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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血书之谜

    我攥着门环的手在抖。

    定北侯府的朱漆门比苏府高了三倍,门钉硌得掌心生疼。

    我仰头看那定北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喉结动了动——这是我第一次以侍女身份踏进生父的家门。

    三天前,苏老爷在我床头塞了半块虎纹玉佩:你娘咽气前说的,这是你满月时戴的。我盯着玉佩上模糊的裴字,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街头算卦,老瞎子摸着我的骨相直发抖:姑娘这命,该是侯府金枝。

    所以我来了。

    管事嬷嬷给我指派了间偏院最角落的屋子,说是三等侍女的住处。

    我把铺盖卷往木床上一放,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照得床板泛着青灰。

    整理枕头时,指腹触到一片黏腻。

    我猛地缩回手,借着月光凑近看——枕套内侧浸着暗红,字迹歪歪扭扭,像拿指甲蘸血刻的:离开这座府邸。

    心跳声撞得耳朵发疼。

    我把枕头翻过来又翻过去,除了血书再无其他。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映得血字像要滴下来。

    秋姐

    门被敲响时我差点叫出声。

    推门是个圆脸小丫鬟,梳着双螺髻,手里端着碗热粥:我是春桃,和你同屋的。

    嬷嬷说新来的要喝安神粥。她眼尾翘着,笑起来有酒窝,你别怕,这院子虽偏,夜里倒安静。

    我盯着她手里的粥,喉咙发紧。

    她许是看出我脸色不对,凑过来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上个月前院厨房的阿菊姐...哎算了,快喝吧,凉了该胃疼了。

    我没接粥。

    等春桃走后,我把血书撕成碎片扔进炭盆,火星子舔着碎纸,焦味混着血腥气窜进鼻腔。

    第二日天没亮,春桃就来拍门:该去厨房领早膳了!她裹着灰布棉袍,发顶还翘着根呆毛,你可小心点,大夫人最厌侍女偷懒。

    我们踩着青石板往厨房走,春桃的鞋底啪嗒啪嗒响。

    她突然拽住我袖子,声音比蚊子还轻:你听说没

    前天夜里西跨院的周幕僚暴毙了,嘴里吐的黑血,把锦被都浸透了。

    我手指一紧:不是说暴病

    暴病个鬼!春桃左右张望,我堂姐在大夫人房里当差,她说周幕僚死前三天总往祠堂跑。

    还有后园,前儿扫落叶的老张头说看见具男尸,蒙着面,脖子上有道青紫色勒痕——

    春桃。我打断她,你说这些...不怕被听见

    她吐了吐舌头:就你我知道。

    不过秋姐,你说这侯府是不是...不干净

    话音未落,廊角转出道身影。

    月白缠枝莲褙子,珍珠头面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目光像两把刀,从我们头顶刮过去。

    春桃的指甲掐进我手背,我盯着青石板缝里的青苔,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夫人早。

    新人大夫人停在我们面前,熏香裹着寒气扑过来,叫什么名字

    苏浅秋。

    她盯着我看了片刻,嘴角扯出个笑:倒生得周正。说罢扶着丫鬟走了,裙角扫过我鞋尖时,我闻到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春桃直到转过影壁才敢喘气:大夫人从前最是和善,自打去年二公子落水后...哎不说了,快走吧,晚了要挨板子的。

    我摸着被大夫人看过的脸,后颈发凉。

    那血书,那苦杏仁味,还有周幕僚的死——这侯府的水比我想得深。

    午间我被派去打扫外书房。

    推开雕花门的瞬间,我差点退出去。

    周幕僚的尸体还停在书案后,脸色乌青,嘴角凝着黑血。

    两个粗使婆子站在门口嗑瓜子,其中一个抬抬下巴:擦完书案就走,别碰尸体。

    我攥着抹布的手直抖。

    擦到书案角时,袖口扫过尸体垂在地上的手指。

    眼前突然浮起层半透明的光膜。

    青灰色的人体轮廓上,脖颈处标着醒目的红圈,旁边飘着行小字:皮下出血点密集,符合机械性窒息特征;心口位置另一个红圈,写着胃内容物检测含钩吻毒素,发作时间约子时三刻。

    我踉跄着撞翻了茶盏。

    发什么呆!婆子骂骂咧咧进来,赶紧收拾了滚。

    我跪在地上擦水渍,脑子里嗡嗡的。

    刚才那光膜...是系统

    三天前我在城隍庙抽签,签文烧了后飘出个声音:医圣系统绑定成功,当时只当是幻听,原来竟是真的。

    晚上回屋时,春桃正蹲在门槛上啃糖糕: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给你留了梅干菜饼。

    我接过饼,喉咙发涩。

    春桃的糖糕渣掉在青布裙上,像落了层雪。

    她不知道,这侯府里每一片雪下,都埋着带血的骨头。

    我摸着枕头里藏的半块玉佩,想着周幕僚尸体上的双重死因——被勒死,又被灌了毒。

    是谁要这么麻烦

    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我和春桃对视一眼,她刚要去开门,我拉住她摇了摇头。

    敲门声又响起来,这次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春桃缩到我身后,我深吸口气,伸手去拔门闩。

    门开的瞬间,穿玄色官服的男人站在月光里。

    他腰间玉牌刻着定北侯,眉目与我在铜镜里的轮廓有七分相似。

    苏浅秋他声音像浸了冰,跟我去外书房。

    我回头看春桃,她的糖糕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

    夜风掀起男人的衣摆,我摸着袖中系统刚刚浮现的伤痕图谱,突然明白——

    这侯府的秘密,要揭开了。

    2

    步步惊心

    外书房的烛火跳得厉害。

    我跟着侯爷跨进门时,周幕僚的尸体还横在书案后,嘴角黑血结了痂,像块干了的墨。

    说。侯爷背着手站在案前,玄色官服上的金线在烛下泛冷光。

    他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午间打扫,你碰了尸体。

    我喉咙发紧。

    下午擦书案时袖口扫过尸体手指的事,他怎么知道

    许是那两个嗑瓜子的婆子说了。

    我垂眼盯着自己沾了茶渍的袖口:是...擦案角时碰着了。

    看到什么他突然转身,玉牌撞在腰间发出轻响。

    我这才发现他眉骨处有道淡疤,和我左眉尾的小痣位置竟能对上。

    我指尖掐进掌心。

    系统浮现的伤痕图谱还在脑子里转——脖颈窒息,心口钩吻毒。

    可我能说吗

    说我碰着尸体就看见光膜

    茶盏翻了。我声音发颤,水泼在地上,忙着擦,没细看。

    侯爷盯着我,目光像刀刮过皮肤。

    过了会儿,他伸手掀开窗边竹帘。

    月光漏进来,照见他握成拳的手背青筋凸起:周幕僚跟了我十年。他说,他死得蹊跷。

    我喉结动了动。

    十年幕僚,突然暴毙,双重死因。

    他是在告诉我,他也觉得不对

    下去吧。他转身时衣摆带起风,吹得烛火晃了晃,把周幕僚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退到门口时,听见他低低说了句:你像我一个故人。

    那晚我没睡踏实。

    春桃的鼾声像小鼓,我摸着枕头下的半块玉佩翻来覆去。

    玉佩是苏府老夫人临终塞给我的,说去侯府找亲,可侯府里藏的哪是亲

    是二十年的血。

    第二日天刚亮,我缩在被子里默念医典回溯。

    系统说过每日能触发一次,昨晚被侯爷吓忘了。

    眼前忽然浮起泛黄的书页,《洗冤集录》的字迹清晰得很:凡被勒死者,项后深紫,若先毒后勒,毒发时间与窒息痕迹必冲突。

    我捏紧被角。

    周幕僚的窒息伤在脖颈,毒发在子时三刻。

    假设他子时中了毒,本该挣扎,可窒息伤却很整齐——像被人掐住脖子,等毒发了才松手

    秋姐儿!春桃撞开房门,手里的糖糕渣掉了一地,我刚在厨房听见张妈说,周幕僚死前总往祠堂跑,嘴里念叨当年的事!

    我手一抖,系统书页唰地消失了。张妈还说什么我抓着她手腕。

    春桃被我捏得皱眉:就听见半句,大夫人的丫鬟翠儿撵她,说嚼舌根小心割了舌头!

    祠堂。

    当年的事。

    我摸了摸袖中半块玉佩。

    苏府老夫人说过,我是周岁时被抱错的,可具体怎么错的,她咽气前只说侯府有信。

    午饭时我端着茶盘往二门口走。

    负责查案的官差蹲在台阶上啃馒头,我故意踉跄两步,茶盏当啷撞在他脚边。

    对不住!我弯腰捡茶盏,余光瞥见他腰间挂着个褪色的香袋。

    官差瞪我:不长眼我把茶盘举高:大人辛苦,喝口茶

    他哼了声接过去。

    我装着擦桌子凑近:周先生的案子...可有着落官差喝了口茶,喉结动了动:不过是...意外。

    我盯着他捏茶盏的手。

    指节白得发青,香袋上绣着平安二字,针脚歪歪扭扭,像妇人初学绣的。

    意外我故意小声,可周先生嘴角有黑血...

    闭嘴!官差猛地站起,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他盯着碎瓷片喘粗气,过会儿弯腰捡香袋时,我看见他后颈有道红印,像被指甲抓的。

    我退到墙角。他刚才那副模样,哪像查案的倒像被人吓唬过的。

    傍晚时春桃又慌慌张张跑来:大夫人说今晚月白堂摆宴,所有仆人都得去!她揪着我袖子,往常三小姐回门也没这么大动静,我刚见厨房杀了三只肥鹅!

    我心往下沉。

    大夫人

    月白堂

    周幕僚的死还没查明白,突然设宴,怕不是要掩什么

    秋姐儿春桃推我,你发什么呆

    快换身干净衣裳,要是被嬷嬷挑出错处...

    我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青布裙。

    袖口补了块蓝布,是春桃连夜缝的。知道了。我应着,摸了摸藏在裙带里的半块玉佩。

    月上柳梢时,我跟着仆人往月白堂走。

    长廊下的灯笼晃着红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前面的小丫鬟低声说:听说大夫人请了云京城里的贵妇人,连宰相府的二夫人都来了...

    我攥紧裙角。

    烛火映在月白堂的雕花门上,把福字照得忽明忽暗。

    门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是三小姐的声音。

    可我盯着门内晃动的人影,只觉得后颈发凉——

    这宴会上坐的,到底是客,还是局

    3

    宴会风波

    我跟着仆人进月白堂时,耳尖还沾着廊下灯笼的热气。

    堂里坐了七桌,主位上大夫人正举着酒盏笑,金护甲刮得杯沿叮当响。

    我缩在角落擦桌子,眼睛却往各桌溜——东首第三桌两个穿锦缎的婆子凑得极近,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串红珊瑚,和今早撞翻我茶盏的官差腰上香袋,绣工像出自同双手。

    苏姑娘。

    李管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手一抖,抹布掉进铜盆里,溅湿了半条袖子。

    他压低声音:偏厅西屋有位陈夫人摔了腿,随行的医女没跟来,您......

    我喉结动了动。

    周幕僚死那晚,我蹲在他尸身旁摸脉搏,被李管家撞见过。

    他没声张,只说侯府多双眼睛好。

    我去。我把抹布往盆里一甩,跟着李管家往偏厅走。

    偏厅西屋飘着药味。

    陈夫人歪在软榻上,丫鬟正拿帕子捂她小腿,帕子上渗着血。

    我刚凑近,系统突然在袖中发烫——触到伤口的瞬间,半透明图谱浮出来,胫骨中段有条细裂纹,皮下淤血瘀成青紫色。

    夫人这是骨裂。我蹲下来,得先止血,再用木板固定。

    陈夫人疼得直抽气:可...可我没带药...

    我有。我解下随身的小布包,里头是苏府老夫人教我配的金创散。

    撒药时,旁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那年我在普济寺进香,亲眼见侯府的奶娘抱着个婴孩出来。是东首那穿珊瑚串的婆子,后来苏府的太太也抱着孩子进去,出来时......

    嘘!另一个婆子打断她,大夫人最恨人提二十年前的事,前年有个老妈子多嘴,第二天就被发卖去了南境。

    我手指顿在半空。

    金创散簌簌落进伤口,陈夫人倒抽冷气的声音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苏府老夫人咽气前说侯府有信,原来真和换婴有关

    好了。我用木板裹好陈夫人的腿,这两日别下地,七日后来换次药。

    陈夫人塞给我个银锞子,我推脱两下收了。

    出门时正撞上进屋的大夫人,她扫我一眼:倒看不出你还会治伤。

    我低头:苏府老夫人懂些偏方,我跟着学过两日。

    大夫人没再说话,香风一卷进了屋。

    我攥着银锞子往堂里走,袖中布包还沾着陈夫人的血,系统的图谱却迟迟没散——那两个婆子的话在脑子里转,像根针戳着太阳穴。

    宴会散时已近子时。

    我端着茶盘往正院走,刚转过游廊,就见侯爷裴前或站在海棠树下,月光把他官服上的金线照得发亮。

    苏浅秋。他开口,声音像浸了凉水,过来。

    我茶盘差点摔了。

    上回见他是周幕僚出事那晚,他站在尸体旁,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侯爷。我放下茶盘,我有话要说。

    他没接话,只盯着我裙带。

    那里坠着半块玉佩,是苏府老夫人给的。二十年前,侯府和苏府的奶娘在普济寺换了孩子。我直截了当,今晚有人说亲眼见的。

    裴前或的手指动了动,扶在树干上的指节发白:你还知道什么

    周幕僚不是意外。我想起官差后颈的红印,查案的官差被人威胁过,大夫人...可能在清旧账。

    风突然大了,吹得海棠花落了裴前或一身。

    他盯着我半块玉佩:苏府老夫人没告诉你

    这玉佩,原是侯府嫡女的。

    我脑子嗡地一声。系统在袖中发烫,像要烧穿布料。

    明晚子时,西跨院耳房。裴前或扯下一片海棠叶,带齐你查的东西。

    他转身要走,突然外头传来尖叫。

    小丫鬟春桃撞开游廊的门,发簪歪在鬓边:秋姐儿!

    后...后花园...她喘得说不出话,手指往后院方向抖,又...又有具尸体!

    我和裴前或对视一眼。

    他官靴碾过满地落花,大步往外走。

    我跟着跑,袖中系统烫得灼人——这侯府的夜,到底还藏着多少血

    4

    暗夜探秘

    我跟着裴前或往后院跑时,鞋尖踢到青石砖缝里的落花。

    春桃的尖叫还在耳边嗡嗡响,李管家举着灯笼从另一侧冲过来,灯笼纸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尸体在西墙下的野草丛里。李管家抹了把额头的汗,灯笼往草堆一照——月光下裹着黑布的尸体像团影子,左腕露在外头,皮肤泛着青灰。

    我蹲下去时,草叶刺得膝盖生疼。

    尸体的手指半蜷着,指甲缝里沾着泥,我伸手碰了碰他手背,系统的蓝光唰地在眼前展开。

    图谱里,死者后颈有块紫斑,标注着乌头碱中毒,发作时间三时辰内。

    左肋有处凹陷,像是被钝器砸过,却不是致命伤。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响:毒素由口入,混合了甘草汁掩盖苦味。

    蒙面。裴前或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和周幕僚的死法不同。

    我掀起尸体面上的黑布,是张陌生的脸,嘴角还挂着褐色的沫子。

    草堆里散落着半块碎玉、两粒花椒——花椒

    我捡起来闻了闻,有股甜腥气,应该泡过药汁。

    这玉...李管家凑过来,突然倒抽一口气,是前院花厅供着的镇宅玉!

    前日大夫人还说少了半块。

    裴前或捏着那半块玉,指节泛白:去查这玉的来历。他转头看我,你怎么说

    周幕僚是被毒杀,官差后颈有红印,这具尸体也是中毒。我把花椒递过去,凶手在试毒。

    风卷着草屑打在脸上,裴前或突然把玉塞进我手里:回书房。

    书房里燃着沉水香,裴前或解了官服搭在椅背上,露出月白中衣。

    我把系统显示的毒素、伤口一一说了,末了摸出苏府老夫人给的半块玉佩:您说这是侯府嫡女的,那另半块...

    在大夫人房里的妆匣最底层。裴前或打断我,手指叩了叩桌案,赵捕头查案时被威胁过,他住城南破庙后巷,明早你去见他。

    我攥紧玉佩:大夫人耳目多,我得带春桃。

    准了。他从袖中摸出块令牌,出了事亮这个。

    第二日卯时三刻,我和春桃缩着脖子溜出角门。

    春桃攥着我的袖子直抖:秋姐儿,要是被大夫人发现...噤声。我扯着她往巷子里钻——大夫人房里的绿梅昨儿说她要睡到辰时,这会子门房的张叔正蹲在墙根打盹。

    城南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春桃的绣鞋沾了泥,我拽着她绕进糖画摊后头。有人跟着。我压低声音——方才在米铺门口,穿灰布衫的汉子多盯了我们两眼,现在又出现在布庄檐下。

    春桃脸白了:那...那怎么办

    跟我学。我拉着她拐进卖馄饨的摊子旁,要两碗素馄饨。等汉子凑近时,我故意撞翻醋坛,酸气腾起的瞬间拽着春桃钻进染坊后的窄巷。

    秋姐儿你真厉害!春桃抹了把汗,苏府老夫人教过你这些

    苏府在市井里,我小时候常帮着跑货。我摸了摸袖中令牌,加快脚步——赵捕头的住处该到了。

    破庙后巷的门虚掩着,我敲了三下,门里传来踢翻椅子的动静。

    赵捕头开了门,见是我,赶紧把我们拉进去:侯府的人怎么来了

    周幕僚、这具男尸,都是中毒。我把花椒和碎玉拍在桌上,二十年前侯府和苏府换了孩子,现在有人清旧账。

    赵捕头盯着碎玉,突然一拍大腿:难怪我查周幕僚的茶盏,里头有甘草味!

    前儿我去普济寺查旧账,老住持说二十年前有两个奶娘同时进香...他压低声音,大夫人的陪嫁嬷嬷,当年在普济寺当粗使!

    我脊梁骨发凉:您能帮我们

    能。赵捕头摸出个小瓷瓶,这是解乌头碱的药,你收着。

    明晚我去侯府后墙,带你们看样东西。

    回侯府时,日头已经偏西。

    春桃捧着买的桂花糕,我盯着青石板路上的影子——方才在巷口,我又瞥见了灰布衫的衣角。

    秋姐儿春桃扯我袖子,你听,后面是不是有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咚、咚、咚撞在耳膜上。

    我心一紧,拽着春桃拐进旁边卖针线的小巷。

    巷子里堆着染缸,酸腐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春桃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我贴着墙根往外看——灰布衫的影子在巷口顿了顿,又往另一条路去了。

    走。我拉着春桃往巷深处挪,心跳得厉害。

    风卷着染布的味道灌进鼻子,远处传来梆子声,已经申牌时分了。

    可那脚步声,总像还在耳边响。

    5

    密室交谈

    我攥着春桃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里。

    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像有人拎着铁锤往心口砸。

    春桃的呼吸烫在我耳后,她牙齿打颤:秋姐儿...会不会是那灰布衫的

    别出声。我贴着染缸后退,染水在脚边晃出酸味。

    突然,脚步声在巷口顿住,接着传来压低的唤声:秋姐儿

    春桃

    我一怔。

    这声音耳熟——是阿福。

    侯府前院的小斯,总爱蹲在廊下逗猫,上个月还帮我捡过打落的扫帚。

    春桃先窜出去:阿福你怎么在这儿

    阿福冲进来,额角挂着汗:大夫人派了四个粗使婆子在府里翻!

    说有外院的贼混进来,要查所有下人的包袱。

    我刚在柴房听见她们说,连茅厕的砖都要撬!他喘得厉害,我见你们晌午出去没回,猜着许是被盯上了,一路寻到这儿。

    我心往下沉。

    大夫人突然搜查,必是察觉了什么。

    今早我和春桃借口采买,实则去见赵捕头,难道被人跟梢了

    那怎么办春桃攥着裙角,回府肯定要被搜,要是搜出赵捕头给的药瓶...

    跟我来。阿福拽着我们往巷尾跑,绕过堆着破竹筐的墙根,踢开半块烂木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这是老祠堂的地窖,十年前失火后就封了,钥匙在我这儿——我爹当年管过祠堂。

    地窖霉味呛人,阿福划亮火折子,照出四壁霉斑。

    春桃刚蹲下就被蜘蛛网黏了脸,她拍着头发小声道:这地儿能藏人

    能。我摸了摸墙,砖缝里塞着干草,阿福,你怎么知道这儿

    我爹喝多了说的。阿福把木板重新盖上,他说当年老侯爷还在时,这地窖藏过军报。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秋姐儿,你们...是不是在查周幕僚的事

    我没接话,摸出袖中瓷瓶——赵捕头给的解药还在。

    春桃突然拽我:看!她指着地窖角落,那里堆着半袋发霉的米,米袋下压着块碎玉,和我在男尸身上发现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我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碎玉,系统突然震动。

    眼前浮现半透明图谱,标注着和田青白玉,刻云纹,大晋侯府内眷常用。

    侯府的阿福凑过来,我在大夫人屋里见过类似的玉坠子,是她陪嫁。

    我脊梁骨发凉。男尸身上的碎玉,地窖里的碎玉,都和大夫人有关

    叩叩叩。头顶传来三声轻响。

    阿福眼睛一亮:是暗号!

    侯爷来了。

    地窖门被推开条缝,裴前或的玄色衣角先探进来。

    他反手关上门,火折子映得眉眼沉得像块铁:赵捕头那边如何

    周幕僚中了乌头碱,男尸也是。我把花椒和碎玉递过去,赵捕头说二十年前普济寺有两个奶娘,其中一个是大夫人陪嫁嬷嬷。

    裴前或捏着碎玉的手紧了紧:我也查到,苏府老夫人的陪嫁账册里,记着当年有个稳婆收了五十两银子。他抬眼,你那系统,能查吗

    医典回溯每日只能用一次。我摸了摸发烫的太阳穴,但藏书楼有《洗冤集录》抄本,或许能找到旧案。

    春桃突然举手:我能帮着传信!

    我管着厨房,送膳时能去各院溜达。

    阿福搓了搓手:我管前院杂役,门房的牌子在我这儿,要递东西出去方便。

    裴前或扫过我们,嘴角抿出一道线:今夜子时,藏书楼见。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当心大夫人的人,她养的暗卫穿灰布衫。

    灰布衫——方才跟踪我们的,是大夫人的暗卫

    夜幕降得很快。

    我换了身粗布短打,把系统触发口诀写在掌心,跟着阿福绕到藏书楼后墙。

    他蹲下让我踩背,我扒着窗沿翻进去,落地时撞响了铜鹤香炉。

    嘘。我捂住香炉,借月光扫过书架。

    《千金方》在第三排,《洗冤集录》在最里层。

    我摸出火折子点亮蜡烛,指尖刚碰到《洗冤集录》书脊,系统叮地一声——医典回溯启动。

    眼前浮现密密麻麻的字:大晋二十三年,云京稳婆李王氏,因参与换婴案被灭口,尸身弃于乱葬岗,喉间有乌头碱残留...

    我差点喊出声。

    李王氏——苏府老夫人当年找的稳婆!

    系统继续滚动:同案人等:侯府大夫人陪嫁嬷嬷孙氏,苏府账房周成...周成

    周幕僚的本名!

    咔嗒。

    蜡烛突然熄灭。

    我僵在原地。

    窗外的月光被什么挡住了,阴影漫过脚背。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很慢,像猫爪挠在青石板上。

    我摸到桌下的铜镇纸,屏住呼吸。

    脚步声停在门前,停顿片刻,又往东边去了。

    我摸黑把书塞回原处,心跳得耳朵发疼。

    刚才那脚步声...是暗卫

    还是大夫人

    直到确认外头没动静,我才翻窗出去。

    阿福在墙根等我,递来个热乎的炊饼:春桃塞的,说你肯定饿。

    我咬了口炊饼,甜味混着麦香。远处传来梆子声,已经亥时三刻了。

    回房的路上,我盯着自己的影子。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有个人跟在身后。

    可等我猛地回头——

    只有风吹动院角的竹帘。

    6

    真相初现

    我把纸页按在胸口,炭笔在掌心硌出红印子。

    系统里滚过的字还烫着——李王氏、周成、换婴案,每一笔都像烧红的针往脑子里扎。

    阿福蹲在墙根啃炊饼,见我翻出来,赶紧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刚瞅见个穿蓝布裙的往西边去了,许是扫院子的婆子

    我攥紧纸团。

    西边是下人们住的耳房,稳婆王氏前日被春桃撞见在井边搓衣裳,说是大夫人新请的洗浆妈妈。

    回房时竹帘晃得厉害,我踢到门槛上的青石板,疼得倒抽冷气。

    床头的灯芯噼啪爆了个花,照见窗台上落了片槐树叶——不是我走时的位置。

    后半夜我没合眼。

    纸团被我捏得发皱,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李王氏,乌头碱,周成即周幕僚。

    天刚擦亮,我就揣着纸团去前院找裴前或。

    他在演武场舞剑,剑尖挑落晨露,见我过来,收剑时带起一阵风:这么早

    昨夜在藏书楼,系统调出了稳婆的名字。我把纸团展开,李王氏,当年参与换婴的稳婆,现在就在府里当洗浆妈妈。

    裴前或的指节捏得发白:我让阿福去耳房查过,王氏住在西耳房最里间,门从不上锁。他突然抓住我手腕,跟我来。

    我们绕着假山走,裴前或的靴子碾过带露的草叶。

    西耳房的门虚掩着,我刚要推门,里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响。

    你走!我啥都不记得!是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记得

    那周成是怎么死的另一个女声阴恻恻的,大夫人说过,嘴不严的人......

    砰的一声,门被从里撞开。

    王氏踉跄着扑出来,额头撞在我肩上,她抬头时我看见她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嘴角沾着血。

    她身后站着个穿靛青衫子的嬷嬷,手里攥着半块碎瓷片。

    孙嬷嬷裴前或沉下脸。

    那嬷嬷看见裴前或,瓷片当啷掉在地上,跪下去直磕头:侯爷明鉴,老奴是瞧这婆子偷了库房的胰子,才......

    胰子王氏突然笑了,血沫子溅在青石板上,当年大夫人给我五两银子时,也说拿好了,莫要嘴碎。

    现在周成被乌头碱毒杀,孙嬷嬷你来问我记不记得,当我是傻子

    孙嬷嬷的脸瞬间煞白。

    裴前或上前一步,靴尖挑开她袖管——腕子上有道月牙形的疤,和系统里侯府大夫人陪嫁嬷嬷孙氏,右手腕有火印的记录分毫不差。

    带孙嬷嬷去柴房。裴前或对跟来的阿福使眼色,又转头看王氏,您若信得过我,便把当年的事说清楚。

    王氏盯着裴前或腰间的侯府玉佩,突然跪下来:二十年前,苏府少夫人生产那日,大夫人派孙嬷嬷守在产房外。

    她塞给我五两银子,说苏府的女娃克父,要换侯府刚生的嫡女......她撩起裤脚,小腿上有道三寸长的刀疤,这是孙嬷嬷划的,她说若敢说出去,就像周成那样。

    周幕僚是您杀的我脱口而出。

    王氏摇头:他前日来找我,说在账册里翻出当年的银钱往来。

    第二日我就听说他口吐黑血死了——那是乌头碱的症状,和大夫人给我的封口药一个味。

    她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是张泛黄的接生记录,最底下压着枚翡翠平安扣:这是苏府少夫人当年系在女娃手腕上的,换婴时被我藏了。

    平安扣触手温凉,内侧刻着挽秋二字——和我脖颈间戴的银锁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裴前或捏着平安扣,指节泛白:今日午时,我让春桃在小厨房备膳,您把知道的共犯名单写下来。

    王氏点头,刚要起身,院外突然传来梆子声。

    阿福跑进来,额角沾着草屑:不好了!

    门房老张说,方才看见两个灰布衫的人进了后园,手里还提着药箱——像是大夫人新请的大夫!

    裴前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我和王氏。

    我摸到袖中平安扣,突然想起昨夜藏书楼熄灭的蜡烛,想起孙嬷嬷腕子上的疤,想起大夫人房里总飘着的沉香味——那味道里,是不是混着乌头碱的苦

    去小厨房。裴前或拽着我往外走,让春桃把后门的锁换了。

    王氏攥紧油布包跟在后面,她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像条蛇缠在我们脚边。

    转过影壁时,我瞥见东院的朱门开了道缝,有个穿墨绿裙的身影一闪而过——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碧秋。

    她手里攥着个纸团,指节发白。

    我突然想起昨夜系统里的最后一行字:同案人等若现,当如惊弓之鸟,必反噬。

    风卷着槐叶打在脸上,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小厨房的烟筒已经冒起炊烟,可那烟里,是不是也掺了别的东西

    7

    密谋反击

    阿福的话像块冰砸进我后颈。

    裴前或拽着我跑的时候,我听见王氏的油布包在她怀里窸窣响,那声音比脚步声还急。

    小厨房的门虚掩着,春桃系着蓝布围裙从灶间探出头,见着我们脸色一白:侯爷,方才碧秋姑娘来送了坛新腌的梅子,说大夫人赏的。她指了指案上青瓷坛,坛口还压着片新鲜荷叶。

    裴前或的拇指蹭过腰间玉佩,突然掀翻了灶台边的木凳。春桃,去柴房把旧煤炉搬来。他声音沉得像敲铜钟,阿福,守在院门口,见着穿灰布衫的人就喊救火。

    我蹲下去摸那青瓷坛。

    荷叶底下飘着股甜腥气——不是梅子,是乌头碱。

    系统在我眼前弹出半透明图谱,红色标记在坛沿的蜜渍上闪烁:接触式毒剂,三刻钟发作。

    大夫人知道我们要见面。我抬头看裴前或,他的眉峰拧成刀,碧秋刚才在东院门缝里,她手里攥的纸团,是给大夫的信。

    王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当年孙嬷嬷就是这么干的——先送点甜东西,再往里头掺药。

    周成死那天,大夫人也差人送了盏桂圆汤。

    李管家呢裴前或突然问春桃。

    春桃抹了把汗:李总管天没亮就去庄子上收租了,不过走前留了话,说西跨院的耳房暗格能藏人。

    暗格里霉味冲得人睁不开眼。

    王氏蜷在草堆里,把油布包压在胸口,像只护崽的母猫。

    裴前或用铜锁锁好暗格门,转头对我道:大夫人的人找的是她,只要她不出声,就安全。

    可他们已经进了后园。我摸出袖中平安扣,内侧挽秋二字硌着掌心,方才阿福说提药箱的是大夫,大夫人可能要装病,借机搜院子。

    去前堂。裴前或扯了扯我歪掉的鬓角,动作快得像被烫到,李管家收租的庄子离府十里,他若现在回来......

    会从角门进。我接话。

    裴前或点头,他腰间玉佩撞在桌角,你去藏书楼等李管家,我去前堂应付大夫人的大夫。

    系统今日还能回溯一次。我拽住他衣袖,我要查二十年前的接生记录,换婴手法——大夫人不可能单靠孙嬷嬷和王氏。

    裴前或的手指在我腕上点了点,像在数更漏:戌时三刻,东墙根老槐树底下,我让阿福留盏孔明灯。

    藏书楼的窗纸被风刮得哗哗响。

    我翻出最底层的《洗冤集录》,指尖刚碰到泛黄纸页,系统突然嗡鸣。

    半透明图谱浮出来,不是伤口,是一行行墨迹:换婴需三人作局——产婆瞒时辰,稳婆调襁褓,奶娘改胎衣。

    我翻到最后一页,夹着张褪色的当票,出票人是云京同福记,当物是翡翠平安扣一对。

    日期是二十年前,苏府少夫人生产那日。

    姑娘找什么呢李管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他手里提着个青布包袱,沾着草屑的皂靴踩在木阶上,庄子上的佃户说,大夫人的陪嫁庄子这月多雇了五个护院,都是带刀的。

    我把当票塞进袖口:王氏在西跨院暗格,大夫人派了大夫来,可能要搜人。

    李管家从包袱里摸出串钥匙:这是各院库房的,前儿大夫人让碧秋领走了两箱朱砂——朱砂配乌头碱,是见血封喉的毒。他指节叩了叩案上《洗冤集录》,您方才翻的接生记录,我记得老账房先生说过,二十年前的账册少了三本,都是记内宅用度的。

    侯爷在前堂应付大夫。我捏紧当票,您去门房盯着,若见着穿墨绿裙的——

    碧秋。李管家替我说了,我让老张把她的轿夫支去买胭脂,她若要出府,得等半个时辰。

    次日卯时,我端着茶盘过连廊。

    东院传来大夫人的咳嗽声,碧秋在里头尖着嗓子:大夫说了,夫人这是急火攻心,得用苏府送来的野山参吊气。

    我拐进西角门,阿福蹲在墙根啃炊饼,见着我把半块饼塞给我:侯爷让我给您带的,说您昨儿没吃饭。他指了指老槐树,树杈上挂着盏没点的孔明灯,灯面用炭笔写着同福记。

    同福记的掌柜是个白胡子老头,见着我掏的当票手直抖:当年是大夫人的陪嫁嬷嬷来当的,说扣上刻着挽秋不吉利。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檀木匣,赎当的银子是侯府账房支的,我记着呢,是孙嬷嬷签的字。

    日头偏西时,李管家的暗号传来——西墙根的狗尾巴草打了三个结。

    我攥着檀木匣往回跑,经过后园时听见碎瓷片响。

    两个灰布衫的人正蹲在井边,其中一个举着药铲:这井里的水,乌头碱含量够毒翻半府人。

    苏姑娘其中一个抬头,我认出是前儿给大夫人看病的王大夫。

    他眼里闪过慌,又堆起笑,我给夫人寻药引呢。

    我盯着他脚边的碎瓷片——和小厨房那坛梅子的釉色一模一样。

    系统突然弹出图谱,红色标记在井沿的水痕上:毒发时间:子时。

    回到侯府时,裴前或正站在正厅门口。

    他手里捏着封血书,是王氏从暗格里塞出来的:孙嬷嬷还有个徒弟在绣房,大夫人每月十五让她送安神香——香里掺着迷魂散。

    李管家说大夫人今晚会请您去用膳。我把檀木匣递给他,同福记的当票,孙嬷嬷的签字,还有井里的毒......

    她要动手了。裴前或的指腹蹭过当票上的墨迹,戌时,你去绣房找那个徒弟,我去查安神香的账。

    话音未落,李管家的影子从影壁后闪出来。

    他鬓角沾着血,喘得像拉风箱:碧秋跑了!

    门房老张说她坐马车去了城西——大夫人的庄子在城西!

    我摸出袖中平安扣,内侧挽秋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裴前或把血书塞进我手里,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去暗格带王氏走,我让阿福备马。

    风卷着槐叶打在脸上,我听见东院传来大夫人的笑声。

    那笑声里混着沉香味,我突然想起系统里的话:同案人等若现,必反噬。

    李管家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朵正在绽开的红梅。

    而我们脚边的影子,正被渐渐沉下的日头,拉得越来越长。

    8

    险象环生

    李管家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我蹲下身扯了块衣襟给他按伤口:碧秋什么时候跑的

    刚过未时。他疼得直抽气,门房老张说她上马车前往院外扔了块帕子——许是给什么人递信儿。

    裴前或把王氏从暗格里扶出来。

    这稳婆整个人都在抖,头发散成乱草:大夫人要灭口...她上个月让孙嬷嬷给我送了碗参汤,喝完我就吐了三日血。

    先出城。裴前或摸了摸王氏的脉门,转头对阿福道,你带李管家去同福记躲着,把孔明灯点了——我让庄子上的护院盯着。

    阿福应了声,背起李管家往角门跑。

    我扶着王氏上马车时,闻到她身上有股苦杏仁味——和孙嬷嬷房里那盏安神香一个味儿。

    驾!裴前或甩了个响鞭,马车轱辘碾过满地槐叶。

    我掀开车帘往后看,西墙根的狗尾巴草还打着三个结,可李管家说的暗号,怕是早被大夫人的人破了。

    出了侯府后门,风里突然飘来股铁锈味。我捏紧袖中短刀:停!

    话音未落,三四个蒙面人从巷口窜出来。

    为首的举着朴刀砍向马腿,裴前或旋身挥剑,火星子溅在我脸上。

    王氏吓得尖叫,我用身子挡住她,短刀捅进左边那人的手腕——系统弹出图谱:非致命伤,可拖延半刻。

    苏姐姐!春桃从墙根的菜窖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陶瓮,我跟来送梅子汤的!她把陶瓮往地上一摔,酸水混着碎瓷片溅了敌人一脸。

    往东边跑!裴前或拽着我胳膊往巷子里钻。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春桃突然拽住我的衣角:西头有片荆棘丛!

    我引他们过去!

    你——

    我前日帮厨时见张婶子在那晒花椒!她冲我挤了下眼睛,转身往反方向跑,来抓我呀!

    臭不要脸的!

    骂声混着瓷器碎裂声炸开。

    裴前或拉着我钻进荆棘丛,王氏的绣鞋被勾破了,脚背上渗出血珠。

    系统弹出图谱:皮外伤,无大碍。我松了口气,刚要说话,春桃的尖叫突然断了。

    她撑不了多久。裴前或摸出火折子,在墙上划了三道——这是庄子护院的暗号。

    远处传来马嘶,七八个穿青布衫的汉子从树后窜出来,为首的正是裴前或庄子上的护院头目周奎。

    夫人周奎看见王氏愣了下,随即挥刀砍向追来的蒙面人,护好主子!

    等彻底摆脱追兵时,天已经擦黑了。

    我们躲进城郊的破庙,王氏缩在供桌下直打摆子:那陶瓮...是我给大夫人送安胎药的。

    她怀三少爷时血崩,是我...是我用了催产药...

    现在说这些没用。裴前或擦着剑上的血,大夫人要灭口的人,不止你一个。他转头看我,井里的乌头碱,安神香的迷魂散,同福记的当票——这些够不够送她下大牢

    我摸出檀木匣里的玉扣,挽秋二字被攥得发烫:还缺人证。

    碧秋去了城西庄子,那里肯定关着当年的知情人。

    我让周奎带人守着破庙。裴前或把剑递给我,明儿你去衙门找赵捕头——他当年查过苏府失火案,信得过。

    第二日卯时,我换了身粗布短打,把玉扣塞进发髻里。

    破庙外飘着薄雾,周奎往我手里塞了块姜:含着,防人认出口音。

    赵捕头的住处就在城南铁匠铺后巷。

    我绕了三条街,确认没人跟着,才敲响那扇掉漆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穿皂衣的汉子,左眉角有道疤——正是赵捕头。

    苏姑娘他把我拉进去,前日李管家来找过我,说侯府要出大事。

    我把檀木匣往桌上一放:大夫人二十年前换了侯府嫡女,现在杀人灭口。

    井里下了乌头碱,安神香掺迷魂散,同福记的当票是孙嬷嬷签的字——

    够了!赵捕头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跳起来,上个月西市米铺的王娘子喝了侯府送的汤,躺了半月才好,我就觉着不对。他翻出个旧本子,当年苏府失火,有个救火的老卒说看见侯府的马车停在巷口——

    当啷!

    院外传来瓦罐摔碎的声音。

    赵捕头脸色一变,拽着我躲进里屋的米缸后。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踹开院门:那小丫头来过没

    没...没见着。是赵捕头娘子的声音。

    搜!

    我攥紧短刀,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米缸上的闷响。

    赵捕头的手按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是让我别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帘被掀开的刹那,院外突然传来狗叫。东墙有动静!有人喊。

    追!

    脚步声渐远。

    赵捕头抹了把汗,从米缸后钻出来:他们冲你来的。他把旧本子塞进我手里,明儿辰时,带这些去衙门找刘典史。

    我...

    哐!

    外屋的门被踹开了。

    9

    真相大白

    外屋门被踹开那声响,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赵捕头的手在我腰上一按,米缸的粗糙陶壁硌着后背。

    那小蹄子藏哪了是个公鸭嗓,赵娘子,你男人吃朝廷俸禄,你敢包庇钦犯

    官爷明鉴...赵娘子的声音发颤,我真没见着什么小丫头,就早上...早上扫了回院子...

    少废话!重物倒地的闷响,应该是条凳被踹翻了,衣柜!

    床底下!

    给我翻!

    我攥着短刀的手沁出冷汗。

    刀把上的纹路刺进掌心,疼得清醒——这刀是裴前或昨晚塞给我的,说刀刃淬了防狼的麻药。

    现在倒真用上了。

    米缸公鸭嗓突然冷笑,藏米缸里倒妙,省得饿肚子。

    我的呼吸顿住。

    米缸的木盖被掀开的瞬间,赵捕头突然低喝一声:东墙!

    有动静!

    哪呢

    刚瞅见个人影!赵捕头拔高声音,许是那丫头的同伙!

    追!

    脚步声噼里啪啦往院外去了。

    我听见赵娘子抽了抽鼻子,大概是在抹眼泪。

    赵捕头拽着我钻出米缸时,我才发现后背的粗布衣裳全湿了,黏在身上凉飕飕的。

    他们早盯着我了。赵捕头抹了把脸,把旧本子往我怀里塞,方才那公鸭嗓是孙嬷嬷的侄子,大夫人的狗腿子。他抓起桌上的茶碗灌了口,现在去衙门,走后巷,我引开他们。

    不行。我把玉扣往他手里塞,你带着这个,找刘典史。

    我认得路。

    赵捕头盯着玉扣上挽秋二字,突然笑了:苏姑娘,你比我想象中狠。他把刀往我腰间一别,出了门往右拐,第三个胡同口有辆卖糖人的板车,赶车的老周是我线人。

    我猫着腰翻后墙时,听见赵捕头在外屋喊:他婶子,把那半袋米扛灶房去!——这是让娘子转移。

    墙根的碎瓷片划破了手背,我没敢吭声,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倒比含着的姜更提神。

    老周的板车果然停在胡同口。

    他掀开车帘时,我差点叫出声——车斗里堆着半筐山楂,底下盖着套青衫官服。赵头儿早备下了。老周甩了个响鞭,您猫好了,咱绕着护城河走。

    到衙门时,正赶上知府大人升堂。

    我攥着旧本子冲进公堂,惊得堂下告状的老妇直往后缩。民女苏浅秋,状告定北侯府大夫人!我把本子拍在案上,二十年前换婴,近年毒杀数人!

    知府大人扶了扶乌纱帽:定北侯府

    有证物。我掏出檀木匣,井里的乌头碱,安神香的迷魂散,同福记当票上孙嬷嬷的指印。又摸出玉扣,这是当年侯府给嫡女的信物,刻着挽秋。

    赵捕头这时撞开堂门,额头挂着血:大人,西市米铺王娘子的毒,就是侯府送的汤里来的!

    小的查了三个月,今日才对上!

    知府的惊堂木啪地拍下:传仵作!

    验毒!又转头对衙役吼,带三百人,围了定北侯府!

    侯府的朱漆大门被撞开时,大夫人正坐在前院喝茶。

    她见着我身后的官兵,茶盏当啷掉在青石板上。苏浅秋,你敢...

    搜!知府的声音像块冰。

    碧秋从后宅跑出来时,怀里抱着个发抖的老妇人。这是当年的稳婆张妈妈!碧秋抹了把泪,庄子地窖里关着她,还有两个护院!

    张妈妈扑通跪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夫人...大夫人让我换了孩子,说苏府那丫头命硬...后来苏府失火,也是她派的人...

    大夫人的脸白得像纸。

    她突然扑过来抓我,指甲划破了我手腕:你有什么证据

    不过是个野丫头!

    证据在这。裴前或从偏厅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铜盒,孙嬷嬷昨儿个想烧账本,被我截下了。他掀开盒盖,换婴的地契,给稳婆的封口银,还有...你给苏府下的毒方。

    我触到那叠纸时,系统的伤痕图谱突然浮现在眼前——最底下一张纸角,有块暗褐色的痕迹。乌头碱。我抬头看大夫人,这是你当年写毒方时,沾了药汁

    大夫人踉跄两步,扶住石桌才没栽倒。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害我...

    害你的是你自己。裴前或把剑往地上一插,井里的乌头碱,我让人挖出来了;安神香的迷魂散,仵作验过了;同福记的当票,孙嬷嬷已经招了。他冷笑,你以为杀了幕僚、沉了蒙面尸,就能灭口

    大夫人突然笑了,笑声像夜猫子叫:是,我换了孩子!

    苏浅秋要是侯府嫡女,我儿子算什么

    我杀幕僚,因为他看见张妈妈进府;我沉那尸体,因为他是苏府当年的护院!她盯着我,你以为你多金贵

    要不是苏府那对蠢货养你,你早饿死在乱葬岗了!

    够了!知府一拍桌子,上枷锁!

    衙役冲上去时,大夫人突然撞向石桌。

    我扑过去拉她,系统的图谱却在眼前炸开——她袖中藏着短刀,刀刃泛着青黑。有毒!我喊。

    裴前或的剑更快。当的一声,短刀飞进了花坛。

    大夫人瘫在地上,眼泪混着鼻涕:我输了...我早该想到...当年那丫头要是活着,怎么会让我这么顺...

    夕阳把侯府的飞檐染成金色时,知府把玉扣递给我:苏姑娘,这是你的。

    裴前或站在我旁边,剑穗被风掀起:明日我就去宗人府,改你的户籍。

    我摸着玉扣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刚进府那天,枕下的血书。

    原来那血书,是张妈妈趁夜塞的——她关在地窖时哭着说,当年换婴后,她日日做噩梦,想提醒我,又怕大夫人灭口。

    庆功宴设在侯府正厅。

    裴前或举着酒盏,眼睛里有光:往后侯府的账,可就交给嫡女了。

    我抿了口酒,辣得咳嗽:侯爷不是最会算吗

    从前算的是军饷,现在...他放下酒盏,得算人心。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我望着院角那口老井,系统的图谱突然闪了闪——不是伤痕,是一行小字:医典回溯已解锁高阶。

    我笑了。有些秘密,才刚浮出水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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