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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有时候护工见她可怜,会借她一套无菌服,让她进去近距离的看看江珩。

    尽管不能碰他,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可是这样看着他,自言自语的跟他说说话,许枝鹤就觉得已经很满足。

    她看上去已经完全接受了江珩变成植物人这个事实,不哭也不闹。

    一个月后,江珩从ICU转出,呼吸心跳血压皆正常,偶尔能睁开眼,对外界刺激也能产生一些本能的反射,只是眼球呈无目的活动,即使眼睛可以注视,但也不能辨认,喂他吃饭时,偶尔会有吞咽动作,不会说话,也不能理解语言。

    不过这些对许枝鹤来说已经够了。

    下午的晴光甚好,已经是七月了,她穿一条碎花连衣裙坐在他床边,手里端着刚借护士的电饭锅煮的白粥。

    每当江珩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她的心便好像被一片暖阳笼罩。

    尽管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她,但还是絮絮叨叨与他说很多话,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哪个护士值班,早上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

    “我今天在董事会上宣布卸任了,许氏已经正式聘请傅寒声为CEO……”

    “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来陪你了,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今年想好怎么过了吗?”

    “没关系,你没想法,那就让我来操办。好快哦,不知不觉你都二十八岁了,但是在我记忆里,你好像一直都没变,还是那年十八岁的样子,你还记得那年高考完填志愿你来学校找我吗?”

    “我昨天晚上做梦了,梦见我接过了你的伞,然后说雨好大哦,我们一起走吧。你帮我撑伞,连碰我一下都不敢,大半个肩都露在外面,被淋得透透的,送我到许公馆后,你整个人都成落汤鸡了,我一直笑,你气得都不说话了,后来我让你在门口等着,进屋去给你拿毛巾,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江珩……你说好会等我的,怎么能不见了呢?”

    病床上的男人手指动了动,一直如死水般不曾有过波澜的双眸,忽然间颤了颤。

    可是许枝鹤视线都被泪水朦胧了,根本看不清。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混账话吗?说什么银行、保险箱密码都是我的生日,你都不在了,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年纪轻轻,谁教你说遗言的,这么不吉利!”

    男人的喉结艰难的滚动着,薄唇翕动,发出三个艰涩的字眼:“对……不起……”

    “……”

    咚——许枝鹤手里的粥碗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床上的男人挣扎着想坐起身,眼神已经恢复清醒,转过脸来看着她。

    好一会儿,许枝鹤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扶他,手搭到他肩上,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朝屋外跑去:“医生——医生——”

    才刚转身,就被床上的人拽了回来,许枝鹤站立不稳,半边身子都趴在了床边,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彼此对视着,好长时间,没有言语。

    须臾,许枝鹤缓慢的向他伸出一只手。

    江珩好像猜到她的意思,单手握住她的手心,将她的手掌贴到自己脸上。

    他躺了这么久,瘦了,两腮都摸到骨头了,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也呈现着病态的冷白,可他还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样温柔。

    “你还好吗?”磁性低回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午后。

    还好吗……

    寥寥的几个字,却令许枝鹤整个人激动的颤抖起来,她咬着牙,眼眶红得像只小兔子,只顾着用力的点头。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周身,江珩的半边脸庞都陷在耀眼的日光里,短短的黑发有些凌乱,这段时间他瘦了,眼窝更加深邃,颧骨略显突出,轮廓也更加棱角分明了。

    许枝鹤忍不住贪婪的注视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

    江珩的手还握着她的,他的掌心干干的,有点凉。

    “从机舱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在想,如果我死了,我的枝枝会多难过啊。所以我努力活过来了,我怕你难过,怕你孤单,怕你被人欺负。”

    他刚醒来,嗓音还有些沙哑,黑眸里闪烁着静谧细碎的光。

    “童话里,王子为了公主变过青蛙,砍过恶龙,杀过巫女,我想来想去,上面的这些我都做不到,只好把我拥有的全给你。”

    他说完,侧身从床头柜的抽屉深处取出一只文件袋,里面是一份财产转让书,许枝鹤没有细看,但也大致猜到了什么。

    江珩把纸笔递给她:“枝枝公主,签字吧。”

    他从M国回来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有一种解释——这份财产转让声明他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在他们出发去M国之前。

    他真正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把他拥有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许枝鹤眼眶晶莹的摇着头:“可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

    男人握住她的手拿起笔:“签了它,枝枝公主,你得到的不仅有王子的所有财产,还有一颗只为你跳动的心。”

    他看着她一笔一划写下名字,才满意的把她的手带到自己心房处:“感受到了吗?它是因为你才热起来的,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会变质,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变得昏聩愚昧,但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你,这样以后连我也不能再欺负你。”

    “江珩。”

    “嗯?”

    “你不知道当年我在许家的花园,偷看了你多少遍。”她忽然轻声道。

    他愣了好半晌,才笑开:“我知道。”

    “你不知道……”许枝鹤忽然有些羞怯,那些说不明的心思,一点点涤荡心间,她想起那一年她第一次穿上南外附中的校服,别扭又陌生的站在校门口,一抬头,就看到满脸冷漠的少年戴着风纪袖标,一个个的检查入校仪容。

    当她停在少年面前时,耳尖不自觉的红了,多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啊……

    然后在她这么低声祈祷的同时,少年转过了头,漆黑深眸望进她眼中,仿佛映入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一眼,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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