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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害师父,用和我的婚事当做他升官之路的垫脚石。

    欺我,瞒我,算计我。

    他以为给我灌下毒酒便能当驸马,却不知这只是我的一步棋。

    魏凌几,你以为鬼魂索命最可怕错了……活人的刀,才更慢、更痛。

    当我从乱葬岗活下来的那刻起,他魏凌几的命,就不再是他的了。

    1

    三日前,御林军突然来到府上,将我抓进了大牢。

    皇上下旨几日后将我砍头,我并不害怕,平静地等待一个人,算算时间他应该要到了。

    魏凌几带着饭菜来见我最后一面,哦,朱纯也来了,魏凌几的青梅妹妹。

    魏凌几端着酒杯靠近我:阿竹,喝了这杯酒,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

    他嘴唇颤抖,言之切切,对着我痛哭流涕。

    若是以前我可真要信了,但现在我只觉恶心。

    到了现在,你还要装下去吗公主的事情是你做了手脚吧,虚伪至极!

    我的眼睛嘲讽地扫过魏凌几和他旁边娇滴滴的朱纯。

    魏凌几恶狠狠地钳住了我的下巴:

    阿竹,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谁不为功名利禄活着呢。我要的,你给不了,但是公主可以,你不是爱我吗,为我牺牲一下怎么了

    我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他嫌恶地把我甩到一边。

    赵栖竹,凌几哥哥养了你这么久,你也该知足了,放心地去吧,我会每年给你烧纸的。朱纯拿着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拭脏污,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呵,当真是蠢的可怜,你以为魏凌几会放过你吗你可是挡了他的宏图大业呢。

    朱纯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她猛地扬起手,直朝着我的脸颊而来。

    啪!

    一声脆响,却不是耳光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我钳住她的手腕,冷冷一拽,朱纯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怎么不当着你凌几哥哥的面继续装柔弱了你这双手,还是留着给自己收尸用吧。

    赵栖竹,你知道吗你师父死前也和你一样嘴硬呢。

    魏凌几转身蹲下,死死捏住我的下巴。

    师父!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

    真的是你杀了师父!

    是啊,师父死了。

    被眼前这个人害死的。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魏凌几一掌掀开了我,慢条斯理整理衣襟。

    谁让他阻我前程皇上派我请他入宫,老东西竟敢拒绝!

    不过还好有你在,你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呢,比你那个该死的师父强多了,说起来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得到公主的青睐呢。

    魏凌几痴迷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嫌恶地偏过头。

    无耻小人,不得好死!我一字一顿。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魏凌几的表情顿时狰狞无比。

    2

    我被强迫着灌下毒酒,辛辣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鲜血缓缓渗出,顺着下巴滴落,染红了衣襟。

    凌几哥哥,你看她啊,好像沼泽地里的臭虫,好可怜哟。朱纯栽在魏凌几怀里,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话未说完,下一秒她倏地瞪大了双眼。

    你也去死!朱纯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捅穿的心口,不甘心地倒了下去,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呵,我就说她蠢,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准备。

    毒酒被灌进喉咙,我痛苦倒在地上,这滋味着实难受。

    魏凌几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冷漠。

    裹了,丢乱葬岗去。他淡淡地吩咐侍卫,没再看我一眼。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他对外宣称——是我在狱中发了疯,亲手杀了朱纯。

    好一招借刀杀人,借我的名头杀他的人。

    3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欧阳译单手支着额头,眉头紧锁,听到我声音,他急忙睁眼。

    醒了还疼吗

    我没事,就是有些虚弱,养几天就好了。

    也就是你胆子大,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是你喝下去的是真毒酒......

    好了我打断他,不是你在吗,我自然放心。

    欧阳译不知道的是,就算是真毒酒,我也不会有事。

    从小我就和师父走南闯北,什么毒物没见过,早就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这件事除了师父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我讨厌把命运交在别人手里,哪怕他现在是我的盟友。

    既然是假的,你面色为什么还这么苍白欧阳译担忧地看着我。

    做戏做全套嘛,总不能惹人怀疑。好了,现在我更关心的是——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欧阳译急忙扶住了我。

    我睡了几日计划如何了

    三日了。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公主痊愈了,皇上龙颜大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魏凌几——听说他在府里砸了一整套茶具,连最心爱的砚台都摔了。

    我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真可惜,没能亲眼看见他那张脸。到手的功劳飞了,他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欧阳译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你现在该想的是养好身体,而不是他。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目光落在他曾经残疾的左腿上——如今已经能正常行走,只是偶尔还会习惯性地拄一下手杖。

    欧阳译,我轻声道,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瘸子。

    夕阳的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那是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伤疤,是他为掩护临阵脱逃的魏凌几留下的。

    4

    记忆如走马灯闪过。

    初见魏凌几时,他满身血污躺在草丛里。

    为了救他,我采药的手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

    师父摇着头叹气:栖竹,来历不明的人救不得啊......

    可我还是把他背回了家。

    当他擦净脸庞露出清俊的眉眼,当他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出山川河流,当他将山茶花别在我鬓边时——十六岁的赵栖竹,把整颗心都捧给了他。

    临行之时,师父的房门紧闭。

    魏凌几从身后拥住我:别伤心阿竹,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一时舍不得你,等他想通了我们再把他接过去。

    魏凌几将我带去了京城,刚到宅子,他就开始忙前忙后地筹备婚事。

    凌几,我们才刚到京城,该好好歇息几天,为何如此着急

    魏凌几拥着我:因为想早些娶到阿竹啊,想早些看到阿竹穿上新娘装的样子。

    我心里乐开了花,甜滋滋的开口:好,都听你的。

    成亲前一晚,我去找了师父,师父还是不愿意见我。

    我跪在青石板上磕了三个响头,拜别了师父。

    谁曾想再见时,师父瞪着眼睛躺在血泊里,手中攥着半片衣角。

    我又怎会不认识,那是我亲手缝的。

    5

    我在后院葬了师父,泪眼婆娑回到家。

    魏凌几看到我这样,急忙迎过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凌几......师父死了......我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阿竹别怕。他声音温柔得发腻,许是......哪个病患家属记恨......

    师父声誉那么好,百姓都对师父感恩戴德,怎么会......我在他怀里哽咽着。

    魏凌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数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比平时快了足足七拍。

    别想了阿竹,你还有我......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藏不住的焦躁。

    我忽然想起成亲那日,他也是这样捧着我的脸,说会一辈子对师父尽孝。

    凌几......我只有你了。我紧紧抱住他。

    松木香闯进了我的鼻腔,是和那片衣角一样的香。

    乖,我发誓,此生绝不负你。

    可笑的誓言,来匆匆,去匆匆。

    因为师父的死,我难过了好些日子。

    这段时间魏凌几一直都在身边陪着我,直到那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6

    凌几哥哥~怎么成亲都不告诉纯儿纯儿的心都要碎了呢!

    一个穿着桃红襦裙的女子扑进院来,径直撞进了魏凌几怀里。

    魏凌几竟没推开她,反而扶着她的细腰,转头对我露出为难的神色。

    阿竹,这是朱纯妹妹,我幼时的邻居。她父母外出访友,托我照看几日......

    他话说得恳切,眼神却飘忽不定。

    我瞧见朱纯手指正悄悄在他后腰画圈,而他耳根已然红了。

    既然是妹妹,自然该好生招待。

    我露出一抹大度且礼貌的微笑:

    西厢房还空着,我让丫鬟去收拾。

    朱纯这才斜眼瞥我,目光凌厉。

    她故意踮脚凑到魏凌几耳边,用我能听见的声音娇嗔:凌几哥哥,人家想住离你近些的屋子嘛~

    魏凌几轻咳一声,竟真的带她去了主院旁的暖阁。

    经过我身边时,朱纯突然哎呀一声往我身上倒来。

    我侧身一让,她踉跄着抓住魏凌几的袖子,眼里立刻蓄起泪花。

    嫂嫂是不是讨厌纯儿......

    阿竹!魏凌几皱眉低斥,手却稳稳扶着朱纯的肩。

    我忽然觉得这场面滑稽得很。

    朱纯怕是不知道,她这副作态,比起当年勾栏院里那些姑娘可差远了,至少人家演技精湛,不会连假摔都摔得这么刻意。

    此后几日,府里热闹得很。

    朱纯今日在回廊不小心打翻我的药碗,明日又在花园被推湿了绣鞋。

    每次她都要红着眼眶找魏凌几哭诉,而魏凌几总会沉着脸对我说:纯儿年纪小,你多担待。

    有一晚我路过暖阁,听见他在哄哭闹的朱纯。

    ......再忍忍,等计划成了,我立刻休了她......

    我捏着袖中的药包,突然觉得这对野鸳鸯倒也般配——一个蠢得明目张胆,一个坏得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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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魏凌几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发丝,温热的呼吸洒在我耳畔,带着几分刻意的柔情。

    娘子……他嗓音低哑,似在讨好,青禾公主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为夫向皇上举荐了你。

    我侧过身,指尖抵在他胸口,似笑非笑:好啊,只要夫君把朱纯赶出府,我明日便去。

    他神色一僵,随即又换上那副无奈的表情: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娘子何必与她计较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果然又是这样。

    ……那便依夫君所言。

    8

    第二日醒来后,我便开始着手准备药箱和魏凌几前去公主府给公主看病。

    公主在榻上躺着,面色苍白。

    我伸手为公主把脉,面色凝重:公主的病虽棘手,但并非无药可医。只需连服汤药,辅以针灸,一月内便可痊愈。

    皇上的眉头终于舒展,转头看向魏凌几:爱卿有心了。

    魏凌几立刻躬身,语气谦卑: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我这个最大的功臣,却在旁边如透明人一般。

    公主醒的那日,我正在药房煎药。

    丫鬟匆匆跑来,说公主睁眼了。

    我赶到寝殿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低语——

    是大人救了我公主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雀跃。

    是臣的妻子。魏凌几的嗓音温柔得刺耳,但若非臣日夜忧心公主病情,也不会特意带她来诊治。

    我冷笑一声,抬手叩门。

    殿内骤然一静。

    推门而入时,魏凌几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而公主则飞快地缩回了原本拽着他袖角的手,脸颊泛起红晕。

    公主该喝药了。我目不斜视地奉上药碗,仿佛没看见两人之间那股暧昧的氛围。

    回府的路上,我们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此后数日,魏凌几总以军务为由早出晚归,却偏偏在我去公主府前恰好回府,再三叮嘱我要尽心医治。

    直到那日,御林军突然闯入府中,刀戟森寒。

    妖女谋害公主,奉旨捉拿!

    魏凌几站在一旁,面色震惊,却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公主突然咳血昏迷,太医诊断是中了毒。

    我这个唯一接触过公主的人,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定为妖女。

    就在我被丢进乱葬岗的次日,欧阳译献上一株灵药,公主转危为安。

    听说魏凌几在府里砸了个底朝天,骂声连外面的侍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瘸子也敢抢我的功劳!

    9

    第一次去找欧阳译是在魏凌几频繁出入公主府的时候。

    我刚开始去给公主瞧病的时候,我便发现公主和魏凌几的关系不一般。

    直到后面他频繁出入公主府,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看来,猫要开始抓老鼠了,好戏要开始了。

    那日我去药房抓药,碰巧遇到了将军府上的小厮。

    我偷听他们聊天才知道,魏凌几竟然还是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鼠辈,他做的桩桩件件实在是令人不齿。

    恰逢我需要盟友,便决定去会会这位将军。

    暮色沉沉,我裹紧斗篷闪进将军府偏门。

    欧阳译正在书房批阅军报,见我闯入,神情一惊,手中狼毫啪地折断。

    混账!你是谁胆敢潜入我的府邸!来人!人都死绝了吗!

    看来坊间传闻,欧阳译腿伤后喜怒无常是真的。

    我反手锁上门:将军还真是暴躁,放心,您的侍卫们睡得正香呢。

    我能治你的腿。

    我径直掀开他的衣摆,他猛地后仰撞翻砚台,墨汁泼了满案。

    放肆!他额角青筋暴起,却在我亮出银针时怔住。

    那次大战,那支箭本该要魏凌几的命。

    我指尖压上他膝盖:将军替他挡了,他却不顾将军自己逃了,还散播将军叛敌的谣言。

    若这样的小人得到重用,将军不恨吗

    欧阳译的呼吸突然乱了。

    我趁机落针,他闷哼一声,指节攥得发白:你究竟......

    我捻着针尾缓缓旋转:我医你的腿,你帮我......撕了那张伪君子的画皮。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我掀开药箱,露出师父的医书,欧阳译瞳孔骤缩。

    将军应该知道赵医师的盛名吧,我是他的徒弟,现在将军放心了吗

    欧阳译盯着我看了半晌,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腕。

    10

    接下来的日子,我总在魏凌几去公主府时溜进将军府。

    当时的他一心扑在公主身上,并没留意到我的反常。

    欧阳译的腿渐渐能伸直了,却仍配合着我做戏。

    今后你如何打算其实我大可以派人悄无声息解决了他。

    在这几日瞧病的时候,我已经将我的身份,我的经历全都告知他了。

    他没说话,眼神却变的愈加冷冽。

    让他死的太轻松就不好玩了,我要亲口听到他残害师父的真相!我暗暗攥紧拳头。

    魏凌几,祝我狩猎愉快吧。

    11

    公主康复之后,经常召见魏凌几,对外说想让魏将军教她一些拳脚功夫,一来强身健体,二来遇到危险时可以自保。

    结果教着教着,就变了味道。

    皇上推开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的掌上明珠衣衫半褪,发髻散乱,正被魏凌几压在床榻上。

    公主听到声响,惊叫一声,慌乱地拽过被子掩住身子,而魏凌几则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请求皇上宽恕。

    陛、陛下......臣......

    皇上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终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公主和魏凌几跪在大殿外,日晒雨淋。

    第一日,公主的膝盖磨出了血,哭得梨花带雨。

    第二日,公主嘴唇干裂渗血,面色惨白。

    第三日,皇上终于松了口:罢了......朕......准了。

    魏凌几重重磕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12

    欧阳译看着我悠然自得的泡茶,屈指敲了敲石案。

    魏凌几娶了公主,心想事成,你就没什么担忧的吗

    我端了杯茶给他:将军觉得,一个靠床笫之事上位的驸马,真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而且,他内里早已亏虚,恐怕行不得周公之礼了呢。

    欧阳译听到这话,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你何时......

    成婚之后,我就陆陆续续在他饮食里下了些东西,这是他应得的。

    13

    皇上赐亲后,公主和魏凌几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可渐渐地,公主开始不对劲了。

    夜里,她常常惊醒,死死攥着魏凌几的衣袖尖叫:有人!床帐后面有人!

    魏凌几点灯查看,却什么也没有。

    想必是娘子近日操劳过度产生幻觉,别怕我在这。他柔声安抚。

    次日醒来,魏凌几正要去军中训练。

    啊!夫君!夫君!公主疯疯癫癫地披散着头发从屋子里跑出来。

    魏凌几急忙上前抱住公主:怎么了娘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人皮,我看到了一张人皮,是赵栖竹,一定是她回来了

    公主吓得瑟缩在魏凌几的怀里。

    魏凌几轻抚着公主的背:人皮怎么会有人皮,娘子想必昨晚没睡好,快回去歇息吧。

    公主见魏凌几不相信,忙拽着魏凌几的袖子把他拽进屋内,然而屋子内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人皮。

    怎么会这样,刚刚明明在这的。公主胡乱扒拉着,嘴里碎碎念。

    娘子,别自己吓自己,那女人死的透透的了,是不会活过来的。

    公主仍然浑身哆哆嗦嗦,魏凌几索性把她抱回了屋内,吩咐几个丫鬟照顾她。

    14

    自那以后,公主的疯病越来越重。

    用膳时,她会突然打翻汤碗,尖叫着说汤里浮着几缕黑发。

    半夜惊醒,一直嘀咕着说我在窗外看着她。

    起初魏凌几还会耐着性子哄她,时间长了他也觉得烦了,就开始敷衍公主。

    他将公主丢给了丫鬟们,自己则安心筹谋升官大计。

    然而情场失意,官场也不顺意。

    朝堂上的冷眼比预想的更刺人。

    皇上对他视而不见,奏折递上去永远石沉大海。

    中秋宫宴上,他眼睁睁看着欧阳译——那个瘸子!被皇上亲自赐座,而自己却被频频忽视。

    魏凌几逐渐气馁,整日酗酒。

    这日魏凌几又吃了皇上的闭门羹,回到公主府恰逢看到公主大喊大叫。

    魏凌几再也忍不住,气冲冲走过去抓住了公主的手腕:整日这般疯疯癫癫,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公主被他吼得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好你个魏凌几,本公主为了你忍受咳血之痛。你呢,每每同房都要靠吃药维持,我要是你,我就没脸活着!

    啪

    一记耳光将她掀翻在地。公主先是震惊,最后竟咯咯笑起来,场面极其诡异。

    你打啊!打死我,看父皇会不会饶了你这个赘婿!

    魏凌几懵了一瞬,他一时冲动,竟酿成大错。

    经此一闹,公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驸马打了公主。

    这件事自然而然就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下旨废黜了他的副将之位。

    15

    他被罢职了,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欧阳译推门进来。

    这才到哪,好戏才刚刚开始。

    欧阳译沉默了一瞬,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看我。

    对了,公主怎么突然得癔症了是你的手笔吧。

    我抬眸直视他:将军献给公主的‘灵药’可是发挥了大功效。

    我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也多谢将军的人帮我放人皮面具。

    无妨,举手之劳,只是......

    只是什么我疑惑。

    只是那面具很丑。

    那是我根据自己的样貌画的......

    当我没说。

    我们相视一笑,笑起来的欧阳译很好看。

    他却突然沉默,定定地看着我,生怕错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

    赵栖竹,你真的不怕我告发你吗那可是皇上的女儿。

    将军不会。我斩钉截铁。

    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他是将军,也未必就能独善其身。

    欧阳译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赵栖竹,你真是个危险的女人。

    将军谬赞了。

    欧阳译话锋一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就到魏凌几了。

    我眼神瞥向窗外,暗自筹谋。

    16

    不得不说,欧阳译的办事效率,快得让人心惊。

    不过七日,他派入潜进公主府的眼线就来回话。

    按姑娘的吩咐,事已办妥。那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魏凌几如今药不离身,夜不能寐,时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已辨不清虚实。

    欧阳译闻言,目光转向我,眼底似有深意。

    你若有别的安排。欧阳译指向暗卫,直接告诉他就好。

    我微微颔首,看着暗卫问道:公主和魏凌几现在的关系如何

    形同陌路。魏凌几避而不见,甚至......,暗卫顿了顿,夜宿醉春苑。

    我嗤笑一声:还真是本性难改,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欧阳译眉峰微挑:打算怎么做

    简单,下次他去醉春苑时,让公主亲眼瞧瞧,她的好驸马究竟在做什么。

    17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当公主听到风声后,快马加鞭地赶去醉春苑,威胁一通老鸨后,撞开了房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魏凌几在和哪个女人亲热,而是他拿着剑对着空气胡乱挥舞。

    看到公主进门后,他眼神一凛。

    滚开!他对着公主嘶吼,赵栖竹!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已传来剧痛。

    她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利刃,不可置信地抬头:你......

    魏凌几这才清醒,看清了眼前人是谁。

    他惊恐地松开手,踉跄后退:不是我......是赵栖竹!

    公主瞪大了眼睛,连话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就硬生生倒了下去。

    我扮作婢女在门外看着这一切,没想到竟进展的如此顺利。

    我只是在他的酒里下了点东西,用来催化他体内的慢性毒,且又现身见了他一面而已。

    18

    醉春苑因为死了人,乱成了一锅粥,老鸨急忙派手下去报官。

    我趁乱溜走,并没人留意到我,但魏凌几就不一样了。

    他满手鲜血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这下他赖不掉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魏凌几。

    衙役赶来时,他趁着衙役不备,在街上抢了匹马逃走了。

    废物!那些衙役竟让人活生生逃了!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如此无用!

    欧阳译生气地将拳头狠狠砸向桌案。

    将军别生气,魏凌几毕竟是沙场拼杀过的副将,身手和反应力肯定比衙役强很多。

    我看欧阳译神色暂缓,继续道:况且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他,插翅他也上不了天去,我们等着就好。

    可就怕生出变故......欧阳译一脸担忧,眉头紧皱,他现在知道你还活着了。

    那又如何,满城都是通缉他的士兵,他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顾得上我。

    19

    我早该察觉那家药铺的异常,掌柜的眼神太过热切。

    像往常一样,我去那家药铺买药,掌柜在屋内嘀咕了好一会。

    可等我反应过来打算离开时,后脑却传来一阵剧痛。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密室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疼痛迫使我低头看去,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流着血。

    阴影中,魏凌几缓缓走出。

    他脸上挂着癫狂的笑,眼底却是一片死寂。

    赵栖竹,你果然没死,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没想到会落到我手里吧!

    喝了毒酒但是没死,我早该想到,那个老头的徒弟,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魏凌几自说自话:果然!喝了点你的血,我就发现我的梦魇之症好多了,既然这样,就把你的血就都给我吧!

    魏凌几的刀刃再次落下,冰冷的锋刃划过我另一只手腕。

    我死死咬住牙关,却仍抑制不住地颤抖。

    魏凌几,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那也是拜你所赐!

    魏凌几狠狠掐住我的脖颈,他狰狞的面庞骤然放大。

    赵栖竹,这次你逃不掉了!

    意识混沌的前一秒,我听到了欧阳译的声音。

    赵栖竹!你醒醒......

    随即我感受到,我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20

    欧阳译见我半日都不曾回来,带着兵直奔药铺。

    药铺掌柜看着这阵仗吓傻了眼,立刻带路去了我所在的密室。

    魏凌几不敌,被当场捉住。

    欧阳译小心翼翼地抱着我转身,靴底重重碾过魏凌几的手指。

    啊!

    惨叫声中,夹杂着骨头明显碎裂的声音。

    留口气。欧阳译的声音极其冷漠,皇上还要亲审。

    他抱着我大步离开,身后传来魏凌几歇斯底里的咒骂。

    经过门槛时,欧阳译突然转身,对着魏凌几心窝就是一记猛踹。

    砰!

    魏凌几撞上墙壁,直直地呕出一口血来。

    满屋士兵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欧阳将军因为一个女人这般暴怒过。

    21

    再次睁开眼,残阳的一抹余光照到我的脸庞上。

    我活过来了。

    欧阳译在床前紧紧握着我的手,察觉到我醒了,他触电般松开手。

    你感觉怎么样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早该想到魏凌几会狗急跳墙......应该派人守着你的。

    我艰难扯出一抹笑:要不是将军,我可能早就......

    谢谢将军。

    欧阳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柔情。

    不必言谢,先好好休息,魏凌几那边交给我了。

    好。

    22

    金銮殿上,皇上猛地将奏折砸向玉阶。

    竹简啪地砸在魏凌几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朕的青禾啊!朕才看着她出嫁,你竟敢......

    皇上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三日后,西市口,凌迟处死。

    魏凌几被押进大牢,但他在最后一刻却没有将我供出。

    我没死,这是欺君的大罪。

    在他行刑前一日,我蒙着面纱,戴着斗笠去牢里看他。

    魏凌几被铁链吊在刑架上,遍体鳞伤。

    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看见我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阿竹......他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突然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我知道你会来!你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模样像极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我没回答他的话,后退半步,避开他沾满血污的手。

    魏凌几的表情骤然扭曲,咬牙切齿道:

    救我出去,否则我立刻喊人,告诉皇上你还活着!欺君之罪,你也别想好过!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去阴曹地府作伴!

    我轻笑一声,指尖拂过面纱:原来如此。你在皇上面前忍着不说,就是在赌我会来救你

    没错!他话锋一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欧阳译的关系,你去求情,欧阳译定会救我出去。

    魏凌几。我突然俯身,面纱几乎擦过他的鼻尖,你好像忘了——

    袖中寒光一闪,匕首抵上他的喉咙,我靠近他耳边:

    比起一个会说话的囚犯......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直起身,欣赏着他惨白的脸色: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嘛......

    寒光一闪,他的手筋被我挑断。

    在他痛苦哀嚎得前一刻,我迅速将哑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唔......

    我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魏凌几,明日的凌迟之刑,我会亲眼看着。

    23

    到了行刑的时候,西市口围满了人,百姓们伸长脖子围观。

    大家都好奇这个被当众凌迟的人,究竟犯了什么大错。

    行刑官展开黄绢,声音刺破喧嚣:逆犯魏凌几,弑杀青禾公主,判凌迟之刑!

    人群骤然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百姓才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杀了当朝公主!

    于是有人带头向魏凌几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

    魏凌几被绑在刑架上,呜呜的好像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看着他的样子属实滑稽,我不由得轻笑出声。

    魏凌几,当初你羞辱我的痛,我还给你了。

    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刽子手的第一刀落在锁骨,之后十刀......百刀......

    有人吓晕被抬走,更多人在喝彩。

    我死死盯着刑架,看着那个曾让我痛不欲生的男人,一点点变成一具血骷髅。

    可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快意并未降临。

    每落一刀,眼前浮现的都是师父教我认药草的傍晚。

    他苍老的手指捻着当归说:栖竹啊,这药能活血,也能要命......

    他虽然受到了惩罚,但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再次回过神,我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人潮散尽后,我命令暗卫将残骸装进草席。

    到了师父的故居,我亲手堆好柴垛,将魏凌几的碎尸抛上去。

    火把掷入的瞬间,烈焰轰地腾起,热浪灼得脸颊发疼。

    师父。我望着窜动的火苗,您看见了吗,他被我挫骨扬灰了。

    直到最后火焰熄灭,我拿着师父的酒壶,将他生前最爱的桃花酿倒在地上。

    师父,徒儿不孝,下辈子,别捡我这样的徒弟了......

    树叶飒飒作响,似是在回复我说的话。

    24

    告别之刻

    不知何时,欧阳译站在了我的身侧,他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此番能顺利复仇,全靠将军相助。

    我朝着他郑重地行了个礼。

    欧阳译急忙伸手相扶。

    不必言谢,谋略是你的,我不过略尽绵力。况且......本就是各取所需,何须客套。

    我望向远处渐暗的天色:若非将军善后,欺君之罪怕是早已要了我的性命。

    欧阳译摇摇头:你若获罪,我亦难辞其咎。他忽然话锋一转,倒是你的医术......,他低头看着自己已然痊愈的腿,确实神奇。

    约定已成,将军的腿已无大碍。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你要走

    欧阳译一时情急抓住了我的手,察觉到不妥后又松开了。

    是。如今大仇得报,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若是被认出,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连累将军。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世上已无赵栖竹,将军就当......从未遇见过我。

    欧阳译的拳头紧了又松。

    可我不想你走。留下来好吗

    我定定看着他:将军,能够遇到你栖竹实属有幸,可我们的相遇本就充满着算计,所以我更希望我们未来的关系是纯粹的。

    我顿了顿:况且我也有我的抱负,不该被困在这一小方天地,求将军成全。

    欧阳译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

    既如此,何时走,我送你。

    明日。

    25

    自由之路

    隔天傍晚,我穿着一身利落的骑马装,再无半点从前闺阁女子的模样。

    欧阳译牵着马走在我身旁。

    我们一路无话,就像老朋友似的心照不宣。

    到了城门前,他递过缰绳,指节在皮革上收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

    将军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他没应声,只是微微颔首。

    马鞭一扬,我头也不回地冲向前路。

    风在耳畔呼啸,我好像从未如此自由过。

    身后那座困了我半生的城池,连同那个始终站在原地目送的身影,都被抛在了漫天霞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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