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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事发生在泰国湾沿岸,涵盖泰国、柬埔寨、越南和马来西亚等国家。当时,殖民统治逐渐瓦解,各国独立运动风起云涌,海上贸易与走私活动频繁,形成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海上江湖。

    1

    泰国湾的风,一如既往地热烈而不安分。

    这是一个初夏,潮湿的海风从南中国海吹来,掠过暹罗湾,将炎热送进了海上各色人的心里。云层低垂,海浪翻滚,似乎预示着这片海域即将卷入一场不同寻常的风暴。

    林少白站在甲板上,双手搭着护栏,望着天边泛灰的云。他年仅二十二岁,已是一条船的二副。这艘名为福隆号的货船,挂着香港旗,隶属于林家的海运公司,从汕头起航,经马六甲转向南洋,计划停靠曼谷港。林家虽不算顶级船商,却也在南洋一带小有名气,尤其他的父亲林启山,年轻时是海上义运会里小有声望的人物,做事讲义气、守规矩。

    可在这片水域,规矩越来越不顶用了。

    少白,雷达扫到了一艘不明快艇。船长何叔低声说道,脸色比天空还阴沉。

    林少白眉头一皱,转身快步走进驾驶舱。雷达屏幕上的一点亮斑,正快速朝福隆号逼近。那不是常规的商船速度。

    来得太快了。林少白声音平静,但心头已经警觉。

    这片水域表面平静,实际上是兵家必争之地。近年来,越南局势不稳,大量难民从海上逃往泰国、柬埔寨,海盗趁乱横行,有的是真贼,有的则披着政府或军方的外衣,专劫过路商船。更麻烦的是,没人知道这些江湖人背后站着谁。

    备枪。通知水手们警戒,甲板下集结。林少白冷静下令。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他没料到,这一次,是专门冲他来的。

    不出十分钟,那艘快艇已经逼近福隆号,海面上回荡起喇叭声:

    交出货物和船主,其他人可平安离开!

    林少白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很清楚,货物只是幌子,船主才是目标——是他,或者,是他的父亲林启山。

    就在众人犹豫时,一阵震耳的爆炸声从船尾传来——快艇发射了信号弹,直接击中福隆号左舷边缘,火光腾起,甲板一阵混乱。

    林少白拔出腰间配枪,带领几名水手奋力抵抗。可对方装备精良,带着夜视镜和冲锋枪。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而不是普通海盗。

    快走!林启山从船舱内冲出来,将一把旧钥匙塞进少白手里,带着它,去曼谷找‘阿努查’,他会告诉你一切!

    爸,你也一起走!少白大喊。

    我走不了——这是他们的目标。林启山用力推开他,你现在活着,比我活着更重要!

    船尾的火势愈发猛烈,海水倒灌进船舱。林启山强行将儿子推进救生艇中,砰地一声砍断绳索。

    林少白落水时,看到的是父亲站在火光中,神情宁静如铁。他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林启山低沉的叮咛:

    记住,真正的江湖,不在刀剑之间,而在人心之中。

    ……

    天亮时,林少白漂到了泰国湾的一个无名小岛,昏睡在沙滩上,被一位渔夫救起。那把老钥匙还紧紧握在他掌心,掌心已勒出血痕。

    几天后,林少白独自登上曼谷港。身上只有几枚泰铢、一只皮箱和一个名字:阿努查。

    他不知道那是一个人,还是一道门。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属于他的江湖,才刚刚开始。

    2

    曼谷,城市与江河交织之地。

    湄南河穿城而过,如同一条脉络,滋养着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在河岸边的某间老旧茶楼,林少白端着一杯微温的泰式奶茶,观察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已经在曼谷待了三天,靠变卖父亲遗留的金表勉强糊口,只为找到那个叫阿努查的人。

    阿努查——父亲临终前留下的唯一线索,如同迷雾中的灯塔。可是曼谷城里,这个名字并不稀奇,警察、官员、商人、小贩,不少人都叫这个名字。真正的阿努查藏在何处,谁也说不准。

    林少白没有放弃,他每日奔走于港口、寺庙、黑市之间,试图从父亲旧日的交情中找到蛛丝马迹。直到今天,他终于听见了一个陌生人的低语:

    你在找阿努查

    那是个本地口音浓重的男人,皮肤黝黑,身形瘦削,眼神警觉。

    是,我要找他。林少白站起身,语气坚定。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值得信任,然后低声道:

    今晚子时,到华喃峰港口废仓库,带上你手里的东西。别叫人跟踪。

    说完便转身离开,不留一丝多余的气息。

    夜深,华喃峰港口灯火稀疏,一排排废弃的集装箱静静堆叠着,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巨兽。

    林少白按时来到仓库。门未锁,只有一盏风灯在屋梁下摇曳。

    你是林启山的儿子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自暗处传来。

    林少白点头,将那把旧钥匙递出。灯光下,走出一位身穿便装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目光如鹰,身上虽无军装,却自带军纪之威。

    我是阿努查,泰国皇家海军特别行动组前成员,现在……算是个半隐退的人。男子接过钥匙,沉默片刻,低语道:看来老林真的……走了。

    林少白听他提及父亲,心中一震:你认识他多久

    很多年。你父亲不是简单的商人。他曾是我们行动组的情报联系人,为我们提供了数不清的海上走私线索。阿努查缓缓说道。

    那他为什么会被追杀那帮人到底是谁

    阿努查眼神凝重:你父亲早已掌握一批贩毒路线的证据,其中牵扯到越南残余武装、南部叛军,甚至还有高层勾结。他拒绝销毁证据,成了他们眼中的死结。

    林少白咬紧牙关,拳头握紧:我要查到底,我要替他报仇。

    阿努查沉默半晌,忽然开口:你一个人不够。你需要盟友。

    就在此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一位身穿深蓝旗袍、披着外套的女子走进仓库。

    少白,这位是苏菲娅,来自槟城,是我信得过的人。她经营一家货运公司,背地里则是南洋最强的情报商。

    苏菲娅朝他微微一笑:你的事,我听说了。你父亲是条好汉,我欠他一个人情。

    林少白审视着她,不轻信任何人: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不像一般人那样只会喊口号。苏菲娅拉开桌上一张地图,这是过去三个月内被袭击的商船分布图,它们的航线几乎一致,说明有人在收集‘通海走廊’上的关键据点。这不是简单的抢劫,是在布局。

    布局林少白皱眉。

    有人想掌控整条泰国湾的黑市航道。阿努查指向图上一处红点,而你的父亲,是那道‘关口’。

    林少白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父债子偿,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江湖布局。他若插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那我该怎么做林少白问。

    阿努查淡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艘外观破旧却装有卫星天线的小型货轮:这是‘黑鲨号’,海盗头目陈老大的坐船。三天后,他们将停靠巴提亚港卸货。你要上船,打入他们的圈子。

    你要我……卧底林少白震惊。

    苏菲娅倚靠在墙边:那是接近真相的唯一方式。我们会在暗中接应。

    仓库门口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曳,光影斑驳地映照在三人脸上。

    这是一次赌命的游戏。他们不过是风暴前夜的三只小船,却要直面海面下的暗流与礁石。

    林少白望着那张地图,仿佛看到了父亲曾经航行的轨迹。他缓缓伸出手,点在了巴提亚港三个字上:

    我去。

    这一刻,命运的罗盘悄然转向,江湖的浪潮,开始汹涌。

    3

    林少白没想到,自己这一生第一次以偷渡者的身份登上一艘船,会是在午夜的巴提亚港。

    码头边,一艘外表锈迹斑斑的老货轮停泊在破旧的码头尽头,船体斜靠,桅杆歪斜,像一头受伤却仍在觅食的老鲨鱼。船名褪色,隐约能辨出几个字母——BLACK

    SHARK。

    这艘船表面像破铜烂铁,实则内部全是现代设备,卫星导航、短波通讯一应俱全。苏菲娅在离港几百米的安全屋内,通过望远镜对林少白说道,我调查过,这不是一艘普通的海盗船,它是一个浮动的交易平台。

    交易什么林少白问。

    任何东西:武器、毒品、人口,甚至信息。陈老大是中间人,也是守门人。阿努查冷冷地说。

    林少白背着帆布包,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一支藏在鞋底的小型定位器之外,别无他物。他深吸一口气,钻进一辆货运三轮车车厢,跟着一批临时船工一起被运往码头。

    苏菲娅曾托一位华侨介绍他成为黑鲨号的低级帮工,只要不露破绽,就能登船三天。

    但江湖,从不相信运气。

    当林少白跟随其他人通过安检时,一名身穿背心、纹着越南古文字的魁梧男子挡住了他。

    你从哪儿来的男子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问。

    林少白没有急着开口,反而低头咳嗽了一声,然后用粤语回答:汕头,来找活干。

    那男子眼睛眯起,打量他几秒,然后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狠狠捏了一下。

    这么细的骨头,是练过的。他沉声说。

    林少白知道,他露馅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舱门内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老虎,别吓坏了新来的孩子。来的人,有用就留,没用就丢海里,你又不是头一回。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瘦高、皮肤蜡黄,左眼戴着黑色眼罩,一身白色短袖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林少白认出来,他就是陈老大。

    你叫什么陈老大问。

    阿白。林少白没有犹豫。

    阿白陈老大笑了笑,不错的名字,不怕白来就好。

    就这样,林少白登上了黑鲨号。

    船上的生活,比他想象的更像军营。

    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整理甲板、检查货仓、搬运补给、操练武器,一切都按流程走,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命令与服从。林少白小心谨慎,不露声色,在短短两天内就获得了老虎的初步认可,被分配进入内部货仓当助手。

    但也正是在货仓,他看见了让他彻底愤怒的场景。

    一个用铁栅封闭的暗仓里,关着几名东南亚少女,神情呆滞,手脚带着铁链。显然,她们不是走私犯,是商品。

    人贩子。林少白心中一震,强忍怒意。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妥协。

    黑鲨号,不是海盗船,而是一只吞噬人心的黑兽。

    晚上,林少白悄悄利用鞋底定位器向苏菲娅传出货仓的位置。

    苏菲娅在另一端立刻截获:你只有4时,我们无法贸然动手,要等他们靠岸交换货物时下手。

    林少白默默点头,知道接下来的两天,将是他真正的考验。

    第三晚,林少白被老虎带入了上层甲板。

    老大说想见见你。老虎语气中透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林少白跟随他来到一间装潢简朴的船长室。墙上挂着一张东南亚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线穿梭其间。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和一杯未饮完的黑咖啡。

    陈老大背对他站着,望着窗外黑色的海。

    林启山,是你什么人他忽然问。

    林少白浑身一震。

    别装了。陈老大缓缓转过身来,眼神不再玩世不恭,而是透着一丝疲惫,你眼神太像他了,他年轻时我就认识。

    林少白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紧握拳头。

    你父亲救过我一命。陈老大继续道,我之所以今天还活着,是因为他当年在金边街头拉了我一把。

    那你为什么要……为什么不救他

    因为我也救不了他。陈老大缓缓坐下,你父亲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是死在一个叫‘影子’的人安排的局里。他们的势力,已经不属于江湖,而是在国家之间的缝隙中横行。

    影子

    高棉影子,一个神秘的组织。传说中的情报网络,东南亚各国政府都在防,但没人真正见过他们。

    你父亲想对抗他们,但他太孤单了。

    林少白沉默了。

    这时,陈老大将一封密封信递给他:这是你父亲临终前托我转交的,等你敢面对真相的时候再拆开。

    你不是我的敌人

    这世界上没有敌人,只有站在不同位置的人。陈老大长叹一声,但我不想让你也被这艘船吞噬。

    下一个靠岸点,是春蓬港。到时候你走吧。就当你从没来过。

    林少白接过信,目光灼灼:不,我不会走。我还要把这一切曝光出来,替我父亲,也替这些被囚的人。

    陈老大望着他,眼中浮现一丝罕见的敬意。

    你比你父亲,更像一把刀。

    ……

    夜深,林少白回到船舱,拆开那封信。

    父亲的字迹苍劲有力,却藏着万般无奈:

    少白,江湖远比你想象得复杂。不要报仇,而要唤醒良知。你若能活着,便做那片海上少有的清风。

    他默默合上信纸,眼神冷静而坚定。

    这江湖,他已经走进来了。

    现在,是时候掀开它黑暗的一角了。

    4

    春蓬港的夜晚宁静如镜,灯塔孤独地闪烁着橘黄色的光芒,将黑鲨号那破败的轮廓照得像是一艘幽灵船。

    林少白站在甲板边,看着岸边逐渐靠近。风从北面吹来,带着淡淡的椰香与盐味。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逼近,而这次,他不会再回头。

    根据陈老大的安排,他本可以趁着靠岸时离船,悄然退场。但他没有。他决定留在这片海上,把隐藏在迷雾后的真相,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春蓬货运站是他们的转运点之一。

    无线电里,苏菲娅的声音如同幽灵般传来。

    今天午夜,会有一批‘特殊货物’从‘黑鲨号’转移上岸。我已经安排人在对面山坡监控,但我们无法直接插手。你要混进去,给我拍到货物的证据——一张照片、一个定位,任何都行。

    林少白穿上临时工人的外衣,跟随搬运队伍混进了卸货区。

    月光下,一辆辆深绿色的卡车缓缓驶来,车牌涂抹,车窗贴黑膜。几个背着步枪的武装男子围在周围,来回巡视。林少白低头靠近一辆车,看见几个铁皮箱正被封装,标签是水果出口。

    他悄悄掀开一角,箱中却是俄罗斯制的步枪、军用手雷,排列整齐。

    他心中一沉,立即按下藏在手套内的小型摄像按钮。

    苏菲娅,拍到了,是武器走私。

    收到,我在截频。

    正当他准备退回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语。

    你是林少白

    林少白猛地转身,见一位身材瘦高、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站在卡车后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但气场极强。

    你是谁林少白下意识问。

    我是来看货的——或者说,看你。男子缓缓取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

    高棉影子,听说过吗他淡淡道。

    林少白身体一震。

    我叫昆沙,是这个网络里的一枚棋子。男子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你父亲,曾打算收集我们所有人的证据送去南洋国际法院。他很聪明,但……太理想主义了。

    你们杀了他

    不是我们,是他自己决定赴死。昆沙看着林少白,他可以选择沉默,但他选择了反抗。我们没有亲自动手,我们只做了一件事:让他的盟友背叛了他。

    林少白怒道:你在说谁

    昆沙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林启山和另一位男子,在曼谷某处茶楼握手——那男子,赫然是阿努查。

    你以为他一直在帮你

    林少白几乎无法呼吸。他曾信任的盟友,那个说过你父亲不是普通商人的人,竟然出现在敌人的网络里

    你在撒谎。林少白声音嘶哑。

    昆沙耸耸肩: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

    说完,他转身走进黑暗中。几秒后,一辆摩托呼啸而去,卷起一地尘土。

    林少白手握照片,整个人陷入挣扎。

    阿努查……是敌还是两面间谍

    当晚,黑鲨号再次出海,驶离春蓬港,向马六甲水道进发。

    林少白一夜未眠,他把昆沙的话反复思索。父亲留下的信,苏菲娅的提醒,陈老大的复杂立场……这一切仿佛拼图,缺的就是最后一块。

    清晨,苏菲娅通过无线联系他:

    我追踪到昆沙昨晚离开的路线。他确实和一批高棉影子的外围成员会过面——他说得不完全是假话。但阿努查……我正在查他的通信记录。

    你有他多少年的资料

    很多。他以前是我父亲的朋友。苏菲娅语气略低,如果他真是双面人,我会第一个清算他。

    林少白握紧拳头,低声道:不论真假,我都要自己去问他。

    三天后,林少白通过陈老大的关系,暂时离船登岸,在一处偏远渔村见到了阿努查。

    你来找我,是因为昆沙阿努查似乎早有预料。

    林少白直接掏出那张照片,摊在桌上:这是怎么回事

    阿努查看着照片,良久才叹息:这张照片是真的。但含义,却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解释。

    那是七年前,你父亲让我接触高棉影子的外围情报网络,为的是取得内部证据。他自己做不了,便让我做卧底。阿努查缓缓说道,我们并肩作战多年,但后来……他想暴露一切,我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没有用。阿努查眼神疲惫,你知道多少证据被烧毁,多少证人‘自杀’我见过太多风口浪尖上死去的英雄。我不想成为他们之一。

    所以你选择沉默

    我选择活下去,等一个能翻局的人。阿努查站起身,看着林少白,现在,我看到了你。

    林少白心中翻江倒海。他明白,真相从来不黑白分明。江湖不是简单的对错,而是选择与牺牲的复杂交织。

    少白,我曾背叛你父亲的理想,却一直守护他的儿子。阿努查递过一个U盘,这里是你父亲留下的所有情报,你有这个世界最后的钥匙。

    那你呢林少白问。

    我会断后。阿努查淡淡一笑,你去找苏菲娅,把它交给联合调查组。

    林少白接过U盘,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属于平凡的海面,而是要直面暗流深处最漆黑的旋涡。

    5

    午夜,风雨欲来。

    林少白手握那只装有父亲留下情报的U盘,站在帕岸岛北岸的峭壁边。这是一处废弃的电报站,远离港口,没有官方巡逻。夜空沉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远处的海面上,黑鲨号正慢慢接近——那是他们约定交换信息的地点。

    苏菲娅站在他身侧,一身黑衣,背着通讯背包,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担忧:确定要这么做你知道对面要来的人是谁吗

    昆沙。林少白语气坚定,我要让他亲眼看到,他想封杀的真相,从我手里传出去。

    苏菲娅点头,把U盘插进她的加密传输器中,数据开始同步上传。

    另一侧,阿努查已就位,带着一队临时雇佣的反派武装,在岛的南岸埋伏。他虽然早已退出军方,但依然有可靠的旧部,今晚,将是他们重返战场的唯一一次。

    我们有二十分钟窗口。苏菲娅快速操作着仪器,上传完后我就烧掉这套设备,再无痕迹。

    林少白望着那台传输器,仿佛看到父亲站在他身边,默默点头。

    准备接客。他说。

    不到十分钟,黑鲨号的快艇靠岸。

    昆沙依旧戴着墨镜,哪怕是夜里。他身后站着四个黑衣人,面无表情,手中握着消音冲锋枪。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昆沙上岸时冷冷问道。

    不是给你。林少白站在岩石上,举起U盘,而是给全世界。

    昆沙没有笑,只是看了看苏菲娅手中的设备: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林少白淡淡道,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做,后果只会更糟。

    昆沙点了点头,伸出手,四个黑衣人齐齐举枪。

    开枪。

    话音刚落,林少白猛地扑倒苏菲娅,将她压入岩石下的掩体。同一时刻,山坡另一侧火光乍现,阿努查的人开火还击,子弹如雨点般洒落在夜色中。

    撤离!苏菲娅大喊,同时关闭加密器,抓起设备包跟林少白向山后逃去。

    火光与浓烟在海岸线上翻腾,林少白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见阿努查正朝他们这边挥手示意,让他们快走。可下一刻,一颗手雷在他身旁炸响,阿努查整个人被震倒在地。

    不!林少白想冲过去,被苏菲娅死死拉住:他让我带你走!

    他撑不住了!林少白红着眼睛。

    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你父亲也是。他们是用命,托你成事。

    那一刻,林少白终于明白了父亲最后的那句话:真正的江湖,不在刀剑之间,而在人心之中。

    他们为真相赴死,不是为了搏一个报复,而是搏一个未来。

    清晨,海面终于平静。

    林少白和苏菲娅坐在渔船上,看着远去的帕岸岛。

    阿努查……林少白喃喃。

    他挡住了追兵。他做到了他该做的。苏菲娅低声说,我们也该做我们的。

    她从通讯器中取出U盘,递给林少白。

    数据已经上传了一半,另一半存本地。我们需要带它去联合调查组设在新加坡的安全站点,由官方解密后发布。

    那我们现在是……逃犯林少白苦笑。

    不。苏菲娅望向前方,我们是信使。

    就在他们离开的数小时后,黑鲨号被陈老大一声令下沉入海底。

    昆沙失踪,疑似被内部清洗。高棉影子像它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退入水面以下,但它留下的痕迹,已被世界关注。

    海上江湖,还在继续。但自那一晚后,春蓬港的走私网络遭到连环打击,数十条非法航线被封锁,多个涉案军火窝点曝光,舆论在东南亚各国引发震动。

    而林少白,像一滴小小的海水,融入了汹涌的潮流。

    6

    新加坡港,阳光如洗。

    两艘小艇缓缓靠岸,一对身影在码头边并肩而立。林少白穿着简单的帆布外套,神情警惕又坚定,而苏菲娅依旧冷静干练,身后的背包里装着那枚承载了无数秘密的U盘。

    这座城市仿佛与泰国湾那些惊涛骇浪的夜晚完全隔绝——高楼林立,法治健全,冷静而高效。这里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后的战场。

    我已经联系了联合调查组,他们愿意见我们,但必须先通过安全审查。苏菲娅关掉手机,转向林少白,你准备好面对整个世界了吗

    林少白沉默了一下,点头:只要真相能见光。

    两人很快被接入一处位于新加坡海事情报局的秘密会所,那里聚集着来自多个国家的反走私顾问、海事安全分析员,以及联合国跨国犯罪调查局特派小组。U盘被接入加密系统,数据一一解码。

    整个房间内,寂静如水,只有硬盘嗡嗡转动的声音。

    几个小时后,一位名叫莫里斯的英裔调查官推了推眼镜,看向林少白和苏菲娅。

    这些数据……足够让整个东南亚的地下海上网络撕开一道大口子。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

    知道。苏菲娅镇定地说,但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们,会怎么用它

    莫里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递出一个文件夹。

    林少白打开文件,心中微震。

    那是一张老旧的档案影印件,右下角盖着泰国皇家情报署的印章——文件里赫然写着林启山的名字,以及一串编码:K-SHADOW001。

    这是林少白皱眉。

    你父亲并不只是线人。莫里斯缓缓说,他是早年泰国、越南与英国情报共建‘高棉清网计划’的创始参与人之一。那个时候,他们以‘影子计划’代号运作,用虚假组织渗透真正的贩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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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苏菲娅低声道。

    你父亲最初,就是高棉影子的第一代线人。他并不完全清白。但后来,他反过来想瓦解它——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林少白手指微微颤抖。照片、信件、父亲的沉默,那些未说出口的沉重,此刻全部聚拢成了真相的轮廓:

    父亲,从未站在所谓的完全正义或绝对邪恶一方。他是走在灰色边缘的人,曾是黑网的一环,却又想将它斩断。

    他挣扎过,背叛过,也试图自救——用死亡,完成一次隐秘的告白。

    我父亲不是烈士。林少白喃喃,他是一个失败的赌徒。

    也可能是一个清醒的人。苏菲娅轻声说。

    就在调查组准备整理证据召开新闻发布会时,一通加密电话打进了莫里斯的办公室。

    三分钟后,他神色紧张地走回来,低声告诉苏菲娅:有问题。我们被盯上了。

    谁

    内线不清楚。但有人在联合调查组里向高棉影子的残余分支通风报信。你们必须立刻转移。

    林少白站起身:我们被出卖了

    是的,而且不止一次。莫里斯苦笑,你的行动,从在帕岸岛开始就被某个匿名系统追踪。他们已经在黑市上悬赏你们的人头。

    林少白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会制造一次假发布会,吸引注意力。而你们两个——必须去见一个人。

    谁

    莫里斯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陈老大。

    两天后,在马来半岛西部一座废弃渔村,林少白与苏菲娅再次见到了那位左眼戴黑眼罩的男人。

    陈老大穿着一件泛白的短袖衬衣,坐在旧屋门口,悠闲地喝着椰子水,像是一个彻底与江湖无关的老人。

    你们来晚了。他笑着说,新闻发布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们敢这么玩命,我很佩服。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死棋。苏菲娅冷冷地说。

    所以你才来找我。陈老大微笑,我这里,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他说着,从桌底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那是一张被火烧焦一角的路线图,上面标有多个海上浮动港口的位置。

    这是高棉影子最后一处重要‘转身点’,他们即将转移组织结构与资产。他低声说,如果你能破坏它,就等于切断了他们的根。

    林少白接过图纸,看着那些曾在父亲地图上出现过的地名,一字一句地问:

    你为什么帮我们

    陈老大笑了笑,望着远处的海面,眼中泛出一丝疲意。

    因为你父亲……曾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有本事在黑夜里生存,但要记得,别忘了你是人,不是狼。’

    我这辈子做错很多事,但至少这一次,我想做个‘人’。

    夜色渐深,林少白手握路线图,站在海边,脑中闪过一个个熟悉却模糊的面孔:父亲、阿努查、昆沙,还有那些无声死去的渔民、女孩、哑口无言的证人。

    这些人,有的曾是敌人,有的曾是朋友,而有的,既是朋友也是敌人。

    江湖,从来不只是刀光剑影。

    它是选择,是背叛,是那些活下来的人,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少白抬起头,望向海平线,眼神比海更深。

    我们走吧。他说。

    这一次,不为复仇,也不为荣誉。

    而是,为了让这片海,少一点影子,多一点光。

    7

    午夜,泰国湾风浪不大,但林少白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

    陈老大给出的那份路线图,将他们引向一处坐落在柬泰边境附近海域的孤岛——帕拉苏岛,一块在海图上几乎无名的小岛,却是高棉影子计划转移财产与资料的最后节点。

    他们带着那份地图,躲过数次尾随与拦截,一路北上。在离帕拉苏岛还有二十海里时,一艘陈老大安排的快艇悄然迎接了他们。

    这一次行动,不能指望什么官方力量。陈老大的话仍在林少白耳边回响,你要的真相,只有靠你自己揭开。

    苏菲娅坐在林少白身边,系紧了风衣。海风拂过她脸颊,眼神比以往更冷静也更疲惫。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如果是我父亲,绝不会让一个人孤身去冒险。

    我不是一个人。林少白微笑,你一直在。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轻轻靠了靠他。

    这短暂的片刻温情,很快被海上的灯光打破。

    远处的帕拉苏岛,在夜色中像一只隐匿的巨兽,岸边亮起微弱但有序的信号灯光,说明岛上正在进行某种运输或通信操作。

    林少白通过望远镜确认,有几艘小艇正在装载集装箱,并有大量带枪人员在巡逻。他们没有穿制服,但行动明显专业,动作像军队。

    看样子,他们在转移。苏菲娅低声说。

    不能等了。林少白握紧背包中的硬盘与定位器,我进去,你留在船上接应。一小时内我没回来,就立刻离开,带着这些资料回新加坡。

    苏菲娅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不是来送你去死的。她低声说。

    我也不是来赴死的。林少白深深看着她,我来,是为了活着——让真相活着。

    他背起背包,跳入海中。

    帕拉苏岛的岸边布满了尖锐岩石,但林少白熟练地找到了盲区,从一处洞口潜入内部。

    岛上是一处临时建成的集装箱基地,大约十多个集装箱被改造成办公间、数据仓库和金库,还有一座简易通讯塔正运作着。

    他悄悄靠近一处电源柜,接入苏菲娅提前准备的破译器,开始拷贝资料。

    进度条一点点前进,他心跳却越来越快。就在数据拷贝到97%时,一声警报骤然响起。

    入侵者!在南区配电站!

    巡逻人员纷纷聚集而来,搜索灯光如同刀锋般扫射过夜色。

    林少白没多想,拔下U盘,转身就跑。他冲入集装箱间的缝隙,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但这次,他没那么幸运。

    两个黑衣人从侧后方逼近,他被击中一肩,跌落在岩石边。血水染红了衬衣,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倒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少白!

    他睁开眼,看见陈老大不知从哪里出现,手持短枪,击倒了追兵。

    你来干什么……林少白咬牙。

    我是来……还你父亲的人情。陈老大扶起他,我从来不是好人,但我想做点对的事。

    就在两人准备撤退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枪声。

    又一个身影从树林中跑来——是昆沙,带着数名武装保镖。

    林少白。昆沙冷冷看着他,你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选的。

    你才是没得选的人。林少白举起手中的U盘,你可以杀我,但这东西已经不只存在一份。

    昆沙并没有立刻开枪,而是忽然问道: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能因为你父亲的死,变得更好吗

    林少白咬牙:不是世界会变好,而是我们不能任它更坏。

    片刻沉默后,昆沙竟然笑了。

    你父亲也是这样说的……那时候我没信。

    他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所有枪口放下。

    走吧。昆沙淡淡地说。

    你就这么放我们走陈老大狐疑。

    这局棋,不是你我可以下完的。昆沙目光飘远,可我也厌了。让你们走,不是输,而是不想再赢。

    一小时后,林少白回到快艇,苏菲娅看着他满身血,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他。

    第二天清晨,U盘被送往联合调查组备用节点。几小时后,全球数十家媒体接到匿名资料泄露,高棉影子在多个国家的渗透图谱与军火交易证据被陆续曝光。

    整个东南亚震动。

    而林少白,悄然离开新加坡,像从未出现过。

    一个月后,泰国湾。

    风平浪静,渔船归港。

    林少白站在码头边,身上多了几道新疤,但眼神清明。他没有回公司,没有接受访问,也没有被任何国家表彰。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曾站在风暴眼里的人。

    苏菲娅从不远处走来,递给他一杯椰子水。

    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开一家小货运公司。他笑着说,安全的,不带黑货的。

    然后呢

    然后……如果有一天,有人像我们当初一样来敲门,我会告诉他们:有光,就要走过去。

    江湖,是你选什么做自己的事,不是你遇到什么样的世界。

    而他,选了光。

    8

    三年后,暹罗湾,清晨。

    海面泛起金色的涟漪,渔船缓缓归港。太阳从东方升起,一道光洒落在蓝白相间的小货船光启号的船帆上,仿佛为它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光启号,这是林少白亲手命名的船——光来自父亲的遗愿,启取自父亲的名字启山。他用这艘船重新回到这片熟悉而复杂的海域,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英雄梦,而是为了守住父亲未竟的心愿:让人们在海上有路可走,有光可寻。

    如今,他经营着一家跨国海上巡查服务机构,名为白浪社。

    这家看似平凡的民间组织,实际上由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的退役特勤、情报顾问与义务海员组成。他们不隶属于任何政府,却被多国港务局默许存在,专门处理官方鞭长莫及的海上灰区问题:失踪船只、民间海盗通报、人道救援、甚至偶尔参与信息劝导与阻截。

    而这一切的起点,是三年前那场帕拉苏岛行动。

    高棉影子的骨干网络虽未被彻底摧毁,但其金融系统与军火通道几乎瘫痪。多国合作成立的东南亚海上监察平台(SEAWATCH)正式投入运作,情报共享制度初步建立,一度混乱不堪的泰国湾,逐渐恢复秩序。

    而林少白,则像潮水退去后,仍留在海岸上的那盏灯。

    这天上午,光启号刚完成一趟从苏梅岛到巴生港的短途运送。林少白回到码头,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在等他。

    你迟到了五分钟。苏菲娅淡淡地说,手中拿着一杯椰汁。

    风向逆了。林少白笑着接过饮料,而且,有时候晚点,比早到更安全。

    三年来,苏菲娅在新加坡创办了一家海事风险评估公司,为各国航运企业提供反走私、防渗透、应急反应咨询。她依旧干练,依旧敏锐,但比以往多了一分温柔。

    她此次来访,不只是喝椰汁。

    你收到消息了吗她问。

    林少白点头:关于‘影子残支’在印度尼西亚爪哇海重新活动的传闻

    是。有人开始重组他们的网络,以‘金手套’为代号,正在招募东南亚各地的旧势力残余。

    所以我们该做点什么了。林少白淡淡道。

    我已经申请了SEAWATCH特别授权。苏菲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们可以以联合观察员身份,协助印尼方面调查,并提前布局。

    林少白翻开文件,又合上。

    你觉得我还想再卷进去

    我觉得——你从来没走出来。

    林少白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望向海的方向。

    良久,他说道:我曾以为江湖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逃杀,走不出去。后来我才明白,江湖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你如何面对那些你无法回避的事。

    苏菲娅望着他:你还愿意面对吗

    林少白露出一丝微笑:如果这片海还需要我。

    傍晚,林少白重新登上光启号,船员们正打理缆绳、检修导航仪。

    一个小男孩跑上来,拿着地图问他:林先生,这次我们去哪儿

    林少白接过地图,在东南亚海域中央,轻轻点了一下。

    去这里,他说,顺风顺水,带一点光。

    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照亮了整个甲板。

    江湖未远

    那年冬天,联合调查组正式归档高棉影子网络案卷,列为半解散状态,将其定义为冷战后时期跨国地下势力典型样本。而所有关键证据的最早来源处,仅留下一个编号:

    SEAWATCH-CIVIL-01-LSB

    林少白没有出现在任何新闻里,也没有人追问他的下落。

    但在每一艘越过泰国湾的货船中,在每一次风暴中安全归港的消息里,人们会隐约听见一个故事:

    那个叫林少白的船长,年轻时救过一整片海。

    而江湖,还在风里、浪里、人心里,未完,未远。

    9

    槟城海峡,清晨。

    海风轻轻拂过岸边椰林,潮声拍击着木质码头,一切如常,平静而温柔。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洒落,照亮了港口小镇的一角——林少白的白浪社事务所。

    小屋不大,门口挂着褪色的旧风铃,每次有人进门,风铃便清脆作响,仿佛在说:欢迎回来。

    这一日,事务所并不忙。

    林少白靠在办公桌旁,翻看一张张手写的航线图和出港记录。外头船员在打理锚链与桅杆,一切看起来就像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间货运中转站。

    他很少再用特勤那套话术去处理事务,现在更多时候,他像一个邻里海事顾问、社区调解员,有时还要顺带给小渔村的孩子讲讲天气、讲讲方向。

    这并非他妥协,而是他的选择。

    江湖,不止是刀光剑影。更多时候,它藏在细水长流的日常里。

    午后,事务所来了一位老客人。

    那是一位老人,穿着磨旧的棉麻上衣,手中握着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三十年前的渔港,一艘旧船和一位年轻人并肩站立,微笑而朴素。

    林船长在吗老人问。

    我就是。林少白站起来。

    我是当年你父亲救过的渔民之一。老人轻声说,那年我们船坏在暹罗湾,是他送来淡水和食物。后来听说他出了事,就一直没敢来打扰你。

    林少白眼神一动,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

    他认出了照片里那艘船——福隆号,也是当年父亲遇害前的最后一艘货轮。

    谢谢您来。他低声道。

    老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花生糖:他那时候就爱吃这个,我想你也许还记得味道。

    林少白接过糖,没有立刻吃,只是小心地收进抽屉。

    他知道,父亲从未真正离开。

    他活在那些海上被救的人里,活在风里,也活在他今天能安然走在码头上的每一步里。

    夜里,苏菲娅来了。

    她已经不再那么频繁地出入各国会议室,不再发布沉重的情报简报。她现在帮人规划避风港、调查合法航线,也偶尔经营一下自己的咖啡馆。

    两人坐在事务所门前,望着宁静海面。

    你后悔吗她忽然问。

    为了什么

    为了没能彻底改变一切。

    林少白想了想,轻轻摇头:江湖不是一夜之间清理干净的地方。我做的,只是让它少一点黑。

    所以你还要继续

    如果还有人相信光,那我就继续。

    苏菲娅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旧金属徽章。那是SEAWATCH曾经授予林少白的荣誉标志,林少白原本没收。

    他们说这是你该得的。

    林少白接过,指尖摩挲几秒,然后随手放进风铃旁的小木匣里。

    我更喜欢这声音。

    风铃轻轻响起,声音干净、脆亮,不属于江湖,只属于海。

    第二天清晨,林少白重新登上光启号。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想顺着风走一段。他总觉得,如果不停一次一次地出发,某一天,就能在海的尽头,遇见真正的风平浪静。

    船员在甲板上打招呼,孩童在岸边挥手。苏菲娅站在码头尽头,风吹动她的发梢,眼中没有依依惜别,只有安然如常。

    林少白抬头望天,云层舒展,阳光洒落,海面如镜。

    他轻声说了一句:

    起航。

    光启号缓缓驶离港口,留下一道白浪,像他走过的江湖——有风,有雨,有暗礁,也有微光。

    但最重要的,是他曾走过。

    且,从未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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