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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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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联姻对象当众悔婚当日。

    相爱七年,阔别三年的前男友陆景年踏光而来,高调向我求婚。

    我以为他如我一般,对那段时光刻骨铭心。

    可就在婚礼当天,陆景年一边吻着我的额头。

    一边将取血管精准插入我的心口:

    阿蕴,我只要一点心头血救茵茵,你是温家人,不会有事的。

    等五天后取血结束,我们就好好的,过一辈子幸福日子。

    没想到我逃过了联姻对象,却没逃过我的心上人。

    可他一定没把话听全。

    温家人体质特殊,取血不会立即死。

    但会在五天内慢慢痛苦死去。

    陆景年,我等不到你所说的幸福日子了。

    ......

    我从没想过。

    和陆景年的新婚夜,会是这样。

    满房的喜字,庆贺我必死的结局。

    我有些乐观地想,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喜丧同庆呢

    心头血顺着抽血管,一滴滴落入银质容器里。

    发出嘀嗒的脆响。

    陆景年逆着暖黄的灯光,看向我。

    三年对一个人的改变可真大啊。

    记忆中的青涩少年,如今也长成了通身气派的掌权者。

    他眼神中融合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你是温家人,没事的。

    低声呢喃,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自我安慰。

    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我只能挣扎着冲他打手势: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从小背着温家人的秘密,料想着会有今天。

    于是早早地教会了陆景年手语,也是想,能和他面对面诀别。

    只是没想到,最终想要我死的人,也是他。

    动作牵扯到伤口,尖锐的疼痛令我全身蜷缩起来。

    陆景年将我的虚虚揽进怀里,失声朝外喊:

    章医生,快进来!

    一个瘦高的面善老者,提着医药箱匆匆赶来,人没到声先至:

    我说了,你们这样不行!你们是在草菅人命!

    现在拔了,我赶紧缝合,这小姑娘还能活!

    章医生伸手就想去拔取血管,却被陆景年皱着眉伸手抓牢。

    我说过,他们温家人天赋异禀,抽点血不会死。

    你只需要维护好她的体征数据,茵茵还等着她的血救命呢!

    伤口好像更痛了,带着一片麻木的寒凉。

    从前陆景年把我看得,比他的命都重。

    曾经我们旅游失足从坡上滚落,他浑身是伤背着我去医院,非得看着医生把我的擦伤都处理妥当,这才去给自己的断腿上了夹板。

    可如今,我的命甚至比不过白茵茵的病......

    章医生满脸不忍,轻手轻脚地替我消毒,敷好伤药,末了还抽出一张纸在我脸上擦了擦:姑娘,是不是疼得狠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陆景年沉着脸将章医生挡开,抽出一张新纸巾,替我擦泪。

    头也不回地往外赶人:处理好了就走吧,有事再叫你。

    可他擦得一点也不温柔,蹭得我脸上生疼。

    听着章医生的叹息渐行渐远,陆景年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俯身到我眼前,用手捋了捋我糊在脸上的头发。

    阿蕴,别怪我狠心,我欠了茵茵一条命。

    我们把这份人情债还了,就好好在一起。

    或者你也可以把它看成,你三年前抛弃我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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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家人生存指南一:

    【一旦身份暴露,即刻离开原环境。】

    三年前,温家全部被屠,连我们家这个分支也不例外。

    我躲在柜子里,透过缝隙看到爸妈被人割喉放血。

    那些人用金银玉器虔诚地接满血,然后将他们牲畜般随意丢弃。

    他们含泪的双眼看向我的方向,像是在说:

    跑,阿蕴,快跑,不要回头!

    于是我连夜,慌不择路地跑了。

    那夜,京市久违地下了一场大雪,像是要将所有污糟都淹埋住。

    我站在陆景年家旁边的拐角,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身上。

    电话那头是陆景年温柔至极的声音:

    阿蕴,我终于拉到了第一笔投资,很快就能风风光光地娶你了。

    阿蕴,你等我。

    我缓缓抬头,看着他房间晕出温暖的灯光,心像坠到了底,扯得生疼。

    烂赌的爸,怯懦的妈,陆景年已经很努力地背负起命运的重担了。

    他成长得这般好,不该被我再拉下泥潭。

    脚底的鞋被树茬戳穿的血浸透,声音破碎在呼啸的寒风里。

    分手吧,陆景年,我受够这样日复一日在泥潭里打滚了。

    我要去过富贵日子,劝你识相。

    往后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不认识温时蕴。

    被你这样的穷鬼纠缠上,真是我这辈子的耻辱。

    挂断电话的瞬间,我听见手机里和房间里传出绝望的低泣。

    像是困兽隐忍的哀嚎,回荡在窄窄暗暗的小巷子里。

    而如今身份倒置,陆景年俯下身,看着呜咽的我。

    眼中的恨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说:你不是喜欢富贵吗

    这取血器是金的,盛血皿是银的,怎么样,还满意吗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眼中噙满泪,抿着唇兀自摇头。

    不顾心口的疼痛,一双手无力比划着,想同他说些软话。

    却被陆景年一把抓住,他眉头紧蹙:

    别比划这些,我不想看。温时蕴,说话!

    我仍是摇头,嘴唇抖着抿成一条直线。

    似是恨极,陆景年咬上我的喉咙,眼睛红透了:

    温时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如今连和我说话都觉得多余吗!

    他连质问声都仿佛结了霜,戳得我千疮百孔。

    可是阿年,不是我不想说。

    而是不能说。

    温家人生存指南二:

    【一旦开始取血,不可开口。】

    【若心气泄露,几息内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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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陆景年不知道。

    他猩红着眼,将我的手压到身侧,欺身吻了上来:

    差点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

    你总不至于,在床上还当哑巴吧从前你可忍不了一点。

    我摇着头,心中涩然。

    陆景年,求你,别逼我恨你......

    心里想的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可陆景年不懂。

    他伏在我身上,泄愤般,不带任何怜惜。

    相爱七年,他比我更熟悉这具身体。

    随便几处细微动作,便能野火燎原。

    我说不清此时的滋味,明明痛得打摆子,可情欲却像是安定剂。

    让人觉得还能熬下去。

    我和陆景年像在比赛,我越是咬紧牙关,他就越想让我失态。

    这场拉锯止于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我才恍然记起,我和陆景年不止隔着三年。

    还隔着白茵茵。

    从前他央着我录的手机铃声,如今也变成了白茵茵娇软的歌声。

    是一首很老的抒情歌: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可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像极了我和陆景年,可如今他满脸的温情,却不再为我了。

    他接起电话,柔情很快被担忧取代:

    茵茵发病了,你跟我走。

    随即立刻翻身下床,套上衣服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而我被关进箱子里,秘密运到医院,连衣服都没穿一件。

    那一晚,心头血不要钱一般输进白茵茵体内。

    我从箱中抽血管的缝隙看出去。

    病房里,联姻对象和陆景年一左一右,围住白茵茵。

    庆贺她劫后余生:

    景年,多亏你娶了温时蕴,茵茵这次才能化险为夷。

    是啊,景年哥,难为你还要为我娶了最恨的人。

    陆景年垂头望着白茵茵,眼中情意绵绵:

    茵茵救我一命,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心上像是被细针滚过,泛起细密绵长的痛意。

    他曾经也对我说过:阿蕴,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好像我总是在缝隙中,窥见令人绝望却又挣扎不得的现实。

    病房里一派欢声笑语。

    他们似乎忘了我还在箱子里,可能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人。

    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只供他们采血的牲畜。

    我被秘密送进来,输完血,又被秘密送回去。

    在没人在意的地方,一个人发着烧,承受着感染的痛苦。

    可陆景年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白茵茵。

    ......

    隔天,身体好转的白茵茵便住进了别墅。

    所有喜字都被揭了下来,婚礼的痕迹全都消失殆尽。

    而隔壁白茵茵的主卧,打扮得喜气洋洋,活像结婚的是她。

    我打着手语问陆景年:

    你要娶她吗重婚犯罪。

    昨天还看不懂手语的陆景年,如今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般。

    皱紧眉头,色厉内荏:

    别胡说!这只是为了庆祝茵茵此次化险为夷。

    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般龌龊!

    我想了想,没明白他说的龌龊是什么。

    是我当初抛弃他还是如今嫁给他或许两者都有。

    陆景年怒气冲冲地走了,白茵茵却施施然进了房间。

    她穿着缎面长裙,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几乎就是白月光的具象化。

    反观我自己,苍白着一张脸,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胡乱套上去的,说衣不蔽体也不为过。

    若是我,我也喜欢白茵茵。

    你就是阿蕴吧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她笑得不谙世事。

    我刚想扯出一抹笑,她却说出令我意想不到的话:

    可我其实没病,你猜猜你的那些血,都输给了谁

    她靠在墙边,看着我瞪大的双眼,笑得肆意。

    她从身后拿出一盆花,当着我的面将一杯血浇下去:

    这株曼珠沙华还是景年哥送我的,我可喜欢了。

    只是养了这么长时间始终不开花。

    自从用你的心头血浇灌日日浇灌后,如今开得娇艳无比。

    你可真是太让我喜欢了!

    她的手指随意拨弄着鲜红的花瓣,说着残忍无比的话。

    我心跳得极快,心里的尖叫像是要冲破喉咙。

    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扯住白茵茵的裙角,仰头看她。

    一句话也没说,但她懂了我想问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温时蕴,景年哥是我的,他的心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所以,我必须毁了你。

    白茵茵眯起眼睛,随即掏出手机,打开直播对准我:

    难为你为了取血,连尊严都不要,这般袒胸露乳的。

    你说网上那些恶臭的老男人,是不是就喜欢你这样的

    说不定一天后,你这半裸的视频就要满天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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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慌忙想夺过手机,可白茵茵却饶有兴致地逗弄我。

    次次在我快拿到时,她就猛地后撤,镜头刻意晃过我身前。

    每当这种时候,弹幕必定爆发出一阵高潮,不堪入眼的话一句接一句。

    我像是家族群中被围观喂奶的那个妈妈。

    慌乱不已地扯住衣服,瑟缩在床角浑身发抖。

    即便这样,白茵茵仍是不放过我,将镜头怼到我面前。

    她凑到我耳边,像是海妖的呢喃:

    阿蕴,我要是你,我都活不下去。

    这以后可怎么办呀

    你现在身体也垮了,再看到你这些视频,景年哥哥只会更厌恶你。

    你猜他会说什么

    他会说,温时蕴,你真是个荡妇。

    他会说,温时蕴,你怎么不去死呢

    天呐,我简直不敢想......

    戏谑的语气,像在恶劣挑逗一只将死的困兽。

    我忍无可忍一巴掌甩过去,将手机打进床底,手掌一片麻意。

    可不等我喘息一瞬,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头被猛地扇到墙上。

    血流猛地盖住双眼,我只从声音辨认出陆景年。

    从前温和的声音像淬了毒,不分青红皂白,一寸寸往我心上扎:

    谁给你的胆子,敢伤害茵茵

    你不会真当自己是别墅的女主人吧一个跛子,怎么敢妄想

    在茵茵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谁都不准给她上药,我得让她记住这次的教训。

    我木然地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才伸手抹了把脸。

    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捞床底的那只手机。

    陆景年为了困住我,切断了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没收了手机。

    我用这只手机向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送了别墅的定位。

    然后擦干净顺着额头滴到手机上的血迹。

    重新将手机扔回床底。

    我在床头枯坐整夜,那些从前的美好记忆,像被火舌吞没。

    捧着蛋糕为我庆生的陆景年,雪中背着我说要白头偕老的陆景年,毕业时摘下靠近心口的第二粒纽扣发誓永不变心的陆景年......

    一寸寸褪色后变为灰烬。

    黎明破晓,年少的情谊死于那个深沉暗夜。

    ......

    再次看到陆景年时,我已经奄奄一息。

    我打着手语问他:今天第几天了

    第五天了,阿蕴,你向茵茵道个歉,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沉默不言,只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

    快结束了......

    昏沉中,我听到佣人羡慕的声音:

    今天为了庆贺茵茵小姐痊愈,陆总一掷千金,包下天空之城。

    那气派,我这辈子怕是都去不了了。

    天空之城,京市最豪华的露天餐厅,建在最高的酒店之上。

    高度632米,可以俯瞰京市全景。

    我也曾仰望过,趴在陆景年背上,问他:咱们什么时候能去呀

    那时他信誓旦旦地说:五年内,我必会上去。

    恭喜你啊,愿望成真。

    陆总放了我们全体佣人半天假,屋里那位怎么办

    嗤,一个血牛而已,陆总根本不在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温时蕴,我带你走。

    而远在天空之城的陆景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手机铃声大作:陆总,温小姐没了。

    温家人生存指南三:

    【如若所有手段用尽,请尽快通知你的起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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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家所有人自出生开始,都有一个起灵人。

    他们来自温家的附属旁支,负责为温家人收尸停灵。

    温家从古至今,作为能医私死人肉白骨的存在,被各大势力争抢。

    我们如老鼠般捂好自己的马甲,混在寻常人中生活。

    日日担惊受怕,怕自己死,也怕自己的死会暴露温家的秘密。

    于是温家人死后都需要由自己的起灵人秘密安葬。

    他们平素与温家毫无干系,只有在将死时才会见到自己的雇主。

    但他们也传承着温家人唯一一只救命药。

    于是这只药如今落到蒋时序手中。

    蒋时序看着手机上的定位,知道他要给最后一个温家人收尸了。

    他取消了所有会议,带着人去了那趟别墅。

    找到了那个被血浸透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脆弱极了,和他印象中的温时蕴截然不同。

    当初听到其他旁支说起她时,无不带着叹惋和佩服。

    温家那次灭族惨案后,只剩下最后一个温家人了。

    本以为那小姑娘会很快来联系你,没想到她愣是咬着牙躲了三年,没让幕后之人找到她。

    蒋时序,这是温家唯一一只救命药,如今传到你手上了。必要时,还望你救救她。

    于是蒋时序将那只药日日贴身携带。

    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孩子就死了。

    蒋时序自认见过大世面的,可面对将死的温时蕴,还是有些手抖。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那根抽血管。

    温时蕴猛地缩成一团,心口的血立刻濡湿衣服。

    却仍旧死死咬住牙,一声不吭。

    蒋时序眼疾手快地将救命药注射进左上肢静脉。

    那是最快能流进右心室的血管。

    他数着秒,盯着温时蕴的状态,心跳如鼓。

    直至看着温时蕴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他不带任何旖旎思想地附上她的胸口,手下的心跳有力跳动着。

    蒋时序才像是卸下劲来,偏头去看那根取血管。

    浑身布满了倒刺,一旦扎入,便是死死嵌进心脏。

    就连蒋时序看了,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心真狠啊。

    若不是有着温家人强大的自愈能力,温时蕴早死八百回了。

    如今,这条由他捡回来的命。

    从此之后就由他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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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时序护着温时蕴走出别墅的一瞬间。

    远在天空之城的陆景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他若有所感地望向别墅方向。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早上出门前,温时蕴满脸是血的模样。

    难道是......阿蕴出了什么事情

    忽然袖子被人扯了扯,景年哥哥,怎么了

    白茵茵一脸担忧地往向他。

    陆景年看着面前头戴红宝石项链,像个小公主一般的女孩。

    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想起从前温时蕴也趴在他的背上,晃着小脚,娇俏问他:

    阿年,咱们以后什么时候能去天空之城玩一下呀

    我听说,那上面有成片的玫瑰花田,还有水晶打造的旋转木马。

    他笑了笑,宠溺问她:要是有天咱们上去了,你想做什么

    小姑娘笑得开怀:那我要做小公主,戴宝石项链,水晶王冠。

    还要吃九层高的蛋糕,为所有参加宴会的嘉宾开香槟塔!

    阿年,你可一定要上去呀!

    二十二岁的陆景年信誓旦旦地应了。

    如今,他也做到了,身边人却不是阿蕴了。

    白茵茵一脸娇俏地望着他,陆景年却忽然觉得。

    那水晶王冠和宝石项链,与她不相配极了。

    若是阿蕴......那一定漂亮极了......

    白茵茵牵着他走到蛋糕旁,九层高的蛋糕,缀满了玫瑰花。

    周边宾客围着香槟塔庆贺:

    陆总还真宠白小姐,看来前几天那个陆太太,根本不成气候。

    你没听说吗那陆太太只是娶来为白小姐治病的。

    如今治好了,自然也就没用了!

    白茵茵听着下面的议论纷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握着陆景年的手,拿起塑料刀:

    景年哥哥,该切蛋糕了。

    陆景年原本对这个场景期待极了。

    他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讨白茵茵一笑。

    可如今,他看着面前的人,却觉得无趣极了。

    他从白茵茵手中抽出手,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天空之城。

    陆景年忽然发现,他想阿蕴了,出奇的想。

    白茵茵看着男人决然的背影,有些怔愣。

    自从温时蕴回来之后,一切都似乎有些失控。

    她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而后又重新绽开一抹笑颜,转身安抚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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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景年一脚油门踩到底,飞快赶回别墅。

    却在进门的前一秒,摸了摸额上沁出的细微汗珠。

    换上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

    他推开大门,屋内黑沉沉的,仅一抹皎洁的月色斜斜照进来。

    即便只有月色映照,客厅也透着一股家的暖意。

    桌上的招财猫小摆件,沙发上的向日葵靠垫,窗帘上的小花。

    无不彰显出温时蕴的喜好。

    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想起似乎很久以前。

    陆景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阿蕴结婚。

    住进阿蕴布置的家里。

    从前不觉得,如今再看,却恍若住进了美梦。

    他将没吸两口的烟扔在脚边,踩了几脚,快步上楼。

    他想,只要阿蕴服个软,他就不与她计较了。

    可当他推开次卧的门,刚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卧室里冷冷清清,一点人气也没有。

    唯一的亮色,只有血,床头上,床边上,到处都是。

    而阿蕴,不见了。

    几平米的小地方,被他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

    衣柜里,床底下,浴室内......哪里都没有。

    床头只留下两行小字,通红的,用血写成:

    【阿年,我不要你了。】

    【但还是祝你,年年顺遂,所求皆得。】

    记忆似乎被瞬间拉回五年前的除夕。

    他跟着温时蕴回家,听到她绕着仙女棒念念有词。

    祝愿年年,长命百岁,顺遂如意,所求皆得。

    和那次相比,少了长命百岁。

    陆景年仿佛看见那个小姑娘,满眼难过地喃喃自语:

    这次就不祝你长命百岁了,因为我也没有了。

    床边丢着他亲手插入的取血管,被人生拔出来。

    他看着根部一圈倒刺,倒刺上还沾着血和碎肉。

    心口像是被人猛地捏住一般,痛得猛烈又猝不及防。

    他不敢去想,阿蕴自己拔出这根取血管时,是带着怎样的决然

    也不敢去想,阿蕴还活着吗

    陆景年靠在门边,大口喘着粗气,像快要溺亡的人。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平复下来。

    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去查,温小姐去了哪里

    还有,当初给我的取血管,是谁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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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的早晨,手机嗡鸣中,陆景年睁开眼。

    明明和往常一样的作息,男人眼底却是一片乌青。

    又失眠了。

    自从温时蕴消失后,他便一个整觉都没睡过。

    中途白茵茵来过几次。

    结婚后,她从没对他这般上心过。

    她泫然欲泣地问他,为什么中途离开她的庆祝宴

    是不是觉得她不再值得他倾心相待了

    从前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难道不再作数了吗

    陆景年不敢告诉她,他想违背那个誓言了。

    如今他听到白茵茵这样的质问,心中竟满是不耐烦。

    手机还在耳边嗡鸣,陆景年抹了把脸,接起来。

    陆总,取血管的制作路径,我查到了。

    当初,您听了医生建议,绘制了对心脏伤害最小的图纸。

    可那份图纸,在制作中途被人更改过,加上了这些倒刺。

    陆景年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凌厉:是谁

    那边半晌没声,似是有所顾忌。

    陆景年眯起眼,出声警告:你最好记得谁是你的老板。

    那边的声音满是惶恐,是白茵茵,白小姐。

    ......

    陆景年赶到白茵茵住所时,她正窝在裴煦怀里,好不亲密。

    裴煦,温时蕴的前联姻对象,如今白茵茵的老公。

    从前陆景年看到这样的场景总会心下一酸。

    可如今却翻不起一丝涟漪。

    白茵茵看到陆景年,像只无害的小兔子一样,撒着欢朝他奔来。

    景年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生气,你给我道个歉,我立马就原谅你。

    往常陆景年此时一定百依百顺地赔礼道歉。

    现在他却推开白茵茵,将取血管举到她面前,兴师问罪:

    这个管子上的倒刺,是你命人加上的

    白茵茵掩住眸中诧异,装傻充愣:

    景年哥哥,这是什么呀茵茵从没见过。

    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东西,怎么可能去加什么倒刺呢

    见白茵茵受委屈,裴煦猛地站起身,推搡起陆景年:

    你竟然敢委屈茵茵陆景年,你是不是疯了!

    你就不怕......就不怕茵茵再也不理你

    裴煦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一句威胁之言。

    陆景年嗤笑出声,一双眸子蕴满风雪:

    原来你还知道,你奈何不了我

    裴煦,你只是个小暴发户,当初你是借了我启动资金,但我也都还了。如今我在上你在下,教教他怎么说话。

    砰的一声,裴煦双膝被保镖压着跪地,发出巨大的闷响。

    陆景年看向白茵茵:我问你答,明白了吗

    白茵茵死死咬住下唇,却仍是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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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刺真和你无关想清楚再说。

    陆景年转动手中婚戒,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清。

    白茵茵仍是咬死不认:景年哥哥,你怎么能怀疑我

    你忘了,我从前拿命救过你!

    陆景年嗤笑一声,抬起的眼中满是恨意:

    你还敢提救命之恩我问你,当初真是你救了我

    白茵茵神色变了几变,当......当然,除了我还能有谁

    一叠照片被扔到白茵茵面前,分明是那次救命之恩的实情。

    不远处还在爆炸,而用小小身躯支撑起陆景年的。

    是说要去过富贵日子的温时蕴。

    小小的身躯每走一步都拖出一道血痕,即便有些距离。

    仍能看出她的腿以一种扭曲的形态支撑着。

    陆景年看着,心痛极了,原来是那时留下的伤。

    可笑他还曾经嘲笑她是个跛子,说她不配做别墅女主人。

    铁证面前,白茵茵不得不改了说辞:

    即便当初从火场中背你出来的不是我,但送你去医院,照顾你总是我的功劳吧

    功劳你指的是阿蕴给你两万块钱,嘱咐你照顾好我的这件事

    又是一叠照片扔下,白茵茵脸色煞白。

    同样脸色惨白的还有陆景年,他是今天才知道,当年阿蕴为了救他。

    将身上全部的钱都给了白茵茵,自己连治腿的钱都没有。

    只怪他眼盲心瞎,找错了救命恩人。

    我再问你一次,取血管,是不是和你有关

    白茵茵脸色灰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是我打着你的旗号,改了取血管的图纸。

    陆景年一巴掌将白茵茵扇倒在地,一脚踹上她的心口。

    你怎么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茵茵几乎闭过气去,她在地上缓了半天,泪糊了满脸。

    她伸手想拉住陆景年的裤腿,向他求饶:

    景年哥哥,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只是太爱你了啊......

    陆景年却挪开一步,躲过白茵茵的手。

    他将白茵茵的衣领扯起来,将她的脑袋死死按在墙上。

    头上的挤压力道和心里的恐惧让白茵茵痛哭出声

    陆景年只当听不见,他眼眸猩红地凑近她:

    一个水性杨花的东西,也敢说爱我

    你冒领阿蕴的救命之恩,还设计取她性命,我怎么会着了你的道

    你怎么能......怎么能让我亲手杀了阿蕴!你真该死啊!

    白茵茵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只最后一句听得真切。

    她爆发出一阵尖笑,带着快意和决绝。

    温时蕴死了!哈哈哈哈哈!陆景年,这是你的报应!

    如今你只能爱我,我们是一样的人,合该一起下地狱!

    陆景年一把推开白茵茵,大骂一声:

    你真是个疯子!

    他扬了扬手:把他们都打残,再送进医院。

    对了,之前她直播了阿蕴对吧把她扒光,也给大家直播看看!

    身后白茵茵的咒骂声和求饶声漫天,陆景年头也没回。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陆总,找到太太了。

    前几天,从别墅带走太太的是蒋时序。

    而就在当天,蒋家秘密办了一场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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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电话似乎有千斤重,重得陆景年几乎要拿不动。

    他靠着墙脱力的瘫坐在地,盖住眼睛,喉头滚动。

    保镖们自觉背过身去。

    好半晌,身后才传来一声喑哑的命令:

    回别墅换衣服,再去蒋家。

    陆景年换了一身黑色风衣,这还是五年前温时蕴买给他的。

    一直舍不得穿。

    阿蕴最爱看他穿风衣了,总说穿上风衣的他,令人神魂颠倒。

    身后的保镖也在最短时间内,换上一身黑色。

    陆景年摸了摸领口的白花:阿蕴,我来见你了。

    ......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陆景年。

    我隔着单面玻璃,看着一身黑色风衣的陆景年,缓步走进蒋家。

    蒋时序挂着抹玩世不恭的笑迎上他。

    这不是陆家家主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陆景年伸手作了一揖,蒋家主。

    蒋家可不像裴家那等商贾末流,这可是实打实的京市世家。

    明人不说暗话。

    蒋家主,恳请您将贱内的骨灰,还给我。

    蒋时序挖了挖耳朵,哼笑出声:真是好多年没听过这词了。

    贱内......大清早亡了,我这儿可没你什么贱内。

    陆景年眸光沉了沉。

    监控记录显示,您三日前将我夫人的遗体带出了陆宅。

    您不会,不敢认吧

    蒋时序这才分了束眼神给他:你这么说我才有点印象了。

    那是我的故人,从前约好的,我负责给她停灵。

    你说她是你夫人,你们领证了

    陆景年眸光闪了闪,虽然没领证,但陆家的婚礼,大家都知道。

    噢,那就是没结婚了。

    蒋时序抖出一张按了手印的契约书。

    我可是有温时蕴的契约书,可以自由处置她的尸体,你

    哼,一个无名无份的假丈夫,可没有资格来问我要人。

    陆景年目眦欲裂,伸手就想抢那份契约书。

    却被蒋时序一拳猛地揍翻在地。

    陆景年嘴角溢出血,还想挣扎着扑过去。

    你胡说!我是阿蕴最亲近,最爱的人!

    那年爆炸案,是她背我出来,她为了我可以豁出命去!

    为此她还跛了一条腿!

    我垂下眼,看了看那条残腿,原来他知道了。

    那他怎么有脸再来要我的骨灰

    蒋时序的声音难得正经起来,带着怒意沉声问他:

    是啊,她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让我想想......

    你在她好不容易退婚时,用你的虚情假意,把她拉下深渊。

    你明知道她是温家人,也明知道她活得不容易,可你作为她最信任的人,却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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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她是温家人,不会有事的!

    蒋时序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没事那你现在来看鬼的骨灰呢!

    陆景年倒在地上,眼眶一点点红透。

    唯有这点不可辩驳。

    我也是为我们的未来着想,我也不想的......

    你们的未来别说笑了。

    我透过耳返,让蒋时序代替我问出那些话。

    陆景年,你何时考虑过和温时蕴的未来

    她只是一只血牛,作着为你讨好白茵茵的工具。

    你在新婚夜骗她,一根取血管扎透她时,可曾想过未来

    你在她苟延残喘的五天,一次次伤她时,可曾想过未来

    你在为白茵茵庆贺病愈,而将重伤的她丢在家里不闻不问时,可曾想过未来

    蒋时序步步紧逼,而陆景年却被一句句逼问怼得踉跄后退。

    我做这些,只是想气气她,我只是放不下三年前她抛弃我......

    他一句话给蒋时序气笑了,她抛弃你

    都是因为你,你偷偷跟她回家,这才被人摸到了温家。

    因为你,那天温家251口人全数被屠,只留下她这一个温家人。

    你知道她站在你家楼下,和你分手时,是个什么落魄样吗

    可这三年,你不去查,只知道恨她,恨在那场浩劫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她,恨那个从爆炸中把你背出来,废了条腿的她!

    她已经活得很难了,可你和裴煦这个崽种还不放过她!先是打着联姻的幌子,被识破后,又让你来诱骗。

    陆景年,我可真瞧不起你。

    你才是这整件事中,最恶心,最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垂下的手逐渐握成拳,一句句话扎得陆景年心脏发疼。

    他怔愣半晌,忽然开口:

    蒋时序,你一个外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和阿蕴之间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

    今天我就要带走她的骨灰,谁也拦不住!

    陆景年抬起头,眼中满是疯狂。

    趁所有人不备,兀自往墓园闯。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被蒋时序一把拎住,拖行着扔出蒋家。

    而后,蒋家多了一条口口相传的规矩:

    【陆景年与狗,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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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景年来的那天,蒋时序来问我:

    那只狗来了,你要见一面吗

    他总说陆景年狼心狗肺,从不喊他的名字,只用狗代称。

    我摇了摇头,不见了,温时蕴在那天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蒋时蕴。

    蒋时蕴,是蒋时序给我起的新名字。

    以我的名,冠他的姓。

    蒋时序总说,我合该是他蒋家的人。

    连辈分都一样,是时字辈的。

    两年后,陆景年走的时候,蒋时序又来了。

    那只狗走了,你要去送送吗

    我有些怔愣,陆景年,死了

    蒋时序没好气地点点头,嗡声说着这两年发生的事。

    陆景年那天被蒋时序丢出去后。

    整日郁郁,时不时就把白茵茵和裴煦抓过来发顿疯。

    白茵茵怕了他,和裴煦两人卷着钱躲得远远的。

    两个残疾人相依为命,再不回京市。

    陆景年没了目标,只能借酒消愁。

    听陆宅的佣人说:陆总每次喝完酒,都要喊太太的名字。

    一个劲地给太太道歉,说害了她什么的。

    整天醉醺醺的,连公司也顾不上,被手下的人篡了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带着所有属于陆氏的东西都被收回。

    包括那栋有着他和温时蕴五天记忆的别墅。

    陆景年彻底疯了,带着温时蕴的招财猫和向日葵抱枕。

    在一个雪夜跳了桥。

    只留了一份遗书,上面写着:

    【阿蕴,我来殉你了。奈何桥上等等我,我很快就来。】

    蒋时序说到这,嗤笑一声:

    可惜即便上了奈何桥,他也是遇不见你的。

    自此,你俩算是真的天人永隔了。

    这是他的遗书,你要去送他吗

    我摇了摇头,不去了。

    这封遗书,你托人烧到他坟前吧,我不拆了。

    天人永隔。

    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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