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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然看到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我们乘坐的那班飞机正好起飞。

    我望着窗外的景色,感慨万千。

    曾经我太愚钝,总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能够挽回他的心。

    甚至以为,只要生下孩子,他会多关注我一点。

    我以为等待,就可以把往日的爱等回来。

    很显然,我错了。

    但我不会一错再错。

    下机后,手机连接到网络,数十通电话都来自傅然。

    还有他逞强的短信:

    宝宝,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不喜欢你闹这种脾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三天之内,如果你还不回到我的身边,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不用想也知道,傅然打下这几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很忐忑不安。

    他试图以这种方式,哄我回去。

    像七年前我们闹别扭,我离家出走博同情的那种方式。

    只是物是人非,谁都没那么幼稚了。

    我接过谢允淮递来的电话卡,插上手机后,将原来的那张卡丢弃。

    像丢弃十年感情那样轻易、果断。

    从此,我和傅然再也没有联系方式。

    傅然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仍然不知疲倦地给我发着信息。

    他还把我们曾经的合照全部翻了出来,如数家珍地自顾自讲解曾经的回忆。

    愉悦的、悲伤的、青涩的、沉稳的,每个时段每个心情,我们都相伴走过。

    明明他都记得。

    却还是要这么对我。

    倘若他待我如初,我们也不会走到这般地步。

    傅然抱着那堆照片痛哭——早在他第一次为了别的女人,对我施行了长达两个月的冷暴力时,我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即使我才离开两天,傅然的内心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

    他终于愿意承认,他早就习惯了有我的生活。

    习惯了我为了不被误解而慌忙措辞的解释,习惯我受伤之后仍然投向他的带有爱意的眼神,习惯这个家有我的身影。

    所有的所有,都汇聚成一句话:

    我的存在,是他存在的意义之一。

    可是我之前表现得太过爱他,以至于傅然不愿意相信,我真的会离他远去。

    然而,三日之限已到,我还是没有出现。

    就连我的踪迹,都搜查不到。

    他疲倦地回到家,怀里挤进了女人柔软的身躯。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眼睛,傅然欣喜若狂。

    甚至在短短几秒时间内暗下决心,此后要和我真正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傅然下意识地捏了捏女人的脸蛋——这是他精神出轨前,我们之间长达七年的习惯——这是真的,而不是幻觉。

    他几近哽咽,失神地喊道:

    宝宝,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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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口罩之下,藏着的是谢婷的脸。

    她一个月前千求万求傅然把家里钥匙给她。

    当她知道我不见踪影时,就起了成为这栋别墅的女主人的歹念。

    她还是太高估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位置了。

    傅然的脸色瞬间阴沉,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

    无情地打断谢婷黏腻的撒娇,紧跟着的是质问声:

    你穿她衣服干什么

    谢婷毫不在意地嘟囔着,以为傅然还会像曾经那样纵容她。

    毕竟,他以往一直纵容她明里暗里地欺负我。

    我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就拿来穿了呀。

    反正姐姐也不回来了,还不如——

    啪!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谢婷不知道的是,她穿着的这一件,正是傅然向我告白那天,我穿的小白裙。

    我一直精心放置着,再也舍不得穿过。

    而她,恰好踩在了傅然的雷点上。

    你有什么资格穿你连我老婆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劝你老实点,别再整什么幺蛾子,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这些把戏。

    傅然近乎火冒三丈,拳头攥紧,担心自己再出手伤人。

    看着和我相像的眼睛,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喜欢过的人,都是我的替代品。

    第一任出轨对象,有和我一样的泪痣。

    第二任出轨对象,有着和我年轻时候肉嘟嘟的脸。

    第三任......

    意识到这一点,傅然顾不上关心泪流满面的谢婷,跌跌撞撞地回到主卧。

    他贪婪地吸取我衣服上留有的体香,这是证明我存在过他身边的唯一方式。

    你能不能换瓶香水啊,这个味道我都要闻腻了。

    从傅然口中说出的话,经过五年的封尘,再次回到他的脑海。

    曾经习惯到厌烦的气味,也会有贪婪无厌的那天。

    其实傅然没有想起的是,那瓶香水,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买给我的。

    这个香味很适合你。

    你要一直喷这款哦,我会一直给你买,直到把你腌入味为止。

    当年,我歪着头调侃道:

    假如我们分手了,你闻到这个味道忍不住想起我怎么办

    傅然无比正经地停了下来,认真地牵着我的手:

    程意,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和你分手。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就算我们真走到那一步,这样熟悉的香味萦绕在我身边,我会被你困住一辈子。

    可是,我愿意。

    曾经承诺过的话,终究成为回旋镖,刺中几年后的他自己。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周后,傅然终于得到了我的行踪。

    只是得到的,却是我已死亡的讯息。

    6

    傅总,死亡证明你也看到了。请节哀顺......

    闭嘴!

    对方话还没说完,傅然就失态地将高脚杯丢出,碎片散落满地。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傅然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这么久的努力,好不容易得到了我的去处。

    他不相信我会这么死去。

    他不愿意相信。

    随着房门关闭,屋内再次恢复寂静。

    程意......

    他自己也没想到,叫我的名字,早已从最平常的事,变为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没有人会应答他了。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傅然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紧紧抱着头,蜷缩在角落——像当初我胃出血的那一晚。

    他拼命地拨打我的电话,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紧闭着双眼,死攥着拳头,极力克制着想要砸东西的冲动。

    屋内的一切,都有关于我的回忆。

    他舍不得。

    傅然点开我们的聊天框,从头开始往后滑。

    越后,他的回复就越敷衍,态度也越冷淡。

    可是我却如一始终。

    正是这样的忠实,让他错过真正对的人。

    找的每一任女友都是妻子的身影,却从来都没意识到。

    傅然不禁自嘲,自己真是愚钝至极、无药可救。

    他连滚带爬地回到主卧,窝在衣柜里企图幻想我的怀抱。

    一向目中无人、自视清高的傅然,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无助地抓着裙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忽然,啪嗒一声,一本笔记本掉落在他的身边。

    男人微愣了一秒,哭得愈发凶狠。

    笔记本的封面,是结婚当晚,我们一起diy的。

    当时我们信誓旦旦,无论是曾经还是往后,我们都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也是唯一的挚爱。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誓言早已灰飞烟灭,成了笑话。

    他缓慢地翻着,内心的愧疚几乎要把他淹没。

    我们今天一起去散步了,仅仅是这样,就让我感觉好幸福。

    傅然笨手笨脚的,为了给我煮姜茶,把手都烫伤了。真笨。

    ......

    他最近好像和别的女生走得有些近了。

    他没回家。

    他打我了。

    他真的还爱我吗

    越到后面,我写的话越少。

    却越让傅然心疼。

    嫁给你,我好后悔。

    这是这本笔记记录的最后一句话。

    七个字,足以让傅然痛不欲生。

    这是我临走前故意写的,有意滴落的眼药水,变成真正的眼泪,滴入傅然心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程意,你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男人,终究还是从口中说出了乞求的话语。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从那天起,傅然好像换了一个人。

    他不再骄奢淫逸,或是出入纸醉金迷的场所。

    他逼迫谢婷打掉孩子后,给了她分手费,毫不留情地收回钥匙、赶走了她。

    丝毫不留念。

    傅然把大部分钱财分批捐给慈善机构,并派人紧跟资金去向。

    随后,他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7

    两个月后,才逐渐有小道消息传出:

    傅然离开了A市,前往西藏边缘,从那里开始,进行了三步一叩首、五步一跪拜的朝拜仪式。

    在我死前,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也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而这两年内,他是一无比虔诚的朝拜者,为了悔过自新,为了为我祈福。

    或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佛祖,当傅然抵达布达拉宫那晚,有人急不可待地找到他。

    程意在伦敦!

    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消息,男人却没有丝毫疑问。

    不会有人愿意去质疑已逝的爱人尚且存活的讯息。

    傅然眼神飘忽,紧接着热泪盈眶地向布达拉宫方向长叩首。

    还好......还好你还在这里。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们还处在同一世界里。

    这两年的风餐露宿,一切都值得。

    可是人的贪欲是无穷大的。

    在见到我之前,傅然只想着要好好抱抱我,给这段感情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当他真正站在我面前时,他毫不犹豫地反悔了。

    他想站在我的身旁,像过去十年那样的相伴。

    程意。

    消失两年的声音从异国他乡传来,我却没有停止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其实我能听出来,傅然语气中裹挟着水汽,近乎要将所有的思念呼之欲出。

    程意,我什么都改了,我已经洁身自好很久,你担心我喝酒伤身体,我也没喝了。

    你说我胸无点墨,我把书房的书都阅览过了。

    你说我脾气差、没耐心,我现在已经不会乱砸东西。

    而且......而且我为了你,几乎要把膝盖跪断了。

    傅然跟在我身后,哽咽地说完这一段,再也忍不住,牵住我的手腕。

    求求你......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

    无比的卑微、乞求、低三下四。

    让我都有些恍惚。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踩在别人身上寻欢作乐的傅然吗

    只是,他做的任何改变,和我早就没了关系。

    傅然。

    我转过身,对上他闪着泪光的眼睛,内心却泛不起任何涟漪。

    谢谢你诚心为我祈福。

    他的眼中爆发出希望,下一秒就被我亲手碾碎。

    但离开你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我想,我早就不需要你了。

    傅然的表情很复杂,既为我的幸福感到欣慰,又为不被需要感到揪心。

    他握住我的手逐渐脱力,沉默良久,像是不愿却被迫面对那样,紧闭双眼。

    说出那句最为经典的话:

    好,我知道了。祝你幸福。

    我们没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各自转身就走。

    我们的道路,早已经截然相反。

    只是还有人频频回头,无法将记忆忘怀。

    我原以为,我们这次之后真的永不相见,只是我忘记了。

    极致理智根本不是傅然的形容词。

    他怎么可能容忍,真正爱的人,脱离自己的身边。

    8

    傅然从某种渠道获得了我的住址,开始频繁地为我送花。

    只是不敢面对我,害怕连这份资格都被我否决。

    他就这样默默地为我的房门外增添绮丽色彩。

    直到有一天,谢允淮征求我的同意,特意在家里等候他的光顾。

    像往常一样,傅然放下了花就打算离开。此时,紧闭的房门突然开启。

    对面的男人即使身穿家居服,也不难看出他的身份尊贵、气质出众。

    谢允淮轻佻眉毛,嘴角勾出笑意——却没有半分不友好的意思。

    别来无恙,小傅总。

    时隔数年的记忆瞬间回笼,傅然不禁怔住,他知道,对面的人是我的竹马。

    客观来讲,他才是真正不分青红皂白始终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可是爱会让人蒙蔽理智,也会惯于自欺欺人。

    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傅然暗想道。却仍然止不住危机感的降临。

    谢允淮可没时间让傅然蒙骗自己,对他来说,最有乐趣的事,就是亲手毁灭他人平白无故的希望。

    这么久没见,你肯定不认识我了,重新介绍一下......

    傅然的神经持续紧绷着,他很想大喊地止住谢允淮的话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程意的未、婚、夫。

    谢允淮。

    他完全是有意为之,特意突出他作为我未婚夫的身份。

    果不其然,这个举动让傅然的额头青筋暴起,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指尖深陷入掌心,疼痛漫延至全身。

    支起最后一丝理智握住谢允淮的手后,他谎称有事要忙,落荒而逃。

    傅然自己也没料到,匆忙地跑出几百米远后,竟然能撞见我。

    他强加意义为这次的相遇:

    一定是我们缘分未尽,这一定是佛祖给我创造的机会。我必须牢牢把握。

    他强硬地拦住我的去路,怀揣微弱的希望发问:

    我们相识十七年,相恋足足十年,你真的甘心放下我吗

    三次停顿,每一短句都让我想要嘲笑。

    今天是我和谢允淮的恋爱纪念日,心情大好,我耐心地一句一句反击回去:

    首先,我和谢允淮相识三十年,几乎是你的两倍。

    其次,你真的不懂相恋的定义。我过了几年单相思,你比我还清楚吧

    最后,待在你身边和自残有什么区别我不是受虐狂。我决定和你离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想起过你。怎么可能会是你口中的放不下。

    傅然心口涌上巨大的酸涩,他欲言又止,无比纠结。

    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他的优柔寡断。

    可是我真心悔过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一声嗤笑从我的喉间发出,我没想到,已然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他还这么幼稚。

    我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轻蔑地说:

    傅然,道歉一定会被原谅吗

    你什么时候能够清醒一点别再把自己放在全宇宙的中心。

    话语刚落,他已经耗尽了我对他仅存的所有耐心,我作势要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阻止。

    9

    等我走出几百米远后,将要拐进家门,傅然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跑来。

    我的不耐烦他看在眼里,一刻也不敢停息地说道:

    最后抱一下,可以吗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会扰你心烦。

    求你。

    我妥协了。

    夕阳西下,光辉洒在我们身上,像当初告白的场景。

    只是暮色将去,我们的感情也迎来了最终的结局。

    相拥过后,缘分在此断绝,你我不复相见。

    沉默地告别后,我转身走向早已在房门处迎接我的谢允淮。

    我拥入他温暖的怀抱,如朝阳般安心。

    傅然看着我们相爱的模样,再次忍不住,泣涕如雨。

    你一定要幸福。

    留下这句呢喃后,他独自离开了这里。

    你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谢允淮抚摸着我的头发,满口醋意地说。

    我轻笑一声,抬起头亲吻他的喉结,忍不住调侃他:

    你都默默忍了十年,也不差那几秒钟了。

    谢允淮使坏地捏了捏我的腰窝,将我横抱起,回到屋内。

    一夜旖旎。

    一年后,我们的婚宴如期举行。

    鲜花布满整个场馆,花香四溢。唯独没有玫瑰。

    我父母离婚前半年,父亲三天两头往家里送各式各样的玫瑰。

    直到后来我才知情,那是他无数次偷腥过后的忏意。

    每一簇花都代表着一次出轨。

    从此,玫瑰成为最讨厌、最虚伪的那一种类。

    最可笑的是,傅然几乎做了同样的事。

    甚至一年半前开始的、不知疲倦的献花,几乎全是玫瑰。

    他只知道以他的方式博取原谅,却完全忘记玫瑰对我的影响。

    也对,傅然连爱的定义都搞不清,怎么会知道每个人的需求都是不同的。

    不是付出就会得到回报。

    有时候,错误的付出,只会自我感动。

    再次穿上婚纱,伴着梦中的婚礼的旋律,我在母亲的陪同下,一步一步走向谢允淮。

    当他为我带上戒指的那一刹那,掌声轰动。

    鸟啼枝摇,仿佛一切都在说明这次选择的正确性。

    我望向母亲眼角的皱纹,再移至她眼中的泪光。

    妈妈,我永远不会失去追求幸福的勇气。

    我勇于去爱,也敢于被爱。

    我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将一切否认。

    你也是这样。

    我永远爱你。

    然而,在我不知情的、十分隐蔽的角落,出没了一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他站得无比笔直,眼睛如一始终地盯着某一个人。

    都说长痛不如短痛,可是他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越来越痛

    婚礼的进行将男人拉回到曾经属于他和前妻的那场无比盛大的仪式。

    数十年的美好瞬间在脑海穿梭。

    千万种悔意只汇聚成一声哀叹。

    不对,是两声哀叹。

    他们分别站在两侧,各自无声地看着曾经的枕边人。

    最后,默契地离去。

    自己的因果,还得自己了结。

    自己犯下的错,痛苦慢慢熬。

    10

    婚后,和所有夫妻一样,我们度过了甜蜜的新婚期。

    我们笃定对方是最正确的人。

    然而,当对法定夫妻身份的新鲜感逐渐消退,问题也开始显现。

    争执、议论,逐渐出现在这个曾经布满温馨的家。

    只是我们愿意携手共同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寻新欢、解决彼此。

    越来越多次的和解,冷暴力的杜绝与双方的包容,加速了磨合期的进度。

    无数次拥抱,无数次对视,无数次牵起对方的手。

    我们的爱与日俱增。

    我们的承诺并不是虚情假意。

    春风拂过我们的面庞,风铃的跃动让我不自觉地想起那句话:

    我愿意。

    我想,这是我此生说过最为正确的三个字。

    天光大好。

    恰巧,我们还在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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