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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林岚,是妈妈被捉去做了结扎手术后生下的。

    我排行老三。

    那时候的计划生育标语是:提倡一胎,控制二胎,杜绝三胎。

    我的出生,彻底打碎了奶奶的金孙儿梦。

    奶奶说:赶紧送人吧!趁着有奶水,赶紧去给我抱养一个男娃!

    爸妈没有听从她。

    我们一家被赶出了家门。

    01

    妈妈生我之前,有人给奶奶指点:趁她不在意的时候,你看她进门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先迈左脚怀的就是男娃,先迈右脚怀的就是女娃。

    不知道奶奶是没看仔细,还是因为她盼孙心切,她笃定我妈怀的就是男娃。

    没料到,我落地哇——的一声啼哭,彻底打碎了奶奶的金孙梦。

    从此,我成了奶奶的眼中钉、肉中刺,咋看都不顺眼,分分钟都想掐死我的那种。

    奶奶沉着声说:把丫头片子送人!赶紧的!趁着有奶水,赶紧给我换回来个男孙儿。

    大伯母进来了。尖着嗓子对奶奶说:娘,我给问好了一家,邵庄那家生了仨小子,人家想换个闺女哩,不过,咱得给人拿些钱,贴补贴补。

    中啊,你抱去吧。钱,我让老二给你拿。

    说着,奶奶伸手要从妈妈身边抱起襁褓中的我。

    产后虚弱的妈妈紧紧护住了襁褓,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抱走!

    爸爸端着鸡蛋汤进来了,见状上前扯开奶奶的手,娘,你这是干啥哩!

    奶奶说:你媳妇生不了小子,起开,我抱丫头去换个小子!

    爸爸厉声说:不中!不换!我的闺女我自己养!

    奶奶抢不过婴儿,就上手一巴掌打在爸爸头上:你这个犟种,长出息了!不把我的话听耳朵里了。你没个小子,这往后你咋往人前头立站到老了谁能给你养老送终你当真要自己头顶犁铧往墓里钻呐

    大伯母接腔道:老二,你就听咱娘的吧。你看弟妹肚子不争气,给你生这一个两个三个的,咦!没个小子真不中,出去咋见人哩丢人不丢人啊!

    丢我自己的人,不妨碍你们,都出去!

    奶奶和大伯母被爸爸推了出去。

    谁知刚一出门,奶奶往地上一蹲,席地而坐,平伸着腿脚,拍着腿前俯后仰地哭骂开来:生了一堆没用的丫头片子啊,咋出门见人丢人呐!奶奶哭着、骂着,手在地上砰砰地拍打着。

    02

    大伯母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奶奶,蹲下身子,凑近奶奶的脸,说:娘,老二不换人家的,把俺的四宝给老二咋样就是——也得让他给我拿俩花的。

    奶奶想了一下,让四宝跟老二,再续家谱,老二名下也算有人了,并且还是自家根苗。嗯,这样更好。

    于是,奶奶说:我让他给你掏二十块钱,以后每月拿五块。反正这钱叫咱本家的孩子花了,比叫那些没用的丫头花了强!

    奶奶站起身来,推开爸妈的屋门,老二,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奶奶把刚才跟大伯母商量的事跟爸爸说了。

    娘,我不要四宝!我就养我自个的闺女!爸爸冷静地说。

    咋我这样安排还亏了你了你还不乐意!奶奶暴躁地说。

    然后又开始坐地上撒泼哭骂。

    小姑下工回来,进门就看见奶奶席地而坐,鼻涕一把泪一把在哭骂。

    小姑赶紧跑过来,想把奶奶扶起来。

    奶奶甩开她的手,指着爸爸高声斥骂:你这个兔崽子呀,翅膀硬了,不听老娘的话了,老娘还不是为你打算啊!

    奶奶声色俱厉地哭骂声,引来了邻居们围观。人们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纷纷。

    他家媳妇三十多岁才生了头胎。

    就是嘛,老太太说养只鸡也下个蛋,天天在家指桑骂槐的,说二媳妇没用。

    可不嘛,好不容易能生了,一连生两三个女娃。婆婆肯定发火啦。

    奶奶的脸难看得没法说,直接又闯到妈妈的床边,指着我妈说:笨死你了!

    她把死字的音,咬得又重,拉得又长。

    奶奶转身一顿脚,顺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砸了一地。

    这生男生女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妈妈低低地接了一句。

    奶奶更加暴跳如雷,指着妈妈说:你嘟囔啥,自己生不出小子,我说给换一个,你们不愿意;过继给你们一个,你们也不要,你们想干嘛不听我安排,就滚出这个家!

    奶奶在咆哮,妈妈在流泪。

    奶奶抡着胳膊指挥着:把他们的东西给我扔出去!这个家里不留这种没用的犟种,统统扔出去!

    为了留下我,爸妈被奶奶撵出了老宅院。

    妈妈抱着小的,爸爸扯着大的,在村里到处找房子。最后在村口拐弯处,寻到了别人不住的老窑洞,搬进去勉强住下。

    有人说我爸妈:放着那青砖包窑脸的好宅子不住,还有三间小平房,住着多得劲!挪到这顶上有着大裂缝的土窑洞里,真是傻到家了吧。

    爸妈只有苦笑的份,连辩解都无从张口。

    03

    妈妈尽管是在月子中,但每天不停忙碌着。

    爸爸每天出工,妈妈要照顾三个孩子:大姐林峰五岁多,二姐林岩才两岁,还有没满月的我——林岚。

    林峰很懂事,可以帮妈妈拿几根柴火棍,看着烧火。后来能帮妈妈捡菜、收衣服、洗尿布等等,做得越来越轻车熟路。虽然林岩刚刚两岁,但妈妈忙起来总是吩咐她:看着小妹妹噢,别让妹妹哭。二姐就像模像样地站在旁边,小手很有节奏的拍着襁褓中的我,嘴里哦、哦、哦

    地哄着。后来,林岩还学会搬小凳子、晾晒尿布等一些简单的事。

    我家还养了一只奶羊。

    林岩出生时,奶奶大闹一通,妈妈生了气就没了奶水。爸爸买来奶羊在家喂着,挤羊奶贴补孩子的营养。我也是吃羊奶长大的。

    喂羊是个体力活。我刚满月,妈妈就每天去滩地割草、弄柳树叶,扛回来喂羊。

    除了养羊,妈妈还喂了一头猪。养猪积肥,队里也能多加些工分。

    妈妈原本贫血,月子里营养跟不上,又成天操劳、洗刷,过度劳累,导致腰膝酸软。后来,妈妈的腰就直不起来了,而且手、脚和腿的关节都变了形。

    原本身材高挑、一米六七的妈妈,变成了直不起腰的小老太,变形的关节,让她的一切行动都很痛苦。

    妈妈在家养我的那段时间,奶奶不止一次地找妈妈闹事,你不出去干活,吃啥指望谁白白养活你呢!

    妈妈说:养孩子这段时间,我男人不该养活我么更何况我没白白吃饭!

    奶奶气得跺脚:一大家子,都等着他刨食养呢,你要懒死哩!

    我每天忙得团团转,你没看见吗大哥大嫂都不出工,你咋不说

    你哥身子弱,能下地干活吗你嫂子不得在家给那几个小子们洗衣服做饭嘛。

    后来,妈妈还是跟着爸爸一起下田干活挣工分去了。

    04

    妈妈去地里干活,把我留给奶奶。

    可奶奶总是把我搁在小屋里,关上门转身就走了。

    我看着四周黑洞洞的,哭得声嘶力竭。

    我扒着门缝,看见奶奶过来了。我以为她会来开门。

    奶奶站在门口,隔着门厉声呵斥我不准哭。

    我饿了,哭喊着要吃的,奶奶也不理睬。

    我哭得喉咙哑了,奶奶来开了门。却没给我一点吃的,只是捉着我,用力搡一通,训一顿,丢下我,又锁上门走了。

    我被奶奶搡在地上,看着渐渐要关上的屋门,赶紧爬起来,上前使劲儿扒着门,哭喊着:奶奶,我听话,我不闹人,奶奶,让我出去吧,我饿!奶奶还是走了。

    我一直哭到自己睡着。

    妈妈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在地上躺着,睡着了,睡梦中还在深深地抽噎。

    后来,我就天天瞌睡,叫不醒的那种。

    妈妈抱着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严重贫血,需要打B12针剂,治一段时间看看。

    一直忍辱负屈的妈妈,看着我瘦巴巴的小脸,痛心得很。

    妈妈跟爸爸商量,以后我就在家养孩子!再耽搁,林岚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爸妈挣的工分再多,我们也不能多分一些的粮食。

    因为虽然我们搬离了老宅,但爸爸在队里干活,记的工分还是属于大家庭的。

    当时农村是依照工分多少,来分粮食和蔬菜的。

    奶奶管家,给我们分的粮食,总是很少一点儿。

    奶奶总是厌恶地说:丫头片子,养着就是浪费粮食,能少吃点就少吃点。

    大伯家生的都是男孩。奶奶觉得小子吃得多,就应该给他们多分一些。

    尤其是大伯母的娘家爹说,奶奶给不够粮食的话,就要让大伯家孩子改他的姓。

    她爹这话可把奶奶吓坏了。

    于是奶奶就可着劲儿、尽可能多地让大伯母拉粮食和蔬菜。

    其实大伯母的娘只生了大伯母和她妹妹两个。

    她爹是残疾人,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二十公分。

    后来她娘得了偏瘫。一家人没有劳动力,就指望大伯母拉回去的粮食过活呢。

    05

    该过年了。爷爷让爸爸带我们回去,跟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妈妈一大早起床,把我们一个个拾掇好就回了老宅院。

    一到家,妈妈马上就开始忙活了,择菜、洗菜,做丸子,炸豆腐,包饺子……忙得团团转。

    我们几个待在爸妈原来的小屋里,在大姐的看护下各自玩自己的。

    只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屋子里冷得出奇。我们一个个冻得紫红着脸、流着清涕。

    小的哭,大的喊,拖拖拉拉地都去大窑里找妈妈。

    奶奶嫌弃说:看看你们,一个个脸上鼻涕眼泪的,脏死了!就你妈没成色,把孩儿们养得窝窝囊囊的!

    小姑起床了,正要去洗脸刷牙,看见我们几个站在那,厌恶地说:走开、走开,窝囊死了,恶心人!

    我们几个再不敢发出声音,更别提大声喊妈妈。

    妈妈和奶奶在包饺子。

    包成两大排饺子了,大伯母才从她屋出来了。

    大伯母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齐齐整整的,怀里抱着四宝。

    她进门后就站在炉火旁,一只手笼在火口处烤着火,另一只胳膊夹着四宝,四宝面朝着煮饺子的锅。

    娘,男劳力天天都是出力干活哩,饺子煮成了可得让他们先吃,我就吃青菜馅的就中。大伯母又开始白话了。

    没做青菜馅的,你想吃了,一会儿再弄馅吧。奶奶说。

    咦——大嫂,看你孩子都尿到锅里了。恶心不恶心小姑的惊呼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大伯母把锅盖往后一扬,尿液流下去了。然后从容不迫地说:没有,没有,哪有啊再说,俺这是小子啊!尿到哪里都应该,就算尿到锅里也没啥。

    奶奶走过去,拿起锅盖去一边冲洗了一下,啥话都没说。

    吃饭的时候,奶奶捞好饺子,让男劳力们先吃,大伯母也端了一大碗走开了。

    妈妈和小姑陪着奶奶继续包饺子。

    第二轮捞饺子,小姑也有份了。

    最后才轮到妈妈吃。

    可妈妈刚端起碗,奶奶就喊着该刷碗了。妈妈匆忙吃了几个,就开始收拾碗筷,洗刷灶具。

    06

    妈妈找老中医看病,她觉得必须自立自强了。如果不把自己身体调理好,就没人会替她照看她的孩子。她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成为有用的人。

    爸爸又被奶奶叫回去了。

    奶奶对爸爸说:你现在出去住了,把家里平房的钥匙交给我吧。

    爸爸说:娘,你把我撵出去,现在又让把钥匙交给你,以后不让我回来了这个家没我的立足之地了

    奶奶耷拉着脸,没抬眼睛,说:你哥家的大宝十四、五了,再过几年该说亲事了,要是人家女方来看看,他没个房子怎么成

    我爸一听就急了:娘,我是你的儿啊!你儿这一家子还没地方住哩,你就开始给你孙儿打算了大宝才多大呀我借住的那老窑洞,顶上有那么大的裂缝,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们,是吧

    奶奶说:那窑洞就是塌了,也不关我啥事!谁叫你生不出小子。人家都是指望小子顶立门户哩,你呢你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要四宝过继。你呀!又笨又犟!奶奶说着,手指不停地捣着爸爸。

    娘,盖房子的时候,俺哥不在家,就指望我出大力。现在就因为我没生小子,我就不配有这个家的一间房子了

    房子都是给后代人留的,你没后代人,你要房子干啥

    我那闺女也是后代人啊!

    丫头片子算啥后代人!甭说那么多,你把钥匙给我!

    不给!爸爸很生气地说着,转身走开了。

    你反了天了,再回来,腿给你打折!奶奶气急败坏地说。

    爸爸没停脚步。

    07

    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却无法报名入学。

    因为爸爸不同意四哥过继,加上奶奶要我们住室的钥匙,爸爸没给。

    奶奶很生气,就扣着户口本不让给我上户口——我至今是个黑户。

    看着同龄的孩子都上学了,我很羡慕。

    我让妈妈给我缝个书包,我要上学。

    妈妈找出我穿小的一件褂子,上面有很多黄色花的图案。

    妈妈把它裁一裁,缝一缝,缀上带子,我就有书包了。

    妈妈说:好好读书,将来你们三个要做有出息的人。

    姐姐们上学的校园,在一个背靠土寨、面临着小河的院落里。

    我每天跟着姐姐来这儿。

    院落里面有一座古老的阁楼,人们说那是春秋阁,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了。阁楼的四角高高卷翘起来,每个角上挑着一个大大的铜铃铛。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与春秋阁相距十几米远的地方,是河大王庙。

    那年月,大喊破除迷信,庙里头几乎没有香火。村里就把小学安置在这个院里了。

    姐姐把我带到学校,让我待在教室外面。我边玩边听教室里老师讲课。

    有一天,一个老师走过我身边,他问我为啥不进教室,还让我背了好几首诗。然后他就让我坐在了二年级的教室里。原来,那个老师是学校的副校长。

    我学会了拼音,认识了很多字,我学了算术,能做课后练习题了。

    哪怕是放学后,我也不想回家,就趴在寨坡下的石条凳上写作业。

    写完了老师布置的,就再找些自己想写的。

    写完了学过的,就往后面看新课。看会了就做后面的习题。

    遇见自己学不会的,在操场里看见老师问老师,看见高年级的学生问高年级的学生。

    新学期,我还是这样的学法。开学一个月左右,我就把全部的课程学完了。

    多余的时间,我到处翻找能看的。

    后来,我在家里发现了宝藏——爷爷的抽屉里,有很多连环画。

    我迷上了连环画,天天写完作业就翻看,一边看一边指着字读出来。

    那天我正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奶奶来了。

    她上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气恨恨地说:你这个小妮子娃儿,知道啥还看书哩。这些书是你爷买给你大伯家的孩子看的,你看啥看!别给弄卷了弄烂了,你们赔得起么

    奶奶说着,就把画书拿走了,把抽屉里的也全收起来,藏到我找不着的地方去了。

    我还是到处找能看的书,姐姐们借来的我也看。

    我看《西游记》,看《杨家将》,看《呼延庆打雷》,看《红旗渠》,能逮到什么看什么。

    08

    爸爸后来一直在砖厂里干活。

    妈妈身体恢复一些后,开始在家里养鸡。

    她说要供我们上大学,让我们走出去。

    大姐林峰带着她去跟养鸡场的人讨教,学习如何提高小鸡仔的成活率。

    回来后,妈妈把小米在开水锅里焯一下,拌入鸡饲料,往里加些搅碎的蛋黄,再加入一些压成粉末的土霉素。弄好了饲料,二姐跟妈妈一起喂鸡。

    妈妈还给小鸡仔的笼中吊上大灯泡来增温。

    每天晚上妈妈要起来很多次,照看那群小鸡仔。

    鸡仔的成活率大大提高。

    小鸡仔一天天长大,能下蛋了。

    妈妈把收获的鸡蛋拿到集上去卖,攒的钱供我们几个上学用。

    除了养鸡,妈妈还养了一圈猪,有六七头呢。

    妈妈天天担着箩筐出去割草,挑回来喂猪。

    我们姐妹三个,课余时间跟妈妈一起去收集黄豆杆、花生秧,装架子车上拉回来,摊开晒干,再拉去磨成粉末,用来拌饲料喂猪。

    爸爸妈妈努力挣钱,终于在我十一岁那年,我们盖起了三间红砖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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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我们总算有一个独立院落的小家了。

    姐姐们上学都很努力,一个个成绩优异。

    每年春节贴春联时,妈妈把我们的奖状贴在墙上,排成一溜,又连成一大片。开学后用不了多久,整面墙就会被奖状贴满。

    那天,我们正在贴奖状,大伯母来到了我家。进门看了一眼,撇着嘴说:贴那么多干啥,贴上一两张,知道你闺女学习好就中了,贴再多还能当饭吃丫头片子了,学习好有屁用,能抵得过小子有力气吗

    大伯母是来我们家要案板的。

    她气势汹汹地说:我的案板太小了,咱娘说啦,让我来搬你家的。说着,不等我妈过来应腔,就把案板上的东西一股脑拖到地上,搬起案板就要走。

    当时我正站在高凳上贴奖状呢,一听她的话我就恼了,转身跳下来,跑上前去拦住她,把案板搁这儿!你凭啥来我家搬案板你家没有你不用!

    三丫,你老厉害呀,你敢违抗你奶的话了。大伯母尖声叫道。

    不准喊三丫,我有名字,我叫林岚!今天你就是不能搬!我奶来了你也不能搬!成天就想着掠夺别人的,你们是吸血鬼吗!我咬牙切齿地说。

    大伯母看我不好惹,朝屋里喊:弟妹,你出来管管呐,看你闺女厉害哩。

    妈妈在忙着整理大伯母拖到地上的东西,没抬头。

    两个姐姐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继续贴奖状。

    大伯母看没人理她,只好搁下案板,悻悻地走了。

    09

    过完暑假,我就该升初中了。

    我顺利考上了乡中重点班——要出村上学了。

    那天,我正看着妈妈给我做上学用的被褥,奶奶一推门,进我家了。

    老二呢我找他说点事。奶奶一进门就发话了。

    我妈站起身,迎上前去,应声道:娘,你有啥事你说吧,他去干活没回来哩,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

    我跟你说不着!你也当不了他的家。

    妈妈给她倒了碗茶,然后坐下来,继续给我做被褥。

    奶奶坐在桌旁等了好一会儿,看天色不早了,就站起身想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奶奶没转身,只是侧着脸朝着一边说: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搬回老家住吧!

    娘,为啥呀我这里已经安顿住了,为啥要搬回去再说现在我还养的有这么多鸡和一圈猪呢。

    我不管!鸡和猪留着,你大嫂会来养。反正你得搬回去,不搬不中!

    为啥呀为啥要搬回去妈妈又气又急地问。

    你大哥家的大宝已经说下媳妇了,人家女方要新庄子哩。这一时半晌的,你大哥大嫂也准备不起。你们搬回去住了,让大宝搬进来,好让他娶媳妇。

    我气得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抢在妈妈前面,大声说道:不行!这是俺们的家,俺爸妈努力挣的,凭啥要让给他他没房子他不娶!

    奶奶呼地转过身,一下子把脸伸到我面前,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来了。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厉声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你说话的地儿

    一边说着,一边就上手要揪我的头发、拧我的脸。

    妈妈赶紧拉我一下,一把将我藏到了身后,对奶奶说:我不搬!

    你说不搬就不搬你生一堆妮子娃儿,将来一个个嫁人了,这房子留给谁还不是得给你哥家的几个孩子

    不给!这是我爸妈努力挣来的,凭啥给他们我从妈妈身后挣出来,探着头怼呛她。

    你小妮子老厉害呀!奶奶说着,绕过桌子,要过来打我。

    我挣脱妈妈拉着我的手,跳上凳子,拿起妈妈给她倒的那碗水,兜头泼了下去。

    奶奶恼羞成怒,站住脚,嘶声怒吼:无法无天了!无法无天了!我得给你爸说,一定要把你这个小畜生送人,咱家不要你这样的小畜生!

    我一边绕着桌子,一边高声跟她理论。

    奶奶顿住脚步,扭头说:我再说一遍!你们不搬也得搬!必须搬!

    我气得握着拳头,冲出去朝着奶奶的背影大声说:不搬!不搬!就是不搬!气死你老太婆!

    10

    奶奶每次来我家,都是来为大伯家讨公道的。

    那一次,奶奶说我爸浇菜地,没把大伯家的菜地一块儿浇。

    爸爸说:娘,那是因为停电了呀,我自己的地也没交完呐。

    奶奶不依不饶的地数落爸爸。

    又一次,奶奶领着大伯母来我家,大伯母说:老二,谁叫你给俺家的蜀黍地浇水你故意让俺的蜀黍全倒的吧。你就没安好心,孬死你了!这一季的收成,你给我赔吧!拿钱来!

    我爸说:大嫂,你讲理不讲理上次你跟咱娘说我没给你浇菜地,这次我想着先浇你家的。我也不知道第二天老天爷会刮风啊!我家的蜀黍也倒了一地,我找谁

    奶奶说:因为我上次训你了,你怀恨在心,才故意的吧。这一季儿你哥家欠收了,你给他拿些钱补贴补贴吧。

    爸爸气得脸憋得通红,满嘴的话噎满喉,却说不出来,只握着双拳,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

    这次奶奶又来,是来抢我们的新房。

    我爸没答应奶奶不合理的要求——爸妈为建这个新家几乎撸断了筋。

    奶奶岂能善罢甘休,她叫来了她的娘家兄弟,然后喊我爸回去。

    他们像开公审会般给爸爸训斥一通。

    奶奶认为我爸盖的新房子,理所应当必须得给我大伯家的孩子结婚用。

    奶奶嫌爸爸没把长兄放在第一位,骂他没主见,宠着一群没用的女娃儿上学花钱。

    爸爸说:娘,闺女也是我的孩子呀,她们能考上,我咋能不供

    奶奶一听,骂得更起劲,她恼恨地嚷着:你供!我教你供!奶奶嘴里骂着,顺手抄起门边的铁锨,朝着爸爸拍了过去。

    爸爸没料到奶奶会打他,根本没一点防备,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爸爸吃痛,转身抬胳膊想要抵挡一下。舅爷们以为爸爸要反抗,慌忙上前揪住了爸爸,奶奶趁机又狠狠地打了爸爸好几下。

    爸爸晃了晃,就倒地上了。

    11

    我和姐姐们跟着妈妈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给爸爸头上的伤口缝好了,白纱布裹着头。

    爸爸衣服上有很多血迹,衣服肩部被撕烂了一大块,肩膀上也有一道干血口子。

    爸爸还昏昏沉沉地躺着。

    医生说:先住院吧,输输液,看看啥时候能醒过来。不行的话,你们还得转院去大医院检查脑子。

    医生走了,妈妈恼恨地看了奶奶一眼:娘,你这是想要他的命吧!

    我就只打了几下,谁想到他搁不住。

    奶奶还在狡辩。

    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像颗仇恨的子弹冲到奶奶面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奶奶没防备,退了几步,撞到墙上立住了脚。

    奶奶随即指着我说:死丫头,你作死的吧!说着就要来打我。

    妈妈拉着我,大姐侧身挡在我面前,愤怒地指着奶奶喊:你为什么打我爸我爸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为什么只爱大伯一家为什么非要逼得我们一家没法过

    二姐瞪着奶奶说:你哪一点像个奶奶,你就是恶狼!我恨你,我们全家都恨你!

    你说谁是恶狼你说谁是恶狼!奶奶说着又要去揪二姐。你敢说我!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们,你爸才变得这么无义!奶奶拿手指狠狠地指着我们。

    哼,花钱再多,读书再多,最后都是给别人家养哩,你爸就是剩蛋瓜!憨驴!挣的钱都花到你们身上,就是白白把钱扔月明地儿了!

    我越听越气,挣脱妈妈的手,冲过去,逮到奶奶的胳膊,张口狠狠地咬住了她。

    奶奶叫着:啊!哎呀——疼死我了!你这个死丫头,咋不去死哩,你还敢咬我

    奶奶一边高声骂着,一边啪啪地打着我。

    我的背上、头上、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我就是死死地咬着她,不松口。

    妈妈奔过来搂住我,我挣扎着、哭着、骂着、踢打着。

    妈妈把我扯开,挡在我和奶奶之间,紧紧抱着我。

    看热闹的有人说:看吧,这小丫头还老厉害了。

    我气咻咻地说:你们知道啥!是她偏心,逼我们把刚建成的新房白白让给大伯家,我们不让,她就把我爸打得头破血流,你们见过这样的奶奶吗!

    二姐说:她不是奶奶,她就是恶狼!谁家奶奶会这么狠

    那她也忒不像话了吧!再偏心也不能明着抢啊。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

    奶奶站起身,临走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12

    开学我就该上初中了,我们几个的学杂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本来妈妈准备的钱,足够给我们姐妹几个交学费的。

    爸爸受伤后,妈妈天天在家和医院之间奔波,花光了手头的积蓄,还欠了别人不少钱。

    正求学的我们,一下子被学费困住了。

    听说蝉蜕能卖钱,我们赶紧把暑假里捡来的蝉蜕收集到一起,拿到收购站去卖。

    妈妈把给我们做的新衣服,也拿到集上卖掉了,还卖掉了没养成的半大猪仔。

    爸爸终于出院了,但右边的胳膊和腿不灵便了。右胳膊抬不起来,右手握不牢筷子,右边的腿脚迈步没稳定的方向,经常把自己绊倒。

    医生说是颅脑损伤严重造成的。

    妈妈气得哭了一场又一场。这以后爸爸就不能像正常人挣钱供我们上学了,可让我们上大学、走出去,是妈妈的愿望,更是我们的理想。

    我们姐妹心里的恨如山如海,真想拿刀去把她劈死砍死。但爸爸说,那是他的娘。

    我们想继续上学,就得自己想办法挣钱。

    大姐在县里的重点高中上学,成绩优异,可以辅导初中学生,二姐能辅导小学高年级的,她俩去当了家教。我课余在家帮妈妈喂猪、喂鸡。

    大伯母听说后,撇了撇嘴,说:咦——没想到啊,一指甲能掐出水的小样儿,还能挣个钱嘞——

    大伯一家在大家庭中被宠了这许多年,养成的好吃懒做的毛病,早已经深入骨髓。

    当年小姑被奶奶使唤着,给大伯他们做饭、刷碗,帮他们做衣裳、洗衣裳。

    现在小姑出嫁了,只有奶奶还在一直为她们家烧水煮饭,洗刷打杂。

    可是大伯母并不满意奶奶的付出,天天在家摔摔打打,指桑骂槐,嫌这饭做得没味道了,嫌那件衣服洗得不干净了。

    奶奶很生气,但也不敢说什么。奶奶觉得大伯母有资本——会生小子呀。

    大伯家的大宝二宝在校时逃学、打架。现在早已辍学,天天游走在街头无所事事。街头巷尾只要有聚众闹事的,其中必有他们。

    三宝相对老实点,初中毕业后,被他舅舅送进了镇上的一家小厂。

    四宝初二就开始逃学。前几天大伯刚被老师叫去谈话,说让把孩子带回家教育几天。

    四宝比我大好几岁呢,可因为多次留级,现在跟我在同一年级。

    大伯家看着周围家家盖起了新房、搬了新家,他们心里很气不过,就撺掇奶奶,来抢夺我家的房子。

    奶奶在大队长那儿撒泼打滚,抡刀子自杀,扔绳子上吊。

    大队长只好通知爸妈去协商,我们姐妹也去了现场。

    大姐把她老师请来帮忙。

    我们据理力争,一条一条地向大队长列举爸妈建房的艰辛,列举奶奶对大伯一家的偏心,还详述了爸爸被奶奶打成残疾的事实。

    大姐的老师说,如果他们非要抢我们的新房的话,可以请律师到法院起诉。

    大队长对奶奶说:你家这官司太大了,我断不了,你们去找公社吧。

    斗争的结果,我们保住了房子。

    13

    升入初中,我们开始学英语。

    刚开始,字母学了一星期,小测试我只得了六十多分。这与我以往的成绩相比,简直是奇耻大辱。

    放学后,我去找老师,不停地练习发音。回家的路上还在读,到家了赶紧开始写。等二姐回来,我就缠着她再教我。第二周测试,我得了八十七分。第三周测试,我已经能拿满分了。

    学会的越多,我对英语的兴趣越浓厚。

    后来我参加了县里英语演讲比赛,获得了年级组一等奖。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还跟着学校的奥数班进行训练,我们要代表镇里去参加奥数竞赛。

    初中的学习紧张而有序。

    周末回家,爸爸总让我和姐姐们回老家看看,帮助干些家务、抬几桶水。

    奶奶嫌弃地说:你们这些小妮子娃儿,会干啥要是你大伯的孩子回来,一只手提一桶,一趟就是两桶。看看你们,俩人合力摇着辘轳把儿,半天才打上来一桶,还得抬回来,唉哟——丫头真是没用!

    我一听就恼了,从二姐手里接过水桶,哐当一声放在奶奶面前,俺们没用,不抬了!

    让你有用的金孙们回来给你提水吧!二姐说。

    然后我俩飞快地离开了。

    后来,还是小姑来担了几担水。小姑说大伯家的孩子,一次也没来过。

    爷爷奶奶开始在两家轮流住。大伯说:那就看从谁家先开始吧

    我们本家的五爷说:你们俩谁年龄大

    那当然是我年龄大了。

    你年龄大当然是从你这里开始啦!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有脸说

    14

    我去给奶奶送我妈给她洗好的布衫,恰好看到大伯母端着一碗玉米粥,来到奶奶床前,尖声说:你喜欢喝玉米粥,给,好好喝吧!

    说完,咚的一声,把碗搁在桌子上,扭头就出门了。

    奶奶看着眼前的饭碗,泪扑簌簌落下,却也无可奈何。

    少年的我,按捺不住心里的怨愤,对奶奶说:奶——看你那能生小子、有本事的大媳妇照着你的喜好做饭,伺候得多好。你的金孙们一眼都不看你,多有用!

    奶奶翻眼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去再不回应我。

    爷爷说:伺候啥!一个也没来过。在她家一个月,一天三顿玉米糊,天天这样。

    我接着说:奶,你一直嫌弃我妈没本事,嫌弃我们女娃没用。看看现在,还是没本事的媳妇给你洗衣服,给你做可口的饭菜,还是我这没用的女娃来看你。

    大伯母听到了,黑着脸推门进来了。

    大伯母气得脸变了形:你们女娃子有啥用要力气没力气,要本事没本事。一个个除了会顶嘴、会花钱,成年上学、上学、上学,不把你爸妈挣那点钱花光不罢休,你们会干啥还敢说你的哥哥们!

    我可没说他们啊!他们多厉害啦,老大游手好闲,娶了、离了。老二打人致残,被抓去住监了。大伯母,你多厉害哟!

    大伯母恼羞成怒,你这死丫头,出去上了几天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哼!看我打死你。说着,大伯母拿着大扫把朝我轮过来。

    我朝她扮个鬼脸,呸、呸、呸吐了她几下就跑开了。

    大伯母追到我家,啪啪啪地打着门。

    我走出屋子,撺掇我家的狗去咬她。

    狗儿朝她狂吠。

    我妈听见狗儿叫得厉害,出来上前去制止狗儿。

    我对大伯母说:你知道么俺家的狗,从来不咬好人!可它为啥独独朝你叫得这么凶啊可见,连狗儿都知道你不是好人,你连狗儿都不如!

    大伯母被气得脸都绿了,顾不得狗儿狂吠,张牙舞爪地朝着我冲过来。

    我机灵地转了个身,脚伸了一下,大伯母就被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我妈刚要去扶她,我赶紧把妈妈推回了屋。

    大伯母坐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然后扭下身子,按着地,弓起脊背,站立了起来。

    大伯母一边往外走,一边指着我说:死丫头!你给我等着,看我咋报仇!

    看着如此狼狈的她,我心里竟是那么的舒畅——是我的本性变坏了吗哈哈!

    15

    三年后,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奶奶一直嫌我上学花钱,不止一次地对我爸妈说:小妮子娃儿,知道她的名字、认识男女俩字就中了。一直花钱供她上学,真亏死了。你们养猪挣的钱就不能留着,贴补一下你哥家看他几个小子娶媳妇得多花钱!没脑子的憨蛋瓜!兄弟情分全忘光啦!

    爸妈没有理会奶奶的话。

    高三的学习总是紧张的、疲惫的。

    每天早上五点到教室,晚上十点半熄灯。

    早上从宿舍出来的时候,我手里拿着政治笔记,往班里走着,不时地看一眼,一边走,一边背诵。

    每天早上我拿的资料不一样的,有时是英语,有时是语文,或者政治、生物,或者是理化方面需要记忆的口诀等。

    我对自己每天需要复习的学科和背诵进度都做了详细的计划。

    刻苦攻读的日子,很充实,但也真的非常疲累。

    累得走着去食堂的时候,我感觉只有腿在机械地迈步,头脑是睡着了的。

    一节课上完,我宁肯憋着不去上厕所,也要趴在桌上眯一会。

    上课铃声响,我抬头的一瞬间,发现头顶上又被发了好几张卷子或习题。

    收拾一下那些试卷,抖擞精神,接着听下一堂课。

    六县联考摸底的时候,我的成绩位居学校前十。

    接下来还有一次全市的质量检测,到时候再看看成绩在全市的位次,基本就可以圈定报考目标了。

    离高考就剩三天了。学校让我们返里,放松一下,去看看考场。

    二姐陪我去看考场。大姐在华中师范大学,今年毕业,在武汉没回来呢。

    我们走出来没多远,看见路边井屋旁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

    隐约听到其中一个说:就是这个闺女吧,在放学的路上被人截了去的

    不清楚,别乱叨叨吧,人家多好个孩子,可不敢随便乱说人家。

    咋会错,她大伯母说的,还能有假

    咦——真是可惜了,长得挺好的,就是……

    我当时就火了,快步走上前,你们在瞎说什么呀!

    我们可不敢瞎说,是你大伯母跟我们说的。她说……

    我揪着那个女人,要去找大伯母对质。

    二姐拦下我,说:林岚,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事情有轻重缓急,看考场有时间限制,咱先去看考场!

    我指着那个女人,气愤地说:等回来再找你算账!

    想起我上高二时,有一回放学没能赶上末班车,我和好朋友丽君步行回家。

    路上有个坏家伙骑着自行车朝俺俩撞,我拿书包打他,那坏蛋摔下路基的时候,把我俩也拽了下去。

    幸好有我校几个男同学骑车路过,他们下去把那人痛打了一顿,我俩被救上来,同学送我们回了家。

    我跟妈妈讲路遇的事情时,大伯母从旁边路过——这个该死的长舌妇坏我名声!

    16

    看完考场回来,我要去找大伯母算账,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四哥的朋友,肥头大耳的,以前在大伯家见过他。

    他笑得眯着眼:林岚,你四哥让我来接你,说有事跟你商量。他在俺家等着你呢,走吧,我带你去。说着要让我坐上他的自行车。

    我疑惑地说:俺四哥找我商量事,他为啥不来

    你四哥在忙着哩。

    二姐扭头小声对我说:四哥到底是自家人,不会让外人害自家人吧。你马上该高考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四哥有啥事。

    说完,没等我反驳,二姐就坐上了那人的自行车离开了。

    我心里很疑惑,快速跑回家,见爸爸正在跟他一个朋友聊天。

    我快言快语地跟爸爸说了情况,那个叔叔和爸爸马上起身,带着我去找二姐。

    那人把二姐带到一个院落,下巴努了一下屋子的方向,你哥在屋里等着你呢。

    二姐看了一眼,就往屋里走去。

    四哥,四哥,你找林岚说啥事,咋不去俺家里找她哩

    二姐一边喊着,一边进了屋。

    屋里光线有点暗,二姐站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扫了一眼屋里,却没有看到四哥。

    她心里一惊,扭头就要往外走,没料到门被缓缓关上了。

    二姐正要上前去拉门,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转头一看,是大伯母。

    二姐厉声说:你放开我!让我出去!

    大伯母说:林岩,你慌啥。本来是让林岚来呢,没想到来的是你,那更好。

    咱关起门商量点事,带你来的人是养猪专业户,他原本看上的是林岚,说能给咱三万彩礼。林岚长得好,不过以前半路上不是被劫走过嘛。

    放你的狗屁!你才被劫走过呢。

    别发火嘛。来的是你,那更好,你干净。咱还可以问他再多要两万彩礼钱,正好可以贴补咱家娶媳妇用呐。你年岁也不小了,嫁过去直接就是老板娘。

    二姐被气得浑身发颤,挥手直接往大伯母的脸上抓:你这死老太婆,你真该死!你敢算计我姐妹,我打死你!

    二姐在屋里跟大伯母撕打的时候,我们赶来了。

    叔叔上前一脚,咔嚓门被跺开了。

    爸爸将二姐拉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

    大伯母趁这空隙,鬼头鬼脑地逃窜了。

    那个叔叔追出去,没抓住她。却把藏在院子里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揪了出来。

    爸爸上前揪着那人,噼里啪啦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他跪在地上,抱着头一叠连声地喊:叔,叔,饶命,饶命……我没做坏事,我是喜欢你家的林岚,想跟她交朋友……

    你还有脸说!没等他说完,叔叔的大巴掌也招呼上了。

    我怒道:你们是法盲吗这是拐骗!是拘禁!是犯法的!我要告你们!

    我们当即报了警,那人被警察带走了。

    派出所对他做出了拘留并罚款的处罚。

    大伯母被叫去录了口供。村里人都知道大伯母被派出所带走了。

    她更恨我们了。

    17

    每年的暑假,是棉花需要田间管理的关键时期。

    我常常跟着妈妈一起去地,打药、逮虫、剥花叉。

    妈妈正忙着摆弄摘回来的棉花,大门响了——奶奶拄着拐棍来了。

    妈妈招呼奶奶坐下,问她有什么事。

    奶奶说:今年棉花的收成不赖啊,我看你摘了那么多花,把棉花给你大嫂家娶媳妇用吧。

    我在旁边一听就来气:凭啥给她不给!我妈妈辛辛苦苦跑了一夏天,除草、打药、逮虫子、剥花叉,累得喘不过气来,咋没人来帮我妈一下

    你这死丫头,我跟你说不着,滚一边去!奶奶气恨恨地说。

    妈妈说:娘,你这样安排没道理吧。我辛苦种的,为啥要给她家!

    不给不中!原本说的就是让四宝跟你们的嘛,现在他该说媳妇了,你贡献点棉花咋不中

    娘,俺当时就没要四宝嘛,咋能算跟俺了这棉花是给林峰准备的。妈妈收拾着花包,不高兴地说。

    年底,林峰结婚,我得给她准备嫁妆。

    丫头片子了,出嫁还再给她出嫁妆上学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亏死了!真是赔本货!这事你说了不算!等老二回来,我给老二说去。奶奶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回头又扔下一句:不只是要这点棉花,你们还得再给我拿两万块钱,四宝的婚事必须办排场的。

    啥还要钱你去死吧!我暴躁地说。

    不给!就是不给!凭啥问俺家要想要棉花、想要钱,他想死哩吧,我们一样也不会给他!

    我追着奶奶出去,跳着脚朝她大喊着。

    奶奶走远了,妈妈气得坐下来。叹了口气说:真是遇上了吸血鬼呀!

    看着妈妈沮丧的样子,我很心疼,更气愤。

    我得宽解妈妈的心。

    妈妈,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呢!我搂着妈妈的脖子,拿出我的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梦想的大学,分到了自己心仪的专业。

    妈妈笑了。

    18

    大姐的婚事越来越近了。

    大姐在中学教课,当班主任,工作比较忙。

    过了村会的第二天,小姑来了。

    妈妈把小姑迎进门。小姑说:二嫂,林峰的婆家要退婚,说咱林峰家务活啥也不会做,以前上学时身体很差劲,要力气没力气,要本事没本事,总之说的啥也不是。

    妈妈生气地坐下来,说:谁说林峰身体差林峰和南风是初中同学,啥情况他不知道这好日子都定下了,咋能突然变卦

    小姑说:人家就不说原因。距离结婚就剩不足两个月了,这家人咋这样呢

    妈妈和小姑气愤地述说了一会,长吁短叹半天,小姑走了。

    妈妈没吃饭就去躺下了。

    全家的气氛都低落下来,大姐回来了,她反倒很想得开,她对妈妈说:其实吧,同意跟南风结婚,也就是为了让你和爸安心,我俩虽然是同学,但我的确对南风没多喜欢,对他们家也没多满意。这样更好,我解脱了,再不用为了帮家长完任务去勉强成家,真是太好了。

    妈妈觉得,大姐是为了宽解她的心才那样说的。

    我跟妈妈说:妈妈,这也许就是大姐的真心话呢。连我都觉得,那一家人配不上我优秀的姐姐。我姐早已是省里骨干教师,曾代表咱省到武汉讲课,你有这么厉害的闺女,应该骄傲嘛。

    妈妈叹了口气,说:这到底是因为啥呀!是谁在背后坏事

    后来,大姐同学聚会时,和当年追求她的高中同学联系上了。

    那个同学当兵后考上了军校,现在刚转业到省公安厅工作。

    两个人书来信往,谈得火热。

    第二年,他们如愿结为连理,姐夫把大姐的工作调到了省城。

    大伯母得知大姐工作调动的消息,气得要发疯。

    事后,妈妈听凤婶说,当年打散大姐婚事的人,就是大伯母!她跟人家说林峰有心脏病、肺病,表面上看不出来。

    大伯母就等着看爸妈的笑话,让我家闺女嫁不出去。这就是她说的要报仇吧。

    大姐婚事变动中,我已经上到了大三。

    19

    二姐也该结婚了。

    二姐大学选的金融专业,毕业后考取了银行从业资格证,目前在银行工作。

    大伯母听说二姐有了结婚对象,就坐不住了。

    她天天吃完饭就开始串门,东家长西家短,更主要的是要造二姐的谣言。

    大伯母唆使一个理发女,俩人一起专程找到二姐夫家,跟他们说二姐当年被人骗走了,关了两天两夜,至于发生了什么,就不好说了。

    让二姐夫不要当这个冤大头。

    二姐夫一听就恼了,当即呵斥了大伯母。

    因为当年跟爸爸一起去救二姐的那个叔叔,就是二姐夫的亲舅舅。

    这是大伯母没有想到的。

    二姐夫是律师,也是律所合伙人。

    二姐夫严肃地对大伯母说:以后你再敢随便胡说,毁坏别人名誉,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大伯母讪讪地讨饶。

    之后大伯母安生了一段时间。

    可是关于我考大学,大伯母也是很费了心神的。

    大伯母扬言道:三丫(就是我)考大学,就是录取通知书来了,我也要先拿到手毁掉。这个死丫头,处处跟我作对,我就专门瞅着她呢,不能让她顺当。

    大伯母不知道,录取通知书可不是一般的信件,不是任何人随便就能拿到的。

    我还是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大伯母气得跳脚。

    爷奶还是轮流住。

    每次该去大伯家的时候,奶奶总是揪着妈妈的手不松,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还是你们待我好。说着泪水顺着脸蛋往下流。

    大伯来接他俩了。奶奶说:老二,就让我一直在你家住着吧,中不中看我会能吃你多少

    我爸说:娘,你愿意住就一直住着吧,你吃多少我都能养活得起。

    大伯母言中带刺地接话,嗯,老二,你说得老好呀!你落个孝顺的好名声,让俺被全村人捣脊梁骨,是吧俺那几个小子都看着呢,你是想让我俩以后没脸在村里呆,是不是

    爸爸无奈地垂下了手,爷奶只好跟大伯走了。

    20

    后来,奶奶得了偏瘫。

    轮到我家时,我妈妈总是可怜她,喂饭、擦洗、换尿布,奶奶身上干爽没异味。

    那次我放假回来,奶奶正轮到大伯家照管。

    妈妈让我去看望奶奶,说见一面少一面了。

    一进屋,里面臭气熏天,看看奶奶身下的被褥,湿漉漉的。我忍不住说:奶奶,现在让有本事生小子的大儿媳照顾着,让有用的金孙子们伺候着,你老舒坦了吧

    奶奶看了我一眼,嗫嚅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是一脸尴尬和窘迫。

    爷爷说:舒坦个啥呀!一天到晚就见不着你大伯母的人影。我要是不给她换换,她只能睡在屎窝尿窝里,背上都生了疮了。

    奶奶,这是你的骄傲呐!看你有一堆有用的男孙,你咋不享用哩

    奶奶不说话,泪已流了满脸。

    我听爸爸说,奶奶不止一次地对我妈说:你年轻时候,我苛待你了,愧心呀!

    奶奶卧病在床那段时间,大伯一直在外地。直到奶奶去世,他才回来。

    路边的人说:都看看啊,他娘都咽下气了,回来还得先跑回自个家,咦——

    爷爷在门口看着大伯提着行李、背着油壶走过去,气愤地说:先去看看你娘,谁还能把你的油喝了狼心狗仔子!要你干啥

    奶奶去世后不久,爷爷也走了。

    21

    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

    我在学生会里任职,多次组织大型考试、竞赛和团体活动。我们还多次去老人之家、省博物馆、艺术中心、青年科技馆等单位做公益劳动。

    在大学里,人人都能尽可能多的展现自己各方面的才华,发展各种技能。个人潜力在这些实践活动得到不断提升。

    毕业时,我不仅出色完成了本专业的各项考核,顺利拿到毕业证,还考取了第二专业的毕业证。除此之外,我还考到了教师资格证、拿到了英语六级证,而且顺利通过预备党员的考验期,在毕业前转正,成为了一名正式党员。

    毕业后,我被分到了县里的五金交电公司。

    上班半年多,单位开始进行机构重组。

    因为我是大学生,尽管我的资历浅,可单位领导重视我,没让我下岗。

    但我感觉到,这里不是我久呆之地——它不能让我尽情地施展我的才能。

    因此,我果断辞职。

    回到家里,大伯母听说我没工作了,赶紧过来跟我妈说话:你家的三丫不是老能嘛,这不,工作也丢了,不是还得回来嘛。

    我看呐,赶紧给她找个婆家嫁人算了。

    赶紧央人给她说媒吧。三丫成天上学、上学,这都二十多了才毕业,我娘家外甥女比她小两岁,人家都已经有俩孩子了。

    我不想听她说话,怼她说:我嫁不嫁人,关你啥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咋淡操心了,你再不嫁人,就耽搁成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

    再老也比你年轻。咋打不了我二姐的主意了,又想着把我卖彩礼钱滚!你做梦去吧。

    哎,本想着给你说个有钱的婆家。看你不识抬举!看看你妈,没本事,还不理事。如今,她跟我可比不着,我天天有人做现成的饭,端到脸前,清吃了。往后等你们都嫁人了,你妈自己不动手,连一口水都喝不到嘴里呢。

    管好你自己就中了,我妈有我们姐妹三个照顾,不劳你费心神!

    22

    不久,我被银河公司录用。

    我从基层起步,稳扎稳打,逐渐升为班长、科长、部门经理。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工作在一线。每天盯着新产品的出样,一旦发现有任何一丝异样,就和我的团队,不休不眠地查数据、做实验、找原因。大家忘我地工作,只为保证要出一流的优质产品。

    我们严谨的工作作风和踏实的干劲,为公司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此期间,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我们结了婚,有了儿子。

    公司在不断地发展壮大,目前已有九个下属分公司,去年集团公司已经上市。

    接着不断有熟识的人找到我爸爸,你家林岚现在是集团公司的老总了,让她给俺家孩子安排个工作呗。

    我们家附近来找我的,只要是符合公司用工需求的人员,能安排的我都安排了。

    我每天忙得很,开会、出差、应酬。不是在火车上,就是在飞机上。

    好不容易回了趟家,刚一进门,我妈就说:林岚,昨天上午你大伯母来了,说要借三万块钱,给你四哥买房子,没房子订不来媳妇呐。我说等你回来跟你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我不借!一分也没有!我说。

    你这孩子,你也不差这点钱嘛。看你四哥都三十好几了,再不娶,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了。

    妈妈,他打光棍跟咱有啥关系当年大伯母撺掇奶奶来要咱房子,现在又打这主意。这些年,她要走的钱,还过一次吗在他们的心目中,借给她的钱,就等于你扔了、她拾了。没有一点感恩心,还觉得你不借给她,就是欠她。凭啥呀!凭啥应该给她凭啥她理所当然地被照顾凭啥!

    妈妈,你总是心太软,总是没有原则地去宽容别人。这样不对!最容易助长他们的坏习气,还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人的善良,得带些锋芒,才能守护自己。

    我接着说:四哥没钱,但他身体健康,有手有脚,他可以自己去挣啊!只想不劳而获,哪有那么多好事!

    妈妈没再说什么。

    这些年我们姐妹三个在外上学、工作,不在家时,三哥对我爸妈很照顾。

    三哥左手伤残,没有什么技术,我给三哥安排了仓库保管员的工作。

    23

    我家的一切都越来越好,村里人见了我爸妈,高声打招呼,谈笑风生。

    爸妈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大伯母却是一天也忍不了。

    农村的冬天,人们傍晚喝罢汤就很少出门了。

    大伯母趁着天黑没人,把我家房后靠着土崖的柴垛点着了。

    她想烧了柴垛、烧了我们的家。

    她以为点完马上离开,烧完了也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她没料到自己行动不利索,抖擞了半天没走出来,自己的衣服也被引燃。

    她慌忙扑打火苗,却一点用也没有。

    她在地上打着滚,凄厉地大喊救命,邻居们跑来救火,才把她拉了出来。

    大伯母躺在地上,说脸上和腿上疼得厉害。她的头巾被引燃后,那焦块糊在了脸上,腿上的棉裤是晴伦之类的,也是遇火就燃,且收缩捆在了腿上。人们慌忙帮她撕掉烧坏的衣物,大面积的烧伤已经形成。

    大伯母哭着说是这老天爷故意跟她作对。她原本是站在上风口的,想着点完就出来了。没料到风向一转,把她浑身都引燃了。

    你点人家的柴垛干啥

    我,我,我……想暖和暖和。

    这回你可真暖和了吧,趁着天黑跑出来点人家的柴垛,你是就没安好心吧……

    那老二家两口子不该死吗他们凭啥过得比我好我生了四个小子哩,她家添一堆没用的丫头片子,现在还比我过得好,我气不忿!

    呀!你可真歹毒啊!烧死你都不屈。

    幸好,那天我爸妈根本没在家。大姐要生小孩了,爸妈去了省城大姐家。

    我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当即就报了警。

    警察到来后记录了情况,看着躺在病床上、浑身裹着纱布的大伯母,把我叫了出去。警察说得等她身体恢复些才能执行。

    爸爸对我说:岚儿,她也半截入土的人了,不值得花费精力去跟她较劲。

    24

    大伯母一向为人尖刻,今天嫌弃这个媳妇做饭咸了,明天嫌弃那个媳妇看见她没主动喊她了,总之,天天都有生不完的事儿。

    她觉得自己生了小子,熬成了婆婆,就该坐享其成,等着媳妇们伺候她。

    可是,她的儿子们跟她的想法一样,总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他们算计着包赔的地款、卖树的钱、粮农补贴款等等,一次次地逼迫大伯母索要。甚至连农村老人每月几十块钱的社保养老钱,他们哥几个也要争抢平分。

    看着那一群饿狼样的儿子们,大伯母只能自己偷偷抹泪。

    那天我在街上看见了她,脸上烧伤的疤痕让她的面目更加狰狞,嘴角延伸的疤显得她更恶毒。她瘸着腿,拄着拐杖在垃圾桶里翻找。

    有人过来正要把手里的油饼扔了,她慌忙接了过来。

    我走过去。她一看见我,转头就想走。

    我紧走两步,大伯母,你好啊!这两天又有谁家的笑话可看呀

    大伯母后退了一步,厌恶地说:小妮子娃儿,你能势了,借你俩钱你都不借。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

    凭啥让我走开你脚下的路,还是我出资修筑的,该走开的是你吧!

    哼!有啥了不起的,开着那么大的公司,一点钱都借不出来,修这点路算啥了,在这显摆。大伯母还是大伯母,尖酸刻薄是不会改的。

    对,没啥了不起的,我能拉来钢筋、水泥、石子、大沙,把村里的主干道修整成宽阔平整的路面;把村里的学校翻修一下。大伯母你是真的很了不起,你可是生了四个小子的人呀,你比我妈厉害多了。你现在天天刨垃圾桶,一天能拾好几个纸箱子,一个月能卖好几十块呢。

    你走开!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你妈的三个闺女,就属你最牙尖嘴利。

    比着你老前辈,我差远啦。你不想看见我,还去我家借钱我一句也不饶她,接着说:告诉你,我有钱!有很多钱,我的钱可以捐出去修路、盖学校,就是不借给你这样的人!要不,就对不起你‘妮子娃儿没用’的口头禅!

    大伯母不再言语,两只手握着拐杖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路。

    我转身走开了。

    想起当年我被锁在小屋的恐惧,想起我对书本的渴望,我觉得我做对了。

    我把钱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除了修路、盖学校,目前我还资助了七个贫困学子。

    我在城里买了两套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给爸妈住。

    前年,我把我们家的老房子扒掉,请人重新设计,在原址上建成了三层别墅。

    这样,以后逢年过节,我们姐妹三人带着各自的孩子和老公回家,房子也足够住了。

    爸妈再不用为住处、为生活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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