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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_余音未散

    一年後的台北书展,仍然挤满了人。

    沈芷瑶站在展场的中段,身後是人cha0与广播声交织的热闹。

    摆设得像迷g0ng般的摊位,传来此起彼落的翻书声、讨论声、甚至偶尔的欢笑与惊呼。

    灯光从高处洒下,在书本封面反s出一层柔亮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新书油墨的气味,混着咖啡、纸张与人群的温度,让人感到兴奋又些微疲倦。

    她穿着浅灰se衬衫与黑k,神情冷静,像任何一位刚下班顺路来逛展的编辑。

    她的头发被简单紮起,耳边挂着一副极细的银se耳环,低调得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她某次出差在小巷里一家设计店买的,一直戴到现在。

    那间店隐藏在老社区的转角,里头摆满手作饰品与旧书,空间狭小却安静,像个短暂喘息的世界。

    她记得那天外头下着小雨,店主给了她一杯热茶,她戴上耳环照镜时,觉得自己好像终於长成了某种样子。

    她左手拎着一个黑se帆布包,包口微微敞开,露出几本翻得起皱的样书,有些页角还摺了记号。

    包包内侧还夹着几张手写便条,是编辑会议上匆匆写下的提醒:页数调整、印前校稿、作者稿件延迟回覆。

    她走过一摊又一摊,偶尔停下来和老友点头招呼,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观察,看哪些书x1引了目光,又有哪些被冷落在角落。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x1烟区犹豫的nv孩。

    那时候的她,满心困惑与不确定,连一句话都要在脑中排演好几遍才敢说出口。

    如今的她已能从容与作者交涉、为地方文史刊物规划出版线、甚至偶尔受邀上讲座谈出版的未来。

    谈话间不见怯意,反倒多了几分沉稳与自信。

    她知道什麽内容值得出版、什麽时候该放弃;也学会了如何在预算与热情之间寻找平衡。

    那些原本令她紧张的场合,如今已成为她发声的舞台,她甚至能轻松回应挑战与质疑,在众人面前维持风度与专业,像一棵学会与风共舞的树。

    她以为自己早就走出那段过往。

    直到她看见那本书。

    书封位在展区中央的一处高台上,被几盏聚光灯打亮。

    银灰底se上只有两根交错的烟——一黑一白,彼此相依却未接触。

    简约的设计在一堆花俏的封面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晰而冷冽,像是在喧嚣之中维持着一种异样的静默与尊严。

    书名只有三个字,却刺眼得像一道从过去穿透而来的光:《》。

    她不需要翻开书页,就知道这是程知微的设计。那烟的角度与曲度,跟她们在x1烟区最後一次对望时一模一样。

    那天风很大,两人都没说话,烟在指间颤抖,视线交会後又立刻分开——一如那两根烟,一直那麽接近,却从未真正碰触。

    她伸手,犹豫片刻,才拿起那本书。

    书面微凉,纸张有一种轻微的凹凸感,是她熟悉的高磅质感,她知道知微对纸的挑选从不马虎,每次总要和印刷厂反覆确认才肯点头。

    那是一种对细节极致的固执,也是一种沉默的执念。

    里头是诗与摄影的结合。

    没有章节,没有页码,每一页都是一张留白的景物,旁边搭配一行手写诗句,像是某种不完整的信,断裂的记忆,一段被遗落的对话。

    「有些人不擅长说话,所以选择让你住进沉默里。」

    「我在你说话之前就ai你了。可惜那时你还在问,什麽是ai。」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声音,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笔迹是知微的,略带左斜,像是在压抑中倾吐的情感。

    字迹中有些笔画过深,有些则近乎无声,像是某些话被反覆写过又擦去,终於留下一个近似原谅的版本。

    她翻到最後一页,心脏已不自觉收紧。

    里头只有一张照片——一扇玻璃门,门内是白墙与金属烟灰缸。

    风洒落落叶,影子被yan光拉得细长。

    那是x1烟区。那是她们最後一次站在一起的地方。

    下方附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你没有等我,我知道。可我也终於学会了,怎麽ai。」

    芷瑶阖上书本,将它贴近x口,闭上眼。

    她没有落泪,却觉得整个世界在此刻变得安静无b。

    就像那年秋天傍晚的x1烟区,风起云落,只有心跳声如雷贯耳。

    她记得那天自己站在便利商店外头犹豫了好久,才转身走向x1烟区。

    知微靠着墙站着,手中那根烟燃得很慢,像是在等她开口。

    她想说的话排成长队,却始终无法走出嘴边,只说了一句:「这是最後一次吗?」知微只是点了点头,烟灰掉落在她脚边。

    两人之间,从来都缺一句话,但从没少过心事。

    那之後,芷瑶离开台北,到高雄任职,从编辑助理一路成为主编。

    她将自己浸泡在工作与纸张的世界里,试图忘记那段未竟的感情。

    她的书桌总是堆着待审稿件,笔记本上满是会议纪录与截稿日,日子在无止尽的忙碌中滑过。

    她让自己成为一个时间不够用的人,好让记忆无法钻空而入。

    朋友介绍她认识新对象,她总是婉拒。

    她说自己不急,心里却明白,有些门一旦没关上,就永远有风从缝里灌进来。

    晚上,她回到高雄的住处。

    旧公寓七楼没有电梯,楼道略显陈旧,墙面斑驳,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水渍痕迹。

    她踩着疲惫的步伐一步步走上去。

    屋内依然整齐如常,小灯昏h地照亮角落,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安心。

    那里有她的书、有她的静默、有她曾经为自己筑起的堡垒。

    她一个人冲了杯黑咖啡,坐在书桌前,拉开ch0u屉。

    她翻出一个旧盒子,浅蓝se的铁盒上已微微生锈,里头放着一卷录音带——那是她在离开台北前录下的,但从未寄出。

    她将它放进便宜的录音机中,按下播放键。

    那声音有点颤抖、有点哽咽,却努力稳住节奏。

    「嗨,知微……如果你有在听,那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说,谢谢你让我认识了一种沉默,是可以盛载ai的。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有勇气ai上你,也有勇气放你走。」

    声音停住。卡带转动几秒,机器自动弹出。

    她将录音带收回盒中,轻轻地合上ch0u屉。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树叶,街道有几盏灯还亮着。

    她走到yan台,点燃一根烟,缓缓x1了一口。

    那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ch0u烟。

    烟雾缭绕,高雄初夏的夜晚温热,空气里有海风的咸味,也有一点点茉莉花的香。

    远方还传来火车经过的低鸣,像是一种迟来的问候。

    她低头看着街灯,忽然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如果ai有声音,我想我终於听见了。」

    她微微一笑,把烟掐熄,转身进了屋内。

    门关上的那一刻,风也刚好停了。只剩烟雾,在空气中盘旋成一道无声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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