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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黄沙如刀,割得人脸生疼。

    顾沉沙用残破的斗篷裹住白芷,两人在魔鬼城的残垣断壁间跌跌撞撞。身后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像索命的无常吊着最后一口气。

    往左!

    白芷突然扯他衣袖,指缝间银针在风沙里闪着微光。

    石柱上有三道爪痕,是师父留下的标记。

    话音未落,三支狼牙箭擦着顾沉沙的后颈钉入砂岩。箭尾黑羽簌簌抖动,他认得这是漠北苍狼的追魂箭。

    二十年前,正是这样的箭矢射穿了父亲的天灵盖。

    趴下!

    白芷突然将他扑倒。头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三枚血滴子擦着发梢掠过,在石柱上撞出耀眼的火花。

    顾沉沙反手挥刀,刀锋切入铁索的瞬间,熟悉的滞涩感令他心头剧震——这些血滴子的锻造手法,竟与他的寒铁刀同出一源。

    白芷的呼吸喷在他耳后:东南巽位,生门在...

    轰隆!

    地底突然传来闷响,整片沙地开始塌陷。

    顾沉沙本能地揽住白芷的腰,在坠落的瞬间将刀插入岩壁。

    火星四溅中,他看见下方幽蓝的暗河泛着磷光,无数白骨随漩涡沉浮。

    闭气!

    白芷往他口中塞了颗药丸,薄荷的清凉直冲天灵。

    两人坠入冰水的刹那,顾沉沙瞥见河底有青铜兽首张开巨口,獠牙上刻着镇北军的虎头徽记。

    湍流将二人卷向未知的深渊,白芷散开的长发间忽然飘出点点荧光。

    顾沉沙瞳孔收缩——那是塞外巫族圣女才有的月见草花粉。

    青铜兽首的獠牙在幽蓝水光中泛着冷芒,顾沉沙的刀柄突然开始发烫。那些缠绕在机关兽脖颈处的铁链,分明是用镇北军独有的九连环扣锁死。

    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父亲出征前擦拭的铠甲上,就缀着这样的青铜兽首。

    闭眼!白芷的示警声被水流撕碎。

    兽首眼眶里骤然射出无数牛毛细针,顾沉沙旋身将白芷护在怀中,左肩顿时传来密集刺痛。

    血腥味在水中漫开时,他看见白芷的瞳孔泛起诡异的银灰色。

    少女十指翻飞结出莲花印,缠腰的素纱陡然绷直,末端银铃撞在青铜兽首的獠牙上。霎时间整条暗河沸腾如煮,漩涡中浮起十二具身披鱼鳞甲的骷髅,手持长戟结阵而来。

    这是...镇北军的河图洛书阵!顾沉沙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

    记忆中父亲书房里的残破兵书突然清晰起来,那些被朱砂圈点的阵法图在脑海铺展。他反手将刀掷向阵眼方位,刀刃切入的刹那,寒铁竟与青铜机关产生共鸣。

    白芷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入他口中。灼热感顺着喉管烧进丹田,顾沉沙浑身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原本漆黑的水底世界突然纤毫毕现,他甚至能看清白芷脖颈处逐渐浮现的银色咒文。

    破军星移位,生门在坎位!

    白芷的声音直接在颅骨内响起。顾沉沙福至心灵,抄起卡在机关中的长刀劈向东北石壁。刀锋触到某种绵软物体,暗红血雾轰然炸开,裹挟着两人冲进地下溶洞。

    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萤火虫,白芷瘫坐在钟乳石下,半边衣袖已被血浸透。

    顾沉沙这才发现她右肩插着半截断箭——是方才坠落时为护他心脉受的伤。

    巫族的血咒岂是随便用的

    他撕下衣襟要给她包扎,却被冰凉的手指按住手腕。

    白芷从发间拔下骨簪,簪头雕刻的曼陀罗花苞突然绽放,露出中空管腔里暗藏的银针。

    你中的是七星海棠。

    她将银针扎进自己心口,取出的针尖已变成紫黑色。

    当年漠北苍狼就是用这个毒...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竟带着细碎冰晶。

    顾沉沙猛地扯开她染血的衣襟,心脏位置赫然浮现冰裂纹般的青痕。

    记忆如惊雷炸响——十五年前上元夜,那个用身体为他挡下毒箭的蒙面女子,锁骨处也有同样的印记。

    原来是你...他颤抖的手抚上那道伤痕。

    洞外忽然传来驼铃声响,十八盏幽冥灯浮现在溶洞入口,灯罩上绘着的血色曼陀罗,与白芷骨簪上的花纹别无二致。

    幽冥灯在溶洞口织成惨绿光网,十八名黑袍人踏水无痕。为首老者手持人骨杖,杖头嵌着的琥珀里封着只血瞳蜘蛛。

    顾沉沙握刀的手指微微发麻——那些灯焰竟照不出人影。

    二十年了,圣女竟还留着曼陀罗骨簪。

    老者的声音像是沙砾摩擦铜器,骨杖点地时,洞顶钟乳石簌簌落下荧光粉。白芷踉跄起身,簪头银针在掌心旋出残影:大长老当年用蚀心蛊逼死我娘时,可没这般客气。

    顾沉沙突然按住腰间木匣。当啷一声,匣中虎符竟与骨杖产生共鸣,震得他虎口迸裂。

    大长老浑浊的眼珠陡然迸射精光:原来镇北军的调兵符,真在你这小杂种手里!

    疾风骤起,三名黑袍人化作黑雾袭来。顾沉沙挥刀斩去,刀刃却穿透虚影——是西域摄魂术!

    后颈突然贴上冰凉手掌,白芷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西南离位,七步!

    他本能地斜踏七星步,刀锋回扫的瞬间,实体碰撞的钝响伴着惨叫炸开。血雾中浮现真实身影,原来那些黑袍人始终站在原地,攻击的竟是魂魄离体。

    以魂饲鬼,你们连巫族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白芷指尖银针悉数没入天灵穴,乌发瞬间雪白如霜。

    大长老狂笑着催动骨杖:若不是你娘私放汉人将领,巫族怎会遭天火...

    话音戛然而止。

    顾沉沙的刀不知何时已架在他颈间,刀身浮现的血纹正疯狂吞噬幽冥灯的光焰。溶洞深处传来锁链崩断之声,暗河突然倒卷,露出河床下的青铜棺椁。

    原来如此!

    大长老盯着棺椁上的双鱼玉佩,癫狂大笑,汉人将军与巫族圣女合葬,难怪你能同时催动血咒与军阵!

    白芷突然闷哼跪地,心口青痕已蔓延至脖颈。

    顾沉沙瞳孔骤缩——她发间月见草花粉正化作萤火,源源不断注入自己体内。十五年前那个雪夜,濒死的蒙面女子也是这样将荧光渡入他伤口。

    带...带虎符去鸣沙山...

    白芷将骨簪刺入锁骨,硬生生剜出块带咒文的肩胛骨:用我的骨头打开...

    破空声骤响,七支追魂箭穿透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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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沉沙旋身格挡,却见箭矢中途炸开,化作漫天毒砂。大长老趁机化作黑雾遁走,嘶吼在溶洞中回荡:七星海棠配魂蛊,圣女撑不过三个时辰!

    顾沉沙抱起气息渐弱的白芷,惊觉她轻得像纸人。

    少女染血的手指抚上他眉间那道旧疤,那是当年毒箭留下的印记:沉沙,其实我...

    轰鸣声打断告白,青铜棺椁突然洞开,躺在其中的女子容颜与白芷有七分相似,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更令人震惊的是女尸手中紧握的断剑,剑格上赫然刻着顾氏家徽。

    青铜棺中逸出的寒气在地面凝成霜花,顾沉沙的刀尖不受控地颤抖。

    女尸手中断剑的龙鳞纹与他贴身佩戴的护心镜如出一辙——那是他及冠时师父从废墟里刨出的遗物。

    娘...

    白芷突然对着女尸呢喃,瞳孔中的银灰色如潮水退去。她锁骨处的咒文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血脉爬上顾沉沙的手腕。

    两人相触的皮肤下浮现出相同的双鱼图腾,溶洞穹顶的萤火虫霎时聚成星图。

    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七岁的顾沉沙蜷缩在染血战旗之下,看着银甲女子将襁褓婴儿交给蒙面人。那女子转身时颈间双鱼佩撞在断剑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整座军帐。

    原来你我...他低头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白芷,那些刻意遗忘的往事呼啸而至。

    十五年前上元夜的毒箭,三年前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虎符,还有七日前木匣里突然开始渗血的密诏。

    溶洞突然剧烈震颤,青铜棺椁缓缓下沉。

    女尸手中的断剑腾空而起,与顾沉沙的寒铁刀锵然相撞。火花迸射处,刀身裂纹中渗出赤金液体,竟与断剑熔铸成一柄陌刀。

    刀铭在火光中显现:赤霄饮血,黄沙埋骨。

    顾沉沙的指尖触到陌刀的一刹那,眼前的女尸竟突然化作血雾。眼前景象如宣纸浸水般晕开,二十年前的情景清晰的浮现在二人的脑中。

    (二)

    塞外的雪落在银甲上格外沉重,顾寒川拄着断剑单膝跪地,身后是七百镇北军儿郎的尸山。

    咽喉处的箭伤让他每呼吸一次都像吞进刀刃,却仍死死盯着沙丘后转出的白衣女子。

    将军中的是苍狼部的狼毒。

    女子赤足踏雪,足踝银铃却寂然无声。她取下耳坠在雪地一滚,凝成冰针的玛瑙石精准刺入顾寒川眉心。

    巫族的冰魄针可续命十二时辰,够你逃回玉门关。

    顾寒川突然抓住她手腕:姑娘为何救我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女子耳尖泛红,她腕间双鱼银镯突然睁开眼睛,琉璃珠嵌成的鱼目映出漫天火光——那是三日后巫族圣坛遭天罚的景象。

    我叫阿月娜。

    她扯断银镯掷向空中,两条游鱼忽然活过来般绕着顾寒川盘旋,双鱼佩说你会让我的血变成朝霞。

    他们在被烧毁的烽燧里躲了三天。

    顾寒川看着阿月娜用指尖血喂养沙狐,那些伤口第二天总会消失无踪。

    巫族圣女的血能肉白骨。

    将最后一块馕饼掰开,阿月娜淡然的说道:但若动情破戒,就会变成腐尸的养分。

    第七夜,追兵的火把照亮了地平线。

    阿月娜解开顾寒川的铠甲,在他心口画下逆生咒:此咒能让你共享我的寿命。

    冰凉的指尖突然被抓住,将军的薄茧摩挲着咒文:顾某的命,只与姑娘同途同归。

    红烛高烧的军帐里,阿月娜的嫁衣铺成血池。

    她割开手腕将血滴进合卺酒:饮下这杯,你我便共用巫族三千年的业障。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亲兵嘶喊着狼群袭营。

    顾寒川执剑冲出时,看到的却是巫族十二长老的幽冥灯阵。

    大长老的人骨杖插着个啼哭的婴儿——那是他们刚满月的儿子。

    圣女私通汉将,按律当受万蛛噬心之刑!

    骨杖上的血瞳蜘蛛扑向婴儿,阿月娜突然扯断颈间双鱼佩。两条游鱼炸成银粉,所有幽冥灯应声而灭。

    她将婴儿塞给蒙面副将,转身时锁骨浮现冰裂纹:带沉沙走!

    顾寒川发狂般冲进灯阵,却见阿月娜的嫁衣正在融化。

    那些金线刺绣的并蒂莲渗出黑血,将她裹成巨大的茧。大长老的狞笑在夜空回荡:她用自己的情魄为引,给那孽种下了同生蛊!

    顾寒川的剑刺穿血茧的刹那,阿月娜最后的声音顺着剑刃传来:等孩子及冠那日...

    剑锋突然暴涨三寸青光,将整座巫族祭坛劈成两半。

    纷纷扬扬的雪片里,顾寒川抱着空荡荡的嫁衣仰天长啸,眼角渗出的血泪冻成赤砂。

    (三)

    顾沉沙踉跄后退,陌刀在沙地划出深深沟壑。

    背上的白芷突然剧烈抽搐,两人手腕同时浮现血色丝线——正是当年阿月娜种下的同生蛊。

    白芷残留的意识突然通过同生蛊传来画面:二十年前的血色月夜,阿月娜将另一个女婴放进月牙泉。泉底升起的水精石台上,赫然刻着以命换命的巫族禁咒。

    原来你替我承受了十五年噬心之苦...

    顾沉沙颤抖着抚过白芷心口的冰裂纹,那些青痕正在向自己身上蔓延。

    镇北军帅印!

    血雾飘散,女尸所在的地方赫然出现一尊四四方方的将印。

    白芷突然咳着血笑起来,指尖轻触陌刀吞口处的凹陷:原来缺的不是虎符...

    她突然拽过顾沉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冰裂纹青痕竟化作流动的金漆,顺着他的掌纹渗入刀柄。

    陌刀突然发出龙吟,溶洞四壁应声炸裂。

    暗河倒卷成水龙卷,将二人托出地面。

    顾沉沙抱紧白芷破水而出的刹那,月光正照在鸣沙山巅的烽火台上——那里不知被谁点燃了二十年来未曾亮过的狼烟。

    追兵的马蹄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漠北苍狼的狼头旗、朝廷鹰犬的玄铁弩、还有巫族黑袍上的血蜘蛛,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白芷的呼吸越来越轻,指尖却死死扣住顾沉沙掌心的双鱼纹:把我...葬在月牙泉...

    要葬就葬在镇北军英灵碑下。

    顾沉沙扯下染血的发带将白芷缚在背上,陌刀划过沙地激起三尺气浪:毕竟——

    他挥刀斩落第一支穿云箭,刀气掀翻三匹战马。

    顾家儿郎的墓碑,向来立在敌人尸骨堆成的山上!

    沙暴应声而起,陌刀上的赤金纹路突然游走全身。

    顾沉沙瞳孔变成熔金之色,每一步踏出都在沙地上烙下燃烧的脚印。冲在最前的黑袍人突然惨叫,手中幽冥灯反卷成火蛇,将主人吞噬成焦骨。

    赤焰诀!他觉醒了赤焰诀!

    朝廷密探的惊呼被风扯碎。

    顾沉沙感觉背上的白芷正在融化,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某种温暖的融合。少女的白发缠上他的脖颈,月见草花粉在沙暴中织成银色铠甲。

    银丝缠上刀锋的刹那,顾沉沙听见了远古战马的嘶鸣。

    那些发丝并非死物,每根都在演奏不同的巫族古调,陌刀上的赤金纹路随之起舞。刀柄处的双鱼图腾突然逆时针旋转,将银丝尽数吸入吞口处的兽首。

    陌刀重量陡然消失,刀身泛起月光般的涟漪。

    顾沉沙的虎口传来刺痛,低头看见掌心浮现出初代圣女的刺青——那女子竟与白芷有八分相似,只是眉间多了一枚火焰纹。

    刀锋划过之处,沙粒悬浮成星空图谱,正是二十年前父亲书房里烧毁的《镇北星野图》。

    鸣沙山突然褪去黄沙,露出青铜浇铸的山体。每一道沟壑都是兵器熔炼的痕迹,山巅烽火台迸射青光,与陌刀产生共鸣。

    顾沉沙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见当前浴血战场,右眼却映出千年前初代圣女被锁在青铜柱上的场景。她手腕滴落的血珠坠入岩浆,凝成顾沉沙此刻握着的陌刀雏形。

    原来你才是第一任镇北将军...

    他抚过刀脊上的铭文,那些原本模糊的咒语突然清晰可辨。初代圣女被铁链勒断的喉骨里,挤出沙哑的军令:列阵!

    缠绕在刀柄的银丝突然刺入顾沉沙腕脉。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血变成银红色,与背上白芷渗出的青金色血液在空中交织。两股血流勾勒出完整的换命阵图,阵眼处浮现的竟是月牙泉底的水精石台。

    陌刀自主挥出半月斩,刀气所过之处,混战中的三方势力突然定格。

    朝廷密探的弩箭调转方向,巫族黑袍人的幽冥灯尽数熄灭,漠北苍狼的箭矢在半空燃成灰烬。时空凝滞的缝隙里,顾沉沙听见初代圣女的声音从刀身传来: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巫族。

    陌刀插入沙地的瞬间,五百里瀚海同时震颤。被鲜血浸透的黄沙向上逆流,在空中拼合成巨大的青铜门。

    门缝里伸出无数透明手臂,抓着与顾沉沙面容相似的将士亡魂——那是历代镇北军战死者的英灵,每具魂魄的心口都连着银丝,另一端系在初代圣女的青铜柱上。

    白芷垂落的手突然抬起,指尖月见草花粉凝成钥匙形状。顾沉沙背后一轻,少女残躯化作流光注入陌刀。

    刀锷处睁开一只银瞳,瞳孔里映着月牙泉底的真实景象:初代圣女的本体竟是半截青铜巨像,而白芷完好无损地沉睡在巨像掌心,周身缠绕着从顾沉沙身上抽离的冰裂纹青痕。

    鸣沙山巅传来号角声,与二十年前的镇北军号角一模一样。

    山体突然裂开缝隙,无数锈迹斑斑的长枪破土而出,枪头红缨在月光下舒展如新。

    顾沉沙福至心灵,挥刀割破手腕,血珠洒落的瞬间,那些长枪突然调转方向对准来敌。

    白芷最后的声音混着血沫吹进他耳中:记住...七星海棠要配着月光...

    她彻底软下去的身体突然轻如鸿毛,心口飞出的银蝶扑向陌刀,在刀锋上淬出七点寒星。

    顾沉沙长啸一声,陌刀横扫千军。

    刀光过处,沙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二十年前被黄沙掩埋的镇北铁骑竟从裂缝中列阵而出。腐甲覆身的骷髅战马仰天长嘶,眼眶中跳跃着与陌刀同色的赤金火焰。

    大长老在乱军中嘶吼:逆天改命要遭...

    话音未落便被骷髅骑兵的长槊挑起,人骨杖上的琥珀蜘蛛疯狂挣扎,最终炸成血雾。

    大长老的咽喉被骷髅骑兵的骨刺洞穿,碎裂的喉骨却发出癫狂的笑声。

    飞溅的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画面——那是用巫族密文记载的《血牒》残卷。

    (四)

    三十年前的月食之夜,年轻的大长老还是执灯使。

    他跪在圣坛下看着老祭司剜出圣女心脏,血色祭文顺着石缝爬满夜空。

    每代圣女都要用情爱滋养血牒,待双鱼佩现世时...老祭司突然掐住他脖子,将祭坛火焰灌入他瞳孔,你就是下一任守牒人。

    二十岁那年,年轻的大长老在禁阁发现青铜棺拓片,上面显示历代圣女棺底都刻着换命阵图。

    阵眼处的凹槽形状,分明与镇北军虎符严丝合缝。

    羊皮卷角落的批注让他战栗:以将军杀孽为引,圣女情魄为媒,可逆转生死轮回。

    阿月娜大婚那夜,他透过幽冥灯看见惊悚画面:双鱼佩嵌进军符的刹那,巫族圣山在月光下化作透明,山腹中沉睡的初代圣女正在苏醒。那些缠绕在她白发间的锁链,赫然与操控骷髅骑兵的符咒同源。

    原来所谓换命禁术...

    濒死的大长老在血泊中抽搐,终于看懂羊皮卷末的警告:情魄交融时,血牒宿主即成新祭品。

    他挣扎着摸向怀中碎裂的琥珀,里面的血瞳蜘蛛突然开口说话,声音竟是当年的老祭司:

    蠢货,真正的中咒者是我们这些守牒人啊!

    所有记忆突然倒卷,大长老看见自己跪在圣坛下的那夜,老祭司灌入他眼中的根本不是火焰,而是初代圣女的头发。那些发丝在他的血脉里扎根生长,每当有圣女动情破戒,就会吸食守牒人的寿命维持血牒封印。

    阿月娜...早就知道...他咳出带着根须的血块。

    当年圣女故意与汉将结合,就是要让情魄污染血牒,反噬整个守牒人体系。

    青铜棺里的合葬根本不是爱情,而是最决绝的复仇。

    最后的视野里,月牙泉的水精石台正在崩塌。大长老用尽最后的力气捏碎琥珀,血瞳蜘蛛的残肢拼成谶语:双鱼逆游时,黄泉倒灌日。

    他终于明白顾沉沙与白芷的情蛊为何呈现双鱼相杀之象——那根本不是什么同生共死,而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随着瞳孔扩散,他腐烂的胸腔里钻出无数银白色根须。这些啃食了三十年的初代圣女发丝,此刻却温柔地伸向鸣沙山方向,宛如朝圣。

    顾沉沙踏着尸山血海走向烽火台,背后沙暴卷起白芷消散的荧光,在夜空中连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尾声(20年后)

    惊蛰的雨第一次落在赤砂镇时,驼队正巧带回块刻着双鱼纹的青铜残片。新任驿丞小满擦拭着残片上的沙尘,忽然听见月牙泉方向传来刀啸——那声音与客栈说书人讲的传奇一模一样。

    1.

    说书人敲响蛇皮鼓,惊堂木落在新拓的《镇北志异》上:且说那阴阳裂隙闭合的第七年,漠北商道突然长出种白瓣红蕊的花...

    店小二给客人斟着雪莲茶,谁也没注意柜台后的老板娘正对着青铜镜梳头,镜中倒影分明戴着曼陀罗骨簪。

    2.

    牧羊少年追着逃窜的沙狐,在古战场捡到把生锈的断刀。

    刀柄缠着褪色的素纱,沙粒流过刃口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当夜他梦见红衣女子与银甲将军对弈,棋盘上的黑子全是血滴子,白子皆是月见草。

    3.

    巡边军士的灯笼照在石碑上,镇北与巫族的刻痕间多了行小字。

    新来的文官凑近细看,却是用指甲刻的塞外民谣:七星海棠开两季,一季生来一季祭。

    他突然觉得耳热,转头见采药女正在泉上放河灯,灯纱上银线绣的竟是失传已久的河图洛书阵。

    子夜时分,雨丝突然凝成冰晶。小满捧着青铜残片登上烽燧,看见月牙泉上空浮着两道透明人影。男子负手遥望玉门关方向,女子伸手接住片雪花,那雪竟在掌心化作并蒂莲。

    今年的雪莲茶格外清甜。

    客栈老板娘给说书人续上热酒,柜台后的青铜镜突然映出泉边石碑——碑顶积雪不知何时已消融成双鱼佩的形状。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牧羊少年怀里的断刀突然发烫。他循着热度跑到魔鬼城西侧,发现沙暴刮开的岩洞里,整面洞壁刻满带刀痕的巫族密文。最中央的凹槽恰好能嵌入他捡到的青铜残片,而角落里蜷缩着具身披鱼鳞甲的骷髅,指骨间攥着半块冻成冰晶的薄荷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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