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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本文根据作者母亲真实故事改编

    母亲做了一辈子村医,这个里程大约四十年。母亲所在的村庄,只有一百多口人,母亲说是村医,还不如说是村里老弱妇孺的伙伴,母亲和所有的村民都一样,没有工资,每个月只有一百多元的养老补助。

    我叫陈志强,是林秀珍唯一的儿子。记忆中,母亲总是背着一个褪了色的医药箱,在崎岖的山路上匆匆行走。无论刮风下雨,只要有人喊一声林医生,她就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去。小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要为了那些连药钱都付不起的村民如此拼命。

    妈,王大爷家孙子又发烧了,叫您去看看。我十二岁那年冬天,刚放学回家就听见邻居在门口喊。

    母亲正在给我熬粥,灶台上的火苗舔着锅底。她连围裙都没解,只是匆匆擦了擦手:志强,粥快好了,你自己盛着吃,妈去去就回。

    那天晚上,母亲直到深夜才回来。我蜷缩在灶台边睡着了,锅里的粥早已凉透。她冻得嘴唇发紫,却还是先摸了摸我的额头,确认我没有着凉。

    妈,他们给你多少钱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母亲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王奶奶给的,明天给你蒸蛋羹。

    这样的场景在我成长过程中不断重复。村民们用鸡蛋、红薯、甚至手工编织的草鞋来抵医药费,母亲从不计较。父亲在我五岁时就离开了这个家,他说受不了这种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活全村的日子。

    我考上县城高中那年,坚决要母亲跟我一起离开村子。妈,你在这里连个像样的诊所都没有,那些药都快过期了,万一治坏了人怎么办

    母亲正在整理药柜,闻言手停顿了一下:志强,村里张婆婆的风湿,李婶的高血压,还有那些孩子的预防针,都指望着我呢。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县里有医院!

    二十里山路,张婆婆走得动吗李婶舍得花那车钱吗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最终我一个人去了县城,然后是省城上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安了家,有了体面的工作,每年春节才回一次那个山村。每次回去,我都发现母亲更瘦了,背更驼了,但她药箱里的药品却总是最新的——那是她用我寄给她的生活费买的。

    去年深秋,我接到村长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开会。志强啊,你妈晕倒在卫生所了,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

    我驱车三小时赶到县医院时,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医生说是脑梗,虽然抢救及时,但左侧身体瘫痪了。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劳累,血压高也不按时吃药,能不出问题吗医生皱着眉头说。

    母亲醒来后,第一句话是:卫生所柜子最下面一格有张婆婆的药,记得让村长给她送去。

    我红着眼睛吼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她给我讲药草功效时的样子,平静而坚定。志强,那是我的责任。

    我把母亲接到了城里。妻子小娟请了长假照顾她,我们在客厅支了张医疗床,买了轮椅和各种康复器材。母亲从不抱怨,配合着做每一项康复训练,但她的眼睛总是望着窗外,仿佛能穿透高楼大厦,看到二十里外的那个小山村。

    妈,喝点水。我扶起她的上半身,把吸管杯递到她嘴边。

    母亲抿了一小口,突然说:志强,村长刚才发信息说,张婆婆咳血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握在右手的老年机。妈,你现在需要休息,村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新来的村医才二十出头,很多老毛病他不熟悉...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那天夜里,我被一阵窸窣声惊醒。循声来到客厅,看见母亲正用她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够掉在地上的手机。我捡起来递给她,屏幕上是张婆婆儿子的电话号码。

    妈...我的喉咙发紧。

    我就问问情况,不费力气。母亲的眼神近乎哀求。

    我妥协了,帮她拨通了电话,举在她耳边。听着母亲用虚弱却专业的声音询问症状,指导他们如何应急处理,我突然明白了这四十年来,她为什么从未离开那个村子。

    第二天是周末,我家门铃意外地响了。开门看见五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竹篮、布袋,还有一只活的老母鸡。

    我们是来看林医生的。领头的张爷爷说,村里人凑钱包了辆车。

    我愣在原地,直到小娟从我身后挤过去:快请进快请进!

    老人们围在母亲床前,用粗糙的手抚摸她消瘦的脸庞。林医生啊,你要好起来啊...李婶的眼泪滴在母亲的手背上。

    他们带来了晒干的蘑菇、新碾的小米、手工纳的鞋垫。张婆婆没能来,但让她儿子捎来了一包野菊花,林医生最爱喝这个。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一个个询问村民的近况:王家的孙子考上高中没有赵家的媳妇产后恢复得怎么样后山的草药今年长势如何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理解了母亲的选择。对她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而是与这片土地、这些人的血脉相连。她不仅是医生,更是这个村庄的记忆守护者、生命见证人。

    老人们离开后,母亲突然对我说:志强,妈想回村里。

    不行!那里的医疗条件...

    县医院说了,可以在村里设个医疗点,派医生定期巡诊。母亲打断我,而且新来的小刘医生答应跟我学习村里的常见病。

    我望向小娟,她轻轻点头:志强,妈在那里会更快乐。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时分,我轻手轻脚来到客厅。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母亲脸上,她睡得很安详,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梦见了她的小卫生所,和那些需要她的村民们。

    清晨,我给县卫生局打了电话,询问在村里设立医疗点的可能性。然后回到母亲床边,握住她的手:妈,等你能坐轮椅了,我送你回去。但有个条件——我得给你找个帮手,而且你必须按时吃药。

    母亲的眼睛湿润了,她用力捏了捏我的手,那是她目前能表达的最大的拥抱。

    现在,母亲已经回到了她的小卫生所。每周我都会开车回去看她,带着新鲜的药品和城里买的营养品。卫生所的墙上多了一张轮椅,但村民们说,林医生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她的药箱里,永远装着全村人的希望。

    《春风往事》

    一晃又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八十岁高龄的母亲,除了已经无法治愈的瘫痪,脑子也一阵一阵的犯糊涂。在她那并不清晰的思维世界里,依旧生活和驰骋在那片贫瘠又温暖的山脊。

    我轻轻推开老屋的木门,阳光斜斜地照在母亲床前。她半倚在垫高的枕头上,灰白的头发编成一条松散的辫子,搭在右肩上——那是小娟早上刚给她梳的。左半边身体依旧不听使唤,但右手总是不安分地动着,仿佛还在整理那个早已不存在的药箱。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坐在床边的竹椅上,握住她枯瘦的手。

    母亲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志强,后山的金银花该开了,得赶紧采些回来...张婆婆的咳嗽...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忽不定。

    我鼻子一酸。张婆婆十年前就过世了,后山的金银花也早被开垦成了果园。但在母亲的记忆里,时光永远停驻在那个她背着药箱奔走的年代。

    妈,先喝口水。我把吸管杯凑到她嘴边,她顺从地啜了一口,水珠顺着嘴角滑落。我用手帕轻轻擦掉,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那年春天...母亲突然开口,眼睛望着窗外的远山,李家的媳妇难产,血流了一炕...

    这是她最近常讲的故事。我不再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那个惊心动魄的春夜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1983年,我刚满五岁。半夜里,李家大哥疯狂地敲我家的门,说他媳妇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接生婆已经束手无策。母亲二话不说,抱起药箱就往外跑,连件厚衣服都没顾上穿。

    那天...真冷啊...母亲的手指微微颤抖,我赶紧握住。

    她赶到李家时,炕上的被褥已经被血浸透,产妇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是她见过最凶险的胎盘早剥,在县医院都得立即手术。但在那个没有电、没有车的山村里,她只能靠一双手和几样简单的器械。

    剪子...煮过的剪子...母亲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是在重现当年的场景。她用土法麻醉,做了紧急处理,硬是把产妇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天亮时分,一个瘦小的女婴终于发出第一声啼哭。

    那孩子...叫春燕...母亲嘴角浮现微笑,现在...当老师了...

    我点点头。李春燕确实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现在在镇中学教语文。每年春节,她都会带着自己烤的点心来看母亲,尽管母亲已经认不出她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开始打架。我正要扶她躺下,她突然又睁开眼睛:志强,药...王家的药...

    这是她另一个常有的幻觉。王家的老爷子有严重的哮喘,每到换季就需要特定的药。母亲总记挂着要去送药,即使王家早在十五年前就搬去了城里。

    已经送去了,妈。我轻声哄她,王爷爷说谢谢你。

    母亲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入睡。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我的动作。

    小娟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又讲接生的事她小声问。

    我点点头,接过粥碗放在床头柜上。她今天提了三次春燕,两次王爷爷,还有一次问后山的草药。

    小娟叹了口气,用湿毛巾擦拭母亲的脸:昨天半夜她突然坐起来,说要去看赵家的牛。我说赵家早不养牛了,她就哭了,说牛吃了毒草会死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那是1991年的事,赵家的牛误食了断肠草,母亲连夜给牛灌了解毒药,救回了一头即将生产的母牛。那年冬天,赵家给我们送来了整整半扇牛肉。

    母亲忽然在睡梦中咕哝了几句,右手无意识地抓着被子,像是在翻找什么。小娟熟练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褪色的红十字药包,塞到母亲手里。这是县卫生局去年颁发给母亲的终身贡献奖纪念品,母亲清醒时从不在意,糊涂时却总把它当成当年的药箱,紧紧攥着才能安心。

    今天村长来电话了,小娟一边整理被角一边说,说村里要修卫生所历史展室,想要妈的旧照片和一些行医记录。

    我看着母亲枕边那本泛黄的笔记本,那是她四十年来记录的病案,字迹娟秀工整。每一页都承载着一个人的病痛,一个家庭的忧虑,和母亲竭尽全力的救治。

    妈清醒时再问她吧。我说,这些东西对她很重要。

    傍晚时分,母亲醒了过来,眼神比上午清明些。志强,她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我梦见你小时候发烧,我背你去河边擦身子降温。

    我记得那次。七岁那年我染上猩红热,高烧不退。母亲背着我走了三里地到河边,用凉水给我物理降温,整夜未眠。天亮时我的烧退了,她却因为受凉咳嗽了半个月。

    妈,你记得春燕吗我试探着问。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李家那丫头当然记得,生下来才四斤多,跟小猫似的。她的记忆突然连贯起来,那孩子争气,考上了师范大学,去年还来看过我,带了自己做的绿豆糕...

    我和小娟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有时候,母亲会突然从记忆的迷雾中走出来,像晴空一样明朗。这种时刻越来越珍贵,也越来越短暂。

    妈,村长想要借你的行医笔记...我小心翼翼地问。

    母亲看向那本笔记,伸手摸了摸封面,然后出乎意料地说:拿去吧,反正都在我脑子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张婆婆的风湿方子,第三十六页;王老头子的哮喘药,第五十二页;赵家媳妇习惯性流产的调理方...我都记着呢。

    小娟红着眼睛接过笔记本,轻轻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无价之宝。

    夜里,我给母亲洗脚时,发现她右脚踝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这是我小时候就见过的,却从未问过来历。

    妈,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母亲低头看了看,笑道:89年发大水,去给刘家送药,滑下山沟摔的。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讲别人的事,药箱摔碎了,我硬是抱着几瓶救心丸爬到刘家,老刘头心脏病犯了...

    我抚摸着那道凸起的疤痕,想象着年轻的母亲在暴雨中艰难爬行的样子。那时的我正寄宿在县城中学,完全不知道母亲经历了这样的危险。

    值得吗我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哽咽。

    母亲用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我的头,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志强啊,人活着,总得有点什么...比命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中某个上了锁的抽屉。我终于完全理解了母亲的选择,理解了她为什么甘愿守着这个贫穷的村庄,理解了她为什么能为陌生人拼命。

    窗外,一轮满月升上山头,银光洒在母亲安详的睡脸上。我轻轻关上台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听到了那四十年来,无数被她救治过的人们的感恩的心跳。

    那些如春风般的往事,虽然已被时光模糊了细节,却在母亲的生命里留下了永不褪色的温暖。而现在,这些记忆成了我最珍贵的遗产,比任何财富都更有价值。

    《最后一剂药》

    (最终篇)

    母亲的呼吸越来越轻了。

    医生说,她的心脏像一盏快要熬干的油灯,火光微弱地摇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熄灭。她的身体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瘫痪的左半边早已萎缩,右手的力气也所剩无几。可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偶尔还会亮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嘴唇轻轻蠕动,仿佛在叮嘱谁该吃什么药。

    我知道,她的魂还留在那个小小的山村,留在那些需要她的人身边。

    ---

    1.

    那天傍晚,夕阳把窗棂染成橘红色,母亲突然清醒过来。

    她微微侧头,看向我,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志强……后山的……柴胡……该收了……

    我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嗯,已经收好了,妈。

    她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相信,又断断续续地说:张家的……小儿……百日咳……得用蜜炙麻黄……别……别用生的……

    我喉咙发紧,只能低声应着:好,我记下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眼皮渐渐沉重,可突然又挣扎着睁开:志强……

    我在。

    药箱……我的药箱呢

    我转头看向柜子上那个褪了色的红十字药包——那是她最后能抓住的东西。我把它拿过来,轻轻放进她的右手。

    她的手指缓缓收紧,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

    2.

    夜里,母亲开始发烧。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滚烫,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几个名字——李婶、王大爷、赵家媳妇……都是几十年前的人了。

    小娟用湿毛巾给她擦脸,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呓语。

    ……血止不住……针……针线……

    我知道,她梦到了那一年,赵家的媳妇难产大出血,她硬是用缝衣服的针线做了紧急缝合,救了那女人的命。

    ……别怕……不疼的……

    这是她在哄哪个害怕打针的孩子。

    ……再忍忍……快好了……

    这是她在给谁接骨,还是拔脓

    她的记忆像一本被风翻动的旧书,一页一页地闪过,全是别人的病痛,别人的生死。

    唯独没有她自己。

    ---

    3.

    天亮时,母亲的烧退了,但她的呼吸更弱了。

    村长带着几个老人来了,他们站在床边,低声唤她:林医生……

    母亲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似乎认出了他们,嘴角轻轻动了动。

    林医生,我们来看您了。张爷爷颤巍巍地说,您还记得我吗我这条腿,是您给接上的……

    林医生,我是春燕啊……李家女儿红着眼眶,您接生的我,您还记得吗

    母亲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停在春燕脸上,轻轻点了点头。

    春燕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老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说话,像是怕来不及似的,把那些藏在心里几十年的感谢,一股脑地倒出来。

    林医生,那年我娘中风,是您守了三天三夜……

    林医生,我儿子发高烧抽风,是您用土方子救回来的……

    林医生,您还记得吗我家的牛吃了毒草,是您……

    母亲听着,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水光。

    她的手微微动了动,我连忙把药包递到她手里。

    她攥紧了,然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像是终于放心了。

    ---

    4.

    母亲是在深夜走的。

    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很安详,右手还紧紧攥着那个药包。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渐渐冰凉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问她的话:

    妈,他们给你多少钱

    她笑着掏出两个鸡蛋:王奶奶给的,明天给你蒸蛋羹。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她这辈子,从来不是为了钱,几百口人的小山村,怎么也不可能挣到钱。

    她是为了那些在深夜里喊她林医生的人,为了那些把疾病交到她手里的人,为了那些在几十年后,仍然记得她的人。

    她是为了她的信仰,正如她的屋子里总有一种毛主席画像一样,即便纸色早已泛黄,但伟人那挺拔的身姿,依旧还是光芒万丈。

    她做了一辈子村医。

    她救了无数条命。

    可她自己的这一剂药和晚年,终究是永远无法与编制内的医生比拟安全感,毕竟她只是一个只培训了两年就响应毛主席号召一生扎根山村的赤脚医生。

    毕竟她那几毛钱的药片,实在是治不了什么大病。

    于是,与其说她生病退休了,不如说她的理想和信念,早已被时代的洪流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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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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