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王大妈，您这批纸板，边角都让雨水给泡松了，压秤得很呐。
烈日当空，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机油和腐烂纸张的复杂气味。
清道夫废品回收站内，金属切割的尖锐噪音在四周厂房之间回荡。
苏清套着一件油渍斑斑的蓝色工装，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贴着光洁的额头。
她叉着腰，正和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精明的老太太为几捆废纸板的价格据理力争。
苏丫头，你这回收站风水好，废品到了你这儿都得瘦身不成
王大妈三角眼一翻，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包。
老婆子我收了一辈子废品，还能不懂这点道道一口价，少一分我今天就坐你这磅秤上了！
苏清嘴角勾起一丝无奈，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行，王大妈，看您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
她朝旁边一个正在用氧割枪分解废弃摩托车的年轻工人喊道。
小李，给王大妈过磅，按她说的价，下不为例啊！
小李应了一声，放下工具，麻利地操作起来。
几个光着膀子、浑身汗臭的工人正费力地将一堆扭曲的钢筋抬上传送带，准备送入轰鸣的液压剪。
苏清目光扫过全场，指挥着叉车将分类好的塑料瓶和易拉罐压缩打包。
她嗓门清亮，指令清晰，俨然一个为生计操劳，却又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底层小老板。
没人知道，这副市侩的面孔下，潜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覆盖了白日的喧嚣。
回收站的铁门早已落锁，只留下一盏昏黄的防爆灯在后院孤零零地亮着。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一辆通体黝黑、没有悬挂任何牌照的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回收站后院，停在废弃压缩机巨大的阴影下。
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锃亮，只是那双习惯性眯起的眼睛里，在废品回收站的异味里，眯的更小。
这是金万豪最信任的白手套，张助理。
张助理快步走到后院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平房门口，轻轻叩了三下门，两长一短。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苏清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下白天的工装，一身黑色劲装，更衬得她身形利落，眼神冷冽。
苏老板。张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从货车后厢里搬出一个沉重的银色金属行李箱，箱体崭新，但其中一个边角似乎蹭到了一抹暗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批‘零件’，金总那边吩咐，务必‘环保处理’。
张助理的视线不敢与苏清接触，只是盯着她脚下的水泥地。
苏清伸出手，接过冰冷的行李箱。
金属搭扣上传来的寒意，仿佛能穿透皮肤，直抵骨髓。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我是处理垃圾的，自然会让它‘循环利用’到它该去的地方。
老规矩，费用直接打到‘城市环境治理特殊贡献基金’的账户上。
张助理听到老规矩三个字，点点头。
呵呵，明白，苏老板办事，金总一向放心。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车里，货车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出后院，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沉重的铁门重新合拢。
一个身影从压缩机的阴影中缓缓走出，身材高瘦，步履却有些蹒跚。
是老鬼。
他曾是金万豪手下最得力的爪牙之一，专替金万豪处理那些摆不上台面的脏活。
年轻时家里穷，愣头青一个，为了给病床上唯一的亲娘续命，经人搭线，稀里糊涂就跟了金万豪。
金万豪那时还未像如今这般势大，正是用人之际。
老鬼肯打肯拼，下手也狠，很快就成了金万豪身边的一条好狗。
多少不识相的对手，是被他请去喝茶后，乖乖低头的。
多少棘手的拆迁硬骨头，是他带着人连夜做通工作的。
他以为自己够狠，能在这条道上混出头，让老娘过上好日子。
直到有一次，金万豪让他去处理一个知道太多、企图反咬一口的昔日伙伴。
金万豪的原话是：让他永远闭嘴，做得干净点，别留尾巴。
老鬼看着那人跪地求饶，想起自己病床上的老娘，那一瞬间，他迟疑了。
就因为这一念之差的妇人之仁，他成了金万豪的弃子。
事情败露，金万豪需要一个顶罪的。
老鬼被手下人暗算，打断了一条腿，丢进了局子。
罪名是寻衅滋事，恶意勒索。
金万豪对外宣称，是老鬼利欲熏心，私下搞事，败坏了公司的声誉。
老娘听闻噩耗，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
从大牢里出来，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废腿和满腔的恨。
在一次收废品的过程中，结识了苏清，并被苏清，成为她的助手。
当年那个在道上名号响亮的鬼见愁，如今只是个拖着病腿，在阴影里苟活的老鬼。
老鬼的目光落在苏清脚边的行李箱上，眼神复杂，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金万豪这条疯狗，又咬死了一个
仗着这些年势力越来越大，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苏清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幽暗的猩红。
这种人渣，办事不地道，早晚有天收咯。
我抬头望了望那金总所在的摩天大厦，深吸了一口气。
天若不收，我替它收。
苏清提起箱子，走向那台巨大的废弃压缩机。
她熟练地在压缩机侧面一块不起眼的面板上按动了几下，沉重的金属外壳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密室不大，却异常整洁。
正对门的墙上，并排挂着两张黑白遗像，是苏清的父母。
遗像下方，是一张巨大的城市电子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回收标记——那是金万豪旗下的各个公司、娱乐场所、秘密据点，以及与他相关的各色人物。
苏清将行李箱放在一张不锈钢工作台上，戴上乳胶手套，打开了箱子。
里面的零件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着，隐约能看到人形的轮廓和浸出的血色。
她面不改色地取出相机，从不同角度仔细拍摄，然后将照片打印出来。
拿起一枚图钉，她将最新的照片钉在地图上金万豪那张得意洋洋的头像旁边，又用一根鲜红色的丝线，将照片与头像连接起来。
红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正在收紧的捕兽网。
02
第二天
苏清站在那台巨大的废弃压缩机旁，昨夜的血腥与冰冷已经完全散在了昨夜的冷风中，一切如常。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铁锈与机油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亲切。
老板，早啊！
小李打着哈欠，拎着豆浆油条走了进来。
早。苏清点点头，目光扫过他手里的早餐，给我也带了一份
小李嘿嘿一笑：那必须的，您的口味我还能不知道
苏清接过，随意找了个干净的油桶坐下。
回收站的日常开始了，喧嚣依旧。
但在这片钢铁与废料的交响曲中，还夹杂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暗流。
苏清掰开油条，咬了一口，目光却不经意地瞟向门口。
一个佝偻着背，推着一辆破旧三轮车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车上堆满了皱巴巴的饮料瓶。
苏老板，今儿个的货不错吧老太太嗓门洪亮，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刘婆婆，您这精神头，可比这些瓶子强多了。苏清放下油条，起身迎了过去。
刘婆婆神秘兮兮地凑近：苏老板，跟你说个事儿，城东那片，最近晚上老有黑车进出，鬼鬼祟祟的。
苏清不动声色：哦是吗可能是夜班的工人吧。
不像，那些车，新得很，不像干活的。刘婆婆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年机，屏幕上贴着卡通贴纸，与她这年纪格格不入。
这破手机，信号又差了，你帮我瞅瞅
苏清接过手机，熟练地按了几下，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一闪而过。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松了，我给您紧紧。她说着，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像是在调试，实则是在读取和回复。
这老年机，是她特意改装的，城市里像刘婆婆这样的眼睛和耳朵，还有很多。
流浪汉、清洁工、外卖员，他们是城市最不起眼的尘埃，却能看到最真实的角落。
行了，刘婆婆，您这批瓶子，给您算高点。苏清把手机还给她。
刘婆婆乐呵呵地接过：还是苏老板爽快！
送走刘婆婆，苏清回到小平房，拿出自己的那部同款老年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刚收到的信息，其中一条让她眼神一凝。
金万豪，翡翠之城……
她打开桌上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连上一个匿名的无线网络。
屏幕上，金万豪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占据了整个版面，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项目沙盘前，唾沫横飞地宣传着翡翠之城的绿色宜居理念。
新闻的配图，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规划效果图。
苏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片地，她太熟悉了。
曾经，那里是她的家，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夏夜的蝉鸣和冬日的暖阳。
直到金万豪违规拆迁，打残了她的父母，并推土机掩埋了一切。
屏幕上，金万豪还在伪善地笑着，畅谈着他对这座城市的热爱与贡献。
那张脸，和当年那个指挥强拆时，狰狞得意、不可一世的嘴脸，渐渐重合。
绿色宜居苏清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用我们的血种出来的绿植吧。
她关掉电脑，房间重回昏暗。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沉了下去，只剩下幽深的寒潭
几天后回收站的铁门外，停下了一辆崭新的警车。
警笛未响，但那独特的车型和严肃的气场，足以让周围的空气都凝重几分。
李明轩从车上下来，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他最近焦头烂额。
城东那个小有名气的混混头子黄毛，前几天酒驾撞上了桥墩，车毁人亡。
事故报告写得天衣无缝，酒精浓度也够数。
可黄毛出事前，正因为贪腐淫乱的丑闻被金万豪内部处理的风声传得沸沸扬扬。
太巧了。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李明轩调取了黄毛那辆进口跑车的残骸处理记录。
出乎意料的高效。
事故发生不到十二小时，车就被拖走，直接送进了清道夫回收站，当天就被拆解得七七八八。
按规矩，事故车辆，尤其涉及人命的，总得在交警队扣留几天，等家属确认，保险公司定损。
但黄毛的事故处理的太快，快得像急着销毁什么。
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黄毛死后，他那些破事不但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就像有人算准了时机，在他尸骨未寒时，又精准地往那堆丑闻里添了几把更猛的火。
一些更私密、更不堪的细节，混杂着对其死因的合理猜测，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迅速发酵。
矛头直指金万豪杀人灭口。
这背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巧妙地引导着舆论，也引导着他这个办案警察的视线。
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
过去几个月，几起与金万豪商业对手或内部叛徒相关的意外死亡，其涉事车辆或某些关键物品，最终都像泥牛入海，消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而清道夫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那些模糊的记录尾端。
作为本市最大的废品集散地，这里每天吞吐量惊人，鱼龙混杂。
理论上，什么垃圾都可能在这里被环保处理掉，不留痕迹。
李明轩今天来，不是心血来潮。
他要看看，这个清道夫，究竟在清些什么道。
苏老板在吗李明轩走进回收站，刺鼻的铁锈味和机油味让他微微皱眉。
苏清正指挥工人用吊车吊起一堆废旧钢材，听到声音，她转过头。
李警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客气。
李明轩作为本市大名鼎鼎的刑警，多次侦破大案，登上电视台，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不认识他的。
苏老板，打扰了。李明轩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废品。
最近城里不太平，你这废品回收站，有没有收到什么莫名其妙‘垃圾’
他的语气随意，眼神却像鹰隼一样审视着苏清。
苏清摊摊手，一脸的坦然：李警官说笑了，我们这儿收的都是废品，还能有什么不该收的您看，破铜烂铁，废纸塑料，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几个工人好奇地望过来。
小李更是伸长了脖子，插了一句：警官，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子啊我们这儿可都是良民！
苏清瞪了小李一眼，小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
李明轩的视线在四周逡巡，突然，他的鼻子动了动。
除了浓重的金属和腐烂物的气味，他似乎还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很淡，几乎被其他气味完全掩盖，但他的嗅觉经过特殊训练，异常敏锐。
苏老板这儿，生意兴隆啊。李明轩的目光重新回到苏清脸上。
废品回收站挣得是不少，就是这味道，杂了点。
苏清笑了笑：没办法，干我们这行的，身上没点味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收废品的。李警官要是闻不惯，我那儿有刚泡的茶，去小平房里坐坐
不了，我就是例行巡查。李明轩摆摆手，苏老板要是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记得及时跟我们警方联系。
一定一定，配合警方工作，是我们市民应尽的义务嘛。苏清笑得滴水不漏。
李明轩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警车消失在街角，苏清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警犬的鼻子，果然灵敏。
不过，光凭一丝消毒水味，还定不了她的罪。
当晚，苏清从一个即将报废的旧电脑硬盘里，提取出了一份加密文件。
这是她前几天回收到的一个惊喜。
文件里，是金万豪手下一个小头目黄毛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详细账目和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黄毛啊黄毛，跟着金万豪这种老板，还敢玩火，真是嫌命长。
苏清将这些证据匿名打包，发给了一家以爆料凶猛著称的八卦小报。
她想看看，金万豪的反应，也顺便给那位李警官的调查，添一把虚火。
果然，第二天，关于金万豪手下头目贪腐淫乱的新闻就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虽然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但也足够金万豪喝一壶的了。
李明轩那边，也因为这条线索，将调查重点暂时转向了金万豪集团内部的经济问题。
苏清看着新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只是开胃小菜。
然而，她低估了金万豪的狠辣。
不到三天，那个倒霉的黄毛就传出了酒驾出车祸，当场死亡的消息。
清理门户，倒是干净利落。苏清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推送，眼神微沉。
金万豪这条疯狗，动不动就要咬死人。
很快，她通过城市里的耳朵收到消息，金万豪开始派人暗中调查最近是谁在针对他，甚至有人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清道夫回收站的情况。
风声，紧了起来。
苏清站在小平房的窗前，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景象。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父母的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翡翠之城……她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愈发冰冷。
那将是她送给金万豪的第一份大礼。
03
黄毛横死引发的舆论风波，特别是那些直指金万豪杀人灭口的精准爆料，彻底激怒了金万豪。
查！
给我往死里查！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金万豪的咆哮声在顶层办公室回荡，新提拔的安保总管疯狗强站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
疯狗强，退役特种兵出身，不仅身手了得，更精通网络追踪和心理战术，行事心狠手辣。
黄毛事件中，对手爆料的时机和内容都太过精准，显然是有预谋，有组织。
这正是疯狗强在新老板面前展现能力的好机会。
他首先调取了黄毛死后几天内，所有关于金万豪负面新闻的传播路径和源头数据。
通过对城市监控网络、通讯基站的异常数据流进行交叉比对，疯狗强和他手下的技术团队开始进行海量信息筛选。
一些平时毫不起眼的数据节点，在几次关键爆料前后，都出现了可疑的活动高峰。
其中一个高频交汇点，指向了城中一家名为四季春沫的网红奶茶店。
这家奶茶店装修时尚，主打年轻人市场，每日顾客盈门，表面看没有任何破绽。
但疯狗强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完美的日常，本身就可能是一种掩护。
他命令手下对奶茶店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秘密监控，同时调阅了周边所有的监控录像。
很快，一些特殊顾客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这些人出入奶茶店的时间、行为举止，都与普通消费者格格不入。
通过对这些人形貌的进一步追踪和背景调查，几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金万豪过去的一些麻烦事和消失的对手。
有意思。疯狗强看着汇总上来的报告，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决定设下一个圈套，进行钓鱼执法。
他授意手下，通过一个已经被控制的外围混混，放出假消息：金万豪有一批急于脱手的黑货，利润惊人，正在寻找可靠的下家接盘。
消息刻意模糊了细节，但强调了时效性和高回报，专门吸引那些胆大且自认渠道隐秘的人。
同时，疯狗强加强了对四季春沫奶茶店所有通讯的监听强度。
几天后，一个苏清情报网络中的外围成员，果然通过奶茶店这条线，开始小心翼翼地打探这笔生意的真伪。
疯狗强在监控室里看到这条上钩的鱼，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收网。他简短下令。
一张针对四季春沫的大网，瞬间收紧。
奶茶‘洒了’。
加密频道里跳出这四个字，苏清的心猛地一沉。
金万豪新提拔的安保总管，外号疯狗强，是个狠角色。
此人据说是退役特种兵，不仅身手了得，更精通网络追踪和心理战术。
这次，疯狗强用了一招钓鱼执法，设下圈套，精准打击。
奶茶店被连锅端，几名核心外围成员落网。
苏清精心编织多年的情报网络，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靠在冰冷的压缩机外壳上，有些心烦意乱。
苏清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几名被捕的成员，有的是跟着老鬼多年的兄弟，有的是他亲手带出来的。
老鬼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在疯狗强手里。
他性子急，也重情义，得知消息后，不顾苏清的劝阻，执意要去捞人。
他凭借着过去在道上混迹的经验和人脉，冒险追踪线索。
疯狗强何等狡猾，料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前来营救。
他在城郊一座废弃多年的化工厂，张开了一张死亡之网。
那地方偏僻，信号屏蔽，正是杀人灭口的好去处。
老鬼带着两名信得过的手下，一头扎进了疯狗强布下的口袋阵。
激烈的交火声短暂响起，随后，通讯信号戛然而止。
苏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父母惨死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让她几乎窒息。
是冒险营救老鬼，可能将自己和仅存的力量彻底暴露。
还是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这抉择，如刀割。
就在苏清心神俱裂，几乎要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冲击化工厂时，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李明轩，这位一身正气的市局刑警队长，带着警队，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插废弃化工厂。
警笛声划破了郊区的宁静，也撕裂了疯狗强精心布置的杀局。
原来，疯狗强为了将苏清的势力一网打尽，设下这个陷阱后，还故意通过某些被他控制的渠道，散布了黑帮火并，交易毒品的假情报。
他的如意算盘是，如果苏清的人来了，就地歼灭；如果苏清没来，也能借此机会清理门户，顺便把黑锅甩给某个倒霉的帮派。
他甚至计划着，事后让目击者报警，把现场伪装成黑吃黑的惨烈战场。
却没料到，这假情报被李明轩手下的一个线人截获，并且以讹传讹，变得更加紧急和重大。
李明轩最近正为黄毛的案子焦头烂额，又听闻有大规模黑帮活动，立刻亲自带队突袭。
行动！
李明轩一声令下，数十名特警从不同方向冲入化工厂。
疯狗强正带着人围剿老鬼，老鬼凭借对复杂地形的熟悉和玩命的打法，勉强支撑，身上已添数道伤口，左腿的旧伤更是雪上加霜。
眼看就要弹尽粮绝。
突然响起的警笛和特警的出现，让疯狗强和他的手下都懵了。
操！警察怎么来了！一个打手失声叫道。
另一个声音尖锐：不是说只是走个过场吗
疯狗强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放出去的鱼饵，竟然钓来了警察这条鲨鱼。
他的人手虽然凶悍，但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乌合之众，如何敢跟正规警察硬碰硬
撤！快撤！疯狗强当机立断，再不走，他们也得折在这儿。
化工厂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枪声、爆炸声（疯狗强手下为阻拦警察扔出的土制炸弹）、特警的警告声、匪徒的叫骂声、伤者的哀嚎声，响成一片。
疯狗强的手下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四散奔逃，试图躲避警方的围捕。
李明轩指挥若定：一组封锁东侧出口！二组注意搜查厂房内部！三组跟我来，目标主厂房！
警方的突然介入，彻底打乱了疯狗强的部署。
他精心策划的围剿，变成了一场狼狈的逃窜。
混乱中，原本已陷入绝境的老鬼，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他趁着疯狗强的人马被警察冲散，自顾不暇之际，拖着伤腿，忍着剧痛，从一个被炸开的墙壁缺口，奇迹般地撕开一道口子，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鲜血染红了他逃生的小路。
废品回收站的密室里，苏清通过老鬼身上一个微型定位器最后传回的信号波动，以及城市应急频道里泄露出的只言片语，大致拼凑出了化工厂发生的变故。
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李明轩……
又是李明轩。
这个正直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刑警，他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的某种暗示
第一次，他调查黄毛的死，间接帮她添了把火。
这一次，他突袭化工厂，又阴差阳错地救了老鬼一命。
苏清的眉头紧锁，随即又缓缓舒展。
她原本冰冷绝望的心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个李明轩，仿佛是棋局中一个无法预测的X因素。
他的每一次行动，都像是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澜，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敌友难辨。
但至少这一次，他是友非敌。
苏清迅速冷静下来，立刻安排人手，秘密接应逃出生天的老鬼。
同时，她脑中飞速运转，开始重新评估眼前的局势，以及李明轩这个变数可能带来的影响。
疯狗强的这次失利，金万豪必然暴怒。
而她，也从近乎团灭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或许，这棋，还没到绝路。
04
但她必须改变策略。
与其被动等着被疯狗强这条疯狗嗅出所有藏身之处，不如主动献祭一部分。
苏清调出几份文件，是关于金万豪旗下几家工厂违规排放工业废料的记录。
这些废料，部分确实经过清道夫回收站处理，但都属于相对边缘、不涉及核心罪证的业务。
她将这些资料整理好，通过一个即将报废的旧手机，用一种笨拙且充满恐惧的语气，匿名举报给了市环保局的一个公开邮箱，并不小心抄送给了几个专门跑社会新闻的小记者。
她还在举报材料中，刻意留下了几处指向清道夫回收站被胁迫参与的蛛丝马迹。
她赌李明轩对金万豪的憎恶，会让他更倾向于相信，她苏清，不过是金万豪庞大黑色产业链中一个被裹挟、想挣脱却无力反抗的小角色。
几天后，李明轩果然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回收站。
这一次，他没有上次那么咄咄逼人，只是例行公事般询问了一些关于工业废料处理流程的问题。
苏清则扮演得恰到好处：一个有些慌张，极力撇清关系，又带着几分敢怒不敢言的小老板。
李警官，我们这小本生意，哪敢跟金老板那种大人物对着干啊
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想收，是不得不收啊。
苏清脸上适时地挤出几滴委屈的眼泪，心里却在冷笑。
李明轩看着她，眼神复杂，没有深究，只是让她配合调查，便带队离开了。
苏清知道，第一步棋，走对了。
金万豪那边，疯狗强行动失败，让他暂时放松了对苏清的警惕。
在他看来，奶茶店这个情报中转站被端，核心成员受伤，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一个收垃圾的，还能上天不成金万豪对手下人嗤笑。
恰在此时，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他包养的一个情妇，自以为抓住了他不少把柄，竟狮子大开口，企图敲诈一笔巨款。
这种不知死活的女人，金万豪向来处理得干净利落。
他想到了苏清的清道夫回收站。
废物利用嘛。金万豪阴恻恻地对张助理说，让她去处理，就说给她一笔养老钱，让她滚出这个城市。
张助理很快就将金万豪的橄榄枝带到了苏清面前。
苏老板，金总说了，这次的事情办妥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还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张助理皮笑肉不笑。
苏清脸上露出惶恐和一丝贪婪，连连点头：谢谢金总，谢谢金总！
内心却是一片冰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处理那个情妇。
在与情妇交接的过程中，苏清用早已准备好的金万豪准备事后杀人灭口的证据，成功策反了这个名叫莉莉的女人。
莉莉惊恐之下，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金万豪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的一些隐秘账户和洗钱渠道。
更重要的是，莉莉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金万豪最近常常醉酒后吹嘘，他已经通过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全球尖端环保科技有限公司，逐步将名下资产洗白并转移。
他计划在翡翠之城项目盛大开盘，狠狠捞一笔之后，就彻底从国内消失，去海外当他的潇洒富豪。
环保科技苏清听到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
用环保来洗他那些肮脏至极的黑钱，真是绝妙的讽刺。
与此同时，在城郊一个隐秘的农家院里，苏清见到了逃出生天的老鬼。
老鬼虽然伤了手，但眼神依旧凶悍。
他不仅自己逃了出来，还带回了几个同样被金万豪迫害得家破人亡的硬汉。
一个是被金万豪的化工厂排污害得孩子重病、自己却被诬陷入狱的退役军人老兵。
一个是辛苦打拼的小企业主，因为挡了金万豪的财路，被设计陷害，公司破产，妻离子散。
苏老板，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老鬼声音沙哑，金万豪欠我们的，必须让他十倍百倍地还！
还有我们！那几个新加入的汉子，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苏清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05
苏清这些年，回收过的东西不少。
人，自然也不例外。
幽灵手，便是其中一件高价值回收品。
他曾是金融界炙手可热的天才，代码与数字是他的游乐场。
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一次彻底的背叛，让他从云端跌落，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金融垃圾。
苏清找到他时，他正在为了躲避仇人和警察的追查而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眼神空洞。
她没有施舍怜悯，只给了一份工作，用来换取她的庇护。
全球尖端环保科技有限公司。
名字冠冕堂皇，注册在开曼群岛，数字足迹干净得像初生婴儿。
但苏清从莉莉那里得知，这家公司的真正业务，是为金万豪洗白那些最肮脏的黑钱。
幽灵手，这个曾经指点江山、操盘亿万资金的男人，此刻坐在苏清那间狭小隔音的密室里。
他面前的键盘是淘来的旧货，按键都有些松动，但他敲击的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防火墙做得还行，外行冒充内行。
幽灵手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电脑屏幕映出的双眼里，却有一丝久违的锐利。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直到苏清给了他这个项目。
几天后，他屏幕上复杂的网络拓扑图里，一个不起眼的节点，悄然亮起了绿灯。
进去了。
苏清微微颔首。
她早就预料金万豪会利用这类海外空壳公司，莉莉的情报只是确认了具体的品牌名称。
复仇的罗网，又收紧了一根丝线。
金万豪最近心情不错。
翡翠之城项目进展顺利，几个不识相的政商界人物也被他敲打得服服帖帖。
那个不识好歹的情妇，也已经安排处理。
他端着红酒，对张助理吩咐：通知财务那边，第一笔大额的，开始走‘全球尖端’的账，做得干净点，快。
张助理躬身应道：是，金总。一向稳妥。
苏清的密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幽灵手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主屏幕上，数字、代码、交易ID如同瀑布般飞速刷新。
他开始转了，分了好几层，通过七八个离岸账户中转。
苏清静静地看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群老鼠，在下水道里搬家。幽灵手难得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金总，苏清心中默念，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的每一分脏钱，都在我的‘回收清单’上，准备好被‘强制分类’了吗
屏幕上的数据流，代表着金万豪罪恶帝国的一块块砖瓦，此刻正被无形的手悄然撬动。
这是主通道，最大的一笔。就是现在。幽灵手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敲下最后几个指令。
通过早已设计好的复杂金融衍生品合约，利用国际银行系统间微秒级的时间差，那笔巨额资金在多次跳转后，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最终流向。
表面上看，每一笔交易都合法合规，没有触发任何即时警报。
其中超过一半的资金，如同温顺的溪流，汇入了一个新设立的户头。
城市创伤与环境修复基金。
用金万豪洗白的环保黑钱，去修复他给这座城市造成的累累伤痕，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幽灵手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交易完成。不，应该说，交易……已重新定向。
苏清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原材料正在被高效处理。
接下来的步骤，需要另一种手艺。
苏清让幽灵手伪造了一系列文件。
银行转账凭证、捐款证书、受赠单位的感谢函，每一份都做得天衣无缝。
文件显示，全球尖端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代表金万豪先生，向本市多家环保机构及受害者援助组织，自愿捐赠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善款。
金额经过精心计算，既能引起轰动，又不至于让熟悉金万豪的人觉得天方夜谭。
这些伪造的证据，连同金万豪以往在各种公开场合大谈企业社会责任、回馈社会的视频片段剪辑，被匿名打包，发送了出去。
目标并非主流媒体，而是几个以爆料凶猛、博取眼球著称的网络大V和八卦小报。
他们刻意营造的叙事是：一位商业巨鳄，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为了给即将开盘的翡翠之城造势，
совершил
щедрый
жест.
一时间，关于金万豪慷慨解囊的消息，在城市大大小小的论坛和社交媒体上迅速发酵。
金万豪转性了还知道做慈善了
不是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肯定是作秀！
管他作秀不作秀，钱要是真到位了，也算干了件人事。
疑惑，嘲讽，将信将疑。
这正是苏清想要的烟雾弹，为接下来的主菜做足了铺垫。
金万豪很快看到了那笔巨额资金成功到账的海外银行通知。
他满意地呷了一口雪茄。
全球尖端的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
紧接着，张助理有些兴奋地把那些关于他自愿捐赠的网络新闻推送到了他面前。
金万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呵，这帮小子，肯定是想在‘翡翠之城’开盘前，给我脸上贴点金。想法不错，算他们机灵。
他压根没多想，他的自负让他轻易接受了任何能抬高自己形象的说法。
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苏清一个已经被打残的收垃圾的，翻不起浪花了。
李明轩一只讨厌的苍蝇，必要时一巴掌拍死就是。
他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翡翠之城盛大的开盘庆典上。
请柬雪片般飞往城中名流手中，各大媒体的黄金时段广告早已预订，庆典的烟花据说能照亮半个夜空。
那将是他商业生涯的巅峰，也是他远走高飞、享受人生的华丽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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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站在未来海外豪宅的阳台上，嘲笑那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蠢货们。
至于那个小小的清道夫废品回收站，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座城市是他的狩猎场，他即将品尝最肥美的猎物。
他丝毫没有察觉，那诱人的猎物内部，早已被掏空，填满了致命的回收材料。
苏清在小平房的暗室里，看着新闻上金万豪乐善好施的报道，以及翡翠之城庆典筹备的奢华场面。
奢华的香槟塔，名流的邀请函，一切都预示着一场顶级的狂欢。
也是一场顶级的葬礼。
金万豪集团，副总裁办公室。
钱副总看着匿名邮件里那张加密的截图，手脚冰凉。
截图内容是一封简短的指令，发件人是金万豪的加密邮箱，收件人是疯狗强。
主题是：翡翠庆典后——清扫计划。
附件是一个名单，他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着意外，彻底。
所谓的绝版零件，原来是他们这些为金万豪卖过命，如今又知道太多的人。
他那个可怜的女儿，因为金万豪旗下化工厂的非法排污，小小年纪就缠绵病榻。
苏清不仅匿名送来了国外最新的治疗方案，还悄悄资助了一大笔医药费。
当时他只以为是哪个不留名的善人。
现在，他全明白了。
金万豪，你真该死啊！钱副总咬碎了牙。
他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我是钱坤，我要见你。
电话那头，苏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地点，我定。
金万豪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安保系统，从内部，裂开了一条致命的缝隙。
翡翠之城庆典现场，安保级别号称全市第一。
金万豪迷信高科技，对无人机干扰、电子屏蔽墙这类设备投入巨大。
苏清自然知道。
启动B计划。
夜色中，几辆不起眼的厢式货车，挂着春风送暖环保艺术团的横幅，顺利通过了外围安检。
车上下来一群穿着统一蓝色工装，戴着安全帽的演员。
领头的是老鬼，他如今的身份是艺术团特邀环保顾问。
他身后那些眼神坚毅的汉子，是苏清招募的退役军人，此刻他们是行为艺术家。
他们携带的表演道具，是特制的干扰设备、小型烟雾弹和几瓶气味浓郁独特的臭气弹。
各位老师辛苦，后台控制室在那边，麻烦你们先调试设备。钱副总亲自出面，客气地将他们引向核心区域。
艺术团的表演内容是如何将垃圾变废为宝，听起来十分应景。
后台控制室内，真正的安保人员被几个热情的艺术家请到一旁喝茶聊天，顺便学习最新的环保知识。
几分钟后，控制室已经悄然易主。
老鬼对着微型麦克风低声道：麻雀已入笼，重复，麻雀已入笼。
李明轩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
桌面上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U盘，刚刚由一名热心市民通过匿名快递寄来。
里面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计划书。
金万豪准备在庆典之后，如何清理门户，名单上不仅有钱副总，还有几个曾经的功臣。
更让他心惊的是几段模糊但能辨认声音的录音。
金万豪向某位更高层官员许诺重金，寻求庇护的对话，不堪入耳。
这些恰到好处的证据，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程序上的犹豫。
李明轩只是简单一想，便知道了这份匿名邮件是谁发来的——只能是那个青岛服务的废品回收站老板，苏清。
除了她之外没人能掌握这些东西了。
之前苏清让自己以为她只是个被胁迫的小角色。
现在看来，苏清废品回收的业务，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他拿起电话：通知下去，特勤队待命，目标‘翡翠之城’，等待指令。
天平，开始倾斜。
夜幕下的翡翠之城，灯火璀璨如白昼。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金万豪站在临时搭建的华丽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救世主。
他手持话筒，意气风发：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天，我们共同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翡翠之城，不仅仅是一个地产项目，它代表着我们这座城市的未来，一个绿色、环保、和谐的未来！
台下掌声雷动。
苏清戴着一顶普通的鸭舌帽，混在人群后方不显眼的角落。
她通过塞在耳中的微型耳机，冷静地听着各处传1来的报告。
一号点就位。
二号点就位。
风向东南，风力二级，适合‘播种’。这是老鬼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
空气中，香槟的甜腻与高级香水的味道交织。
但仔细分辨，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腐烂垃圾的特殊气味，只是被现场的奢华暂时掩盖。
金万豪的声音还在继续，充满了虚伪的激情。
苏清抬眼，看着台上唾沫横飞、志得意满的金万豪。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着耳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三个字。
那声音平静，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开始‘垃圾分类’。
信号发出。
城市各个角落，数十辆早已整装待发的重型卡车，车身喷涂着市政工程、美化环境的字样，同时启动。
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高速冲向灯火辉煌的翡翠之城庆典现场和不远处的售楼中心。
06
金万豪慷慨激昂的演讲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越来越近的轰鸣声打断。
什么声音
好像是……卡车
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脸上的笑容凝固。
下一秒，数十辆重型卡车如同出闸的猛兽，顶着市政工程、美化环境的伪装，从四面八方冲破了脆弱的临时护栏，径直闯入庆典核心区。
在无数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卡车们在预定地点精准停稳，车厢同时向上扬起。
哗啦啦——
建筑垃圾、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工业废渣、腐烂的厨余垃圾混合着大量纸片，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瞬间，奢华的庆典现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香槟塔倒了，精致的餐点被污泥覆盖，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尖叫着躲避。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合着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
那些雪片般纷飞的纸片，并非普通的废纸。
它们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照片和文件扫描件——金万豪与某些官员勾结的证据、强拆现场的血腥画面、受害者触目惊心的伤情报告、他海外账户的资金流水……
我的天！那是什么！
金万豪……他竟然……
捡到传单的宾客，看清内容后，无不骇然失色。
搞什么！保安！保安死哪儿去了！金万豪在台上气急败坏地咆哮，脸上那副救世主的伪装彻底撕裂。
他精心营造的翡翠之城，他的辉煌时刻，转眼间被垃圾淹没。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金万豪身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钱副总，突然抢过他手中的话筒。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钱副总的声音带着哭腔，因激动而颤抖。
金万豪！他不是企业家！他是个魔鬼！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全场倏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垃圾倾倒的余音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我女儿……就是因为他旗下化工厂的非法排污，小小年纪就得了重病！他还想杀人灭口，把我们这些知道他秘密的人，都变成‘绝版零件’！
钱副总声泪俱下，将金万豪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
与此同时，庆典现场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原本播放着翡翠之城美轮美奂的宣传片，突然黑屏。
几秒后，屏幕重新亮起。
画面不再是虚幻的楼阁，而是一张张沾着血迹、充满恐惧和绝望的脸。
那是当年被金万豪手下打伤、甚至被宣布意外死亡的拆迁户，此刻，他们通过远程连线，颤抖着控诉金万豪的暴行。
紧接着，是莉莉提供的录音，金万豪在醉酒后，向她吹嘘如何逃避法律制裁，如何将黑钱洗白的龌龊言语，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还有那段尘封已久的，金万豪亲自指挥手下强拆，推土机碾过家园的原始视频，每一个狰狞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鬼和他那帮环保艺术团的兄弟们，早已控制了后台。
幽灵手更是反向黑入了金万豪引以为傲的电子干扰系统，将这场审判通过紧急修复的直播信号，同步传送到了全城的网络。
金总，这出戏，您还满意吗老鬼对着麦克风，语气里带着一丝快意的嘲讽，他旁边一个兄弟正啃着从后台顺来的苹果，含糊不清地说：这‘行为艺术’，比喷漆带劲多了！
网络瞬间爆炸！
全城震惊！
上警车！快！李明轩在指挥中心看到直播画面，猛地站起身。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
这些由热心市民匿名提供的证据，加上此刻直播引发的滔天舆论，足以让他名正言顺地采取行动。
警笛声由远及近，数十辆警车如利剑般插入混乱的庆典现场。
李明轩带着荷枪实弹的特警冲在最前面，与其说是抓捕，更像是配合一场已经开始的正义审判。
不许动！警察！
金万豪的核心党羽们，包括疯狗强在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从天而降的警察，瞬间乱了阵脚，一些人试图反抗，但很快被制服。
金万豪面如死灰，他看着满地狼藉，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咒骂与警笛声，浑身颤抖。
他的帝国，他的美梦，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绝望与疯狂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像一头困兽，试图冲出包围，却被几名特警死死按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盯住了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苏清。
那个穿着普通工装，戴着鸭舌帽的女人，身影在混乱的背景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掌控着一切。
是你！金万豪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奶茶店……化工厂……那些挫折……都是你……都是你故意的！
苏清缓缓走近，停在他面前。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金万豪的耳朵，也传入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
金万豪，你知道吗
垃圾最大的价值，就是被回收再利用。
上天不收垃圾，我收。
金万豪闻言，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彻底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给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收垃圾的。
金万豪的商业帝国，随着他的被捕，轰然倒塌。
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经过审判，他被判处无期徒刑，所有非法所得被追缴，用于赔偿受害者和环境修复。
曾经被寄予厚望的翡翠之城，因涉及多重违法违规，彻底停工，成了一座巨大的烂尾工程，也成了一座警示后人的环保地标。
城市的市民们，在真相大白后，自发地来到苏清父母曾经的家园旧址，以及其他受害者的纪念地，献上鲜花，表达哀思与敬意。
夜幕下，清道夫废品回收站的灯光依旧亮着。
苏清站在那台巨大的压缩机旁，晚风吹起她的发梢。
她的脸上，看不出复仇成功的狂喜，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深邃。
这座城市，还有很多垃圾，需要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