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入职与禁忌林瑶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时，一股混合着旧纸张、尘埃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是市立图书馆，一座以其永不熄灯而闻名的古怪建筑。今晚是她作为实习管理员的第一个夜班。
记住，林瑶，白日里那位面色苍白的老馆长用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叮嘱她，这里的灯，永远，永远不能熄灭。任何一盏都不行。
此刻，图书馆内灯火通明，甚至可以说是刺眼。每一排书架，每一个角落，都被均匀而略显惨白的光线照亮，投不下半点阴影。这种无处不在的光明，反而比黑暗更让人心悸。
接待她的夜班正式管理员，是一个名叫李明的中年男人。他眼窝深陷，脸色和老馆长一样缺乏血色，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他递给林瑶一张泛黄的卡片，上面用打印体写着几条规则：
《夜班管理员守则（初级）》
1.
本馆灯光系统为特殊设计，任何情况下严禁尝试关闭或调暗任何一盏灯。违者后果自负。
2.
巡视时请保持匀速行走，避免在历史区（C区）和文学区（H-K排）奔跑或发出过大声响。它们不喜欢被打扰。
3.
若在非阅览区听见轻微的翻书声或低语，切勿循声查找。请立即离开该区域，并在十分钟后返回。
4.
儿童阅览室（G区）在午夜十二点后自动封闭，严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进入。那里的故事，午夜后不再属于孩子们。
5.
若在书架间遇到一位没有五官的同事，请勿直视其脸部。平静地询问：请问《无声星辰考》在哪个区祂会为你指引一条暂时安全的通路。
6.
严禁在馆内食用任何自带食物或饮品。它们的饥饿感超乎你的想象。
7.
正厅的挂钟时间永远不准。请以庭院内的日晷为准，即使是在夜晚。
林瑶看着这些古怪的规则，背脊一阵发凉。李哥，这些是……认真的吗
李明头也不抬地整理着借阅卡：每一条都是用经验，或者说，用某些人的代价换来的。信不信由你，但最好信。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
它们祂林瑶追问。
李明终于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林瑶不寒而栗。等你待久了，自然会明白。记住，好奇心在这里是最危险的东西。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巡逻，整理，不要多问，不要多看。
说完，他便自顾自走向管理员内室，留下林瑶一个人面对这空旷而诡异的图书馆。
2：规则的重量
午夜的钟声（尽管李明说它不准）幽幽回荡在图书馆大厅。林瑶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第一次夜间巡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的回响。她赶紧在更衣室换上了平底鞋，那双鞋是图书馆统一配备的，鞋底异常柔软，走起路来几乎悄无声息。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除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灯光。书架静默地矗立，像是一排排沉默的巨人。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细嗅之下，仿佛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当她走到文学区H排附近时，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从书架深处传来，像是有人在迅速翻动书页。林瑶心头一紧，想起了规则第三条。她强压下探究的欲望，脚步不停，迅速离开了那片区域。十分钟后，她再回来，那声音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但她注意到，H排第7架第三层的一本《百年孤独》掉在了地上，摊开着，书页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类似墨迹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捡，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细节。
她走到儿童阅览室门口，G区的门果然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与其他区域的灯火通明形成诡异的对比。规则第四条，她默默记下。她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极轻微的、像是摇篮曲的哼唱，但那曲调怪异而扭曲，让她头皮发麻。
巡逻到C区历史区时，她隐约听见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似乎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疾不徐地跟着她。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高耸的书架，静静地沐浴在惨白的光线下。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直到跑出C区才停下，心有余悸地想起规则第二条：避免在历史区奔跑。她紧张地四下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但当她再次经过C区入口时，发现入口处多了一面落地镜，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惊恐，而镜子边缘，似乎有一只苍白的手指一闪而过。她打了个寒颤，那面镜子之前绝对不在那里。
也许只是自己吓自己。她安慰道，声音却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的书架拐角一闪而过。那身影穿着和李明一样的管理员制服，但……它的脸部，是一片模糊的空白，仿佛被浓雾笼罩。
林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规则第五条！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张脸，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问道：请……请问，《无声星辰考》在哪个区
那个没有五官的同事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左前方一条狭窄的通道。林瑶道了声谢谢，便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那条通道她之前从未注意过，幽深狭长，两侧的书架上摆放的并非书籍，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像是某种生物骨骼或风干标本的东西，散发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尘土混合的气味。她不敢停留，一直走到通道尽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小型储藏室。这里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布满灰尘的旧书。
储藏室的灯光比其他地方柔和一些，那股甜腻的气味也淡了许多。她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里就是所谓的暂时安全的通路。她靠在墙上，惊魂未定。那些规则，不仅仅是纸上的文字，它们是这个图书馆运转的一部分，是活生生的禁忌。她注意到储藏室的墙上，用指甲划出了一些模糊的字迹，像是有人曾被困在这里许久。其中一行写着：光即是影，影即是光，勿信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传来李明的声音：林瑶你在哪里
林瑶走出储藏室，李明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第一次巡夜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林瑶苦笑，我好像……遇到规则五了。而且，C区多了面镜子，H区的书也掉了。
李明点点头：不奇怪。新人总会遇到些‘惊喜’。祂指的路，通常能让你避开更麻烦的东西。但别在安全区待太久，那里并非绝对安全。至于镜子和掉落的书……图书馆总是在变化，有些变化无伤大雅，有些则是警告。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记住，有些东西，你看到了，就当没看到。
3：移动的书籍与说谎的规则，以及低语的访客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林瑶渐渐适应了这种诡异的平静。她严格遵守着每一条规则，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危险。她学会了辨认那些非人的同事，也习惯了在特定的时间避开特定的区域。她发现，那些同事并非总是一个样子，有时是模糊的面孔，有时则是肢体比例异常，甚至有时只是一团蠕动的阴影穿着制服。
但新的困惑也随之而来。
有一天，她在整理A区新书上架时，余光瞥见一个本应放在已归还待上架书车里的推车，正自己缓缓地在书架间移动。它悄无声息，轮子没有发出任何摩擦声。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些书的封面她从未见过，甚至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封皮是某种粗糙的皮革，书名用烫金的古怪符号写成。
《夜班管理员守则（进阶）》
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储物柜里，取代了之前那张初级守则。纸张更黄，字迹也更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惊恐中匆忙写下。
8.
若书架上的书籍自行坠落并摊开，请务必其摊开的页面。那可能是一段提示，也可能是一个陷阱。忽略它，后果难料。
（林瑶想起了那本《百年孤独》）
9.
严禁提及图书馆创始人的名字。即使在心里默念也不行。祂在聆听。
10.
如果你发现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除非有明确的规则指引，否则不要打开它。有些门通向虚无，有些……通向更深处，那里没有光。
11.
已归还待上架的书车会自行移动，请勿阻挡其路径。它运送的书籍，并非来自读者，而是来自藏书库。不要试图触碰那些书。
12.
若馆内灯光连续闪烁三次，请立即寻找最近的桌子底下或封闭空间躲藏。那是馆长在巡视。祂不喜欢被打扰。
13.
有些书会说谎，有些规则也是。相信你的直觉，但也要明白，你的直觉也可能被操纵。
14.
J区期刊阅览室有时会出现一位穿着旧式旗袍的女士，她会向你借阅过期的报纸。满足她的要求，但不要与她交谈超过三句话，更不要提及任何关于时间的话题。她对时间非常敏感。
15.
如果在地下室听到孩童的嬉笑声，立刻离开。那些不是孩子，是回声，它们会模仿你，然后取代你。
林瑶看着规则第十一条，再看看那辆缓缓移动的书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那些书，究竟从何而来，又要被运往何处藏书库又是什么地方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规则第十三条——有些规则也是。这让她对之前深信不疑的守则产生了动摇。如果规则本身就不可信，那她还能依靠什么
一天夜里，她巡逻到庭院附近。庭院中央立着一座古老的日晷，即使在永恒的灯光下，它也投下清晰的影子，指向一个特定的刻度。按照规则第七条，这是馆内唯一可信的时间。但今晚，她注意到日晷的影子似乎有些异样。它微微颤抖着，像是有生命一般，而且影子的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锯齿状。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了规则十三。她的直觉告诉她，今晚的日晷有问题。
就在这时，正厅那座被规则认定为永远不准的挂钟，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当。林瑶抬头望去，挂钟的时针和分针，正指向午夜三点。而根据她入职时李明偶然提及的，以及她自己对日出时间的模糊推算，现在应该远未到三点。
哪个时间是对的说谎的是日晷，还是挂钟或者，它们都在说谎
她感到一阵眩晕。这个图书馆，就像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谎言和半真半假的规则编织而成的迷宫。
突然，她看到一本厚重的皮革封面的书从B区哲学类的书架上自行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并自动摊开。规则第八条！
林瑶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摊开的书页上，用一种古老的、她不认识的文字写着一些东西。但在那些文字的缝隙间，她看到了一行用红色墨水写下的、歪歪扭扭的中文小字：
不要相信日晷，它渴望血祭。午夜钟响时，面向东方，那里有片刻的真实。
血祭林瑶毛骨悚然。她再去看那日晷，只觉得那投下的影子仿佛也带上了一抹血色。她想起李明似乎总是在挂钟敲响某个特定时间点后，才显得稍微放松一些。难道他一直在依靠那不准的挂钟
正当她思索之际，J区期刊阅览室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想起规则十四，心中一紧，慢慢走了过去。昏黄的灯光下，一位身着深紫色暗花旗袍的女士正背对着她，细长的手指抚过一排排旧报纸的合订本。她的身形窈窕，但林瑶总觉得她的姿态有些僵硬，像是精心摆放的人偶。
请问……林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女士缓缓转过身。她的脸庞很美，但美得有些不真实，皮肤白得像瓷器，嘴唇却红得像血。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我……我想借阅上个月二十三号的《申报》。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顿挫感。
林瑶记得规则，不能与她交谈超过三句话。她迅速找到那份报纸，递了过去。给您。这是第一句。
女士接过报纸，指尖冰凉，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林瑶的手。林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谢谢。女士说，这是第二句。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翻开报纸，目光落在某一页，久久不动。
林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说第三句话让她离开。就在这时，女士突然幽幽地开口：时间……过得真快啊……
林瑶心中警铃大作！规则说不能提及时间！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不快！一点也不快！这是她的第三句话，也是一句否认。
旗袍女士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红光。她手中的报纸无声地滑落在地，露出一双没有血色的手，指甲修长而尖利。
你说……什么女士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
林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她听到身后传来旗袍撕裂和桌椅被撞翻的声音。她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出了J区。
4：馆长的巡视与破碎的规则，以及囚徒的低语
当——当——当——
正厅的挂钟，突然毫无征兆地连续敲响了三下。林瑶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李明曾含糊地提过，挂钟的异常响动，往往预示着某种大事件。
紧接着，整个图书馆的灯光，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一次，两次，三次！
规则第十二条！馆长在巡视！
林瑶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冲向最近的一张阅览桌，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桌子下方的空间狭小而压抑，她只能蜷缩着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出。
灯光彻底熄灭了。
永不熄灯的图书馆，第一次陷入了绝对的黑暗。规则第一条被打破了！林瑶的心脏狂跳，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黑暗中，她听到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脚步声在主厅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在书架间移动，搜寻着什么。那股甜腻的气味，在黑暗中变得无比浓烈，几乎要将她吞噬，其中还夹杂着之前她闻到的那丝腐败气息，现在更加清晰，像是某种大型生物的体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她躲藏的这张桌子旁边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她闭上眼睛，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她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某种湿滑物体在地面拖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那脚步声再次响起，缓缓远去。
又过了一会儿，灯光啪的一声，重新亮起，依然是那种惨白的光芒，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场幻觉。
林瑶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浑身冷汗，双腿发软。她看到李明也从管理员内室的一个柜子后狼狈地钻了出来，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馆长……馆长今晚似乎格外愤怒。李明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从未见过祂如此……失控。
灯……灯灭了。林瑶说，规则被打破了。
李明苦笑一声：规则被打破，总会有代价的。不知道这次，又会是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同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图书馆的深处传来。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更像是某种动物濒死的哀嚎。
紧接着，他们看到儿童阅览室的门，那扇本应在午夜后永不开启的门，此刻正大敞四开。门内一片漆黑，与周围的灯火通明格格不入，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黑洞。从里面飘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甜气。
规则第四条也被打破了！
糟了！李明脸色大变，快，我们必须找到离开的路！馆长被激怒，旧的规则正在失效，新的、更可怕的规则正在形成！
林瑶看着那张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的《夜班管理员守则》，上面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一些旧的条款正在消失，一些新的、用血红色写成的条款正在浮现：
《图书馆最终守则》
1.
光明即是牢笼，黑暗亦非庇护。选择你的信仰，或者被两者吞噬。
2.
馆长需要新的故事，用你的恐惧、你的记忆、你的生命来书写。
3.
所有的门都通向同一个结局——成为藏书的一部分。
4.
唯一的生路，藏在创始人的名字里。但，谁还记得祂的名字祂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个诅咒。
5.
不要试图理解，只需服从……或者，献祭。献祭你最珍贵的东西，或许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6.
时间是谎言，空间是幻象。图书馆即是永恒。
规则第九条曾严厉禁止提及创始人的名字，而现在，它却成了唯一的生路这简直是绝望的悖论。
就在两人手足无措之际，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的K区社科类书架后传来：创始人……程墨……他的名字……是一个陷阱……
林瑶和李明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囚服、形容枯槁的男人蜷缩在书架的阴影里。他的头发和胡子又长又乱，几乎遮住了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你是谁李明警惕地问。他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个人。
我……我是这里的‘老住户’了，男人声音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你们可以叫我‘书蠹’。我见过太多像你们这样的新人……来了，就再也没出去过。
你知道创始人的名字林瑶急切地问。
程墨……呵呵，一个被诅咒的名字。书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念出它，确实能引发一些变化，但那不是生路，是通往另一个牢笼的钥匙。图书馆……它是有生命的，它在玩弄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瑶感到一阵绝望。
书蠹指了指林瑶手中的《最终守则》：规则……规则总是在变。但有些核心的东西不会变。图书馆需要故事，需要能量。‘馆长’只是它的执行者，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灯永远不能熄灭那光，不仅仅是照明……它在压制着某些东西，一些比‘馆长’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一旦光彻底消失，那些东西就会苏醒。
那刚才灯灭了……李明颤声问。
只是片刻的失衡。‘馆长’动怒，能量波动而已。书蠹说，真正的黑暗，你们还没见过。他指了指儿童阅览室洞开的黑门，那里，就是黑暗的一个入口。以前，它只在特定的‘节日’才打开。
5：创始人的名字、图书馆的真相与永恒的灯光
创始人的名字……程墨……林瑶喃喃自语。她入职时，似乎在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看到过一块破损的奠基石，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
我知道在哪里！林瑶突然喊道，拉起李明，跟我来！她也顾不上那个神秘的书蠹了。
两人穿梭在迷宫般的书架间，那些曾经熟悉的区域，此刻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一些书架上的书胡乱地散落在地上，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暴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已经浓得化不开，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们甚至看到一些书页上，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液。
他们来到图书馆最偏僻的档案室。这里堆满了百年前的旧报纸和未曾编目的手稿。林瑶凭借记忆，拨开层层叠叠的故纸堆，找到了那块被遗忘在角落的奠基石。
石碑的大部分已经被侵蚀，但最下方一行小字，依稀可见：
……为知识与光明永存……此乃禁锢之地，以无尽文字锁无尽之魂……捐建者……程……墨……
禁锢之地锁魂李明倒吸一口凉气。
林瑶的心也沉了下去。她看着那行字，突然明白了书蠹所说的陷阱是什么意思。程墨建造这座图书馆，或许并非为了传承知识，而是为了某种更黑暗的目的。
念出它，林瑶。李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不管是什么，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林瑶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念道：程——墨——
就在她念出名字的瞬间，整个图书馆剧烈地晃动起来。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那股甜腻的气味和血腥味，如同潮水般退去。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恐惧感从地底升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从中透出幽幽的、令人不安的红光。书架开始倒塌，书籍像雪崩一样倾泻而下。
当光芒稍微减弱，林瑶和李明发现，他们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口。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敞开着，门外是凌晨时分熹微的晨光，和城市苏醒的喧嚣。
他们……出来了
李明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回头望向图书馆内，那刺眼的灯光依旧，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阴冷和诡异，反而多了一种……饥饿感。图书馆内部的空间似乎在扭曲、在塌陷，又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拉扯着，不让它彻底毁灭。
我们自由了林瑶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她看到图书馆门口，那个她入职时看到的老馆长，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透明。
恭喜你们，找到了新的故事。老馆长的声音带着一丝飘渺，但图书馆，永远需要管理员。程墨的诅咒，需要新的承载者来维持平衡。
林瑶和李明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脚下仿佛生了根，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而他们身后，那扇橡木门，正在缓缓关闭。从门内伸出无数双由墨黑色影子构成的、瘦长的手臂，想要将他们拖拽回去。
不！李明绝望地大喊，他试图挣扎，但那些影之手力大无穷。
林瑶看着老馆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想起了规则第十二条中馆长的巡视，想起了规则第五条中那个没有五官的同事……他们都是这个图书馆的一部分，永恒地被困在这里，维持着某种脆弱的平衡。而程墨，或许并非创始人的全名，或许只是一个开启了某个循环、某个诅咒交接仪式的关键词。
老馆长，或者说，前任馆长，他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透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图书馆的本质，是一个巨大的‘故事收集器’，老馆长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呓语，它以人类的恐惧、记忆、情感为食。每一本书，都可能是一个灵魂的囚笼。程墨试图用光明来压制它最初的黑暗核心，但最终自己也被吞噬，成为了第一任‘守门人’。灯光，是囚笼的栏杆，也是喂食器官。而‘馆长’，则是负责筛选和引导‘食材’的人。
大门彻底关上了。图书馆内，灯光依旧永恒地照耀着。那些影之手消失了，但林瑶和李明感到一种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们身上。
林瑶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张卡片，崭新的，羊皮纸质地，上面用优雅的、仿佛活着的暗金色花体字写着：
《图书馆馆长守则》
1.
灯光必须永恒。你是新的薪柴。
2.
规则由你书写，亦由你传承。引导迷途的羔羊，或者，成为他们的噩梦。
3.
等待下一个，寻找名字的人。循环必须继续，否则黑暗将吞噬一切，包括你。
4.
你可以任何书籍，进入任何区域。知识即力量，也是诅咒。
5.
不要试图逃离。图书馆即是你，你即是图书馆。
她抬起头，望向图书馆深处，那些在惨白灯光下静默的书架，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也勾起了一抹和老馆长一样，难以捉摸的微笑。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李明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他喃喃道：结束了……又开始了……
林瑶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起来吧，李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迎接下一位‘实习管理员’。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永不熄灯的图书馆，迎来了它新的故事讲述者和规则制定者。而逸风仙笔知道，这个关于禁锢、循环与永恒探寻的故事，或许永远没有真正的结局。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低语，那些在书页间闪现的秘密，都将成为林瑶未来漫长任期中，需要不断解读和面对的谜题。而那个神秘的书蠹，他究竟是谁是程墨意志的残片，还是另一个更古老的囚徒图书馆最深处的黑暗核心，又究竟是什么这些，都将是林瑶作为新任馆长，不得不去探索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