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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卷一·少年袖里青蛇胆(李贺《高轩过》意象)

    第一章:十三学剑玉具鸣

    渔阳郡的风雪像老天爷打翻了盐罐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十五岁的耿弇把羊皮袄裹得像只粽子,却在父亲书房前突然猫下腰

    ——

    雕花楠木匣上的铜锁泛着冷光,活脱脱是在挑衅:来啊,有本事撬开我

    兵者诡道藏本书比藏私房钱还严实!

    耿弇嘟囔着,匕首在烛火上烤热,嘶啦

    挑开蜡封。匣盖掀开的刹那,咸香直冲脑门,好家伙,满满一匣腊肉竹筒!他随手劈开一根,《吴起兵法》的竹简像腌萝卜片似的散出来。

    老狐狸!连兵书都腌入味了!

    耿弇拍案而起,震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更绝的是,竹简被虫蛀得跟筛子似的,治兵

    篇只剩

    其疾如风

    四个大字,其余全成了蠹鱼的自助餐。他举着竹简对着烛火摇晃:敢情我爹养了一群吃兵法的祖宗!

    马厩里,老兵王六正就着月光磨马刀,刀刃映得他眼睛发亮。小公子又偷兵书了

    他头也不抬,上次《孙子兵法》藏茅厕,您老可是挖了三天蛆才找着。

    耿弇耳朵

    腾

    地红到脖子根,腰间玉具剑

    噌

    地出鞘半寸:我要学匈奴骑射!

    就你

    王六嗤笑,下巴朝马槽一扬。槽里黑马正甩着尾巴,鬃毛支棱得像把破扫帚,黑电连匈奴骑兵都不敢碰,你还不如去摸阎王爷的胡子。

    三日!

    耿弇剑指黑马,剑尖上的玉坠晃得人眼晕,三天后,我要骑着它从渔阳城门穿过去!

    第三日黄昏,冰河上白雾翻涌,跟谁在煮馄饨似的。耿弇倒挂在马尾上,被黑电拖着在冰面狂奔。寒风灌得他耳朵生疼,手指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却死死攥着马鬃。黑马突然前蹄腾空,他借力一翻,啪

    地稳稳坐在马鞍上。

    驾!

    一人一马轰然撞碎冰面,刺骨河水瞬间灌进衣领。等耿弇湿漉漉爬上岸,黑电竟低头舔他掌心的血痕。王六手里的马刷

    当啷

    掉地,少年却冻得哆哆嗦嗦大笑:瞧见没这马鬃毛支棱得,比蓟城箭楼还威风!

    第二章:长安市上酒家眠

    长安太学的梧桐叶黄得像撒了一地金箔,却挡不住绿林军的晦气。耿弇蹲在廊下,手里的胡饼越嚼越没滋味

    ——

    那边厢,几个大兵正把《春秋左氏传》往火堆里塞,裨将王凤踩着书堆笑得前仰后合:读书顶个鸟用!还不如烤火实在!

    治国如射钱,须穿正统心窍。

    耿弇嘴里嘟囔着,眼瞅着砚台里的松烟墨,突然计上心来。他假装起身,哗啦

    一声,墨汁泼洒如乌云蔽日,正巧在王凤猩红袍角晕开一大片。

    你找死!

    王凤的佩刀出鞘半尺,寒光直逼耿弇面门。少年却慢悠悠掏出手帕,擦拭溅到袖口的墨渍:将军可知,这墨可是三百年前蒙恬所制一斤能换十石粟,比您身上的蟒袍金贵多了!

    王凤举着刀愣住了,耿弇趁机溜出太学,直奔西市酒肆。酒旗招展间,隔壁桌的游侠儿正把《尉缭子》残卷拍得震天响,腰间七枚五铢钱叮当作响,活像在给铜钱开演唱会。

    敢赌箭吗

    耿弇摸出随身短弓,嘴角挂着坏笑。

    游侠儿嗤笑一声,将五铢钱串成一串悬在梁上。七支羽箭破空而出,叮叮叮

    七声脆响,箭箭穿钱而过。当最后一枚铜钱落地时,耿弇已经把残卷揣进怀里:承让,承让!

    小子敢耍诈!

    游侠儿拔刀就砍。耿弇旋身躲开,剑鞘

    咚

    地磕在对方膝盖上。酒肆瞬间乱成一锅粥,有人掀翻桌子,有人抄起酒坛,耿弇却趁机跃上酒坛,扯开嗓子喊道:诸位可知,这剑名为‘裂云’,当年斩过匈奴单于的金冠!

    众人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踩着酒坛翻窗而出。夜风裹着酒香,耿弇摸着怀里的残卷,嘟囔道:明日还得去太学补抄《尉缭子》...

    早知道多赢几本了!

    卷二·龙战血染青史册(《易经》爻辞新解)

    第三章:钜鹿城头鬼夜哭

    雪夜的钜鹿城像座冰雕,月光在城墙的箭垛上凝成霜刃。耿弇裹紧狐裘,呼出的白气在烛火里化作扭曲的鬼脸。副将王霸捧着牛皮地图踉跄而入,靴底的积雪在青砖上拖出两道蜿蜒的水痕。

    将军,铜马军的粮队正在三十里外扎营。

    王霸抖开地图,指节重重敲在山谷处,但他们布了鹿角阵,还有三千精锐守夜,硬攻怕是......

    话音未落,耿弇突然伸手蘸了砚台里的墨汁,在地图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熊掌印。王霸瞪大眼睛,看着自家主将用狼毫笔在雪地上戳出个洞,突然掏出块鹿肉干大嚼起来。

    听说过熊瞎子掰苞米吗

    耿弇嘴角沾着肉渣,这些畜生冬天饿极了,见着甜的比见着媳妇儿还亲。

    他突然指向马厩方向,去把那些冻僵的驴车全找出来,裹上三石蜜糖

    ——

    记住,要把车辕雕成蜂巢的模样。

    王霸的表情精彩得像被雷劈了的树桩:将军,这是要......

    这叫‘借熊杀人’。

    耿弇把最后半块肉干抛向空中,裂云槊闪电般出鞘,肉块被劈成十六片雪花,你猜那些铜马军是先救火,还是先打虎

    三更梆子响时,山谷里突然炸开一声闷雷般的熊吼。耿弇趴在雪坑里,看着三百头黑熊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向粮队。这些畜生的前爪沾满蜜糖,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活像一群举着火把的恶鬼。

    铜马军的梆子声乱成了麻花,箭矢破空声与熊嚎交织成地狱交响曲。耿弇数着敌军营寨里升起的狼烟,突然踹了踹身旁的王霸:该咱们表演了,记得别伤着熊大爷们

    ——

    它们可是咱们请来的贵宾。

    三百死士的战靴踏碎薄冰,裂云槊在夜色中划出银亮的弧线。耿弇直取敌军主将大帐,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正抱着酒坛狂奔,腰间还挂着半块啃了一半的蜜饼。

    原来敌军主帅是个甜食党。

    耿弇嘟囔着,槊尖轻轻点在对方后心。那汉子扑通跪地,怀里掉出一封沾满油渍的信。

    黎明时分,耿弇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巡视战场。他抖开那封信,看着上面

    妾身每日望穿秋水

    的肉麻词句,突然笑得直不起腰:这位将军的脑袋值五万钱,这封情书怕不是值五十万

    话音未落,他已将信投入篝火。火苗窜起时,灰烬里突然飞出只焦黑的飞蛾,吓得旁边的小兵哇哇大叫。耿弇拍着他的肩膀:别怕,这是人家的相思化成灰了

    ——

    记住,以后打仗别带情书,带了也别让我看见。

    第四章:祝阿城下火鸦飞

    祝阿城的城墙在暮色中泛着青灰,活像被烟熏了三天三夜的灶台。耿弇咬着半块冷硬的炊饼,望着城头密密麻麻的弩机,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

    不是因为饼香,而是想起了田单那招火牛阵。

    去捉三千只寒鸦。

    他把饼渣往天上一抛,惊飞了一群觅食的麻雀,尾羽浸油,麻布裹紧,记得给每只都编个号,省得打完仗找不到鸟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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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将李敢手里的竹简

    啪嗒

    掉在地上:将军,这鸟又不会识字,编什么号......

    你懂什么

    耿弇用剑柄敲了敲李敢的头盔,当年田单火牛阵要是给牛挂牌,史书上肯定会多写一句‘管理有方’。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禽鸟习性考》,指着某页被油渍浸透的段落,看见没寒鸦最喜欢在月黑风高夜组队搞烧烤。

    军营顿时乱成了鸟市。士兵们举着网兜满林子追寒鸦,有的被鸟粪砸中脑袋,有的摔进泥坑成了

    泥菩萨。三天后,三千只裹着麻布的寒鸦被关进特制的竹笼,笼子上还贴着

    易燃品,小心轻放

    的告示。

    夜半时分,耿弇站在土坡上,手里的火把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裂云槊挑着一坛烈酒,他猛地泼向天空,火光瞬间照亮了排成井陉口地形的鸦群。昔日田单火牛阵,今日耿某请诸君看火鸦戏!

    三千火鸦如同带着火种的流星,尖叫着扑向敌营。张步军的帐篷瞬间成了火龙,粮草堆燃起的浓烟直冲云霄。大将逄安骑着马横冲直撞,却被一只火鸦精准地啄中了头盔缝隙,惨叫着摔落马下。

    耿弇手持裂云槊冲入敌阵,槊尖挑飞了不知第几把砍来的钢刀。我说这位将军,

    他看着满脸黑烟的逄安,你这烟熏妆画得比长安城里的歌姬还浓。

    话音未落,裂云槊已抵住对方咽喉。

    城破之时,满地都是焦黑的鸦羽。耿弇踢开一截烧焦的旗杆,突然转身对幕僚说:把这些鸦羽收集起来,给将士们做冬衣。记得做成迷彩款,下次打仗往树林里一蹲,保准敌人以为咱们是会动的鸟窝。

    卷三·云台星落照肝胆(融合天象与权谋)

    第五章:虎头石上射天狼

    狄道的太阳毒得像把烧红的烙铁,地面蒸腾的热浪能把鞋底都烤化。耿弇骑着马,头盔里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活像有条小蛇在爬。远远望见祭坛上那猩红的绸布,还有两个被捆得像粽子似的童男童女,他差点被嘴里的酸梅呛到。

    这搞的什么名堂

    耿弇扯住路过的老汉,你们这儿流行拿小孩当祭品

    老汉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将军饶命!是虎神发怒了,连着百日大旱,再不献祭,咱们都得渴死啊!

    耿弇眯眼一瞧,祭坛中央立着尊三米高的石虎,龇牙咧嘴的模样倒是唬人,可那石头缝里长的青苔,怎么看都不像是神兽该有的装饰。他跳下马,顺手从马鞍上摸出酒葫芦,咕噜咕噜

    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下巴流进铠甲缝里。

    你们拜的不是虎神,是石虎。

    耿弇冷着脸,剑指石虎,若真有虎,我便射给你们看!

    围观百姓炸开了锅,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小声嘀咕:这将军怕不是被晒傻了。

    耿弇却不慌不忙,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白羽箭,对着箭头呵了口气

    ——

    倒不是在做法,纯粹是箭尾沾了灰,吹干净好瞄准。

    看好了!

    裂云弓拉成满月,三支箭

    嗖

    地破空而出。第一箭正中石虎左眼,石屑飞溅;第二箭精准命中右眼;第三箭更绝,直直插进石虎张开的嘴里,把半截舌头都射了下来。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时,石缝里突然传来

    汩汩

    的水声。清澈的泉水喷涌而出,瞬间浇灭了祭坛上的火把。百姓们先是一愣,接着齐刷刷跪地磕头,山呼

    将军神威。

    耿弇却盯着石虎伤口处露出的铜钱纹路,皱起了眉头。这些铜钱整整齐齐嵌在石头里,排列得比士兵方阵还规矩,哪像是天然形成他刚想凑近细看,却被兴奋的百姓们高高抬起,在欢呼声中绕着祭坛转了三圈。

    二十年后,洛阳城的茶馆里,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

    耿将军狄道射虎

    的传奇。扶风老家的耿弇端着茶碗,听着隔壁桌商人们讨论

    能避兵灾的铜钱,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这群牛鼻子,

    他笑骂着把茶碗重重一放,当年我不过是射偏了!那石虎里藏的铜钱,指不定是哪个贪官用来洗钱的!

    话虽这么说,他却悄悄摸了摸怀里那枚从石虎身上掰下来的铜钱

    ——

    上面

    建武通宝

    的字样,在夕阳下泛着神秘的光。

    第六章:未央宫宴槊影寒

    建武八年的未央宫夜宴,烛火将鎏金兽首烛台映得忽明忽暗,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耿弇端着玉杯,杯中的美酒倒映着头顶垂落的珠帘,晃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哪是什么庆功宴,分明是场暗藏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大司空宋弘晃着花白胡须,迈着方步走到耿弇面前。此人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此刻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耿将军神勇,真乃韩信再世啊!

    话音未落,满殿公卿的目光齐刷刷射来,比匈奴的箭矢还扎人。

    耿弇心里冷笑一声,这老匹夫表面恭维,实则暗藏杀机。想当年韩信功高震主,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宋弘这话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他低头看着杯中的酒,突然发现酒液里自己的倒影正咧着嘴狞笑,倒像是在嘲笑他的处境。

    裂云槊突然发出嗡鸣,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怒火。这柄跟着他南征北战的兵器,此刻竟比他还沉不住气。耿弇抚了抚槊身,低声道:老伙计,别急,有你表演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耿弇猛地起身,裂云槊如一道黑色闪电破空而出。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梁上的铜灯被挑落,整座大殿瞬间陷入黑暗。烛火熄灭前的刹那,耿弇看到宋弘惊愕的表情,活像吞了只癞蛤蟆。

    此槊斩过四十六员敌将,却从未沾过同袍血!

    耿弇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字字如锤。他能感觉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还有某个胆小的官员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刺破黑暗。刘秀手持烛台,亲自上前点亮新烛。火光重燃的瞬间,皇帝眼中闪烁的不是怒意,而是赞赏:好!当年韩信破历下,今日弇破祝阿,功过韩信!

    耿弇望着刘秀,突然想起昆阳之战时,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在万军丛中坚定地望向他。那时刘秀不过是个偏将,而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岁月流转,眼前的人已贵为天子,却仍记得当年并肩作战的情谊。

    宦官们手忙脚乱地重新点亮所有烛火,金灿灿的光芒照在耿弇的铠甲上,映出无数细碎的光点。他看着宋弘灰溜溜退下的背影,偷偷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竹简

    ——

    那是今早收到的密报,有人弹劾他拥兵自重。此刻,竹简边角已被他捏得发皱。

    将军,这酒还喝吗

    旁边的小吏小心翼翼地问。耿弇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却暖不过心底的寒意。他握紧裂云槊,暗暗发誓:这柄槊,既能为陛下开疆拓土,也能守护自己的身家性命。

    夜宴散场时,刘秀特意留下耿弇。两人并肩站在未央宫的飞檐下,望着漫天星斗。听说有人送了你只西域进贡的波斯猫

    刘秀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耿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在提醒他,要像猫一样敏锐,时刻警惕暗处的危险。

    臣的猫,最会抓老鼠。

    耿弇躬身答道。夜风拂过,裂云槊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仿佛在为这场默契十足的对话鼓掌。

    卷四·白发犹唱少年游(晚年江湖轶事)

    第七章:扶风槐下说剑录

    扶风的老槐树怕是成了精。树冠遮天蔽日,树皮皲裂的纹路像极了耿弇脸上的皱纹,就连落下的槐花,都总爱往他的酒葫芦里钻。这位曾经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此刻正倚着树干,教一群鼻涕都擦不利索的娃娃舞剑。

    看好了,这招叫‘白虹贯日’!

    耿弇晃着酒葫芦,木剑轻飘飘地挥出去,惊飞了槐树上打盹的麻雀。娃娃们哄堂大笑,有个胆大的扯住他的衣角:爷爷骗人!您这剑比我娘纳鞋底的针还慢!

    耿弇眯起眼睛,突然抄起地上的铜钱,醉眼朦胧地打了个酒嗝:小崽子,看好了!

    十九枚铜钱被他抛向空中,木剑瞬间化作残影,铜钱纷纷断成两半,叮叮当当落在青石板上,惊得娃娃们张大的嘴巴能塞进整个槐花饼。

    暴雨来得比匈奴的骑兵还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槐树叶上,溅起阵阵白雾。耿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瞥见街角的流民堆里闪过一道寒芒。那刺客拔刀的姿势太业余,连刀鞘上的锈都没擦干净。

    枣核离弦的声音比他的裂云槊还利落。刺客惨叫着捂住手腕,匕首

    当啷

    落地。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却见耿弇慢悠悠地掏出块帕子擦手:说多少次了,槐树下动刀,要被老槐树记仇的。

    将军三十年前在昆阳......

    刺客堆里突然站起个白发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耿弇的酒葫芦

    砰

    地砸在地上,酒液混着雨水漫过青石板。他盯着老者腰间褪色的兵符,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喝酒时休提昆阳!

    风卷着槐花掠过他的脸,恍惚间,皱纹里藏着的仿佛还是那个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的少年。

    老槐树在雨中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主人叹息。娃娃们捡起铜钱,发现每块断面上都映着个模糊的影子

    ——

    有人说是持槊的战神,有人说是醉倒的老神仙,只有耿弇知道,那不过是个想把往事都泡进酒里的老头子罢了。

    第八章:渭水舟头鱼吞甲

    永平元年的春风带着渭水特有的腥甜,耿弇站在船头,手里的旧战甲泛着斑驳的锈迹,像极了他布满伤疤的脸。这套跟随他征战数十载的铁甲,此刻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生疼

    ——

    倒不是因为重量,而是那些附着在甲片上的记忆,比铅块还沉。

    老伙计,你说咱俩杀过多少人来着

    他对着身旁的裂云槊喃喃自语。槊身微微震颤,似乎在抗议这个不吉利的话题。耿弇咧嘴一笑,露出颗缺了半角的门牙,那是在祝阿城下被流矢崩掉的:得,当我没问。

    铁甲入水的瞬间,渭水发出一声闷响,仿佛大地打了个饱嗝。水面翻涌着墨绿色的浪花,将锈迹斑斑的甲片卷入河底,惊起一群银鳞鲤鱼。耿弇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突然想起第一次穿这副甲胄时,自己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三日后,当渔夫剖开那条百斤巨鲤时,整条渭水河畔都炸开了锅。鱼腹里的铁甲片整整齐齐拼成

    建武

    二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到洛阳,太史令捧着星象图,跪在刘秀面前抖如筛糠:陛下!荧惑守心,主兵戈啊!

    刘秀却优哉游哉地啃着梨,指了指宫墙外的护城河:有弇在,铠甲都化鱼鳞矣。

    他咬下一大口梨,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在龙袍上晕开个淡黄色的印子,去,给耿将军送两筐新摘的梨,就说朕请他尝尝鲜。

    当这个消息传到耿弇耳朵里时,他正躺在船头晒太阳。老将军眯着眼,看着渭水悠悠东去,突然拍了拍身旁的裂云槊:听见没陛下说咱们该退休了。

    槊身突然发出一阵清越的嗡鸣,惊飞了停在船篷上的白鹭。耿弇笑骂道:还舍不得当年你砍张步的脑袋时,怎么没见你心软

    说着,他摸出块磨刀石,慢悠悠地磨起槊刃,不过也是,跟着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是该好好歇歇了。

    夕阳把渭水染成血色,耿弇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个在渔阳郡驯马的少年。裂云槊在余晖中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

    老伙计,以后咱们就钓钓鱼,晒晒太阳。

    耿弇喃喃道,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敢来捣乱......

    他握紧槊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又化作一抹笑意,算了,吓吓他们就好。

    卷五·青史黄泉皆笑谈(生死超脱视角)

    第九章:阎罗殿前翻命簿

    地府的阴风裹着硫磺味,像极了当年钜鹿之战烧焦的尸体气息。耿弇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

    方才过奈何桥时,他非要和孟婆掰手腕,结果把老人家的汤锅都掀翻了。此刻站在阎罗殿前,看着青面獠牙的判官捧着生死簿摇头晃脑,他突然觉得这阴间和阳间的衙门一样讨人嫌。

    耿弇,建武三十二年卒,寿五十六,无误。

    判官的声音像破锣,来,按手印投胎去......

    慢着!

    耿弇一把夺过判官笔,笔尖的朱砂溅在判官脸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鬼脸,我得改几笔!

    十殿阎罗齐刷刷坐直身子,秦广王的乌纱帽都歪到了后脑勺。只见耿弇大喇喇坐在判官椅上,生死簿在他手里哗啦作响,活像在翻自家菜谱。建武三年五月......

    他眯着眼,笔尖重重戳在彭宠的名字上,这小子本应中流矢而亡,吾偏用火攻让他多活七日

    ——

    好叫他尝尝被亲信背叛的滋味!

    判官看着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生死簿,差点哭出声:大人!这是生死簿啊!您当是在改军令状

    转轮王抚着长须摇头:此人才该执掌修罗道!

    话音未落,耿弇已经把笔一扔,朱砂在阎罗殿青砖上炸开一朵血色梅花:我还得回去看看,后世那《后汉书》有没有把我写得无趣。当年我用寒鸦破祝阿城,要是写成‘放火烧城’,我非从坟里爬出来不可!

    平等王干咳两声,试图维持地府秩序:阳寿已尽,哪有回去的道理......

    谁说我要回阳间

    耿弇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裂云槊

    ——

    也不知这兵器怎么跟着他进了阴间,我去文曲星那儿串门,顺便检查检查史书!

    说着,他对着阎罗们一抱拳,槊尖挑起判官的官帽当飞盘,各位慢慢审,我去去就回!

    看着耿弇的背影消失在奈何桥方向,十殿阎罗面面相觑。阎罗殿里安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卞城王笑得直拍桌子:这耿弇,比咱们这些阎罗还像阎罗!

    判官哭丧着脸收拾满地狼藉,突然发现生死簿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下次投胎,记得给我配个会说相声的孟婆。

    第十章:茶馆听尽弇传奇

    西安的茶馆里蒸腾着茯茶的香气,说书人醒木一拍,惊得梁上的灰雀扑棱棱乱飞。话说那渔阳少年耿弇,单枪匹马闯入马厩,只见那烈马‘黑电’......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众人循声望去,见个白发老者蜷在竹椅里,褪色的灰布袍沾着草屑,活像从黄土坡刚刨出来的老树根。那马不是黑色。

    老者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幽光,是左前蹄有白章,像朵没化开的雪。

    满堂哄笑如煮沸的开水。说书人涨红着脸,把醒木拍得震天响:老丈,您这是听岔了书吧哪本野史这么写的

    邻座的茶客笑得呛了茶,喷得对面姑娘的胭脂都花了。

    老者却不恼,伸手去够八仙桌上的粗瓷碗。宽大的袖口滑落瞬间,半枚生锈的箭簇晃了出来,铁锈斑驳间隐约可见

    陇西

    二字。有眼尖的茶客倒抽冷气

    ——

    这形状,分明和博物馆里展出的汉代箭簇一模一样。

    诸位可知,

    老者突然压低声音,喉结在干枯的脖颈间上下滚动,当年耿将军射虎的泉眼,如今还在狄道城外那泉水清冽甘甜,可舀起来细看......

    他顿了顿,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桌上蘸水,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箭头,底下沉着密密麻麻的箭簇,每一枚都咬着石头。

    茶馆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听见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棂。说书人捏着折扇的手微微发抖,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过,曾祖父那辈在陇西挖井,确实挖出过带齿痕的铜钱。

    老者颤巍巍地起身,腰间的铜烟锅撞在椅背上叮当作响。他佝偻着背往门外走,夕阳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恍若一杆长枪。有好事者追出去想问个究竟,却见街道上早没了人影,只有墙角的青砖缝里,插着半片枯黄的槐叶,叶脉纹路竟与史书上记载的耿弇军旗图案分毫不差。

    茶馆里又热闹起来,说书人清清嗓子准备接着讲,却发现刚才写在桌上的箭头水渍,不知何时已蒸发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窗外,夕阳把古城墙染成血色,箭楼的飞檐刺破晚霞,恍惚间,竟像是千年前那个倒悬马尾驯马的少年,正提着裂云槊,从历史的迷雾中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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