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栩喜欢观察人,人类真的很有趣,一言一行都能透漏细小的资讯,而她总是当那个看破不说破的人,即使心里想回怼对方千百回,她也会坚决不说出口,因为她知道,祸从口出。每个职场都能嚼别人舌根,而医院的开刀房也不例外,封闭的环境,里头几乎只有医生和护理师进进出出,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在说什麽,好b现在,或许大家都觉得我没什麽杀伤力,总是喜欢在我面前大聊八卦,而我也就当茶余饭後的休闲娱乐了。「小赵,新来的主治你看过了吗?还行吧?」陈竞,外科元老级主治医师,最喜欢用长辈姿态教训住院医师,是个传统的老顽固。
「噢,学长是说单医师吧,他人蛮好的,只是话不多。」赵伟弘,住院医师第三年,温和有礼,而这温吞的个x也让他在刚进医院时受了不少苦,毕竟外科喜欢动作俐落、做事果决的人。
「哼,现在的年轻人,做事前也不会先跟长辈打个招呼。欸欸,镜头往那里看一下,好像有个血管,血管夹来!」赵伟弘赶忙往血管的方向看,虽然只是个常规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但一不留神还是有可能出大事的。
「好,夹紧了,剪刀来!再来电烧!」俐落地将胆囊剥离下来後,陈竞便将手套一脱,下了手术台。
「伤k0uj给你们关了,许栩你看着小赵,都r3了伤口还关不好。」朝我撇了撇头,便走出门了。
「学姊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赵伟弘低下眼神,深怕我指正他一样。
「别叫我学姊,快缝吧!」我拿起一旁的纱布和剪刀,帮忙擦血剪线。
「许栩,所以你见过单医师吗?他人怎麽样啊?」这次换成流动在八卦了。
「见过啊,都来一个月了,就像他们说的,话少。」许栩装作不经意地回答,但她心里其实非常在意,只要单昱辰出现时,她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她表面上对他不冷不热,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没什麽不同,但她自己清楚的可怕,他的身影像是黏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只要他在,她的注意力就会被切换成单一频道,她刻意在他经过时假装忙碌,但事实上他刚刚跟谁讲过话;今天对了哪个病人皱眉;甚至在用电脑时习惯先轻敲滑鼠两下,这些细微的事都一清二楚,她这是怎麽了?
「学姐!请帮我剪线,已经好了。」赵伟弘发现失神的我,朝我看了看。
「噢,抱歉,分心了。」
「没关系,学姐今天值班吧?下刀後赶快去休息吧,病人等等我送去恢复室就好。」赵伟弘将乾净的纱布盖在伤口上,准备拿胶布固定。
「好,谢谢你了。」,对差点忘了,今天是我值班的日子,又得躺在值班室那y的跟石头一样的床上度过无眠的夜,这是目前这份工作唯一的缺点,轮值班,对於我这种浅眠t质,睡觉习惯非常差的人,不能忍受任何一点光线和声音,是非常不友善的,所以通常值班的夜晚正是我画画时的巅峰时刻。
夜半时分,医院的走廊静得近乎空白,跟吵杂的白天截然不同,灯光没有全关,只剩感应灯稀稀落落的亮着,忽明忽暗,空气里没有声音,只有她缓慢的步伐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我享受着这份高贵的孤独感,手上拿着我的平板,准备去贩卖机前投一杯热n茶,今天已经想好要画什麽素材,暗灯下闪着微光的贩卖机和医院外空旷无人的黑夜,感觉很有氛围。
刚蹲坐在贩卖机旁,拿出平板开始描绘,她指尖的电子笔像是成了她的魔法bang,她画得出神,几乎忘了时间―
直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先闻到了那gu熟悉的香氛。
「你都这样蹲在这里画画?」那双冷静如常的眼,低下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是单昱辰。
她想起自己现在的姿势,莫名地有些窘迫,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站起来,淡淡地说:「没,只是刚好有灵感。」
单昱辰看了一眼她的画,没多说什麽,只弯身按下贩卖机。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他移动,他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冷漠、难以接近。他要的热拿铁做好了,准备转身离开,许栩内心冲动地想多跟他聊两句。
「单医师你今天值班啊?」,这句话说出口时她已经後悔,这麽晚还待在医院一定是值班啊,他平时应该很讨厌别人问这种蠢问题吧!
「对,顺便买杯饮料。」她一怔,是她的错觉吗?
他的语气不似白天那种冷静疏离的语调,感觉带了点温度,她勇敢地看向他的眼神,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柔软和笑意,让她突然觉得慌乱,只能再次低下头来,避开视线,但心跳早已乱了节奏。
「你…跟白天很不一样。」又乱说话了。
「嗯?可能工作时习惯把自己收起来。」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现在的你,好像也不太一样。」
许栩有点讶异,原来他也有在注意她?
「你是因为睡不着,才来这里画画的?」单昱辰看着她,嘴角弯了一下,不急不徐地说。
「呃值班时我通常不会睡。」他对着她微笑,这让许栩有些恍惚。
「你还打算继续待在这里吗?」,单昱辰啜饮了一口拿铁。
「对,再待一下好了。」,许栩低着头继续拿着平板,朝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手上的笔胡乱画着,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连呼x1都变得小心翼翼。单昱辰看了看她,踌躇了几秒,便挨着她坐了下来。
怎麽回事?他不离开吗?
她的心跳猛地撞击一下,脑里有太多思绪混乱着,却又ㄧ句话也说不出口。单昱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的呼x1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她,他的气息间还带着那gu她熟悉的香气。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空气静默着,许栩连自己的呼x1声都能听见。
她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但不知为什麽,那句话就在心里悄悄浮了上来,然後,不经大脑地说出口——
「你看起来很压抑。」
空气凝了ㄧ瞬。
她几乎立刻後悔了,这句话说得太直白、像是在拆穿他,她不确定他的底线,是否能这样地让人揭穿他的伪装,而这也暴露着她看他其实看得很仔细。
她不敢抬头看他。
但他却在那时开口了,声音低低的,不是白天那种公式化的平淡,而是像夜里的余光,温和得让人不知所措——
「你看得出来?」
许栩微怔,既然他能回应她,就代表这话题可以继续对吧?
「我」,话还没说完,他冷不妨打断了她。
「但,我看你上班时也挺压抑的,话也不多,倒是跟我很像。」他眼里闪过一丝调皮的神se。
「我不是压抑,是克制,说了不该说的话,只会惹上麻烦。但你不一样,你看起来是在隐藏自己的情绪。」
「什麽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永远不能犯错?」
单昱辰眼神动了一下,但没立刻回答。
你总是做得很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但那不是因为你真的毫无破绽,你只是,b谁都在意别人怎麽看你。」,她其实早就发现了,单昱辰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冷漠无情的人,他只是习惯了隐藏—
她想,那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就被放在一个太亮的地方。
医学世家、菁英之子、白袍下的期待与压力,从他还没有选择权时,这些东西就已经绑在他身上了,只要哪里不够好,就会有人看见、放大、检视,然後批评,所以他选择沉默,选择完美地扮演他该被期待的样子。
但她看得见,看见他站在病房外时,短暂出神的样子;看见他处理棘手病况时,眼神闪露出的焦虑,又或是此刻坐在她身旁,他眼底那一点也藏不住的疲惫。
他沈默了片刻,像是过了很久,才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我不能不在意。」他转头看向她,眼底少了平时的距离感,多了点疲惫和无奈。
「那你累不累?」她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颤。
「累,但现在这样,还不算最累的时候。」
「什麽才是?」
他没说话,只是视线微微垂下,像是想起了什麽难以言喻的记忆。她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x口发紧,想再回应点什麽,但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挖掘别人的了。
「没关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你看我画画吧!现在没人在旁边看着你,你可以放松一点了。」其实该放松的是我自己。
许栩再次拿起画笔,b迫自己专注在画画上,她希望就算只在此刻,至少能为这个压抑的男人带来一点点安慰。
单昱辰不再开口,就这麽安静的待着,侧着头看她,她画得很认真,偶尔咬着下唇思考,手腕微微转动,她彷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她。
他能感觉到心里某个总是紧绷着的地方,像被她轻轻松开了一点,那种感觉不明显,不热烈,却真切。她不是用质疑的语气,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带着理解的温柔,让他第一次觉得,不必去防备,不必去掩饰。
他很少这麽不小心,就想一直待在某个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