却依然挺直脊背。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楚明昭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你来了。他轻声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楚明昭站在牢门外,浑身发抖:告诉我,那些传言不是真的。
谢云衡闭上眼,长叹一声:明昭,对不起。
什么意思她声音开始颤抖,你真的是...
我本名赫连衡,是戎族三皇子。谢云衡睁开眼,眸中再无往日的温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二十年前,我戎族大败,被迫送出皇子为质。我自幼被安排在汉人家庭长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里应外合。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在楚明昭心上。她踉跄后退,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
所以...那些偶遇,那些关心,甚至...她摸向腰间的玉佩,都是假的都是你的计划
不!谢云衡突然激动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明昭,我从未想过会爱上你...这完全不在计划之中...
住口!楚明昭厉声打断,泪水夺眶而出,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害死了我父亲!现在还敢说爱我
我没有!谢云衡痛苦地摇头,楚将军之死与我无关!事实上,我一直在暗中阻止这场战争...我向父皇进言求和,就是不想再看到流血...
骗子!楚明昭拔出长剑,直指他的咽喉,我真该现在就杀了你!
谢云衡毫不躲闪,反而向前倾身,让剑尖抵住自己的喉咙: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那就动手吧。
他的手艰难地移到胸前,从衣襟内掏出一块绣帕——那是楚明昭曾经不小心遗落的手帕,上面还绣着她的名字。
这三个月,每当我想放弃时,只要看着它,就能坚持下去。他苦笑道,明昭,你可以恨我,但请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楚明昭的手开始颤抖,剑尖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最终,她颓然放下长剑,转身离去。
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你。她最后说道,声音冰冷彻骨。
走出天牢,刺目的阳光让楚明昭一阵眩晕。她摘下腰间的玉佩,想要摔碎,却终究不忍。这虚假的情意,为何偏偏如此难以割舍
远处传来号角声——戎族的使团进城了。楚明昭擦干眼泪,握紧长剑。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边关的百姓,也为了...那段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我将为您扩写这篇古风言情,增加更多细节描写、情感冲突和情节转折。以下是扩写后的版本,从第五章开始深入展开故事:
第五章和亲诏书
秋雨敲打着将军府的青瓦,连绵不绝的雨声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窗棂。楚明昭独坐在父亲生前最爱的紫檀木案前,指尖抚过案上未写完的兵书——那是楚毅出征前夜还在批注的《六韬》。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晕开,仿佛父亲刚搁下笔离去不久。
小姐,宫里来人了!青杏慌慌张张冲进来,发梢还滴着雨水,宣旨的仪仗已经到了府门口!
楚明昭的手指一顿,一滴墨汁坠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成狰狞的形态。她缓缓抬头,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苍白的脸:终于来了。
厅堂上,香案早已备好。楚明昭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听着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穿透雨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氏明昭,将门虎女,秉性贞静...特封为安宁公主,许配戎族三皇子赫连衡,永结两国之好...钦此。
贞静楚明昭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张公公,您念这道圣旨时,舌头怎么没打结呢
宣旨太监脸色骤变:楚小姐,慎言!
青杏在一旁拼命扯她的衣袖,楚明昭却猛地站起身,嫁衣般的红裙在风中翻飞如血:我父亲尸骨未寒,朝廷就要把他唯一的女儿送给仇敌这就是陛下承诺的抚恤
大胆!太监厉声喝道,此乃陛下金口玉言!楚小姐莫非想抗旨不——
臣女,楚明昭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抗旨不遵。
厅内瞬间死寂,只听得见雨水从屋檐坠落的声音。太监脸色铁青,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轻响。
王公公且慢。
一道修长身影踏着雨水步入厅中。来人穿着戎族皇子的墨蓝锦袍,腰间银链缀着细小的铃铛,发间束着狼牙装饰的额带。可当他抬起脸,楚明昭还是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谢云衡的眼睛,或者说,赫连衡的眼睛。
殿下。太监立刻换了副嘴脸,躬身行礼。
赫连衡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我与楚小姐有些私话要说。
太监掂了掂分量,脸上堆起笑容:老奴这就去门外候着。临走时还不忘拽走不知所措的青杏。
雨声顿时填满了沉默的空间。楚明昭仍站在原地,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玉佩的位置空空如也。她看着赫连衡被雨水打湿的衣角,恍惚想起那个春日,他也是这样带着一身水汽出现在她面前。
满意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看着我像牲口一样被明码标价,这就是你的报复
赫连衡向前一步,靴子踩在积水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明昭,这是我为你争取的最好结果。朝中有人要置你于死地,若不是我以皇子身份力保...
保我楚明昭突然抓起案上的青瓷茶盏砸在地上,碎片四溅,你可知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被你们戎族的铁骑踩碎了胸骨,我找到他时,连面目都辨不清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而你...你居然还有脸提保字
赫连衡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伸手想扶她,却被一掌拍开。那只曾经执笔抚琴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楚将军之死另有隐情!那场埋伏是你们兵部尚书萧景琰与我国大皇子勾结所为!我得知消息时已经——
够了!楚明昭拔出墙上悬挂的楚家祖传宝剑青霜,剑尖直指赫连衡咽喉,你以为编造这些谎言,我就会乖乖跟你去和亲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她的手腕一抖,剑锋在赫连衡颈间划出一道血线,等我找到机会取你性命。
鲜血顺着银白的剑刃蜿蜒而下,在剑锷处凝成血珠,滴落在青石地上。赫连衡却不退反进,任由剑刃更深地切入皮肉:若我的血能消你半分恨意,尽管拿去。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赫连衡苍白的脸。楚明昭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瘦削得几乎脱形,左手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她的手腕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三日后启程。赫连衡轻轻推开剑锋,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放在案上,这是北境布防图,包括大皇子亲卫的巡逻路线。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算是我给楚将军的...赔罪。
楚明昭盯着那卷地图,突然发现他放地图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绳索长期捆绑留下的痕迹。她猛地抬头,却只看到赫连衡转身离去的背影,墨蓝衣袍被雨水浸透,沉重得像深夜的海。
第六章雪夜密谋
送亲队伍像一条蜿蜒的红蛇,在茫茫雪原上缓慢前行。楚明昭坐在镶金嵌玉的马车里,腕上精钢镣铐锁在车壁铁环上,随着马车颠簸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公主,喝口热汤吧。随行的老嬷嬷掀开车帘,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怜悯,天寒地冻的,您已经两天没进食了。
楚明昭摇头,目光穿过飘舞的雪花,落在队伍最前方那个骑马的背影上。赫连衡穿着戎族皇子的貂裘大氅,肩头积了厚厚的雪,像披着一层白色的铠甲。自从那日雨中对峙,他再未与她说过一句话,只是每到深夜宿营时,总会有个哑巴侍女悄悄送来缓解镣铐摩擦的药膏。
听说前面就是雁门关了。老嬷嬷叹气道,出了关,就是戎族的地界喽...
楚明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赫连衡曾经送给她的,刀柄上刻着小小的衡字。她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关隘轮廓,一个计划逐渐在心底成形。
第七日夜里,队伍驻扎在雁门关外三十里的山谷中。楚明昭假装入睡,等守卫的鼾声响起后,用匕首挑开镣铐的锁芯。精钢打造的镣铐咔嗒一声松开,她揉了揉淤血的手腕,轻巧地翻出车窗。
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将营地映得如同白昼。楚明昭借着粮草车的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主营帐摸去。按照赫连衡给的地图,那里存放着行军路线图和通关文牒。
果然在这里...她潜入帐中,很快在暗格里找到了想要的文书。正要离开,忽然瞥见案几上摊开的一封信,上面赫然写着诛杀楚氏女计划。她的手指刚碰到信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银铃响。
你疯了
楚明昭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拽入阴影。赫连衡将她压在帐篷支架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他身上带着松木和药草的气息,胸膛剧烈起伏:这里全是眼线!大皇子正等着抓你把柄!
楚明昭挣开他的手,匕首抵住他的腰腹:所以这是陷阱用假地图引我自投罗网
地图是真的!赫连衡压低声音,呼吸喷在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但我没想到你会今晚行动。外面至少有二十个埋伏的弓箭手,只要你一出去...
那又如何楚明昭冷笑,大不了同归于尽。她举起那封密信,看来你的兄弟们早就计划好要在半路解决我了
赫连衡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如刀。他夺过信纸扫了一眼,脸色骤变:这不是大皇子的笔迹...是萧景琰!他猛地抓住楚明昭的肩膀,明昭,你听好,萧景琰和我兄长早就勾结要杀你灭口,因为他们怕你发现——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赫连衡眼神一凛,猛地低头,灼热的唇压住楚明昭的惊呼。帐帘被掀开,几个戎族士兵愣在原地,继而发出暧昧的笑声。
滚出去。赫连衡头也不回地呵斥,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严。等脚步声远去,他才松开满脸通红的楚明昭,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抱歉。
楚明昭抬手就要一耳光,却被他握住手腕。月光从帐顶破洞漏下来,她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霜花,忽然想起那个共赏桃花的约定。那时他说,等战事结束,要带她去江南看真正的十里桃林。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既然早知身份对立,为何还要招惹我
赫连衡松开她,后退一步。月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显得格外孤独:那年春日宴,你救起落水孩童时,衣袖沾了桃花瓣。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袖口,那里绣着小小的桃花纹样,我原以为...自己不会心动。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换岗的信号。赫连衡迅速将一袋东西塞进她怀里:往西三十里有处废弃烽火台,三日后子时,我会在那里安排接应。他顿了顿,眼神复杂,你若信我,就来。
楚明昭攥紧那袋东西,触感像是钥匙和令牌。她抬头想再问什么,却只看到赫连衡掀帘离去的背影,墨蓝大氅在月光下翻飞如鹰翼。
第七章血色婚礼
戎族王庭的金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帐顶的狼头旗帜猎猎作响。楚明昭穿着沉重的嫁衣跪在祭坛前,十二层的锦缎礼服绣满凤凰和狼纹,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按照戎族习俗,和亲公主要饮下掺了夫君鲜血的合卺酒,以示血脉相融。
请公主用酒。祭司捧着镶嵌红宝石的金杯上前,杯中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楚明昭没有接杯,而是抬头看向高座上的戎族大汗。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腰间佩戴的弯刀刀鞘上,赫然刻着楚家军的徽记——那是她父亲的佩刀。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楚明昭的指尖摸向袖中的匕首,计算着突袭的距离...五步,只要她能靠近五步之内...
我来。
赫连衡突然上前夺过金杯,在众人惊呼中一饮而尽。他转身面对楚明昭,嘴角勾起一抹她熟悉的、谢云衡式的微笑,然后俯身,以唇渡酒。楚明昭瞪大眼睛,尝到了血腥与另一种苦涩——是毒!
你...她下意识扶住赫连衡下滑的身体,手掌触到他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
赫连衡踉跄着直起身,嘴角溢出血丝:父汗...儿臣斗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这汉家女子...儿臣要定了...说完便轰然倒地。
王帐内瞬间大乱。戎族大汗拍案而起,侍卫们纷纷拔刀。楚明昭跪在地上抱着赫连衡,摸到他腰间硬物——那是她曾经还给他的玉佩,内侧竟刻着细小的北境布防图。
原来...你早就...她突然明白了所有布局。那些深夜送来的药膏罐底藏着微型地图,那卷羊皮纸上用特殊药水写着密文,甚至这场看似屈辱的和亲,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之计。
快走...赫连衡用尽最后力气塞给她一枚狼头令牌,烽火台...有马...话音未落,大皇子已带兵围了上来,刀光映着楚明昭惨白的脸。
贱人!你对三弟做了什么大皇子怒吼。
楚明昭握紧玉佩,在赫连衡渐弱的跑字中,突然拔出匕首刺向大皇子咽喉。趁对方闪避时,她抓起祭坛上的酒壶砸向灯台,火焰轰地窜起,借着混乱杀出重围。
身后传来追兵的呐喊和赫连衡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心软。风雪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割在脸上。楚明昭突然想起离京那日,赫连衡在马车外轻声吟诵的诗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第八章长歌以殇
三个月后,北境战场出现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将。她率领残存的楚家军屡建奇功,专挑戎族大皇子的部队袭击。传说她腰间悬着一块染血的玉佩,每逢月圆就会对着戎族方向吹一曲《折柳》。
这夜,副将掀开主帅帐篷,发现楚明昭伏在沙盘上沉睡,手边摊着一封密信和半块玉佩。烛火摇曳中,副将看清了信上内容——戎族三皇子赫连衡因通敌叛国被判鸩刑,临终前用最后兵力打开了边关城门。
将军副将轻声唤道。
楚明昭惊醒,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帐外传来士兵的歌声,是北地古老的民谣:...长歌尽处是离殇,不如当初不相逢...
她走到帐外,望着戎族王庭方向的星空。月光照在她手中的半块玉佩上,那朵并蒂莲不知何时已经碎裂,只剩丝丝血痕缠绕其间。玉佩内侧隐约可见细小刻字:赫连氏非我族,衡实为萧氏子——原来他竟是被戎族调包的汉人将领遗孤。
三日后,楚明昭率军突袭戎族王庭。当她的剑刺入大汗胸膛时,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密道...
有人用命给了我地图。楚明昭冷冷地说,拔出染血的剑。转身时,她看到王座旁的地上落着一本诗集,翻开的页面上题着《江城子》,墨迹新鲜得像是不久前刚写下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战后清理战场时,士兵们在废墟中发现了赫连衡的遗物:一把古琴,琴腹中藏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像。画中少女一袭红衣在桃树下舞剑,落款是永和十七年春,云衡绘明昭小像。
楚明昭将画像与玉佩一同放入檀木匣中,埋在了雁门关外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到戎族王庭和中原两个方向。下葬那日,天降大雪,仿佛要将一切爱恨痴缠都掩埋干净。
很多年后,有行商传闻说在边关见过一位白发女子,每逢春日便在桃树下独酌,身边放着两盏酒杯。也有人说曾听她在月下吹一曲《长相思》,声如杜鹃啼血,闻者落泪。
而关于那位戎族三皇子,史书只有寥寥数笔:赫连衡,本名谢云衡,实为萧氏遗孤。永和十七年因谋逆被诛,年二十五。无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