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曾听人说起,江淮的梅雨季,雨丝如织,轻柔地敲打在青石板砖上,那声音,淅淅沥沥,是极动听的。那是记忆中遥远的一抹亮色,关于某种未曾拥有过的温情与安宁。
可后来呢,后来的雨水再也无法落到那光滑温润的青石板上,它们变得急促而嘈杂,像连珠炮般砸向灰黑泛旧的墙壁,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生硬的回响,只有破败和冷硬。
没有人曾告诉他,他的出生是被期待的,即便是在他母亲离世的那个时刻。
他未能尽孝,甚至没能让母亲体面地离开,那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轻易地将他淹没。
没有人在乎他这些年是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的,那些有妈生没妈养的日子,其中的艰辛与孤独,仿佛是理所应当的惩罚。
八月,本该是燥热的季节,但穿堂而过的凉风却怎么也吹不散屋子里那股陈旧、沉闷的味道,尽管他早已不打算再在这里停留片刻。
他倚在门框上,点燃一支廉价的香烟,深吸几口,看着吐出的灰色烟圈缓慢地升腾,与远处街坊邻居家中升起的炊烟混杂、消融。
直到天光渐暗,夜色如墨般洇开,他才转身走进这间逼仄得让他快要窒息了十八年的小屋,躬身,拖起母亲冰冷僵硬的尸体,借着夜色的掩护,一点一点地朝着远处的山丘挪去。
回来的时候,那股味道依然固执地盘踞在屋子里,像个挥之不去的幽灵。
他迅速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宁愿自己一生都不要再记起,这曾经是他以为的,妈妈的味道。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河边。
这里的青石板砖青黝黝的,散发着幽深的光泽,河水也是清澈幽静的。
抬头望去,一轮残月悬挂天际,却始终隐匿在一团团厚重的云层里,只偶尔透过云隙泄下几缕清冷的光,那是眼中唯一可见的明亮,带着某种难以触及的孤寂。
这个地方倒是不错,远离人烟,却又并非全然的荒芜。
他枕着冰凉的青石,仰望着那轮若隐若现的玄月,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夜晚。
翌日醒得很早,与其说是自然醒,不如说是为了在新的黑暗降临前,尽快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他知道母亲死了,但这不值得他为此也放弃生命。
他必须活下去,马上他就满十八岁了,他要证明,即使独自一人,他也能努力,好好地活下去。
他走到河边,低头看向水面,倒映出一张瘦骨嶙峋却面容皎净的男孩的脸。
他捧起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清醒了几分后,决定去街头碰碰运气。
街上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那一切的喧嚣与繁华,都仿佛与他无关。
他兜兜转转,最后在一根老旧的电线杆旁停下了脚步。
实在是又饿又累,他弯下腰,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他就这样靠着电线杆,低垂着头,思绪恍惚,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突然,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穿着锃亮皮鞋的脚,鞋子崭新得像是直接从光鲜亮丽的商店橱窗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心中一紧,觉得自己是不是挡了别人的路,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碍眼了。
他吃力地起身,拖着身边的简陋行李,打算离开。
然而,那双脚的主人却伸出手,拉住了他,让他回头。
随即,一包食物被塞到了他手中。
他抬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试图从他那副尖嘴猴腮的脸上,辨识出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那唯一一点价值。
最终,他还是接过了食物。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但他已经一无所有,似乎也没有什么更糟糕的了。
只要活着,就还有一丝希望。
男人显得很是热情,连哄带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低声道:小子,你是不是还没上完学叔叔知道有个地方,可以供你上学,而且不要钱。
江临迟闻到他身上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微微皱了皱眉,流露出一点不悦。
男人却以为他不相信,继续强调道:那个地方离这里有点远,我可以出钱送你去那里,不骗你。
他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他确实觉得自己还需要上学,在这个社会,没有知识寸步难行。
很快,他就同意了。
男人似乎很高兴,立刻说要去订火车票,让他在这里等他。
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开始西下,男人才匆匆赶回。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江临迟蹲在电线杆旁,远远地看着他们走近。
男人手里提着一份盒饭,递给他,有些歉意地说:刚刚去买票,碰到了这个小姑娘,她也要去那所学校。
那女孩面色蜡黄,明显营养不良,有些怕生,显得很是羞涩。
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红晕,仿佛希望的色彩。
她轻声自我介绍道:我叫韩小雨。
江临迟看着她,回道:我叫江临迟。
凌迟你爸妈给你起的啥破名字,真是晦气。
男人在一旁骂骂咧咧,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
听到这话,江临迟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至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
男人抢过女孩的行李,催促道:你们叫我姜叔就好,现在先赶火车去,其他的上车再说。
好不容易挤进火车,车厢里拥挤不堪,他们没有座位,只能站着。
唯一的那个座,姜叔让给了韩小雨。
过了几站,人流稍有缓解,江临迟才感觉轻松了一些。
他凑到姜叔身边,轻声问道:姜叔,那学校怎么会收留我们这样的人
姜叔以为他是担心学校的条件或者目的,索性说得清楚明白:我们那所学校经常闹鬼,附近的本地学生都吓得去外地上学了,老校长舍不得学校,硬是撑着,我才不得不来外地招生。
姜叔的声音不大不小,韩小雨也听到了。
女孩虽然脸色苍白,但表情却显得挺镇定,只是苦笑了一下,低语道:鬼有什么好怕的,人心才更可怕。
江临迟虽然也不害怕鬼,但听了韩小雨的话,心里还是升起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火车颠簸了一天一夜,下了车后,他们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终于到达了学校。
学校占地面积挺大,只是显得十分荒凉。
里面的野草长得异常茂盛,甚至比人还要高。
整个学校透着一股冷清,虽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但所有人都显得十分沉默,气氛压抑。
姜叔将他们两个领到学校门口,便匆匆离开了。
临走前,他给每人留了一百块钱,叮嘱他们到了学校好好学习,之类的。
韩小雨低着头跟在江临迟身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江临迟决定先自己去打听情况,让韩小雨在原地看好两个人的行李。
他绕着一栋破旧的教学楼向前走,看到一个操场。
除了跑道,整个操场几乎都被野草完全占领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念头,这学校的草,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操场边是高高的观众席,冰冷的石头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他走了过去,随意找了一个看起来不太难接近的同学,问道:这位同学,大家坐在这里是
那个同学很不屑地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地回答:晚上在这安排宿舍。
江临迟道了声谢谢,识趣地离开了。
折回去找韩小雨的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江临迟加快了脚步。
然而,等他赶回原处,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行李。
韩小雨带着自己的东西,已经走了。
江临迟心里不是滋味,涌上一阵酸涩,但他好像又觉得,韩小雨这样对他,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从来都是被留下,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拖着仅剩的行李来到观众席,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似乎已经没有空位了。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彻底被打破了平静,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变大。
他站在那里,反正都是要淋雨,站着坐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终于开始分宿舍了。
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师站在台子上,拿着喇叭,一个接一个地报着寝室号,旁边还有许多老师在忙着登记名单。
江临迟没有往前挤,也没有争抢,他想,总会有多余的寝室留给他。
过了很久,雨下得越来越大,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分到了寝室,但分好的人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似乎在等待什么。
胖老师用扩音器向操场喊了一句:还有同学没分到寝室吗
江临迟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他才开口应道:我还没有寝室。
胖老师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操场:你就住414了,什么名字
突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四面八方都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414完了,他完了……
学校没寝室了吗那个房间也让人住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不能住啊
听说,那个单人间死了三个人了……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短暂的白光遏制住了嘈杂的议论声。
江临迟在闪电的光芒中,清晰地看到了周围人脸上惊恐、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扩音器平静地回道:江临迟。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确认名字、领取钥匙。
在这种诡异的天气和气氛下,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刻拿到钥匙,赶紧去收拾东西,回到所谓的安全地带。
江临迟拖着行李,领到了那枚冰凉的钥匙,脚步沉重地走向宿舍楼。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
死过三个人,而且住进去的人都死了。
自己大老远赶来上学,难道人生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他的脸色变得很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匆匆地赶去宿舍。
他先去了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
然后,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缓缓地朝着宿舍楼走去。
从来没有觉得一条路这么漫长过,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迈着缓慢的步子。
雨下得很小很小了,像是快要停歇的样子。
突然,一只黑色的猫咪从草丛里敏捷地跳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他蹲下身,掰了一小块面包递给猫咪。
他轻轻抚摸着猫咪柔软的头部,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很害怕……你,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走
猫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算是回应。
那一刻,江临迟心中那种强烈的恐惧感竟然消减了不少。
他感觉自己似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咔哒——钥匙转动锁芯,门被推开了。
他拖着行李箱,在黑暗中摸索着开关。黄色的灯光亮起了一瞬间,然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不停闪烁着。
灯似乎坏了。
他叹了口气,打算下楼去宿管那里登记报修。
但无论如何,今晚的住宿问题,似乎有些难对付了。
淋了雨,身上感觉很冷很冷。
他抱着自己,靠坐在门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黑猫,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着。
但他还是担心会冻着猫咪,便强撑着换了一身干衣服,又找了条毯子盖上,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猫咪,在摇曳不定的黄色灯光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江临迟猛地被惊醒,他怀疑有小偷进来了,连忙去摸开关,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紧张地查看房间。
猫咪不见了,窗户被打碎了。
难道是那只猫也抛弃了他,忍不住半夜逃走了吗
他不愿意深究这背后的原因,仿佛被抛弃这件事,对他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结局。
他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呼啸的风声变得更加刺耳了。
他看到一团白布蒙着什么东西,正在半空中摇晃、挣扎,似乎想要挣脱束缚。
房间里闪烁不定的灯光让他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索性把灯关掉了。
黑暗中,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透过白布,像两个森冷的光点,显得异常骇人。
那东西突然不动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壮着胆子猛地掀开了那团白布。
原来,竟然是那只黑猫。
他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的怀里还不如这白布里暖和吗你怎么这么调皮。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挠了挠猫咪毛茸茸的下巴。
然而,猫咪却突然炸毛了,挣脱了他的触碰,竟然又一头钻回了那团白布里,就像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江临迟觉得不能太宠着它,便连着白布一起,将它抱了过来,让猫咪面朝着窗户,佯装严肃地询问:那个窗户是你打碎的吗为什么
猫咪似乎更生气了,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跳下窗台,消失在夜色里。
江临迟只当猫咪是一时置气,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心安理得地继续回去睡觉了。
房间里响起一阵阵呼呼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有人在低低的呼喊。
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一些尖锐的惊叫声,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他连忙拿毯子蒙住头,尽量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砰地一声,又是碎玻璃的声音。
这一次,他不敢再起来查看了,因为他清晰地听到有人在敲击碎裂的玻璃,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不祥的节奏。
可是玻璃已经碎了,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又在敲什么呢
他不敢去想,全身紧张地绷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
然后,那些声音似乎开始变得模糊、遥远,他眼前出现了一团白布,它幽幽地飘在空中,带着那双明亮而森冷的眼睛,然后,它竟然开始燃烧起来。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火焰,绿色的,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醒目,异常明亮,充满了邪恶的美感。
就在他沉浸在那种诡异的幻象中时,突然感觉有人狠狠地拧了他一下,剧烈的疼痛直击大脑,他猛地清醒过来。
耳边响起一个少年冷冷的声音:你想死吗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猛地掀开蒙在头上的毯子,感觉自己刚才差点被闷死。
窗外已经透出微微的晨光,他的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眼神带着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个有趣的玩具。
江临迟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你……你是
他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戏谑,并没有直接回答。
你猜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突然想起了那只黑猫,感觉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竟然和那只猫咪十分相似——同样透着一种调皮而又高傲的气质。
你……你不会是那只猫吧
这话刚脱口而出,江临迟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下一秒就会被人灭口。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蠢,哼。
少年颇为自得地哼了一声,那副傲娇的样子,真的好想让人上前捏一捏他的脸。
江临迟可不敢真的那样做,只是有些别扭地起身,绕过他,小声道:我要去上课了。
我也要去上课啊,你不是说了要我陪着你吗
听到这话,江临迟心里涌上一股惊讶。
他从未奢望过会一直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毕竟最终的结局,他始终觉得,还是会一个人。
但他最终并没有拒绝他,谁不想贪恋,哪怕片刻的美好呢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黑
江临迟忍不住笑了,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是昨天晚上他怀里那只可爱的小猫咪。
小黑不要,给我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少年不满地嘟起了嘴。
猫小鬼大,还挺挑。
江临迟打趣道。
因为好听的名字,叫起来才好听嘛。
他邪魅地勾了勾嘴角,那个刻意做出来的笑容,却意外地充满了魅惑力。
墨淮……可以吗
江临迟有些试探地问道。
他很喜欢江淮的雨,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能时刻联想到自己,想到家乡的梅雨,想到那份遥远而模糊的温情。
呵,多么自私的想法啊。
可以,以后就准你叫我淮哥了。
男人满意地笑了,伸手拍了拍江临迟的肩膀,一副占到了便宜的样子,脸上的开心一览无余。
江临迟起身收拾东西,借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他才完完全全看清了这个房间的样子。
说破败倒也算不上,比起他原来的那个家,这里要好得多了,只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发霉的腐臭味。
他看了看那扇被打碎的窗户,又去检查了一遍灯的开关。
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下楼去问问宿管员,看看有没有办法修理好了。
你磨磨唧唧的,好了没有啊
江临迟朝着房间里面喊了一声,却不见墨淮的身影。
说好了一起上学,这点小事也要骗他吗
就在江临迟心里升起一丝失落的时候,墨淮已经变成了黑猫的原身,轻手轻脚地跳上了江临迟的肩膀,竟然还是用那个少年的声音说道:我好像没有衣服,把你我的借我。
墨淮还以为江临迟走了,在他行李里翻出一套旧衣服盖在他头上,看他蒙头转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我等会就帅的你笑不出来,哼。
说罢,墨淮以猫的形态开始在江临迟的行李里翻找衣服,那副傲娇的样子让江临迟忍俊不禁。
墨淮不满地哼哼唧唧,然后在江临迟的行李里扒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衣服。
江临迟被他这种小孩子脾性折服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先去洗漱了。
站在洗漱台面前,他心里又开始发毛。
洗漱台面前的这面镜子,上面干涸的难道是血迹吗
地板上那黑乎乎的一团液体又是什么
他不敢去深想,拿起毛巾,像是擦抹布一样,使劲地擦拭着镜子。
镜子倒是被擦干净了,他才敢面向镜子,捧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脸色显得好白好白。
我穿好了,阿迟,你过来看看。
墨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江临迟泼了把水在脸上,用力地拍打了几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你不是一个人了,不要害怕。
来了。
江临迟走回房间。当他看到墨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天使。
墨淮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温暖得不可思议,穿着他那件略微显小的旧衣服,却丝毫没有显得寒酸,反而衬得他身材高大颀长。
他的五官仿佛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那样完美无瑕,尤其是他的眼睛,明亮得像是闪烁着星光,充满了暖意,让人忍不住想要深陷其中。
怎么,看呆了我就说我挺帅的。
墨淮一脸自得地扬起了下巴。
然后,他也想去洗手间洗把脸。
江临迟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里面太脏了。
墨淮勾了勾江临迟的下巴,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可是你也洗了啊,我没那么娇贵。
说着,便推开江临迟,径直走进了洗手间。
江临迟跟在他后面,看着墨淮进入洗手间。
墨淮看到里面的景象,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讶或恐惧的神色,只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这里真的死过人,还不止一个。
然后,他转过身来,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江临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阿迟,不要怕,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一刻,江临迟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他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保护、被人依靠的安心感了。
或许是因为以前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艰难和恐惧,所以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让人感到心安。
墨淮没有抱太久,他突然推推搡搡地让江临迟出去,直接将他送到了门口。
阿迟,等会儿再进来。
哐的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江临迟在心里想,他的力气可真大。
过了大约十分钟,墨淮为他打开了门。
江临迟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惊呆了。
入眼的,是一个整洁干净得不像话的房间。
破损的窗户完好如初,新的窗帘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摇摆。
屋子里的腐臭和死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淡淡的香气,闻起来,竟然和墨淮身上的味道好像。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张不大的单人床,床边有一个衣柜,还有一张简单的写字桌。
他走到洗手间,里面也变得异常干净,丝毫没有刚才那些触目惊心的东西。
他回过头,就看见墨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那张俊脸上仿佛写着快夸我几个字。
江临迟笑了笑,走上前,伸出手捏了捏墨淮的脸,真诚地说道:谢谢。
墨淮听到这句谢谢,却反倒闹起了别扭,他抓着江临迟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们俩以后不说谢谢和对不起,不行吗
江临迟听到这句话,怔了一瞬,随后微微一笑,踮起脚尖,轻轻地摸了摸墨淮的头,温柔地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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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下,走下两个少年。
一个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制服校服,显得安静儒雅,秀气的俊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当视线触及他的眼睛,那里却闪烁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光亮,带着某种看透世事的清冷,让人不敢轻易直视。
另一个穿着江临迟的旧衣服,虽然衣服略微显小,衬得他身形更加高大挺拔,但那张脸,却长着一副仿佛被天使亲吻过的面孔,温柔又善良。
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乎散发着温暖的光辉,像会发光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人们总说,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可是,对于没有门也没有窗的,绝对漆黑的小黑屋,上帝又该拿它怎么办呢
小黑屋最后,只会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滋生出更多更深的黑暗,那种黑暗会一直蔓延,直到侵蚀灵魂的最深处。
江临迟手里捏着墨淮给的面包,却并没有怎么吃,他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边的墨淮,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似乎很有食欲。
墨淮和他并肩而行,江临迟那些小小的偷瞄,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好像抓住了江临迟什么小把柄一样,心里很是欢喜。
他故意凑近江临迟,低语道:还不承认我好看被我抓到偷看我了吧
江临迟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耳朵根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他轻轻地推开墨淮,故作镇定地回道:好不好看我说了算,自恋是病,得治。
墨淮可精了,一眼就看出了江临迟的窘迫,继而打趣他:我不管,这病还得你来治。你多看看我,等你真觉得我不好看了,再说治不治的事。
江临迟不再和他瞎扯,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他前头。
刚踏进教室,就被一股杂乱不堪的声音冲击。
教室里挤满了陌生的学生,他们的交谈声嘈杂而粗鄙,甚至夹杂着一些低俗下流的话语,吵得人耳朵生疼。
江临迟没有去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在教室角落找了一个空着的座位坐下,尽量避开与同学的交流。
墨淮走进教室的时候,立刻就被两三个女生围住了。
她们甚至开始拉扯他,一个高高瘦瘦、化着浓妆的女生显得尤其中意他,主动挽着他的胳膊,声音娇滴滴地说道:小哥哥,昨天怎么没有见过你呀要不要跟我坐我学习很好,人也好说话哦。
说完,还向他抛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旁边另一个微胖、脸色很白的女生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嗤笑道:你要是学习好,母猪都会上树了,哈哈。哥哥,别信她,还是跟我坐吧,我可不像她那么虚伪。
然后,这两个女生就开始当着墨淮的面,毫无顾忌地对骂起来,双方都不懂得让步,一时间污言秽语乱飞。
江临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向墨淮招手,让他过来自己这边坐。
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仿佛他没有任何理由,也无法留住他。
墨淮趁着她们吵架的空档,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江临迟面前的座位坐下,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江临迟的脸,有些委屈地问道:阿迟,你为什么不叫我过来坐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江临迟心中慢慢生出一点心虚。
他故作镇定地回视墨淮,说道:我不叫你过来,你就不会自己过来吗你答应她们的话,我还在想趁机把你丢了呢。
墨淮咬了咬嘴唇,似乎有点生气,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凑近江临迟,语气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固执。
那我天天黏着你,不会让你有机会把我丢掉的。
江临迟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心里却涌上一阵暖意,那种温暖的感觉很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样。
铃声响起,一个年纪略大的老头慢悠悠地走进了教室。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上了年纪,不爱和人计较,似乎很好欺负。
然而,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却依然像下课一样闹哄哄的。
江临迟听着老师断断续续的讲课声,完全不知道讲到了哪里,渐渐地起了困意,便趴在桌子上,打算小睡一会儿。
嘣的一声,一声巨响惊醒了趴在桌上的学生们。
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年抓着一根棒球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脸上带着明显的痞气。
细看之下,他长得很帅气,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邪气,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棒球棍在他手中随意地敲了敲地面,原本嘈杂的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仿佛成为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他玩世不恭地笑着,甚至还朝讲台上的老师行了一个躬,语气带着漫不经心:老师好,我叫谢世槐。
老教师年纪大,见过的场面也多,始终保持着镇定如一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道:谢同学,自己找个座位坐下来吧。
谢世槐晃悠了一圈,仿佛在教室里挑选自己的地盘。
他走到江临迟后面,用棒球棍敲了敲坐在江临迟后面那个男生的桌子,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同学,你能把这个座位让给我吗
那个男生看到他脸上的笑,就已经浑身发抖了。
听到他的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仓皇地离开了座位。
墨淮回头去看江临迟。
江临迟好像还在睡觉,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墨淮的直觉告诉他,阿迟后面那个新来的男生,很危险。
谢世槐随意地将棒球棍靠在桌子旁边,然后也趴下身,开始睡觉。
看到他睡下了,原本安静下来的教室,更是鸦雀无声。
学生们仿佛都怕吵醒这个带着邪气的新来的同学。
教室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老教师一个人讲课的声音。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得有些刺耳。
江临迟还在纳闷为什么下课了教室里却这么安静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竟然是墨淮放大的脸,吓了他一跳。
他也没顾得上别人为什么不说话,伸手使劲掐了掐墨淮的俊脸,带着刚睡醒的迷糊问:你看着我干嘛嗯
他说完这句话,许多同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然后又迅速转移到他后座的人身上。
后座的谢世槐似乎被吵醒了,身体开始动了起来。
江临迟只当他是被下课铃吵醒的,并没有去理会。
墨淮嘟了嘟嘴,抓住江临迟的手,抱怨道:疼,疼疼疼。
江临迟又捏了捏他的脸,觉得他撒娇的时候真的很可爱,笑着说:来,帮你长长记性。
突然,后背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
江临迟转身,看到的却是一个帅气的男生。
他心里纳闷:我记得后面坐着一个不起眼的男同学啊,难道我睡糊涂了
谢世槐眉头轻皱,原本帅气的脸上此刻显得有些冷漠,他悠悠地开口:同学……
江临迟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害怕。
这个同学看起来就很不好惹,是个大麻烦。
他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谢世槐本来想和江临迟说道说道吵醒自己的后果,结果却从江临迟脸上看到了明显变化的表情。
他好像……被嫌弃了
谢世槐突然来了兴趣,他凑近江临迟,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玩味的语气问道:你好像很怕我而且……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嗯
墨淮在旁边,第一次看到阿迟浑身发冷,甚至开始轻微地颤抖。
他心底涌起一股怒意,立刻站起身,走到谢世槐面前,居高临下地警告他:不是所有人,都怕你。
说完,他将手搭在江临迟的肩膀上,轻轻用力,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谢世槐。
谢世槐看着墨淮对江临迟那种强烈的保护姿态,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俩,不像是一般的同学。
江临迟心里很讨厌自己,如此胆小怕事,竟然还连累了墨淮。
他又开始自我怀疑,抓着墨淮的手,低声道:淮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只会拖累别人的累赘……
墨淮不知道江临迟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种深深的自卑和不安。
他反握住江临迟的手,坚定地安慰他:你才不是累赘。你是我唯一的依靠,知道吗
在墨淮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就那一瞬间,江临迟仿佛再次看到了他的天使。
谢世槐站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亲密而又互相慰藉的姿态,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低声地,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狗男男。
墨淮的耳朵极好,自然听到了。
无论谢世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墨淮心底的怒意瞬间爆发,他猛地转过身,挥起一拳就打了过去。
谢世槐也没有示弱,反应极快地避开,然后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周围的学生更是吓得不敢上前劝架,只是远远地围观着。
他们你来我往,谁也没有落下风,直到后来,隐隐感觉墨淮似乎开始占了上风。
眼看着马上就要分出胜负的时候,江临迟突然冲上前,试图劝架,淮哥,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墨淮听到江临迟的话,瞬间就明白了江临迟的顾虑——他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手臂一动,一个反手便扼住了谢世槐的手腕,用巧力迫使他结束这场闹剧。
谢世槐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和他打得这么难分难解的人了,眼睛都因为兴奋和怒气而变得发红。
他甩开墨淮的手,顺着台阶下,嘴角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我很期待以后学校的每一天。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在学校的第一天。
放学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他们的班主任。
那是一个戴着老式眼镜的中年妇女,胳膊下夹着一摞书,穿着制服,踩着高跟鞋。
一看就知道是个古板而严厉的人。她威严洪亮的声音响彻教室:学校很高兴大家的加入,本次招生人数超过预期,我也希望大家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明日停课一天,但需要同学们齐心协力,共同整治校园环境。
班主任说完这话,下面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大家都在讨论明天的校园整治。
江临迟有些郁闷地嘀咕道:所以明天一整天都要大扫除
看着他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手臂里的样子,墨淮在他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说不定,整治的不只是卫生呢。
班主任又开始吧啦吧啦地讲着各种校规校纪,一直拖课拖到大家都不耐烦的时候,才终于以一句好了,一定要记得,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作为结尾。
这句话似乎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提醒,许多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饭点,江临迟和墨淮找了一个学校旁边的小摊,点了两个菜,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江临迟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墨淮讨论着找兼职赚钱的事情。
他想尽快攒够钱,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些压在他心底的阴影。
墨淮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他夹菜,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江临迟身上,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世界上只有江临迟一个人值得他这样关注。
江临迟说起兼职的各种想法,墨淮总是微笑着点头,似乎他说的任何事情,在墨淮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都会得到他的支持。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江临迟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力量。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学校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教学楼里透出微弱的光。
他们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周围的黑暗仿佛更加浓稠了。
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带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江临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墨淮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冷意,不动声色地靠得他更近了一些,几乎是肩并肩地走着。
回到414宿舍,虽然墨淮白天已经将房间收拾干净,但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灯泡还是闪烁不定,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江临迟有些沮丧,他下楼去宿管那里登记维修,却被告知维修工今天已经下班了,只能等明天。
夜深了,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嘶叫,显得格外凄厉。
江临迟和墨淮躺在床上,只有一张单人床,他们只能勉强挤在一起。
江临迟背对着窗户,紧紧地挨着墨淮。
墨淮的手臂环着他,给他带来一丝微弱的温暖。
尽管身边有墨淮,江临迟却依然难以入睡。白天的那些议论声在他脑海里盘旋:死了三个人……住进去的人都死了……
他闭着眼睛,感觉房间里除了他和墨淮,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那种感觉很微弱,却又真实存在,像是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突然,他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地上拖拽着什么东西。
声音很细微,如果不是在寂静的深夜,根本不可能听到。
声音似乎是从洗手间传来的。
江临迟全身瞬间绷紧,他想叫醒墨淮,但又害怕惊动了那个东西。
身后的墨淮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他收紧了环抱的手臂,低声在江临迟耳边说道:睡吧,别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沙沙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似乎正在朝着床边靠近。
江临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他想逃,想躲,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床上一样,动弹不得。
墨淮突然动了一下,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江临迟感觉到他下了床,然后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江临迟只能听到墨淮极轻的脚步声,以及那种越来越近的沙沙声。
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感。
接着,他听到一声低低的、像是猫咪在发出警告的嘶——声,然后是一连串快速的、激烈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形的物体在快速移动、撞击。
那些声音很快就平息了,然后,江临迟听到墨淮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重新躺在了他身边。
怎么了
江临迟忍不住低声问道。
墨淮再次环抱住他,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跳得很有力,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墨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低语道:没事,一只不听话的野猫,跑进来了。
野猫
江临迟心中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墨淮的解释听起来似乎也说得通。
他也没有再多问,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在墨淮的怀抱中渐渐消退。
他知道,墨淮一定是在保护他,虽然他并不知道墨淮究竟是什么,又是如何做到的。
他只知道,只要墨淮在他身边,他就可以感到安心。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驱散了大部分的阴冷。
窗户完好无损,洗手间里也干干净净,仿佛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可怕的梦。
只有墨淮眼中淡淡的疲惫,提醒着江临迟,昨晚发生的一切,或许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校园整治活动如期进行。
学校确实很大,需要清理的地方很多。
班主任将他们分成了小组,负责不同的区域。
江临迟和墨淮被分到了同一组,负责清理操场。
操场上的野草实在太高了,清理起来非常费劲。
许多同学都在抱怨,动作也很敷衍。
江临迟和墨淮却很认真地在清理,尤其是墨淮,他干活的时候力气很大,速度也很快。
江临迟一边清理野草,一边时不时地看向墨淮,心里感到一种淡淡的满足。
他们在一起,仿佛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
就在他们清理操场边缘的一簇茂密的竹子时,墨淮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竹子根部的一片泥土。
江临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那簇竹子的下面,泥土里,赫然露出了一小截白森森的东西,形状……像是人的指骨。
江临迟全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操场的前身是乱葬场……学校经常闹鬼……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些信息。
他想惊呼出声,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墨淮立刻蹲下身,用手里的工具迅速地将那截指骨重新埋回泥土里,然后用脚踩实。
他回头看向江临迟,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学校隐藏着很多黑暗,有些事情,江临迟早晚会面对。
没事,只是动物的骨头。
墨淮试图用一个轻松的语气掩饰过去。
但江临迟并没有被骗到,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这是什么
墨淮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走上前,握住江临迟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
阿迟,有些事情,现在不适合知道。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江临迟看着墨淮认真的眼神,他选择了相信。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地方,墨淮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
然而,有些黑暗,并不是选择不看,它就不存在的。
在他们清理操场的过程中,江临迟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操场上空似乎盘旋着某种阴冷的气息,那些久久不愿离去的大片乌鸦,像是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他甚至隐约听到一些细微的哭泣声和低语声,那些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却带着一种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午餐是在学校食堂吃的。
食堂的饭菜很简单,但对于江临迟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伙食了。
他和墨淮坐在一起,墨淮总是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
江临迟拒绝了几次,但墨淮总是固执地夹给他,还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你太瘦了,多吃点。
下午继续清理校园。
他们被分到了教学楼后面的竹林。
这片竹林长得很茂盛,阳光很难穿透,显得十分阴森。
刚走进竹林,江临迟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即使是八月的天气,这里的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很多。
在清理竹林的时候,江临迟无意中抬头,看到一棵粗壮的竹子上,缠绕着一根粗麻绳。
麻绳的另一端,似乎系着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走上前,想要看清楚。
别过去!
墨淮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紧张,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拉住了江临迟。
江临迟被墨淮拉得踉跄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
墨淮的脸色异常严肃,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这是江临迟第一次在墨淮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这里……这里很危险。
墨淮的声音有些沙哑。
然而,就在墨淮拉住江临迟的瞬间,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那棵竹子方向吹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紧接着,江临迟的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黑影,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棵竹子,借着竹叶间的缝隙,他隐约看到麻绳的末端,似乎悬挂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
那身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显得异常诡异。
是她……
墨淮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和愤怒。
江临迟的心脏猛地缩紧。
那身影,难道就是那个被学生猥亵后上吊自杀的外地女老师吗
学校里那些闹鬼的传闻,那些哭泣声和尖叫声……难道都和她有关
墨淮紧紧地握着江临迟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却依然传递着一种保护的力量。
他将江临迟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那棵竹子,以及隐藏在竹林深处的黑暗。
周围的同学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或者说,他们不敢看到什么。
他们只是低着头,机械地清理着竹林里的杂草,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这种看不见的恐惧,比看得见的鬼魂更加可怕。
它让你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让你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两位同学,在这里看什么呢
江临迟和墨淮同时转过身,看到谢世槐正倚在一旁的竹子上,手里依然玩着那根棒球棍,脸上带着那种邪性的笑容。
他的眼神在江临迟和墨淮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清理卫生。
墨淮上前一步,挡在江临迟面前,语气冷淡地回道。
谢世槐似乎没有理会墨淮,他径直走向那棵缠绕着麻绳的竹子。
江临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谢世槐走到竹子下,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原来如此……
谢世槐低语了一声,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反而带着一种猎奇的,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的表情。
这种反应,让江临迟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谢世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关于这个学校的多少秘密
谢世槐在竹子下站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身,对着江临迟和墨淮勾了勾手指:过来一下,有个东西给你们看。
江临迟犹豫了一下,看向墨淮。
墨淮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过去。
他们两人一起走到了谢世槐面前。
谢世槐用棒球棍拨开了竹子根部的泥土,露出了一截更长的白骨。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指骨,而是手臂的一部分。
白骨旁边,赫然躺着一枚生锈的金属徽章,上面刻着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
这是……
江临迟脸色惨白。
谢世槐没有说话,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徽章,在衣服上擦了擦。
徽章上露出几个依稀可辨的字母,像是某个学校的名字缩写,以及一个日期。
看来,这里埋着的……不止一个啊。
谢世槐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他将徽章抛向江临迟,江临迟手忙脚乱地接住。
徽章入手冰凉,仿佛带着一种死亡的寒意。
记住,在这个学校里,好奇心……可能会害死人哦。
谢世槐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临迟一眼,然后他收起棒球棍,懒洋洋地离开了竹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聊的小插曲。
江临迟握着那枚冰凉的徽章,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这个学校,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枚徽章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会埋在这里还有那个悬挂在竹子上的身影……
墨淮从江临迟手中拿过徽章,仔细看了看,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拍了拍江临迟的肩膀,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校园整治活动持续了一整天,他们清理出了许多令人不安的东西,腐烂的衣物、生锈的工具,甚至是一些动物的骨骼。
但每一次发现令人不安的东西,墨淮都会迅速地处理掉,仿佛不想让江临迟看到那些污秽。
到了晚上,筋疲力尽的江临迟躺在床上,终于有了一点睡意。
墨淮像前一天晚上一样,躺在他身边,环抱着他。
江临迟将头靠在墨淮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心。
然而,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墨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墨淮的脸色异常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淮哥,你怎么了
江临迟紧张地问道。
墨淮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只是有点累。
但江临迟知道,他并不是累,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墨淮处理那个野猫时的异样,想到了墨淮看到那个吊死老师身影时的恐惧,想到了他能够让房间变得干净整洁的能力。
墨淮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你是不是……受伤了
江临迟伸出手,想去摸墨淮的额头。
墨淮躲开了他的手,他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冷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将江临迟紧紧地抱进怀里。
睡吧,阿迟。什么都别想,睡吧。
墨淮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
江临迟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解,但他知道墨淮不愿意说。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墨淮,希望自己的体温能给他带来一些温暖。
在半睡半醒之间,江临迟似乎听到墨淮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悲伤和无奈:
这是……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什么还有一次
江临迟迷迷糊糊地想,却始终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醒来,墨淮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江临迟想问他昨晚的事情,但看到墨淮不想提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学校的生活充满了诡异和不安。
白天的校园看起来还算正常,虽然学生们大多显得冷漠而粗鄙,偶尔也会发生一些校园暴力的事件。
但到了晚上,整个学校仿佛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
各种奇怪的声音、影子、甚至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都会在不经意间闯入他们的视线。
414宿舍依然是闹鬼最严重的地方。
江临迟和墨淮经常会在半夜被各种声音惊醒。
有时候是凄厉的哭声,有时候是沉重的脚步声,有时候是像指甲刮过墙壁的刺耳声。
每次遇到这些情况,墨淮都会站出来保护江临迟。
他会变成黑猫的样子,在房间里驱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会用他奇异的能力,让房间恢复平静;
他会紧紧地抱着江临迟,用他温暖的怀抱驱散他心中的恐惧。
江临迟知道墨淮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
他问过墨淮,但墨淮总是避而不答,只是告诉他,只要他安全,其他都不重要。
江临迟也就不再追问,他珍惜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陪伴和保护。
他喜欢墨淮温柔的笑容,喜欢他孩子气的傲娇,喜欢他保护自己时那种坚定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墨淮,这种喜欢,超越了性别,超越了人与非人的界限。
墨淮也喜欢着江临迟,他的喜欢,是那种融入骨血的保护和偏爱。
他看着江临迟从最初的胆小害怕,慢慢变得勇敢坚强,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欣慰。
他会默默地替江临迟处理掉所有可能对他造成危险的事情,那些在校园里游荡的鬼魂,那些心怀不轨的同学,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他像一个默默守护的骑士,用自己的方式,为江临迟筑起一道坚实的壁垒。
然而,墨淮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关于他生命和死亡的秘密。
猫有九条命,而他这九条命,都与江临迟有关。
在过去的岁月里,每当江临迟遇到致命的危险,他就会以某种方式献祭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江临迟的生机。
每一次死亡,他都会失去一条命,然后以另一种形态,重新回到江临迟身边,继续守护他。
他看着江临迟经历贫困、孤独、被抛弃,他想告诉他,其实他一直都在。
但是他不能说,因为每一次的重生,都意味着他的记忆会被部分清除,而江临迟,也无法保留关于他死亡的记忆。
只有在江临迟最危险的时刻,他才能短暂地恢复全部记忆,然后……再一次做出选择。
现在,这是他的第九条命了。
他不知道当他失去第九条命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江临迟活下去。
他看着江临迟眼中那渐渐燃起的希望,他愿意用自己仅剩的生命,去守护这束光。
学校里的灵异事件越来越频繁。
夜晚,教学楼的灯光会诡异地亮起,然后响起女人的哭泣声。
操场上会飘荡着模糊的人影,发出低低的哀嚎。
甚至在白天,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在某个角落突然出现的血迹,或者听到无人的教室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谢世槐似乎对这些灵异事件有着异常的兴趣。
他经常会出现在一些发生灵异事件的地方,脸上带着那种邪性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
他也会时不时地来找江临迟和墨淮,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试探他们,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挖掘出什么秘密。
有一次,谢世槐拦住了江临迟,他手中玩着一枚陈旧的金属徽章,正是之前他们在竹林里挖出来的那枚。
这个东西,你们认识吗
谢世槐将徽章递到江临迟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临迟心中一惊,他当然认识。
他看向谢世槐,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知道多少。
墨淮突然出现在江临迟身边,他一把夺过谢世槐手中的徽章,语气冰冷地说道:不认识。
谢世槐没有生气,只是笑得更邪性了:是吗可是我听说,这个徽章,属于一个很多年前,在这里失踪的学生哦。
失踪江临迟的心猛地一沉。
而且,他还住过414宿舍呢。
谢世槐的声音带着一种恶意。
江临迟全身僵住。那个失踪的学生,住过414宿舍,然后……埋在了操场边的竹林里
那么死在414宿舍的三个人,是不是也和这个失踪的学生有关
或者说,是和这个学校的秘密有关
墨淮站在江临迟面前,挡住了谢世槐的视线。
他的眼神锐利,像是在警告谢世槐。
谢世槐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别这么紧张嘛,我只是好奇。毕竟,这个学校……可是很有意思的。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淮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江临迟感到一阵后怕,他看向墨淮,低声问道:淮哥,他……他知道什么
墨淮将徽章握在手里,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阿迟,这个学校,比你想象的要危险。你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让江临迟感到一种深深的担忧。
随着校园整治活动的深入,学生们发现了越来越多令人不安的东西。
在图书馆的地下室,他们找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摆放着一些奇怪的刑具,墙壁上刻着模糊的血迹。
在学校后山的废弃实验室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动物的尸体,以及一些未知生物的培养皿。
这些发现,让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学生们更加恐惧。
许多人开始逃离学校,即使学校已经明确表示,逃离学校的学生将永远无法再回到这里。
但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江临迟和墨淮没有离开。
江临迟需要这个学校,他没有别的选择。
而墨淮,则是因为他需要保护江临迟。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414宿舍的灵异氛围达到了顶峰。
房间里的灯光疯狂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窗外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窗外徘徊。
江临迟紧紧地抱着墨淮,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墨淮将他护在怀里,他的身体变得异常冰冷,仿佛所有的热量都被抽走了一样。
淮哥……淮哥,你怎么了
江临迟感觉到墨淮的异常,紧张地抬头问道。
墨淮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
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决绝和不舍。
阿迟……别怕……
墨淮的声音很虚弱,带着一种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缥缈感。
突然,房间里的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江临迟看到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穿过了门,飘进了房间。
那身影正是那个吊死的女老师。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怨恨和痛苦,直勾勾地看向江临迟。
江临迟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
墨淮猛地推开江临迟,他站起身,挡在江临迟面前。
他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白色光芒,那光芒与女老师身上的阴冷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滚!
墨淮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带着一种威严和力量。
女老师的身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然后猛地朝着墨淮扑了过去。
墨淮毫不畏惧,他伸出手,那只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直接穿透了女老师的身体。
女老师的身影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然而,驱散了女老师的身影后,墨淮的身体却变得更加虚弱了。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淮哥!
江临迟连忙冲上前扶住他。
墨淮靠在江临迟怀里,他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江临迟的脸颊。
阿迟……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飘渺,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白色光芒,在江临迟怀里消散。
淮哥!淮哥!你出来啊!
江临迟惊恐地叫喊着,试图抓住那些光芒,但它们却像沙子一样,从他指缝间流走。
光芒全部消散后,墨淮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江临迟的怀里,只剩下他身上那件略微显小的旧衣服,以及那枚冰凉的金属徽章。
江临迟抱着那件衣服,泪水夺眶而出。
墨淮……墨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突然想起了墨淮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你才不是累赘,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以及,在那个夜晚,他耳边响起的低语:……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难道……难道墨淮的消失,和他的那句还有一次有关吗
江临迟紧紧地握着那枚徽章,心中充满了悲伤和疑惑。
他不知道墨淮的秘密,也不知道他为了保护自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只知道,那个给了他温暖和保护,让他不再感到孤独和恐惧的人,消失了。
悲痛欲绝的江临迟,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怀里那件墨淮留下的旧衣服里,滚落出了一颗小小的、像是猫咪的牙齿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然后,那光芒缓缓地融入了空气中,消失不见。
在学校的某个角落,一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黑色小猫,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明亮得像两颗小小的星辰,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懵懂而又坚定的光芒。
江临迟抱着墨淮留下的衣服,独自坐在冰冷的床沿上,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些曾经因为墨淮的存在而被驱散的恐惧和孤独,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墨淮走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孤零零的,被世界抛弃的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活下去,但是墨淮的出现,让他尝到了被爱、被保护的滋味,如今这份温暖突然被剥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宿舍外面,凄厉的哭声和诡异的脚步声依然在继续,仿佛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在墨淮消失后,变得更加猖獗了。
江临迟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恶意,正一步一步地逼近。
就在他感到最无助的时候,怀里那件墨淮留下的衣服,突然散发出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江临迟愣住了,他将衣服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墨淮最后的温度。
他想起了墨淮曾经对他说的话:阿迟,不要怕,我在。
墨淮用他的生命保护了他,他不能辜负墨淮的付出。
他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这是他对墨淮最好的报答。
江临迟抹干眼泪,他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知道,这个学校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墨淮的消失,或许和这些秘密有关。
他要查清楚,他要知道墨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穿上墨淮留下的衣服,虽然有些大,但穿在他身上,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力量。
他将那枚金属徽章紧紧地握在手里,那徽章仿佛带着墨淮的温度和力量。
他推开宿舍的门,走进了冰冷的走廊。
外面的哭声和脚步声更近了,但他不再害怕。
他知道,墨淮虽然不在他身边了,但他的一部分,却永远留在了他心里。
他要为墨淮,活下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临迟变得不再沉默寡言。
他开始主动和同学交流,试图获取更多关于学校的信息。
他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同学似乎也经历过类似的灵异事件,只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和逃避。
他去了学校的图书馆,查阅关于学校历史的资料。
他发现,这所学校的建立时间很早,历史也很复杂。
在一些老旧的资料中,他发现了一些关于学校过去发生过的意外和失踪事件的记载。
那些失踪的学生,其中一些竟然是414宿舍曾经的住户。
他甚至找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吊死女老师的资料。
她是一个外地来的老师,教学非常认真负责,深受学生喜爱。
然而,在一年前,她突然被发现吊死在教学楼后面的竹林里。
警方的调查结果是自杀,但很多学生都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江临迟将所有获取的信息都记录下来,试图拼凑出这个学校隐藏的真相。
他发现,学校的地下室、废弃实验室、以及操场边的竹林,这些地方都曾经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
而且,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学校的某个高层,或者说,某个隐藏在学校里的势力。
谢世槐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江临迟。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恶意地挑衅,而是偶尔会出现在江临迟身边,给他一些模棱两可的提示。
有时候,他会提到一些关于力量和牺牲的事情,让江临迟感到疑惑不解。
江临迟知道谢世槐不是善类,但他又感觉到,谢世槐似乎并不完全是他的敌人。
他身上那种邪性的气质,或许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保护色。
在一个夜晚,江临迟独自来到操场边。
他想起了那截指骨,想起了墨淮在这里保护他的样子。
夜风吹过,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喵呜声。
他循声望去,看到黑暗中,一只黑色的小猫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让江临迟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和温暖。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抚摸那只小猫。
小猫没有躲避,任由他的手靠近。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小猫柔软的皮毛时,他感到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指尖传来,那暖意,像极了墨淮身上的温度。
小猫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它抬起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一刻,江临迟心中猛地一震。
他似乎在那双小小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深邃的情感,那种情感,他只在墨淮的眼睛里看到过。
淮哥
江临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小猫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江临迟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了起来。
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他抱着小猫,坐在操场边的观众席上。
夜空中的月亮被云层遮挡,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他看着怀里的小猫,心中的悲伤和孤独,似乎被它驱散了一些。
他知道,这只小猫,可能就是墨淮以另一种形态回到了他身边。
而墨淮选择以猫的形态回到他身边,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江临迟喜欢他以猫的样子出现。
江临迟将小猫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眼眶湿润了。
墨淮,即使失去了生命,也依然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
淮哥,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为了我……
江临迟哽咽着,低语道。
小猫在他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他。
他看着怀里小小的黑猫,心中既有感动,又有深深的酸涩和心疼。
他不知道墨淮还能陪伴他多久。
他常听人说起猫有九条命,若是这一次真的是墨淮第九条命呢
他再为他死一次,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不敢想。
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让墨淮为了他牺牲了。
他要变得更强,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保护他所爱的人。
从那天起,江临迟身边多了一只黑色的猫咪。
他将它带在身边,去上课,去探索学校的秘密。
小猫总是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随着调查的深入,江临迟发现,学校里发生的灵异事件,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阻止学生们发现学校隐藏的真相。
那个吊死的女老师,那些失踪的学生,他们都是因为触碰到了学校的秘密,才遭遇不幸。
学校的地下室,似乎是所有秘密的中心。
江临迟决定去地下室一探究竟。
墨淮变成猫的样子,跳上了他的肩膀。
在地下室里,他们发现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腐烂的尸体、血迹斑斑的墙壁、以及一些刻在墙上的诡异符号。
在密室的最深处,他们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
笔记里记载着一个关于学校的惊人秘密。
原来,这所学校的前身是一个古老的祭祀场所,这里的地下室是用来进行活人祭祀的。
学校建立后,这些祭祀活动并没有完全停止,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了下来。
学校会定期招收一些特殊的学生,将他们作为祭品,用来维持某种力量的平衡。
而414宿舍,正是用来关押这些祭品的地方。
那些死在414宿舍的学生,都是被当作祭品献祭的。
吊死的女老师,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个秘密,试图阻止这一切,才被杀害的。
操场下的白骨,正是那些被献祭的学生们的遗骸。
江临迟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恐惧。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正常的学校,竟然隐藏着如此黑暗和血腥的秘密。
江临迟看向肩膀上的小黑猫,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悲伤。
小黑猫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颊,仿佛在安慰他。
江临迟决定揭露这个学校的秘密,让那些无辜的灵魂得到安息,也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成为祭品。
他将笔记的内容公之于众,然而,学校的高层却对此矢口否认,甚至试图将江临迟定义为精神病。
但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相信江临迟的话,他们也感觉到了学校里不寻常的气氛。
谢世槐再次出现了。
他找到了江临迟,脸上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他眼神却异常严肃。
看来,你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谢世槐说。
你知道这个学校的秘密
江临迟问道。
谢世槐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我也是被选中的祭品之一。
江临迟震惊了。
他没有想到,谢世槐竟然也是祭品。
不过,我可不想成为什么祭品。
谢世槐冷笑一声,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谢世槐向江临迟提供了一些关于学校祭祀仪式的关键信息。
他告诉江临迟,下一次祭祀仪式就在几天后进行,而祭品……就是江临迟。
江临迟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
他竟然成为了下一个祭品。
我怎么相信你
江临迟问道。
谢世槐耸了耸肩:你别无选择。而且,你不想救你的小猫咪吗
江临迟看向肩膀上的小黑猫。
他知道,如果祭祀仪式成功进行,墨淮可能也会受到影响,甚至会永远消失。
他答应了和谢世槐合作。
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阻止这场祭祀仪式,揭露学校的罪行。
在谢世槐的帮助下,江临迟了解了祭祀仪式的具体流程和地点。
仪式将在地下室进行,由学校的高层主持。
在祭祀仪式进行的那天晚上,江临迟和谢世槐潜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弥漫着一种阴冷而诡异的气息,墙壁上刻着那些血腥的符号,地上摆放着一些令人不安的物品。
在地下室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周围站着学校的高层,他们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
江临迟看到祭坛上,一个被束缚着的身影,那是另一个被选中的学生。
小黑猫从江临迟肩膀上跳了下来,它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强烈,最终,小黑猫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墨淮的身影。
墨淮站在祭坛前,他的眼神异常坚定。
他知道,他必须阻止这场祭祀,即使这意味着他将失去他的第九条命。
淮哥!
江临迟激动地喊道。
墨淮回头看向江临迟,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那是江临迟最熟悉的笑容。
阿迟,我说了,我会保护你。
然后,墨淮转身,面向祭坛。
他身体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耀眼,那光芒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祭坛周围的高层们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他们试图阻止墨淮,但他们的力量在墨淮的光芒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墨淮的光芒越来越强,最终,他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束,冲向了祭坛。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地下室都颤抖起来。
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当光芒散去,地下室里一片狼藉。
祭坛被完全摧毁,学校的高层们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墨淮……他再次消失了。
江临迟冲上前,试图寻找墨淮的踪迹,但他只在地上找到了墨淮留下的一件破碎的衣服,以及那枚金属徽章。
淮哥!淮哥!
江临迟撕心裂肺地喊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谢世槐走到江临迟身边,他看着江临迟悲伤的样子,脸上罕见地没有了那种邪性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
他……牺牲了自己。
谢世槐低声说。
江临迟抱着墨淮破碎的衣服,哭得不能自已。
他知道,墨淮为了保护他,为了阻止这场罪恶的祭祀,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们成功地阻止了祭祀仪式,揭露了学校的罪行。
学校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政府介入调查,学校被查封,那些涉案的高层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江临迟成为了揭露学校罪行的英雄,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失去了墨淮,那个一直守护着他,爱着他的人。
他离开了那所充满了黑暗和悲伤的学校,回到了那个他曾经想要逃离的城市。
但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世界因为墨淮的出现而改变,也因为墨淮的离去而变得支离破碎。
他带着墨淮留下的衣服和徽章,独自一人生活着。
他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生活,试图实现墨淮对他的期望。
他偶尔会想起墨淮温柔的笑容,想起他孩子气的傲娇,想起他保护自己时那种坚定的眼神。
每一次想起,他的心都会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疼痛。
他不知道墨淮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再见到他。
他只知道,墨淮为了他付出了太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一个梅雨季的傍晚,江临迟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雨丝如织,轻柔地飘落。
他走过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一面青石板砖铺成的墙壁。
他停下了脚步,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冰凉的青石板砖。
雨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那声音,像极了他记忆中遥远而模糊的梅雨声,像极了墨淮曾经对他说起的那种动听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墨淮站在他身边,微笑着对他说:阿迟,江淮的梅雨打在青石板上,是不是很好听
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涌出。
墨淮,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一只黑色的流浪猫,正躲在屋檐下避雨。
它的眼睛,明亮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故事。
那只猫咪,在雨中,无声地凝望着远方,它知道,它守护的那个人,正在思念着它。
猫有九条命,每一次生命,都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这是它的第九条命,也是它为他死的第九次。
而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一直守护着他,爱着他的人,为了他,付出了整整九次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